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琪u目光无意间瞥过男人腰畔的玉佩,转身欲走的动作停了下来,那是一方极为眼熟的龙佩。
谁想得到她这病弱人自襁褓中就定下亲事,未婚夫是庆王世子,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而眼前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差不多的样子,加上腰间的龙佩――所以他是传说中的未婚夫?
跟这样式差不多的玉佩,她也有一块,不过上面雕的是凤,算是文定信物。
眼睑微垂,沈琪u准备静静看对方表演。
他这是闲得无聊撩拨逗弄小姑娘,还是心知肚明故意来戏弄她这个未婚妻?
原本她还有些想不通大嫂为什么会邀约自己一起出府,这个男人的出现却告诉了她答案。
呵,如果她先前梦境中看到的墓碑上的“爱女沈琪u之墓”是预示的话,那他们注定是对有缘无分的未婚夫妻。
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珊瑚珠子,带出几丝缠绵的味道。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这珠子还喜欢吗?”
手指顿住,她抬头看过去,抿了抿唇,在龙锦昱含着浅笑询问的目光中终于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是月前大哥送给她的,看他一副问得自然的样子,难道大哥所谓送给她的东西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送的。
这就有意思了,她大哥竟然从来不曾说明,这是要她不对未婚夫生情,或是要她这妹妹对侯府还有人对她用心而感激?
龙锦昱发出一声轻笑,透着愉悦,盘着手中的玉石,闲话家常似地说:“猜出来了?”
沈琪u只是笑了笑,其实真不是那么难猜,毕竟就算身为侯府世子,大哥的月例花销也是有定数的,而他以往送来的东西有些委实是过于贵重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兄妹的感情没有达到这种情分上,大哥没理由在她身上花费这么大的金钱,每次还都跟解任务一样差人送去小院,人不见,话没有,哪都是Bug。
只不过,她向来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也无意深究罢了。
“看起来,你比沈家一些人有智慧。”龙锦昱一脸欣慰地说。
沈琪u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大哥有说是谁给你的吗?”
她摇头。
龙锦昱又笑,笑得饶有兴味,深有感慨地说:“你们常平侯府啊――”各怀心思,各行其事,家族危势早现,却犹不自知。
沈琪u低头伸手拢了下斗篷。
“冷吗?”没等她回答,他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沈琪u看着那块原本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的淡黄色玉石,有些不解。
“暖玉,可以拿来暖手。”说完,见她仍是迟疑不伸手,龙锦昱笑着调侃,“也不差这一块玉了。”
沈琪u想想也是,这些年经由她大哥之手到她手里的东西确实也不少了,头微歪,笑了笑,便伸手把那块带着青色流苏穗子的暖玉拿到了自己手中。
玉入手温润暖和,犹带着龙锦昱的体温。
看她专心把玩暖玉的样子,龙锦昱往她身边又走近了两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便变得很近。
他的声音醇厚性感,彷佛撩拨着别人的心弦,“听说沈家马上要为你办及笄礼了,是吗?”
她终于开口轻应了一声,“嗯。”
“你觉得自己能活过及笄礼吗?”这句话他压得很低,又确保她可以听到。
沈琪u心瞬间咯噔一声,霍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
沈家意图让她循序渐进病故的事,他知道?
龙锦昱朝她点点头,“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琪u扭头看了眼跟着身后不远的三名丫鬟,对一副想冲上前的青花轻摇头开口道:“你们走远些。”
三个丫鬟沉默地退远了些,保证姑娘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但又不会听到他们谈话。
此时,沈琪u才转向龙锦昱,“世子想告诉我些什么?”
“不是你心里有疑问吗?”龙锦昱反问。
“我心里疑问多了,可不是每个疑问都必须得到答案的。”她不动声色。
“生死大事也一样?”
沈琪u一副生死看淡的无动于衷,“有时候活着挺难的。”
如果一个人整天吃药如吃饭,活得苟延残喘的,相信也不会有太多生存意志的。
龙锦昱点头,“看出来了。”这是真看淡生死了,估计是这十几年的生命确实没给她带来什么人生期待。
沈琪u沉默地看着他。
龙锦昱笑了起来,伸手撩起她丫髻上的发带,“既然都看淡生死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男人性格有点儿恶劣啊,她真的挺想翻个白眼送给对方的。
龙锦昱的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髻,嘴角勾起,发质柔软光滑,低头轻笑了一声,又道:“顶了我十五年未婚妻的名分,突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也确实挺令人扼腕的。”
沈琪u微微侧头躲开龙锦昱的手,“所以这便是你让我大嫂带我来礼佛的原因吗?”
龙锦昱赞许地点头,“挺聪明的。”他等了这么久的未婚妻,总不能事情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总要见上一见,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必要。
人见到了,他也挺满意,但就是小姑娘大约是被病痛折磨得狠了,没什么求生欲。
她不想对龙锦昱的这个夸奖表示什么,兀自道:“即便如此,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又能做什么?”
她的吃穿住用全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又病了这么多年,突然病故在世人眼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不会有什么波澜。
只是,沈家为什么要牺牲她这个嫡女?
任何一个大家族的嫡女都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源,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平白无故牺牲的。
如果问题不在沈家人身上,那么就只能是外部原因,那最大的可能便只能来自于她身上的那一纸婚约了。
是她以前一叶障目了。
沈琪u目光落到龙锦昱身上,若有所思。
耳垂上突如其来的触摸让少女猛地一惊,下意识便要退开,龙锦昱伸手按住了她的肩,“想活吗?”
沈琪u朝他笑了笑,意兴阑珊地道:“不是很想。”
这谈话就有些难以接续了,龙锦昱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低头凑到她眼前,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我等了十五年的未婚妻,并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琪u毫无波澜地说:“那是你的事。”不想到头一场空,也没见你这些年有做什么,说到底就是活该。
“有点儿无情。”
“世子今天来见我,想必并不只这一个打算吧。”沈琪u的语气心平气和到有些了无生趣。
龙锦昱闻言一笑,又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听说过慧极必伤吗?”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他突然有些后悔没能早些来见她,好像错过了很多。
沈琪u微微一笑,不露声色地反讽回去,“世子大我十岁吧。”您看起来也不是笨蛋啊。
龙锦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意味不明地扬眉一笑,“牙尖嘴利。”
这次沈琪u可没惯着他,直接伸手拍开了他的咸猪手,眉头微蹙,“世子请自重。”
第一章 要定这个未婚妻(2)
龙锦昱却忽然皱了下眉头,鼻翼动了动,“这是被药灌出药香味了?”这得是吃了多少药啊。
沈琪u面无表情地伸手推他,用行动无声地表示大家可以拉开距离。
龙锦昱不但没被她推离,反而越发靠近了一些,带了几分调笑地说:“就凭你这点儿力气,推我?”
沈琪u确定龙锦昱在嘲笑她,好吧,她这副身子骨确实是弱不禁风,推人没因为反作用力跌倒估计都算是侥幸了。
既然如此,她倒也不准备白费力气了,迳自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解除婚约我应该就不用死了。”
家人想让她死,不就是不想她嫁给眼前之人。如果她不用嫁给他,自然也就不必人为让她去死了。
龙锦昱兴味地扬眉,“这是想跟我谈判?”她这脑瓜子果然是极聪明的,这么快就抓到了重点。
沈琪u面不改色,“世子有兴趣吗?”
龙锦昱笑了笑,手指又捏住了她的下巴,凑到近乎要吻到她的距离,“可惜你已经勾起我的兴趣了。”解除婚约是不可能解除的了,他甚至都想早一点儿娶人进门了。
沈琪u微微后撤,勉强隔开了一下两人过于暧昧的距离,“一个女人对世子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龙锦昱站直身体,一脸的云淡风轻,“说的倒也是。”
如果他没看上她的话,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他也确实可以放她一马,但谁让她这么特别,特别到他一眼就相中了呢。
沈琪u耐心地等他的答案。
龙锦昱却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远处的三个丫鬟,“她们信得过?”
沈琪u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呀。”她一脸的无所谓。
龙锦昱忽然就懂了,因为活得没意思,对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所以她可以不知道。
然后,他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真是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沈琪u眼睁睁看着男人就这样笑着转身走开,慢慢走远。
啊,就这样?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无声地笑了两声,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姑娘,您没事吧?”丫鬟们围过来,青竹代表出声询问。
沈琪u摇了摇头,冲她们安抚地笑了笑,“没事。”
“那是什么人啊?”青竹满面狐疑。
沈琪u转着腕间的珊瑚珠子,微笑道:“庆王世子。”
三个丫鬟三脸懵,最后还是青竹发出了声,“那不是姑娘的未婚夫吗?”
“是呀。”
丫鬟们心下暗自都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什么不相干的外男靠近姑娘。
沈琪u心中叹了口气,可能她的人生真的快要走到终点了。
算了,反正如今这么活着也没什么劲儿。
*
沈琪u后来想明白了,她跟未婚夫之所以没谈拢是因为彼此的诉求不同。
对方显然有让她加入团队协同作战之意,而她则更想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由地玩乐。
于是,分歧就产生了。
结果,他协同作战不了,她也玩不成。
大抵可以用不欢而散来形容他们的情形,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罢了。
她原本便已处在了一个最差的处境,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正所谓,人生除死无大事,而生死在她这里早已是可以预期的,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得过且过,日子过得糊涂,真让她打起精神变成宅斗高手,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总之她对于生存已经失去动力,人总有一死,而且又有那个带有预示意味的梦出现……就这样吧。
成功疏导了自己的心情后,沈琪u又一次躺平,任凭现实摧残。
她其实不是什么太过聪明的人,在生存环境险恶的情形下,也生不出挑战或者开创新局的野心,认为自己战力不足。
早前,她便隐隐有不好的直觉预感,未婚夫的出现只不过是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罢了――她是个注定要被牺牲的炮灰。
炮灰就要有炮灰的自觉,至少死后也算是风光大葬,排场还是有的,没准儿死了之后她又穿回原本的世界了呢?
那真是超美好的一件事!
因为这个可能的猜测,她现在对于死亡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为防在她死后发生盗墓事件,死前一定要嘱咐家人不要陪葬贵重物品,呃,只有这件事才真正值得她这个将死之人上心。
坐在凉亭中的少女面容恬静,似在欣赏远山之美,不会有人想到她正在琢磨身后事,记下若干建议。
不远处的空旷之地上,包括常平侯府未出阁姑娘在内的一些千金小姐正聚在一处谈笑,唯有她这边独美。
眼瞅着别人自成一个小团体,将她隔绝在热闹之外,沈琪u习以为常,淡然处之,伸手拢拢身上的斗篷,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暖玉,一边欣赏姑娘们的游春图。
自得其乐这种事,如今她已然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看着远处走近的几个身影,沈琪u目光闪了闪,哦,古代版变相的联谊相亲吗?
她秒变吃瓜群众,可却不知,别人也在关注她。
沈琪u身为常平侯嫡长女,庆王世子的未婚妻,甚少在人前露脸,但过来相看的也都得到暗示,凉亭里的那位名花有主。
尽管如此,出众的容貌,出尘的气质,依旧惹来了旁人不着痕迹的打量。
无欲则刚,因为看透人生、无所求,人自然便超凡脱俗,沈琪u因此别有一番韵味吸人眼球。
她今天偷偷倒了一碗药,因此嘴里不似往日一般苦,口中含了一枚蜜饯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龙锦昱堂而皇之走进凉亭时,少女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讶异,但飞快地便恢复了正常。
“心情很好?”龙锦昱问。
虽然对方一脸温和浅笑,沈琪u却分明感受到脊背发寒,这是笑里藏刀式温情。
但她依旧十分正直地回了句,“之前是的。”见到他之后明显变差了。
大哥,咱们之前明明已经谈崩了不是吗?您这还来露什么脸,博曝光度吗?又没有收视率要求,啧。
“那是看到我不开心了?”他明知故问。
沈琪u无辜地眨了眨眼。
龙锦昱指指被她把玩的暖玉,“过河拆桥速度是不是太过翻脸无情?”
沈琪u一副不懂就问的求知口吻,“桥都断了,还怕翻脸吗?”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龙锦昱感受到了来自未婚妻的叛逆挑衅,小姑娘年纪小,脾气可一点儿不小,竟是个刺头儿!好,很好!
“你这是有恃无恐?”龙锦昱微笑低问,真觉得他拿她没办法了?谁让她从出生就跟他绑在一起,而且还得绑一辈子,他不同意拆桥,这可不算欺负人吧。
“世子言重了。”她四两拨千斤。
龙锦昱朝自己身后提着一只食盒的侍从看了一眼,沈琪u也跟着看了过去。
“本来是拿给你尝尝的。”他不无遗憾地表示。
她毫不遗憾地表示,“我胃口向来不好,没什么能入口的东西。”不劳您白费心机。
“难怪身子骨这么弱,都禁不住一阵风。”
“哦,也还好,反正我素日也是不出门的。”风又吹不到我。
有少女娉婷而来,分花拂柳,身姿婀娜多姿,在亭外飘飘下拜,声若黄莺出谷悦耳动听,“见过庆王世子。”
沈琪u平静地看着来找存在感的庶姊,常平侯夫人私下针对她的事果然是秘辛,庶姊这是想捞个侧室什么的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