阿文刚做好的美甲闪亮,托在腮边,“你说我到底怎么办呐?我心里难受的要死。”
简单地说,非常简单。但这种鸡飞狗跳的事,一定要色香味俱全地说。其实只是翻版单口相声表演者阿文的叙述(这也是每到她的篇章,对话就那么多的原因)。
白面瓜的老婆某一天(两年了!终于)洞悉了他鬼鬼祟祟的手机闪屏,吵着闹着要看他手机。手机哪是能随便看的啊,尤其对他们这种隐秘人士,那是树洞啊,一看一个准啊。
伊莎贝是通过这件事才知道,原来某种品牌的手机可以把手机上的 app 隐藏。白面瓜平常就是把他们聊天的那个约会软件隐藏掉的,这才相安无事。但是他刚换了个手机,新手机没这个功能,虽然他紧急把那个软件上的聊天记录都删掉了,但起了疑心的老婆们都是天下第一神探,她通过 app 内互看的次数发现了异常,2000 多次和 4000 多次的互看。
于是用他手机和阿文聊天。白面瓜这时挺机灵,用他老婆的手机给阿文发信息先报了信,阿文这才知道手机对面叫自己“小姐姐”的人是自己在明处的敌人。白面瓜让她把所有社交媒体上,和他相关的所有内容都删掉。当阿文自己坐在家里,一条一条把那些美好的独家回忆删掉的时候,她崩溃了。
“他最近又来找你了吗?”伊莎贝问。
“没有。他老婆那天虽然没查出什么,但是放了个大招。”
“什么大招?”伊莎贝突然竖起耳朵。
“他老婆,拿出他俩恋爱时候她写的几大本日记,这男的一下子软了。我当时就去他妈的了,这事怎么老发生在我身上?我和王总在一起的时候,王总当时那女友,也是一样夸夸拿出几大本笔记。你说,真是…”
王总也是阿文从他当时女朋友身边撬走的。在伦敦一起反思情感的时候,伊莎贝就对阿文说过,王总有外遇其实有征兆,他和你在一起就是出轨来的,“始乱必定终弃。”
现在她已经不想再重复这句话了,只在那里见招拆招,“人家这招,叫 show 沉没成本。”心想,你也不笨,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阿文继续质疑白面瓜和他老婆的婚姻,主要是质疑他老婆。说总不能全靠回忆活着吧,还说她老婆如何没有生活能力,如何如何不如她行。
伊莎贝听不下去了,不客气地打断:“你怎么知道她老婆是这样的?”
对面一口干脆,“他跟我说的呀!”
“那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就是事实?”
被伊莎贝这一问给问懵了,“他没必要骗我啊。”
“那我问你,他老婆又联系你了吗?”
“没有。”
“你也是捉过小三的人,都到这份儿上了,一个女人能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吗?”
两口干脆,“可能是他拿离婚吓唬她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如他所说天天都在和她提离婚?”
不太干脆了,“他跟我说的啊。”
Again, “你怎么确定他说的就是事实?”
阿文不说话了。
在伦敦合租的房子,餐厅在她俩卧室的中间。那块挺大的空地上摆了一张四人餐桌和四把餐椅,都是白橡木色,木纹肌理做的逼真,所以显得非常 weling友好热情。
从第一天到那里,在那张餐桌上吃了阿文妈妈做的饭,到后来,她们无数次地坐在桌子两边,准备做饭、吃饭、吃零食、看节目、骂男人、对他人评头论足、八卦、聊作业、聊感情婚姻、骂男人。哦好像说了两次骂男人,不过这样比例才对。
围桌发生过许多次高谈阔论,或妙语连珠或慷慨激昂。伊莎贝不止一次想到古希腊文明那自由思辨的氛围,自己仿若先贤哲人在世。
以至于离开的头一天,看着灯光下那张餐桌,阿文感慨:唉,咱俩在这桌上说了多少男人的坏话啊。咱定个十年之约吧,十年后再一起回来,在这桌上再骂一回男人。
没想到这优良传统一路保持到国内,只要对坐桌子两端,话题就围着男人转不停。
好比现在。本意是出来换换脑子,还是解起了情感难题。
伊莎贝继续启发,“如果你现在是个做新闻的,你只有一个 source信息来源,就是他。你觉得这样可能公正吗?偏听则暗啊。再说,一个从 18 岁就离开家独自在北京上学的女生,你也知道她现在在中国日报做编辑。怎么可能像他说的,是个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二百五?”
阿文又绕回来最开始那个问题,“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也知道,现在早已经过了我给自己定的一年之期。可是,就在我一条条删那些动态的时候,一想到要退场,我的心,我真的很难受,觉得我做不到...你说我该怎么办?”
伊莎贝叹口气,决定把她的情绪都掸开,不畏浮云遮望眼,不让她继续被情绪和白面瓜牵着鼻子走了。“咱们简化一下,摆在你面前的其实没什么选择,就两条路。第一条,继续死磕。第二条,转身离开。对吧?”
“嗯。”
“那我们来分析一下各自的 pros&as。利弊”
多年历练,伊莎贝说来就来。没有白板和马克笔,就拿刚做好美甲的手指头在桌上比划,“继续死磕的 pros利是你不用现在离开,暂时不用面对痛苦。cons弊是你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他媳妇儿还会不会回来闹,也不知道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对吧?”
阿文跟上趟儿,补充,“还有我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还能坚持多久。”
“很好。转身离开里面,还有几种 scenario场景…”
是的,像她走之前阿文做的一样,这会儿由她来预演各种 scenario场景。
操心着另一个人生命里可能发生的所有可能,就像两个人一起逛街试鞋子,拿不准的时候互相掌掌眼。意见我给,决定你做。
伊莎贝分析:“第一种,你真走了他真没来追,过段时间你也忘了他,一别两宽,这种最好。第二种,你走了他没来追,过段时间你还是没忘了他,回头来找他,这就有点被动了...”
这时苦主站出来坚定答道:“这种情况,我觉得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好。那第三种,你走了他来追你,这个时候他都来了,必然已是做好和你在一起的准备了。再不济你也掌握主动权了。”
“嗯。”
“所以,这样看来,和死磕相比,转身离开或许还有一丝搏一搏的可能性。”
至此,阿文也点头。但那股悲壮酸楚的劲儿,像马上要喝下毒酒的果郡王。
分析得头头是道,拳拳到肉。理智已经被打醒了,感性却躲在后面继续作祟。
可女人心就是肉长的,像一拳打到棉花上,还是绕回感觉…
“嗯...但是我真的唉...我觉得这次和我跟王总分开时候的感觉都不一样。我在家哭了好久,心脏都疼了。我问自己,真的能接受这样离开吗?我觉得我做不到离开他了。”
伊莎贝安慰,“你要这样想:和他在一起是你的目的,但不一定是合适的方式。要达到在一起这个目的,暂时离开,迂回前进,也许是更好的方式呢?”
“嗯…但是你说的简单,说都好说,真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我当然知道做起来多难…”当年她离开,贾斯汀并没有来追她,是她自己回来的,主动权根本不在她这儿。当然,他们的情况和这一对痴男怨女不一样。
话没说完,就看见路边停车下来接她的贾斯汀。
他们约好去试驾特斯拉。是的,按照贾斯汀之前的想法,不仅不买回莲花,奔驰也不要了,换个最经济的电车。
贾斯汀和阿文两人在“久闻大名”后终于见面。寒暄几句准备走,正巧可以顺阿文一截就一起往外走。
伊莎贝转身,“你们去车里等我,我去下洗手间。”
阿文和贾斯汀走到店门口等她。
阿文发话:“小贾,你怎么求我?”
贾斯汀不知所云,“???”
“你不想让伊莎贝搬出去是不是?如果她之前在上海那个房子在我手里呢?”
原来阿文拿到伊莎贝租的房子并没有去退掉,而是转租给了别人自己做起了二房东。但是那人并不常回去住,所以里面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现在合同也快到期了,如果她现在告诉伊莎贝,伊莎贝肯定很快就从贾斯汀那搬出来了。
她听伊莎贝说起要搬出来但贾斯汀小气吧啦地生气,刚想说你房子在我这,你随时可以搬,又转念咽下这句话,决定逗一逗贾斯汀。
“你想让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
她知道了就等于不继续和自己住在一起了,贾斯汀犹豫,“别那么快吧…她刚回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和我住在一起方便一点…”
“得了,你们男人那点心思我还不懂。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和你一起方便,她什么都有!”
这话没错,她什么都有。有头有脑,有人有钱。现在的女人比男人强太多了。
贾斯汀认同不假,但还是心说这人要干嘛。
“你好好表现,我看你表现决定什么时候告诉她房子在我手上。”
贾斯汀大喜,一口应下来,“好的,阿文姐。”
阿文砸一下嘴:“啧,把姐字去掉。”
“好的,阿文。”
后来伊莎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问阿文:“你为什么不退啊?”心里浪漫主义的想法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还会回来?
阿文却相当实用主义,“你那房子才续约没多久,合同期限还长着呢。那时候去退的话光违约金就得一大笔。我转租出去不好吗?挣的钱就当你给我的管理费了。”
“嘿,你可真行。”
“怎么啦?万一被发现我是转租的,我风险也挺大的呢。”
“你这风控意识这么强,怎么不用在感情上一点啊?”
“害,你别说我了。”
对金钱敏感的阿文,却不吝惜付出感情。
也许每个人都是平衡的。
第75章 “用粤语说‘我喜欢你’怎么说?”
伊莎贝出来,贾斯汀很自然地去揽住她的腰,俩人靠在一起走。
阿文看着眼前两个人,怎么都不觉得像富二代和外企高管。
贾斯汀穿件海军蓝色圆领长袖衫,白色短裤,一双球鞋也不是满大街男孩穿的 AJ。阿文留意各处也没找到一个代表阔绰的 logo。
伊莎贝更简单,穿一条白色牛仔吊带裙,海军蓝色高帮匡威。哦,脖子上还有一条眼神不好都看不见的项链,倒是把她那“排骨胸”点亮了。有男人了怎么也没丰满一点。
两人都带一股“青年人充满希望的清瘦”,靠在一起有淋过大雨之后的那种干净明亮。
“还是得瘦,显年轻。”阿文暗暗总结。
阿文中途下车,伊莎贝和贾斯汀继续前进。
贾斯汀问她的车呢,伊莎贝答出国前卖了,也不想再买了,坐地铁方便省钱还环保。
他又问:“不上班这几天,你习惯吗?”
“这就催我去找工作啦?”
“当然不是,我平常上班没时间陪你,怕你无聊。”
“无聊倒不会。就是刚过了工资日,却没有进帐了,还是有点小失落。”说着拍拍他的肩,“只能靠你挣钱了。”
贾斯汀认真得可爱,“嗯”地点头。
试驾了两圈,伊莎贝看贾斯汀的兴致不如来时高了,就借故跟人家说还有事,拉他离开了店里。
果然,一上路贾斯汀就开始感慨:电车还是不叫车,虽然加速很快,但一点机械的操控感都没有。在车里连引擎的声音都听不见,不爽。
伊莎贝说,不是很多车都有模拟的引擎声嘛。
贾斯汀看外星人一样看她,“模拟的,引擎声?你知道引擎声和*&……(@&是什么声音吗?”
伊莎贝翻白眼,“不知道。开车和声音有什么关系,声音很重要吗?”
贾斯汀来劲儿了,“当然重要了!不同的引擎发出来的声音不一样。有时候光听引擎声,就能有那种热血沸腾,颅内高潮的感觉!”
伊莎贝心里嘀咕:哦,原来是个音控。怪不得喜欢听人叫你名字…
也是奇了怪了,每次脑内小剧场都能被他识破。
“你又想什么呢?”
“啊?没有啊!我在想引擎声,不都是发动机的声音吗,还不一样吗?就好比,猫不都是喵喵叫的吗?”
贾斯汀觉得跟她说不明白,索性说:“你网上找引擎声放一下,我能说出来是哪款车。”
真假?那么神?
她在手机上鼓捣一阵,说:“第一段来了啊。”
一阵 vroom 咆哮震颤,确实挺激情的。
不消几秒,贾斯汀胸有成竹说:“奥迪 R8 V10。”
伊莎贝不信邪,“第二段。”
又一阵猛兽咆哮 vroom vroom。
他脱口而出,“奔驰 AMG V8。”
伊莎贝瞪眼,“第三段。”
这次仔细一听,她好像也听出是有点不一样。但也不至于猜到是哪种车吧?
贾斯汀还是听出来了,“斯巴鲁 WRX STI。”
“太神了。这是不是就像,虽然猫都喵喵叫,但你能分出哪个是自己家猫的叫声?”
贾斯汀好笑,教她说:“你听这里面有水平对置发动机的煮水声和泄压阀发出‘啾~’的声音。听到没?每辆车都有它自己的声音,和坐在驾驶室的人交流。这才有驾驶的乐趣。”
伊莎贝有样学样和他交流,“啾~啾~啾~”
后来伊莎贝在网上看到一个给特斯拉装声浪排气系统的业务,花一万块就可以拥有。
“据说该系统音浪强劲逼真。到时候,你想要的 R8,AMG 的声音,按按手机就都能实现了。”伊莎贝读给贾斯汀听,“这不就两全其美了?极速加低沉怒吼的声音都有了。”
贾斯汀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啊?那这和…”脸红不说了。
伊莎贝打他,“和什么?”
他小声叨叨:“和…fake orgasm假装高潮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排斥 fake 的一切。
晚饭去了贾斯汀亲测的“上海最好吃的香港餐厅”,新旺茶餐厅。
贾斯汀这人,对面空着不坐,非喜欢和伊莎贝挤在同一边吃饭。他又是左撇子,俩人每次都得保持他在左,伊莎贝在右的顺序,夹菜时才能不打架。
坐着喝茶的时候,伊莎贝说她有在学粤语。
贾斯汀当堂测试,“是不是真也?”
伊莎贝憋了半天只能英语凑数,“Of course!”
对面嘲笑,“你这叫哪门子粤语。”
她夹起一颗花生,颇有些得意地得瑟道:“我知道很多俗语的,你知道‘吃花生’是什么意思吗?”
“啊,我唔知吖。”他很配合地演戏,“咩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