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放秋收假,十五日。”顾孟泰先开口,每年差不多这时私塾都会让学子们回家帮忙。
“我回来帮忙割稻。”顾孟槐没好气的道,好在他回来了,不然这根木头都要把他家的宝贝花儿给摘走了。
“呵呵呵……好,多个人手也好早点收割完,今年的收成不错……”雨水丰足,少风灾、少虫害。
“哪里不错了?爹呀,你怎么养了头白眼狼在家里,快点把他赶出去!”顾孟槐两眼发红,看牧司默的眼神像要咬他两口,他不过离家数日,纯真又善良的妹妹居然被狼给盯上了。
“牧公子的伤应该好了,想必府中也有人惦记着,我们就不留你了。”顾孟泰笑着赶人。
他的话中之意是:你这年纪怕是早就妻妾成群了,请你高抬贵手,不要祸害别人家的女儿。
“你们……爹知道你们爱妹心切,不想她太早嫁人,爹刚刚也被吓了一跳,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不能留一辈子。”顾里正也舍不得,可是在这十里八乡中,他真没瞧见比牧司默更合适的男子。
一开始顾里正也是纠结的,他看得出牧司默出身不凡,不是他们这种小地力留得住的人,女儿若和他走得太近,不是落个心碎收场,便是离父辞母跟着走,三、五年见不到一次面。
只是不舍归不舍,他还是要为女儿设想,她的异能只怕藏不了多久,若有人能护住她,他再舍不得也会送她走,这是为人父盼着儿女好的心情。
“他不行,我看他不顺眼。”顾孟泰立刻反驳,也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家伙,哪来的脸肖想他家的金疙瘩。
顾孟槐更是强烈反对,不让妹妹嫁给来路不明的人。
“不用你看顺眼,喜儿中意就好。”神色沉着的牧司默冷冷看着未来大舅子,他身上的高位气势猛然迸开。
“你这浑帐,欠揍!”不打这家伙几拳他不甘心。
不过顾孟槐握紧的拳头尚未挥出,一只手就拉住他胳膊,制止他无谓的逞勇,打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式。
“我妹妹还小,怕是没听过什么花言巧语,你言语哄骗,有失厚道。”顾孟泰很聪明,他一眼就看出牧司默之所以如此嚣张,必定来自妹妹的首肯。
别人他可以悄然无声的下黑手,让那人吃了暗亏还感谢他,可是一遇到自家小妹,他就束手无策没半点法子,一来妹妹比他聪明,他的任何伎俩在她面前有如班门弄斧,她笑笑就化解了。二来对自己妹妹下手他还是个人吗?她小嘴儿一噘,眼泛泪光,他当下就心慌了,赶紧哄人。
对别人他心黑手狠,妹妹一来就百花盛开,蝴蝶儿飞,蜜蜂儿采蜜,小鸟儿高声唱,天下太平,他的宠妹程度比他大哥还严重。
顾喜儿就是两个哥哥的软肋,他们不只拿她没辙,还唯妹是从,她说什么两人都照做,不问原由,没有上限,就算哪天她让他们去杀人放火他们也会抢着做。
第五章 求娶顾喜儿(2)
“岳父,两位舅兄,我对喜儿是一片真心,绝无虚假,虽然此时我无法给她凤冠霞帔,但日后定是诰命加身,我也发誓永不纳妾,只她一妻。”牧司默以侯爷之身向顾里正下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誓。
“你……”顾里正动容。
“谁是你舅兄,太不要脸了。”顾孟槐气得涨红了脸。
“口说无凭,人生来两张嘴皮子,上下动一动,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眼皮一掀,顾孟泰也就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牧司默噎了下,瞧瞧未来小舅子说的话,可真毒辣,一句话就否决他所有的心意,意指他不安好心,有骗婚嫌疑,顾喜儿入了狼窟还能翻身吗?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不知道他腿上有伤吗?还有你,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什么跪?”她才离开一会儿,怎么这里的气氛就风云变色,剑拔弩张了。
顾喜儿一出现,顾家的男人们一下子都萎了,讪讪地变了脸色,如同小狗般温顺,但又隐含一丝不甘。
“丫丫……”
“妹妹……”
顾喜儿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不要我一不在就欺负我男人,两头野猪还入不了你们的眼吗?有本事去打一头给我看,一样有这个头的我就不嫁。”
真是皮痒了,好不容易相中一个人,好不容易她想通要嫁了,居然要断她姻缘,翻过年她就十六了,在这时代十七、八岁便是大龄,他们真想留她当老姑娘不成?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顾喜儿走过去拉起眼泛笑意的牧司默,她那句“我男人”让他心里充满感动,身子都暖了起来。
同样的话听在顾家兄弟耳里,他们的感受是不快,可又不能对着杠。
说穿了,他们也怂,怕被“天打雷劈”,妹妹引雷来可就爽了,两人之前或多或少被电过。
“还不杀猪,等着发臭啊?二哥你是文人,没力气,就去烧水烫猪毛,爹和大哥负责杀,我爱吃排骨和猪蹄子,这两样多留一些,吃不完腌起来日后再吃,猪肉切成一条条,分一斤、两斤、五斤,有人想买就卖,剩下的腌腊肉……”
顾喜儿毫不拖泥带水的分配活儿给家里的男人,一个个也都没二话的动起来,管他是不是聘礼,野猪肉要吃新鲜的,再不收拾放到明天就有味了。
“那我干啥?”陈氏小声的问着,不帮着好像过意不去。
“娘,你也没能闲着,找几个婶儿清洗猪杂,你看这么大的猪,两副内脏肯定要好几个盆子,说不定要把咱们腌酸菜的大缸拿出来装。”
她爱吃炒猪肝,猪心、猪肺也能做出一道道好料理,爆炒肥肠滋味美,猪头皮、猪耳朵……哎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好咧,娘这就去做。”她说完满意地看了牧司默一眼。“丫丫,对人家好一点,别摆脸色,这小伙子品性不错,不管他做不做到刚才说的话,娘都听得很窝心,就算是被骗也值得了。”
顾喜儿觉得好笑,女人就是心软,禁不起一丝动人话语。
“嗯,我听娘的。”她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像个乖女儿,等陈氏一走,晚娘面孔又重新摆起来,对牧司默道:“还不跟我走,我帮你上药、包,傻不愣登的跪什么跪,有银子捡吗?以后没好处的事别随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还要陪我一辈子呢,可不许比我早死……”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嗔斥,牧司默反而笑了,他终于明白顾家父子为何对她百依百顺,因为有她的地方就有家,她让人感受到希望与温暖,做什么事都起劲。
“你还笑,傻子。”她没好气的拉着他走。
“你好看。”他笑着称赞。
闻言,顾喜儿脸一红,横了他一眼,恼他的不老实。
火热的杀猪大会如火如荼展开,两头小山似的野猪光顾里正一家是处理不了的,因此几户与之交好的人家都放下手边的活儿来搭把手,看能不能在天黑前把两头野猪收拾出来。
可是野猪实在太大了,找不到盆子装,只好直接拿滚水往上头淋,手脚俐落的妇人顺着除毛,每淋一块除一块,除好了一边的猪毛后再叫几个大男人给野猪翻身,同样的动作再来一遍,光是这项工作就耗去大半天的时间,七、八个人忙得满头大汗,除毛除得手都发软了。
接下来是切开猪腹,取出内脏,将野猪肢解,分成大小不一的肉条,现宰现卖,大家方便。
不过猪皮实在太厚了,又硬得跟树皮一样,即使是杀猪匠来也只能切开中间最薄嫩的那部分肚皮,两边和背上的皮肉根本切不开,一把刀都钝了也没砍出个口子。
猪内脏被一群妇人抬到井边洗了,搁着的猪身众人都无能为力,最后是跃跃欲试的顾孟槐和抱伤上阵的牧司默合力将其开膛剖腹,一个用蛮力、一个用巧劲,将一指厚的猪皮给破开,白嫩嫩的油脂一坨坨装了十几盆子。
去骨、去头、去蹄子,再留下顾里正爱吃的猪尾巴,剩下的肉有五、六百斤,卖给三村的村民绰绰有余,一块猪板肉炖成大锅肉请来帮忙的人吃,众人大快朵颐,吃得肚儿圆,满嘴油花。
顾里正向外卖了一头野猪,另一头留下来自用,他切了半扇让人连夜送到碧水镇给丈人和两位舅兄,又将每条两斤重的猪肉送了五十斤给早已和他断了亲的顾老头。
再怎么样还是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给了岳家不好不给亲爹,算是尽一份为人子的心意,以免落人口实。
这期间柳氏来闹过一回,让一干人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直呼那老贼婆的脸皮越来越厚,跟割下来的猪皮有得比,早年狠心将人赶出门,连老宅子也不让住,人家发达了又犹着脸上前攀亲带故,简直不要脸。
柳氏走后,还没尽兴的人继续吃肉,喝两口小酒话当年,吃饱喝足的拿了赠送的两斤肉就离开了。
突地,一道人影由远而近,看得出来平时没怎么锻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上的鞋子差点掉了,扯着喉咙大喊――
“徒弟,丫丫,快出来,出事了!快提起你的医药箱子跟为师走,救命要紧……”
“什么事?”正在啃猪蹄子的顾喜儿一动也不动,她等所有人吃完才开吃,早就饿惨了,才不管谁家死人了 ,民以食为天,好歹让她填饱肚子。
赵大夫可不许她无动于衷,胡子都白了一大半的他伸手把人从长板凳拉起,二话不说往外扯,唯恐去慢了是一尸两命。
“前壁村董老头家那个小媳妇生不出孩子,我看了一下,可能要用你那方式。”赵大夫意味深远的看了她一眼,明明是命在旦夕的事,他却反常的显得十分兴奋。
“我还饿。”她中午就吃一个白馒头,喝两管竹子装的山泉水,果子是啃了几颗,但不管饱呀!况且她师父老爱夸大其词,肯定有时间让她吃饱饭。
“回头再吃。”赵大夫非要她现在走。
“不行,没吃饱干不了活。”不肯走的顾喜儿死捉着门口的墙砖,和他拉扯,教人看了有点不忍心。
“好了好了,赵大夫,就让她多吃两口,你也饿了吧?桌上还有菜,自个儿来别客气。”疼女儿的陈氏舍不得她挨饿,端起女儿没吃完的饭碗往她手里一塞。
顾里正在一旁帮腔。“是啊!将军不差饿兵,阎王也要喂饱小鬼,不差这一时半刻,前壁村的董老头我知道,是个顽固又枢门的老头,他家的人既然没来请,我家丫丫也不好上门。”
救人不是找骂挨,要是做好事还没落得一声好,反而被栽赃不安好心、居心不良,还不如不救。
有一回一名妇人患了阑尾炎,痛得在床上打滚,顾喜儿说要用刀把肚子剖开,切下发炎的地方,结果话还没说完,妇人的丈夫就拿起锄头要打人,骂她恶毒又黑心肝,居然想把人给开膛剖腹。
后来那妇人活活痛了三天后死了,妇人的丈夫居然又到处去说顾喜儿的坏话,骂她心眼儿坏,见死不救。
这可把顾里正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往外吐了,立刻去找人理论,却被轰了出来。
不过后来听说那位妇人的丈夫莫名其妙掉入沟渠里,身上爬满了有毒的癞蛤蟆,他想从沟渠里爬出来时却抓破蛤蟆背上的毒囊,被溅了一身毒液,痛苦不堪地找上赵大夫医治,但赵大夫拒绝了,说他心不好,欺负顾喜儿。
这人为了保命,最后只好去了县城,花了快二十两找大夫诊治。
赵大夫没好气地道:“纵子如杀子,你们不要太宠女儿了,都火烧眉毛了还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顾丫丫,快点背起你的医药箱子,一个难产的女人正等着你救,你还吃得下?”那他就真的看错她了。
“这……”顾喜儿吃饭动作停了下来。 唉,炖得骨头都烂了的肘子怎么没以往有滋味了,叫人难以下咽。
“我背你,你在我背上吃。”牧司默看她一脸为难,想救人又摸着扁扁的肚子,心里一软,往前一站。
“你的腿还要不要了?”有个男人这么宠她,她怎么可能不动容,顾喜儿心里发甜,不过嘴上仍是骂了两句。
“不碍事,我还背得动你。”他轻拍没受伤的那条腿,表示她不重,他一条腿也能健步如飞。
“你行,我不行,伤上加伤你这条腿就废了。”她故意说得严重,不想增加他的负担,有伤就得静养。
“喜儿……”他愿意做她的坐骑,带她走遍天涯海角。
“我来。”顾孟槐大声一喝,拍拍胸膛,好不豪气。“我自个儿的妹子我自个儿背, ,你哪边凉快哪边去,八字还没一撇就想占便宜没,门儿都没有!妹呀,上来,哥背,你,咱脚步稳,颠不到你。”
“嗯。”顾喜儿很熟练的上背,显然兄妹们之间做过很多回,感清深厚,配合得天衣无缝。
陈氏将小碗里的饭菜倒入大碗中,这样就不怕饭菜往外洒了,她也能吃得轻松,不用边吃边护碗,顾孟泰则默默夹了几片半肥半l的猪肉放在饭上,两人再一同将碗拿给顾喜儿。
没能背到人的牧司默目光有些沉,还有一丝丝吃味,那是他的女人,凭什么让别的男人背,即使那是她的亲大哥,看了依然刺眼……
只是如今名分未定,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将人抢回来,因此他只能拎起颇有重量的医药箱子,跟在刻意走得很快的顾孟槐身侧。
这时顾喜儿吃太快,噎住了。“咳咳咳……水……”
“给你。”牧司默给了她一壶水。
她连忙喝了一口,把卡在喉咙的肉咽下去,入喉的清甜让她感受到他的用心。“你怎么会有水?”
“你无水不欢。”她爱喝水,尤其是山泉水。
“真好喝。”
“别喝多了,一会儿到了人家家里勤跑茅房。”他特意提醒。
顾里正家的茅房在屋内,砌了砖石只留个孔口,如厕后用水冲掉,没有秽物,不留异味,所以她再急也坚持回家上茅房,别人家的茅房太臭,她受不了。
“好,听你的。”她喝了一口就不喝,继续吃饭。
俊雅清润的面容漾出微笑,瞬间如百花齐放,那抹淡淡笑意挂在脸上,多了包容和宠溺。
十分妒嫉的顾孟槐粗声一喊。“我也要喝。”
闻言,牧司默轻睐一眼。“你要抢你妹妹的水喝?”
一句话,十六岁少年败下阵,如斗败的公鸡,蔫了。
“哼!我这老头子真可怜,一把年纪还要操劳,这年头的小辈也太不济了,不知让我老头子省省腿脚。”
看小徒弟有哥又有情郎心疼,心里泛酸的赵大夫咕哝着,既羡慕又嫉妒,徒弟的好命看得当师父的都眼红了。
只可惜一个臭老头哪有小姑娘吃香,讲半天也没人理会,把他气得额角青筋浮得老粗一根。
顾孟槐体力好、腿劲足,学过武的人还是有点本事,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前壁村。
因为父亲是里正的缘故,三村村民顾孟槐都很熟,他一下子就窜到董老头家门口,自个儿把门踢开走了进去。
此时屋里传来女子时高时低的哭喊声,稳婆一直喊着,“使劲、再使劲,不出点力娃儿下不来。”
可是稳婆喊得越大声,女子的声音就越弱,最后只剩下时有时无的轻哼,似乎快要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