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从赵大夫那里学来的美容秘法,但是她对外一律称自己是天生丽质,怎么样都晒不黑。
这么不要脸的话大概也只有她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口了,还十分自得她是村里皮肤最白的人,连县里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养不出她的晶莹剔透和白里透红。
不过人美没朋友似乎是至理名言,她在村里真的没有谈得上话的姊妹淘,别人一见到她便自动走避,她刚要说两句话,人家早已经跑远了,让她看得很傻眼。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安上“村霸”的称号,他们说一见到她就望而生畏,让她不做些什么就觉得对不起他们,因此每每狭路相逢便露齿一笑,把他们一个个吓得冷汗直流,面色发白,见鬼似的丢筐弃篓,尖叫着逃走。
说实在的,顾喜儿对此很满意,她不喜欢言语无味又自以为是的人靠近她,人生已经很腻味了,不需要闲话多如狗毛的三姑六婆和搔首弄姿的小姑娘添堵,更别说那些无聊男子。
“差在哪里?嫌弃就别看,我还怕你烂眼睛。”顾喜儿冷哼一声。
好花自有人欣赏,不差他一个,眼睛被牛屎糊住的男人不值一提,放生!
“嫌弃也是自家的,没得换。”看她气呼呼的瞪大眼,好笑在心头的牧司默伸手往她头上揉,神情温柔。
“你干什么啦!”顾喜儿拍开他,他的手好大,弄得她一阵心慌。
“丫丫,日头晒,别站在田埂上,去树下避避。”顾里正一抬头就看到两人,连忙朝着女儿喊道。
这丫头干不了活,一会儿晒晕了又惹人心疼。
“爹,你不用管,我看看就走,倒是木头说要帮忙,你教教他吧!”
嘿嘿,到时还不晒死他,割稻可不轻松呢。她马上改变主意,先整整他再说。
自家的地,顾里正自然也会帮着收割,他戴着斗笠抹汗,朝女儿一挥手。“都回去都回去,别来添乱,人手够了。”割个三天也就收完了,腾出地来好再种一季小麦。
“听到了没,我爹说你呢!”顾喜儿手肘往后一顶,嘲笑身后的男子中看不中用,是来乱的。
“难道你能割稻?”牧司默轻松反击。
能不能好好的说话了,不揭人短是礼貌知不知道啊!
顾喜儿皱皱鼻子,“我会帮我爹收粮、秤粮,算出该缴的粮税。”
现在她还能像没事人似的闲晃,再过半个月就要忙得不可开交了,连她在县城求学的二哥都得请假回来,帮着村里的人算算收成还有要缴多少税,到时县衙里来人,家家户户就拿出该缴的粮食过秤。
因为总是事先算好了该缴的粮税,也把粮食准备好,因此三村村民都能很快缴完税离开,也不会因为税收的数目问题而与衙役起争执,把半天就能做完的事拖到一整天,让彼此都不愉快。
每到收税的季节,县里的主簿、典史和师爷等人第一站就到这三个村,就是因为顾里正管的三村收税最顺利,也不会生乱,大家都规规矩矩的,还给他们搭棚子、备凉茶,放上几篮水果、糕点止饥。
这三个模范村子让官吏们赞誉有加,其他村子就头疼了,不是缺斤少两便是嚎哭喊穷,死也不肯补足,官民双方在那僵持不下,收了好几天也收不齐。
牧司默不以为然,“那种事情识字的人都办得到。”不是个事儿。
被人一扎刺儿心里疼,顾喜儿没好气的往他胸口戳。“你是我冤家呀!专扯后腿,难得有件足以炫耀的事你给我一脚踩平了,我跟你多大的仇恨?”吃瓜观众看戏就好,插什么嘴。
“嗯……至少你医术不错。”见她快把他戳穿了,牧司默急中生智说出一个优点,然后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以免她把手戳伤了。
顾喜儿下巴一抬,露出纤细鹅颈,眼带得意的哼一声。“算你识相,要不然我在你汤药里加一斤黄莲!”
牧司默一听,头皮发麻的一抹虚汗。“你不是要到山里逛逛,我陪你。”
贤妻不贤该如何?古人有言,忍。
瞧着他还算懂事,顾喜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爹,我和木头去山里了,天黑前一定下山。”
“好好好,小心点,别往深处去,你大哥不在,没人帮你打老虎,你看见凶猛野兽赶紧跑。”顾里正接过妻子递来的绿豆汤,一口饮下,又把空碗拿给妻子。
“知道了,我不会涉险,有事我就推木头去喂老虎!”顾喜儿打趣道,反正他肉多,能让老虎多吃两口。
“推我去喂虎?”牧司默似笑非笑,这妮子倒是狠得下心。
顾喜儿粉舌一吐,轻笑着跑开。
心口一动,牧司默长腿一跨很快追上,拉住她的手,两人拉拉扯扯了一会儿才往村后的山头走去。
“他俩真相配。”顾母陈氏靠着丈夫的肩膀,小声地说着心里的感受。
“是很配,可惜咱们丫丫留不住他。”苍鹰是在天上飞翔的,注定会飞得又高又远,俯视它领域下的万物。
“留不住就留不住,大不了跟他走,女儿养大了都嘛是别人家的。”陈氏早就看开了,但也有几分惆怅。
“你舍得?”顾里正取笑妻子。
陈氏叹了口气,又噗哧笑出声,轻抚丈夫手背。“我看到时候会是你们父子承受不住,闹着要当陪嫁。”
顾里正怔住,随即摇头苦笑。“这倒是,那可是咱们用蜜水浇溉的小花儿啊,怎么能就这么给了别人……”
第四章 上山遇野猪(1)
“你大哥能打老虎?”进山的路上,牧司默问道。
顾喜儿十五岁,她大哥二哥和她差一岁,今年十六。
顾孟槐、顾孟泰是正月十八出生,刚过完年不久,开春逢双子,可说是喜从天降,当时村里人都称赞是好彩头。
顾喜儿则是隔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出生,还差几天就过年了,也算是吉利。
“怎么,不像吗?”
说实话,她大哥哪有办法打老虎,老虎打他还差不多,两人上山是她在保护他,一有危险她劈道雷下来,什么狼、老虎、熊瞎子、大蟒蛇,通通一雷毙命。
凭她家大哥那三脚猫功夫,打打耗子还可以,若真遇到老虎那就是送肉来着,供虎大爷饱食一顿。
“只是有点怀疑,这里的老虎没牙吗?”
他试过顾孟槐的功夫,学过两下子,大抵是他手下新兵的程度,几个人联手或许能打下一头野猪,至于老虎……那是妄想。
顾喜儿时出了名的护短,她损大哥可以,别人绝对不行,“你才是没牙的老虎!我大哥是真的扛了五百多斤的老虎下山,那张虎皮卖了三百多两,虎骨给我师父泡酒,虎肉分一半给村民,剩下一半我们自己吃,吃不完腌成肉干,虎鞭大舅舅要去了。”
听她说到虎鞭,牧司默面上一热,忽地咳了两声,“那儿有果子,我给你摘两颗止渴。”说完纵身一跃,伸手摘下。
顾喜儿接过,咬了一口,这是野生的红枣,个头不大,有点酸,但皮薄汁多,色泽看来红艳诱人。
“木头,你也吃一颗。”
“我不叫木头……唔!”牧司默刚开口拒绝,一颗红枣就滑入他嘴里,酸得他直皴眉,勉强咬了几下才吐出好,将酸酸甜甜的果肉咽下。
“你不是木头谁是木头,我喜欢木头的味道。”木香最纯净,似乎能将灵魂洗净,闻之心静,杂念全消。
前面的木头和后面的木头指的对象不一样,可是由那粉色嫩唇说出这么有歧义的话,两张脸都晕开了一抹桃色。
“你……姑娘家不要随便说出‘喜欢’两个字,不过对着我无妨。”牧司默面上冷静,手心却出了汗,心也跳得很快。
看他一副假正经的模样,顾喜儿笑呵呵的扳起指头数。“我喜欢爹,喜欢娘,喜欢大哥,喜欢二哥,喜欢姥姥,姥爷,喜欢大舅舅,二舅舅,大舅妈,二舅妈,喜欢哑叔,喜欢阿苦,喜欢……”
“等等,阿苦是谁?”牧司默打断了她。
哑叔他晓得,她家看门的,早年逃难过来,儿女都不在了,妻子也在逃难中死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处可去,顾里正心善便收留了他。
顾喜儿惊讶地道:“你不晓得我家老牛叫阿苦?”
啧,那可是救命恩牛呢,他居然将它忘得一干二净,心寒!
那头狗眼看人低的老牛?到底谁家的牛会翻白眼,露出鄙夷的眼神啊?它根本是妖牛。
而且她根本没叫过阿苦这名字,总是老牛老牛的唤。
“你只能喜欢我。”他语气十分认真地说。
“你说……说什么啊,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哎呀!怎么办,他这话说得她心头小鹿乱撞。
“不行,只有我。”其他的喜欢全部都要收掉,烧成灰丢入湖底,滋养摇曳生姿的荷花。
顾喜儿忽然有种玩火自焚的感觉,这些事情大条了。“木头,你不会真的想要留在马嵬村当上门女婿吧?”
“我叫牧司默。”他为自己正名,伸手摸了下她的粉嫩樱唇。
“木头……”顾喜儿杏眸一睁,伸手摸着刚被碰过的唇,她堂堂一个村霸被……轻薄了?
“只准喜欢我一人。”他俊上有可疑的红晕,却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白皙小脸,水汪汪的大眼如同最澄澈的湖泊,让人想沉溺其中。
“那你喜欢我吗?”她就是无可救药的颜控,那张俊俏的脸一靠近就晕头转向了。
他一顿,目色深幽,“我不知道。”
她顺了口气,却又有些心口发酸。“等你想清楚了再说,迟早有一天你还是要离开的。”
有点可惜呢,她对他是真的有几分好感,若是他能不走,也许她就嫁了,把他当压寨相公,只是有些事终究不能凑合着过。
“我会带你走。”他没想过留下她。
顾喜儿往后一跳,和他隔开一段距离。“可是我不想走怎么办?这里有太多对我好的人。”
她不能否认她是个幸运的人,一穿过来便是众人的心尖宠,除了祖父那一家子外,她身边的亲人都是好人,爱她、宠她、护着她,让她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她不是最没用的一个,而是他们手心上的宝。
如若可能,她希望一辈子终老在马嵬村,享受父亲的宠爱、母亲的温柔、大哥的疼惜、二哥的腹黑。
“我会对你更好。”他许下承诺。
她摇着头,指着树上的果子转移话题。“还要。”
“我摘给你。”说完,一道身影化成好几个虚影,左手一摘右手一扯,不一会儿一堆鲜艳欲滴的红果子就被捧到顾喜儿跟前。
“木头,你真好。”以后不知便宜了谁。
顾喜儿心里酸酸的接过果子,看着牧司默那张脸突然有点恼恨,长那么好看干什么,扰乱别人的心吗?
喔,好忧郁。
“你走好,地上有……”
牧司默才刚要说地上有突出的树根,边走边吃果子的顾喜儿心不在焉,一个恍神就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摔,眼睛、鼻子离地面越来越近――
下一瞬,一只长长的手臂捞住她的腰。
“你就不能小心点吗?”这话说得既无奈又心疼。
被拦腰抱住的顾喜儿清楚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她赶紧平复心情,羞涩地道:“你……你放开我。”
“不放。”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很轻很淡的香味在他鼻间盈绕不去,直让他想多闻几口。
“木头,你几时变得这般无赖了。”她扭动身躯挣扎着。
只是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害她都有点心猿意马,想将他就地正法,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当前的快乐……呸!
她要是敢婚前失贞,她爹包准会整天愁眉苦脸,哀声叹气,再也笑不出来,而她娘大概会以泪洗面,郁郁寡欢,自责没护好女儿,大哥和二哥则会联手把牧司默剥下一层皮,再用蜡油滴肉……咳,她想多了。
脑海中有很多小画面的顾喜儿时喜时忧,她被人紧紧拥抱着,想到的却不是将人推开,而是他能抱多久。
“你不要动来动去,我再抱一会儿就好。”牧司默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呼吸微重,试图冷静下来。
风在吹,树叶摇动,一条手臂粗的大蛇顺着树枝往下爬,它悄悄的靠近,紧盯着眼前的猎物,欣喜有大餐可吃,接着蛇口大张,蛇牙外露,然后……
轰隆一响,大蛇先生就没有然后了,砰的一声从树上摔下来。
“打雷了?”牧司默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突然想到遇袭的那天也是晴天响雷,他们一行人才能趁机逃脱。
顾喜儿顾左右而言他,装模作样的道:“哎呀,有蛇!可以煮一锅蛇羹了,我们有口福了!”
臭蛇,想吃你家姑奶奶,我先把你吃了!
看到地上死去的大蛇,牧司默眉头皱得像座小山,他方才感觉到有东西靠近,正想出手灭了它,谁知刚有动作,雷声就在头顶啪的一响,过后就是重物落地声。
“你没听见雷声吗?”不是震耳欲聋的惊人天雷,却能够让人感受到雷电流动的威力。
顾喜儿一脸他大惊小怪的神情,指指蛇身让他背着。“有什么好稀奇,我们这儿常打雷,而且说来就来。”
“真的?”他一脸狐疑。
“我有必要骗你吗?你回头跟村里人问问,他们准会笑你见识少。”她将放雷的手往后一藏,另一手顺手摘了两片山芋叶子,一人一片戴头上。
“喜儿……”这样戴着一片叶子有趣吗?
顾喜儿解释道:“戴好, 一会儿会下雨。”
“下雨?不可能吧?”
牧司默正想着天气晴朗,不会有雨之际,天空骤然洒下毛毛细雨,雨势不大,且只下在这附近,其他地方一滴雨也没有。
“真的下雨了……”牧司默难以置信,四周明明有雨,但天空依旧阳光普照,时有彩虹出现。
“你跟我来,这附近有个山洞,里面有干柴、火石、调味料和锅碗瓢盆,以及一座石头擂的灶台……啊!背篓还在,这是我大哥的背篓,我们常入山……”犹如识途老马的顾喜儿左钻右窜,如履平地般走进一个被草盖住的山洞。
“雨不会下很久,等会就停,你看到猎物想打就打,墙上挂了弓箭和砍刀,若是嫌麻烦也可以不打,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找一种药草,叫醉心花,花呈喇叭状,有白色或淡紫色,叶片偏宽,两边是锯齿状,我要做麻沸散。”
醉心花是别名,实际上就是曼陀罗,曼陀罗整株都有毒性,取其汁液制药,会令人产生幻觉,用量太重会导致死亡。
顾喜儿说了 一大堆,牧司默只听云一句,双手紧握住她的肩。“你说麻沸散?”
“你弄疼我了。”她不舒服的挣扎,惊喜归惊喜也别练鹰爪功,她的细肩骨捏碎了可无法恢复原状。
“抱歉,我没留意,伤着了没?”他正要查看她的伤,又觉得于礼不合,连忙缩手,臊色染颊。
“说没有你肯定不信,若是有你能治吗?”她没好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