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琪g悄悄蜷缩了指尖,他听明白了,不是是个女人对方就会接受,沈家的筹码不够,有现在的结果便该见好就收。
他们沈家扫落对方面子,极度恶心了对方一次,那么对方现在回敬过来,同样恶心他们一次,又有何不可?
这门亲事真的要结吗?父亲、母亲舍得吗?但是不舍得,可以不结吗?
沈琪g突然有些不敢想。
“常平侯世子还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元宵节的花灯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在下送世子。”沈琪g的心沉甸甸的。
龙锦昱一脸轻松地起身,“那咱们回头见。”
“送世子。”沈琪g作揖道。
龙锦昱背负双手,轻松迈步而去,口中喃喃道:“如此家人,也难怪你死都不愿以侯府嫡女身分嫁我。”
庆王世子夫人的娘家,就算只是个名儿,常平侯府不配。
可如果能如愿娶到她,他也不是不能让他们占这么个名头,可他们终究将路走绝,没留一点儿余地。
这样也好,他下起手来更俐落。
沈琪g听了个明明白白,心如雷震。
缓步走出僻静的茶楼,龙锦昱慢慢走向热闹的花灯夜市。
上元佳节是个好日子,只可惜身边少了一个原本应该在的如花美眷。
满目繁华的灯市,突然在龙锦昱眼中变得可憎刺眼起来,可他嘴角上仍是挂着一抹女子望之心动的微笑。
“庆王世子。”一个华服锦饰,貌美如花的少女朝他盈盈下拜,满目皆是情丝。
龙锦昱轻瞥一眼,温文尔雅,礼貌颔首,“沈三姑娘。”
沈琪珍笑靥如花,犹带几分少女的羞怯,“世子怎么一个人来看花灯啊?”
龙锦昱看向一旁的花灯,淡淡开口,“原本应该陪阿u一起来的,可惜……”
沈琪珍一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轻轻咬住了唇,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绪,藏起自己的心思,她一点儿忧伤也不想假装。
死便死了,死了她也没让她落个全尸,哼,真可惜没能把那骨头也烧成一把灰。
龙锦昱没有跟她告辞,只是抬步径直往前而去,身后的侍卫默默跟上,并且主动隔绝了旁人再靠近。
街市灯如昼,身旁人笑语,龙锦昱心不在焉地一步步朝前走去,路过风景无数,只是没有半点儿落心头。
早知道,婚期应该更早些的,早知道他就不出京了,早知道……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她身边伺候的三个丫鬟,死了一个,两个得了自由身,已离开京城,另谋生路,不用想也知道,那个死了的,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说不定阿u之死便有她的手笔。
死得早了,否则他会让对方生不如死的。
呵,敢在他心头扎一刀,不会真以为他就轻轻撂开手,就此放过了吧?
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过,还有一个人,他抽空还是得去会会。
程济世这个老头一直想让阿u脱身而去,难道真什么都没做吗?
老家伙跟沈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肯定有自己的后手,否则不会一直试图怂恿阿u放手一搏。
老家伙是真心希望她从那泥淖一般的侯府脱身而去,从此天下任遨游,只可惜阿u看淡了生死,什么都无所谓,就这么把自己生生困死在侯府那座小院。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丫头,偷走了他的心,然后就这样无牵无挂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真是个狠心的丫头!
目光落在夜空中的某一处,他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怎么办呢,他好像真的没办法放下她呀。
他已经这么不舒服了,让他不高兴的人,怎么还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不过,大过年的,大家便都好好过个年吧,有什么都等年后再说,反正有些人债多了不愁不是嘛。
第六章 莫名多个老仆(1)
距离京城遥远的某地,沈琪u这个年却过得并不那么美好。
没办法,体质太差,到底是被毒害了十几年,伤了根本,好好一个年,陪伴她的就是一天三顿苦涩难咽的药汤。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等死,可如今机缘巧合摆脱了京城的一切,她就不想浪费自己的命,病了就得吃药。
这个时代就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容易挂掉,吃药还不是药丸,多是汤药,苦哉!
沈琪u现在待的镇子不大,但在上元佳节也是有连续三天的花灯夜市的,客栈里的伙计都会换班去街上凑热闹,客栈中的客人没特殊情况的也都会出门逛一逛,年节凑个热闹嘛。
只有她,难得有机会到街上观灯,结果却只能病恹恹抱着手炉窝在客栈昏昏欲睡。
打了个小盹醒来,沈琪u掩口打了个呵欠,看看脚下的炭盆中炭火烧得正好,把双脚烘得热呼呼的,难怪睡得挺舒服。
今年冬天真挺冷的,最冷的时候堪称滴水成冰,她这孱弱的身体怎么可能禁得住此时的长途跋涉,自然是挑了个镇子暂时住下。
千小心,万小心,结果临近年关,不小心中了招,偶感风寒,咳嗽不断,反覆发烧,原本就清瘦的人就越发清减了,沈琪u差点儿都要怀疑自己挺不过来。
掩口轻咳了几声,她从一旁的机子上提壶倒了杯水润喉。
不点炭冷,点了炭对嗓子不太好,或许这也是她的咳嗽一直没好利索的原因吧,但她真的很怕冷啊……
喝完水,沈琪u感觉肚子好像有点儿饿,天冷果然很消耗热量,她身上没有足够的脂肪可供消耗,就只能时不时地补充热量了。
整了整衣襟,摸摸头,发髻没乱,很好,可以出门下楼去找伙计要碗热面汤吃。
当然,出门的时候她没忘拿上自己的小手炉。
对于在自家客栈住了近一个月的这位游学书生,掌柜和伙计跟他都已经很熟悉了。
对他们来说,沈琪u是个待人很和善的读书人,而且长得还好看!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沈公子,要去看花灯啊?”看到他下楼,守在楼下看店的伙计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沈琪u摇摇头,“肚子饿了,厨房有什么东西吃吗?”
伙计一下笑起来,“巧了,老板娘在灶上给公子煨了一锅鸡汤,说是等公子饿了好拿来填肚子。”
沈琪u忍不住笑,“劳烦老板娘挂心了。”
伙计客气道:“老板娘说了,沈公子是厚道人,银钱给得足足的,她费些心是应该的。”
沈琪u随手朝伙计扔过去两个铜钱。
伙计喜笑眉开地接住,“我去给公子端鸡汤。”
“有劳。”
沈琪u在大堂挑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门外斑驳的灯光,听着遥遥传来的欢声笑语,不自觉露出笑容。
人间烟火最动人心,看着这样的烟火气,她才会觉得活着真好!
果然远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常平侯府,空气都变得清新自然了。
伙计从后厨走回来,等到他把砂锅放到桌上,将盖子一掀,那股浓醇的香味便立时弥漫开来,他忙盛了一碗给客人递过去。
沈琪u接过碗,朝他一笑,“给我留两个鸡腿就好了。”
“多谢公子。”伙计憨憨地一挠头,“我不着急,您先吃,等您吃完了我再收拾。”
她点头,“也行。”
喝了碗鸡汤,又把一只鸡腿啃掉,沈琪u就觉得肚子有一点点撑,她不是不想多吃,但胃口太小。
看沈琪u示意后,伙计就将鸡腿之外的鸡肉都夹了出去单独放好,然后将砂锅重新盖上,将剩下的鸡汤送到她的屋里,好给她当夜肖,屋里备有小茶炉,可以夜里用来温汤用。
这些日子因为沈公子,店里的伙计都得了不少好处,不只银钱,还有这些吃食。
沈公子需要进补,可他胃口太小,每次老板娘用整只鸡煲汤,除了喝汤,他最喜欢啃鸡腿,剩下的大部分鸡肉就便宜他们这些伙计了,可以拿回去给家人打打牙祭,沾点荤腥。
将砂锅在桌上放好,伙计笑着对沈琪u说:“砂锅我就放这里了,您夜里饿了好热来吃。”
“好。”
笑着目送伙计离开,沈琪u轻轻问上了房门,一个人慢慢在屋里踱步消食儿。
最后,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任由冷风从外面灌进来,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听着风中送来的欢声笑语,不禁心动。
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想了又想,最后,沈琪u武装好,揣好银袋就出门去了。
出门在外,看好自己的钱袋子是头等大事,什么都能不带,钱得全部带上――当然,肯定不是所有银钱都放在钱袋里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系好斗篷,戴上帽兜,带着手炉和手捂子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客栈。
走过客栈前面一段相对比较冷清的路,人声灯火便扑面而来。
热闹是要凑一凑,但是安全也要兼顾,通常这种热闹场面扒手和拍花子就比较多,沈琪u专门挑相对人少的地方走,看到喜欢的灯就多瞅两眼,更多的则是观察身边的世间百态。
可最初的兴奋过后,沈琪u却忽然惆怅起来。
不知不觉间,在这个时代她就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穿越之前的事离自己越来越远……
伸手拢了下斗篷,抬眸看向那灯火璀璨处,突然就有种与这世界隔离之感,她就像一个时光过客,走在时光长河里冷眼旁观。
“走水啦……”
杂乱的呼喊冲天而起,原本欢快的氛围顿时变成惊慌失措四分五散,人潮汹汹,火势蔓延,喜庆画面转瞬变成灾难现场。
混乱场面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但人潮汹涌,要想不被人潮裹挟很难,好在沈琪u这个时候在的地方虽然临河但身边恰巧有株大柳树,就算她身子弱不禁风,抱住柳树也能抵挡一会儿。
四周响起“扑通扑通”的落水声,还有大人小孩的哭喊声,一切变得乱糟糟,沈琪u紧紧贴着大树面河而站,听着有落到水中的人在喊救命。
为了躲避人潮踩踏,急切间跳入河中,才猛然想起自己不会水的不乏其人,原本静谧的河畔变成了炼狱。
已经变成蹲在树根贴树抱头的沈琪u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脚踝,吓得她瞬间睁大了眼。
那人就像从冥河重回人间的鬼魅,浑身湿答答,借着她的脚踝将身子从河中完全拖出来。
是的,是拖出来,那似乎耗尽了这人的全部力气,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脚踝。
在这一刻,周遭的一切彷佛都与这一方小天地切割开来。
但手足无措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沈琪u几乎是立刻将四周打量了一遍――值此动荡之时倒也没什么人有心情看旁人,不是被人潮裹挟,身不由己,便是胆战心惊躲在一地,心中祈求不断,没人注意到他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渐稀,火光渐熄,河畔这一隅仍旧静默。
天越来越晚,身上也越来越冷,沈琪u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还不放开吗?”
那只攥着她脚踝的大手终于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动了一下,那个人没有抬起头,只有一个嘶哑气虚的声音响起,“倒是个耐心好的。”
“过奖。”
那人似乎终于攒足了力气,从地上慢慢支撑起身体,如此冬夜浑身湿淋淋,却也没有瑟瑟发抖之势。
沈琪u打量了眼,发现对方是位上了年岁的男子,大约得有半百之数,虽然落汤鸡一般,但身上的衣服料子倒还不是特别差。
她活动着自己的手脚,好不容易才扶着身边的柳树站了起来。
手炉里的炭已经烧没了,这时候已经变冷,她便收到了腰畔的布袋里,将双手揣在了手捂子里,不发一言看着努力坐起身的人。
“不走?”老者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越发有意思了。
沈琪u立即转身就走,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老者讶异了下,又道:“等等。”
她如言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有事?”
“你就没有恻隐之心?或者半点儿好奇心?”
“我自己过得都不如意,哪来的恻隐之心给他人。至于好奇心,寻死之道罢了。”沈琪u说得认真。
老者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以手中的那把刀撑地,要从地上起身,却似乎有点无力,嘶哑道:“过来扶我一把。”
看在他一把年纪的分上,沈琪u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老者劝道:“相逢即是有缘,小子,江湖相遇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是坏事。”
“好的。”
听她答得自然,老者又觉得怪了,“刚才不是说无恻隐之心与人?”
他话音未落,扶着他的人已经松开了手,十分的受教。
收到老者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沈琪u十分无辜地说:“听人劝,吃饱饭。”
老者默了,走过江湖几十年,还是得承认自己眼界不够,如眼前这少年这般性情的,以前还不曾碰到过。
“果然是说多错多。”老者认输了。
沈琪u这才重新扶住他。
在瑟瑟寒风中,老者没有让沈琪u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给自己,他觉得说了估计也没用,再者沈琪u脸色比他还差,他还没那么厚脸皮跟个病弱的人抢斗篷。
“我受了点儿伤,得找地方养一养。”
“前面有家茶楼。”
“不想搅和?”
“搅和不起。”
“小小年纪,怎么活得都没点人气?”
沈琪u没有接话,之前的十几年她确实活得没啥人气,因为不觉得有什么盼头。
到了那处茶楼前,沈琪u就松开了手,干脆俐落地说:“告辞。”
街上到处都有大乱过后的惨澹,这座茶楼原本摆放在外的散桌都已经损毁了几张,店里伙计这个时候正在收拾善后。
老者并没有阻拦沈琪u离开,只是无力地在一旁的茶桌边坐了下来,看着那个瘦削身形在他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沈琪u一路走回客栈,看到许多大乱后的残败景象,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哭声咒骂声……都是在这场天外横祸中遭受无妄之灾的人。
好好一场普天同庆的元宵灯会,结果出现了走水事件,当地官吏的当季考评很悬了。
“沈公子,您可算回来了。”站在门口张望的伙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终于松了口气。
灯市走水的消息很快传开,他要看店,也不好出去找人,只是客栈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回来,有不少被殃及了池鱼,受了些惊吓和轻伤,此时大堂里还有大夫在帮忙诊治,就难免为这位病弱的沈公子忧心呢。
对于别人的善意,沈琪u还是领情的,微微笑道:“店里没事吧。”
“咱家店还好,出去赏灯的客人有些受了伤,都不重。”伙计言谈间神色不免露出几分戚戚来,大祸从天降,大好日子让人心里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