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瞬,萧琪玉的眼眶便泛了红,一脸怒容地瞪着徐宁安,强行挽回尊严地说:“你别以为你命硬就可以嫁给颜哥哥。”
什么情况?徐宁安有点懵,她什么时候要嫁人了?她怎么不知道?要是定了亲,祖母不可能不告诉她,更不可能还硬逼着她出来参加什么闺秀聚会啊。
徐宁安心中念头电闪,可是脸上表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十分诚恳地求解惑,“请问你的哥哥姓啥名谁,我认识?”
她这里全程困惑,但是有人却已想到了什么。
卫国公府的嫡次孙,世子的嫡次子文景颜,其母与镇北侯继妻乃是同族姊妹,故而萧琪玉与文景便也是表兄妹的关系。
而文公子最为京城权贵圈津津乐道的就是――克妻!时至今日,已经定过三门亲,可哪一次未婚妻都没能熬到婚期就香消玉殒了。
而徐大姑娘命硬克夫的传言也广为流传,说不定文家会有意给文公子定下她,以硬对硬,以毒攻毒。
不过,目前看来,徐大姑娘对此一无所知,就算文家有向徐家试探,想必如今徐家的态度也尚不明朗。
在双方意向都不明的情况下,萧琪玉冒贸然地将此事公开,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议亲之事,若非十拿九稳,不可以提前示人,一则显得不庄重,二则有失谨慎,万一两家婚事没成就得罪人。
萧琪玉却是想不到那许多,或者她想到了也顾及不了,她已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怒不可遏地道:“你装什么?文家都已经请人去问过……”
“萧姑娘慎言。”
大家看向发声的人,是徐宁慧。
徐宁慧一脸严肃地走过来,看着萧琪玉冷声道:“婚姻大事岂可信口开河,我大姊的婚事我们自家人尚且不知,萧姑娘这个外人难不成反比我们知道更清楚?你若对那什么颜哥哥心有所属,自可去请你家长辈替你做主,何苦来找我大姊麻烦。我大姊既不是你长辈,也不是文家之人,可管不了你们这儿女之事。”
眼见二妹动怒,徐宁安不由得失笑,“二妹何需为不相干的人和事枉动肝火,来,过来坐,喝杯茶降降火。”
徐宁慧一脸不赞同地看大姊,道:“大姊便是对自己婚事再不上心,也不能任人如此败坏闺誉,我徐家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由得他人如此轻慢。”婚事未定便到处宣扬,是存了何心思?
徐宁安脸色一肃,认真地道,“二妹说得对。”然后,她转向正气得脸色阵青阵白的萧琪玉,义正辞严地道:“萧姑娘,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未经佐证便不要信口开河,你心有所属,自可毛遂自荐,但请莫要疑邻盗斧,枉做小人。”
略顿一顿,徐宁安又认真建议道:“或者你可去让人测下八字,说不得正好适合那位公子,这样岂非皆大欢喜。”
萧琪玉羞怒交加,手指发颤地指了指她,最后猛地一个转身冲出了船舱。
见此情形,徐宁安轻叹一声,“这明明是个很好的建议啊。”
其他人:“……”
这个不和谐的小插曲,在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默契下被抹了过去,大家继续今天的主要目的――泛舟赏雨。
但显然,有些人并不打算让此事就这样泯然消失。
楼船上的众家闺秀听到镇北侯世子找上门来的时候,俱都面面相觑。
萧世子跟异母妹妹的关系有这样好吗?
这是许多人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继而才会想到,这到底事关萧家的面子,身为世子,萧展毅出头也在情理之中。
而听到萧世子过来的徐宁安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冷意,她还没有找他算帐,他倒是敢出现在她面前。
雨,越渐大了起来,湖面上已经很难视物,这种天气,这种场合,不良于行还赶来替继妹出头的萧展毅,让许多闺秀不禁唏嘘。
不过,很快,她们就知道萧展毅并不是为了妹妹专程赶来,而是今天他本是在翰乐诗社租的楼船上,双方并没有离得太远,他能这么快得知消息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萧展毅指名要见徐宁安。
所幸楼船上地方也大,大家把二楼让给了出来给他们解决问题,闺秀们全都避让到了楼船三楼。
萧展毅身边只带了一名长随,而徐宁安的两个丫鬟都留在了身边,双方见面的气氛并不太友好。
看着对面的人面沉如水,目光漠然,萧展毅心中轻叹,果然,她查出流言的源头,对他已经没什么好感了。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不管好感也罢,恶感也龙,总归先让她对自己有感觉,将自己从路人的范围中分离出来。
当年他隐瞒身分从军,她女扮男装上战场,同袍多时,他没能发现她的性别,恐怕也没留给她多少深刻的印象。
正如萧展毅的揣测,在萧展毅散播流言之前,徐宁安还真把他当路人。
对她不在意的人,她的关注少得可怜,而他就是她不在意的那一类。
公正的说,萧展毅生了一副好相貌,当得起“公子如玉”的形容,只是周身气质过冷,带着几分不容亲近的疏离,当年在行伍中便不合群。
如今想想镇北侯府的那个情况,他长成这样的性格也在情理之中,有后娘便有后爹,自古如是,但是她并不想同情他,而他大抵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孤傲的人自尊心都强,否则当年这位世子也不会隐姓埋名地跑去从军了。
想想她都有些牙疼,这种权贵人家的少爷果然是琉璃心,一碰就碎,年少轻狂被有心人激上几句便热血上头,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全然没半点数,当年他若是死在战场,如今镇北侯只怕就要绝后了,他那个继母大约也没料到自己生的儿子竟然会捱不过一场风寒夭折了。
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她自己并不欣赏这样的性格,当年也只把他当作寻常下属、同袍一般,怎么也没想过如今居然又扯上了关系。
双方都不开口,气氛一时凝滞,两个人身后的人都有些莫名的紧张和压抑。
她实在是太沉得住气了,最后萧展毅只能自己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在下替舍妹的不当言辞给徐姑娘赔不是了。”
“哦?”那你自己的不当造谣呢?
萧展毅忽视她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从容淡定地道:“姑娘想要要什么样的补偿?”
徐宁安忍不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嘲讽而又冷漠,“不愧是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脉。”
萧展毅深切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不喜与厌烦,头顿时有些疼。
徐宁安伸手转着面前那盏茶,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地道:“我不需要没有诚意的道歉,若无他事,萧世子还是请回吧。”
萧展毅当然不是为了继妹道歉来的,他只是一直等不到她找他算帐,所以只能自己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而且,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卫国公府有意替文景颜聘下徐宁安,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让它真的发生,死都要阻止的。
“你……”萧展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很讨厌我吗?”后面一句他压得极低极轻,只有她能听到。
徐宁安觉得好笑,难不成她应该喜欢他吗?无缘无故地造谣败坏她的名声,不知道坏人姻缘天打雷劈吗?
真要说起来,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结果他这是恩将仇报吧。
第四章 有媒人来提亲(2)
徐宁安是个彻头彻尾的懒人,她生平唯顾混吃等死。
她对日后的夫婿婚姻没什么期许,就只是希望有个安稳的老年生活,如今萧展毅等于破坏了她的养老计画,对她来说跟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差不多了。
“你有做让人不讨厌的事吗?”
萧展毅沉默了,他好像没做,还造了她的谣。她现在还能保持风度坐在他的对面,而不是暴起打人,他觉得她已经涵养很高了。
果然几年过去,当年热衷于用拳头教人的徐校尉也变得沉稳了。
他不知道的是,以前徐校尉懒得动脑,又在军中,自然可以用拳头说话,但现在徐校尉成了个闺秀,不能再毫无顾忌地用拳头说话,懒人徐姑娘便只好动一动她闲得要生锈的脑子,在外人看来,就是沉稳了。
“我很抱歉。”他真心诚意地表示歉疚之意,但他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只好出那等下策。
他现在派人去向徐老夫人提亲的话,被人拒绝的可能有多大?在文景和他之间,他觉得只要徐老夫人头脑正常,他就不会在考虑之列。
果然还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萧展毅看着面前的女子,一颗心都是揪着的,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啊,还假死,搞得现在情况如此复杂。
你抱歉你的眼神怎么会透着一股谴责?徐宁安怀疑面前的人真的毫无道歉的诚意。
既然他不是来道歉的,那她就没必要跟他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啊,徐大姑娘决定赶人。
“萧世子的道歉,我收下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吗?我们这么一直占着船舱并不太好。”
萧展毅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总会取得你的原谅的。”说完,他让千风推他离开。
徐宁安看着他被推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她怎么会有种这人跟自己杠上了的感觉。
萧展毅离开楼船的时候,外面的大雨已经变成了倾盆之势,整个天空都黑沉沉的,有一种天地毁灭之感。
如此大的雨势之下,萧展毅无可避免地被浇成了落汤鸡。
那一幕楼船上的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徐宁安也知道了,觉得心情甚好。
只是雨势过大,这一船的闺秀一时之间却不好离开了,只能寄望大雨持续的时间不会太久。
雨水犹如从天上倒灌而下,天地变色,光听声响就已经让人心惊胆颤,看到雨势,好几个闺秀脸色都变白了。
真是温室里的小娇花!
看着眼前的漫天雨幕,遮天盖地,徐宁安却想到了边关的万里黄沙,扑天盖地而来的沙尘暴,掩埋多少的生命……
手边无酒,徐宁安便只能啜了口茶聊以自慰。
她已经很少去想从军的事了,今天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曾经的同袍才会又想到以前的事。
她暗自啧了一声,萧世子真不是一个让人偷快的人!以后,还是少见好了,影响心情。
一场泛舟游湖,病倒了一堆公子千金,京城里的大夫一时间生意有些火热,甚至就连宫里的太医院都有被麻烦到。
徐家三个姑娘出门,病了两个,自然是素日里体质最好的那个安然无恙,但做为一个懒人,在大家都养病的时候,她自然也不可能出去逛。
在此期间,徐老夫人也终于给了卫国公府回话,拒绝!
那日楼船上的事一传回来,徐老夫人就气得拍了桌子。
原本她还有几分犹豫不定的,但事情一出,她立刻就做出了决定,也不必问孙女的意思了,直接回绝。
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心怀不轨的小妖精就出来找麻烦了,她大孙女哪是个能吃亏的主儿,到时候怕不得闹得鸡飞狗跳。
结亲是结两家之好,也是盼着一对小儿女能安稳过日子,眼瞅着日子安稳不了,那又何必成这个亲。
再者,她是真没想到卫国公府治家如此不严,什么消息都往外漏,估计府里也就是个四处漏风的老房子,看着能住人,其实内里早坏了,如此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毕竟是老牌勋贵了,这些年下来老本吃得差不多了。”对此,徐宁安倒是没觉得有太大的感触,单纯就事论事。
徐老夫人看着在自己跟前闲闲磕瓜子的大孙女,突然觉得脑壳儿疼,她都是为了谁在挑拣?这丫头一副事不关己闲坐看戏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我如果不跟你商量就替你答应了婚事,你打算怎么做?”
“就嫁人呗,还能怎么办。”徐宁安云淡风轻地答,似乎祖母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就卫国公府那滩浑水?”
“在哪儿过不是过啊,又不是承祖业挑大梁的,过得去。”天塌下来前面有人顶着呢。
徐老夫人想想也是,安丫头生来便是个万事不担心的性子,只要对方不惹到她头上,凭他闹上天去,这样的人自然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那咱们有得选,也不能进那样乱的人家。”徐老夫人做结语。
徐宁安一笑,点头认可,“是极,能过简单日子何必自虐呢,祖母疼我。”
徐老夫人却又犯愁了,“可如今你命硬的传言一出,婚事上便有些为难,许多人家都多忌讳。”
徐宁安无所谓地道:“那就找不忌讳的。”
徐老夫人皱眉,“有些武将家倒不怎么顾忌……”可她不愿意把心爱的孙女嫁进武将家,只要边关一日不宁,就会有将领为国捐躯,武将之妻多有风险。
“勋贵子弟又多纨裤。”徐老夫人还在感叹。
徐宁安若无其事地嗑瓜子,浑不在意,最后见祖母着实踌躇,便说:“实在不行等来年科举时咱们也去榜下捉个婿?”
“这倒也未尝不可。”但转念一想,徐老夫人又有了新的担忧,“可咱们家如今这个情况,真看中了怕也抢不过其他人吧。”
徐宁安终于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道:“祖母,不着急,老话说好饭不怕晚,咱们慢慢挑着,不凑合。”
徐老夫人赞同地点头,婚姻大事,绝对不能凑合。
其实,徐宁安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凑合凑合随便挑一个得了,婚后改造一下差不多能过就行。但考虑到祖母的身体健康,她没敢说真话。
她这人向来没心没肺,对身外之物不看重,对不相干的人也不理会,但对身边真正关心她的亲人却是放在心上的。
不违背原则的事,一律听之,牵扯到原则的话,在坚持原则的情况下尽量兼顾。
像当年她从军杀敌,就没敢让祖母知道,到现在都瞒得天衣无缝,祖母一直以为她老老实实待在家守孝呢。
她回京唯一的变数就是遇到萧展毅,没想到他的真实身分竟然是镇北侯世子,但他显然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多嘴。
让徐宁安感到比较好奇的是,他到底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这些年她的相貌与年少时相比还是有所不同的,不止身形样貌就连声音都有变,而且性别不一样,根本不可能将两个人联想到一起,顶多觉得人有相似。
算了,想问题好累,反正认就认出来了,她也没觉得会有什么大事,他顶多拿这件事要挟一下她,可能得费点工夫解决,但问题不大。
安抚了自己后,徐宁安继续心安理得地窝在祖母身边嗑瓜子,陪她老人家消磨时间。
人上了年纪,其实就图个儿孙满堂,子孝孙贤。
抚琴插花,亲手裁衣绣花什么的,老夫人知道自己是多半指望不上大孙女的,别家的孙女在祖母身前撒娇卖乖讨好的时候,她家大孙女别言辞太过坦率刺激她都算是孝心可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