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汀爱交际,嘴刁钻,副业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家。
经常往朋友圈里发一些别人邀请她鉴赏的小众菜品,好不好吃她都会发出来,而且不是很跟别人讲客气。
就凭季骁虞,刷到她最新那条小有五十字的推荐语,最后一句:适合带心仪的女孩子去。
季骁虞内心单方面的,直接把“心仪”两个字划掉,然后随手给季书汀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白天还不忘翻出来丢给何同看,让他定好位置,现在出发算上可能会有的堵车时间,晚上用餐不算太迟。
结果宋舞不领情,语气略有些别扭说:“谢谢,不过不用了。”
季骁虞没什么表情的盯着她。
宋舞身形僵硬,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晚上有约了。”
然后季骁虞就去把门打开了。
“滚。”
“……”
不知道对方此刻离开没有,再不走,公司就要锁门了。
宋舞收拾好物品,完成下班打卡环节,乘着电梯离开。
一到大楼外,冷风毫不留情扑向她,宋舞拢了拢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提起一口气,走到路边等车。
晚高峰下班的车确实多,道路也拥堵,宋舞等了大概六分多钟,打车软件显示她要等的车还在三公里外,正在龟速移动。
这时,公司车库里开出来一辆眼熟的库里南。
车身停在宋舞面前,车窗缓缓下降,逐渐露出秦绌的脸。
秦绌隔着车门问:“宋老师,你回家吗?”
宋舞惊讶地望着秦绌,礼貌回道:“还没有,秦老师,我是去吃晚饭。”
风把柔软的发丝吹到宋舞嘴边,她拨开撩到耳后,气质温柔娴静,脸也白白的,鼻头不如她唇瓣的颜色粉。
秦绌说了什么,宋舞没听清。
她一边拨着被吹乱的头发,一边往前走了两步,刚好看到秦绌扭头对驾驶位上的人口吻仿佛颇为熟稔地说:“……都是同事,搭她一下吧,一个人站在路边挺可怜的,晚上都还挺冷的。”
细碎的声音随风声传入宋舞耳朵中,刚好她也看清了坐在秦绌身旁的人。
就跟不认识一样,季骁虞神情淡淡的望了宋舞一眼。
旁边秦绌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季骁虞:“随便。”
继秦绌之后,看到季骁虞,宋舞人都是懵懵的,她开口:“不……不用了,我的车快来了。”
“真的,你们看。”
宋舞拿出手机,显示网约车的轨道痕迹,而季骁虞往她瞪过来的那一眼威力十足,让宋舞客气腼腆的微笑僵硬在嘴边。
宋舞声音渐弱,“真的……不用。”
季骁虞的音量比刚才的还要大,沉甸甸的,足以让她听见:“上车。”
宋舞:“……”
秦绌旁观了这一切,解围似的主动打开车门,下车请宋舞上来。
秦绌:“宋老师,你坐副驾吧,副驾有热风吹着,很暖和的。”
宋舞:“秦,秦老师,你太客气了真的,我可以自己……”
秦绌:“好了别客气了。”
宋舞想不到秦绌力气也很大,她在秦绌的推拉下,已经快向副驾的位置栽去了。
而这时,宋舞对上季骁虞冷漠的目光,“谁准你坐这的?”
似嫌弃,又似不耐烦。
他道:“坐后面去。”
第19章
宋舞将网约车取消了, 并且多付了些费用给在路上的司机。
她窝缩在位置空旷的车后排,偏头望向窗外,街边的路灯一盏盏点亮。
耳边充斥着副驾驶位上, 秦绌略显雀跃的声音。
秦绌在跟季骁虞说他们相互认识的人的糗事,好像是她表哥, 谈论得滔滔不绝。
这样显得后排的宋舞没人理会,气氛很是尴尬冷清。
她不知道秦绌为什么一定要她上车,更惊讶的是,秦绌跟季骁虞居然认识。
宋舞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当时在教室, 季骁虞为什么跟她说秦绌找的是他。
他们不仅认识, 兴许还关系匪浅?
答案逐渐水落石出,那么,下午大家去偷看的秦绌的男朋友真实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我家里人都没想到表哥会中途回来开冰球馆,而且那年……”
宋舞手机响了。
铃声突然打断了秦绌的话。
宋舞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接听,开口就有些难为情, “喂, 姜师兄……”
车内气氛骤然变得十分安静。
季骁虞从后视镜中朝宋舞的方向瞥了过来,秦绌收敛未尽兴的笑意, 退回位置上低头摁亮手机屏幕。
宋舞察觉到气氛的怪异之处, 却没能分心猜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语气软绵地在跟姜闻道歉。
姜闻等在餐厅,侍应生都为他添了三四趟茶水了,看他的目光仿佛以为他被人放了鸽子。
姜闻开始没在意,次数多了就烦了, 他没太生气, 只是问问:“宋舞, 你到哪里了?”
宋舞对着窗外看看路标以及附近建筑物,“光,光华路了,有点堵车……对不起,师兄,让你久等了。”
姜闻料想也是这样,有了宋舞软绵的声音安抚,他心里多少好受不少:“没关系,我等你。”
宋舞再次亏欠道:“对不起……如果你饿了可以先把你喜欢吃的菜点了,我会过来买单的。”
姜闻好似觉得她说的话很好笑,“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车内的隔音功能很好,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到姜闻带点调笑口吻的嗓音,透过宋舞的手机都能隐隐约约被人听到。
宋舞像是也很不好意思,“不是的师兄……”
怕通话的声音打扰到前座的人,宋舞抬手挡住嘴边,压低音量。
就在这时库里南一个急刹车,宋舞整个身形都被弹了起来,不可控制地撞到了头。
红灯了,车身有惊无险地刚好停在斑马线上。
宋舞摸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神色惊恐地与驾驶位面无表情的季骁虞对上。
他眼神冷厉,对着她横了一记眼刀。
季骁虞:“你很吵知不知道。”
她只是接个电话,并没有多说什么。
宋舞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
而且,在这之前,秦绌也有同他说话,季骁虞那时就没觉得吵吗。
绿灯快亮了,季骁虞收回对宋舞不满的视线。
转过身,握紧方向盘,对着车前方,不知具体说的谁,冷冰冰的警告,“不许再吵了。”
气氛彻底僵硬下来。
这下就副驾上的秦绌都变安静了,她没感觉到任何不适,手机摆弄得正兴起,就跟季骁虞说的只有宋舞一样。
宋舞咬着唇,忍气吞声。
随后讷讷道:“对不起。”
姜闻:“宋舞,出什么事了?”
宋舞偷望一眼正在开车的季骁虞,偏头忍住被不公平对待的委屈之意,对手机里的姜闻小声道:“师兄,我到了再和你说。”
之后整个车内的氛围都持续静默,谁都不敢出声。
上车前,宋舞曾报了个位置。
秦绌说和他们去的地方距离很近,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季骁虞跟姜闻订的是同一家餐厅。
季骁虞把车钥匙丢给餐厅的门童,就径自先进去了。
秦绌给了宋舞一个淡淡的笑,拎着皮包追了上去。
就在过道上,姜闻只是站在外边呼吸一下冷空气,背后让人擦肩撞了下。
一双冷冽如霜的眼睛,含着锐意不悦地朝他扫过来,毫无歉疚的表现。
男人整个人气势非同寻常,俊脸紧绷,不苟言笑,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他掀眸斜视了姜闻一眼,抛下一句,“别挡道。”接着大步向前迈,连给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身后还有个追他而来的女人,“季先生,等等我。”
姜闻皱眉,对这种攻击性太强的人没什么好感,他来了有近一小时的时间,没想到刚出来走动走动就遇到这种影响心情的事。
还是回位置上等宋舞,姜闻收回目光,接着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对象。
餐桌陆续上来菜式,都是装盘非常精致的开胃前菜。
侍应生倒完酒水后离开,宋舞看到姜闻举起酒杯,“庆祝一下吧,这还是我第一次跟校花在一块吃饭,荣幸之至。”
宋舞赧然地握住杯子,对开她玩笑的姜闻道:“师兄太夸张了,如果不是你能借钱给我,我这时候还不一定能坐在这里。”
姜闻:“夸张吗。”
“一点也不,你不知道刚进学校那年,就连我们那届的男生都讨论过你。”姜闻语气中充满了回忆跟认真。
姜闻看着宋舞,而现在过去多久了,一年、两年、三年?好像更久,宋舞仿佛都没发生变化。
她还是一头乌黑如瀑的大长发,五官是那种秀气明艳的美,没有太强的冲击性,就是很入眼,类似于江南水乡的古典柔弱气。
“梅鹤年教授还曾在她的课上说你是‘林下风致’不可随意侵扰,只因她抓到有男生没认真听讲,从手机里翻到了偷拍你的照片。”
姜闻把当年有些不知情的事告诉给宋舞听,“她还说要是再让她抓到谁不尊重女生,就要把人带去校长室。”
“她对你倒是很关切,都要超出普通师生了,你和她该不会是亲戚吧?”姜闻猜测道,说完了微微一笑。
他对面,宋舞反倒沉默了。
就在姜闻以为自己说错话时,宋舞神色上闪过一丝挣扎,放在高脚杯上的手捏得紧紧的。
“不方便的话就不提了,其实我也只是受人所……”
“梅老师是我十八岁以前的监护人,准确地说,我应该叫她‘姨婆婆’。”
宋舞从出生起,就被丢到了福利院。
她长到五岁,是梅鹤年找到了她,这位老人把她带了回去,告诉宋舞,她是她外婆的妹妹。
这几年都在找她,宋舞到梅鹤年身边后,才有了一个正常的不被社会带有色眼镜对待的身份。
她不再是弃儿,有了属于她的姓氏,知道了谁是她的母亲。
第一年过节,南方人的除夕夜,宋舞在阳台看完烟花,冷得哆嗦,却极为满足和珍惜地跑回客厅,要跟梅鹤年描述看到的夜空,是她出生以来见过最美的景色。
厨房冰箱旁,梅鹤年头一次语气那么严厉地跟那头的人道:“你没有良心吗,你生下她,你该为此负起母亲的责任。”
“责任?”那头的女声充满讽刺地反驳,“我的责任是在她出生时没掐死她就算仁至义尽!”
“宋鸿芸。”
梅鹤年被气得忍不住呵斥出对方的名字。
“别太过分。”
梅鹤年:“你不能将别人带给你的不幸强加到一个孩子身上,她才五岁,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你知不知道她长得多像你?”
“就算我告诉宋舞,她妈妈不是有意要抛弃她的,宋舞也不会怪你。她在学校布置的日记里,对‘母亲’的描述充满期望、仰慕、幻想……”
宋鸿芸:“那关我什么事。”
整个厨房的气氛死寂般的压抑。
大概是看在过年的份上,为了不闹得太难看,宋鸿芸重新说道:“好了,她爱写就爱写吧,但愿她以后跟您一样做个文化人,这样行了吧?”
“今年我就不回来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拍张照片就能看到了。你帮我养着她,钱我会打到你账户上,还有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没天天矫情到离不开人,好了好了,过年自找晦气,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忙。”
嘟一声,电话挂了。
老太太侧过身,身形顿僵,看到了孤零零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的宋舞。
才五岁,稚嫩的双眼里堆满了人间世的悲欢离合。
宋舞:“妈妈很忙吗。”
梅鹤年的叹息声,像熄火多时的灶台,灭得一干二净。
“下回就会来看你了。”
“好啊,我还小呢,离长大还有好多好多年,可以多等等,等妈妈有空就好啦。”
“……嗯。”
卫生间外的洗手池,宋舞在自动出水口,也不管会不会妆花连续掬起一两捧水扑向脸蛋。
等到稍微清醒些,才抬头盯着镜子看到眼眶红红的自己。
在宋舞出神时,打火机的声响伴随着一道身影在拐角处出现。
先是一片清冷白雾般的烟圈飘散,后是季骁虞侧身靠着墙,手指夹着烟,双目有神的看过来。
在发现宋舞脸色白得不同寻常,两眼也通红的情况下,季骁虞眯起了眼。
夹着烟送到嘴边,手指改为捻着烟蒂,狠吸了一口再呼出来,语气低沉凶狠,“哭了?”
季骁虞面露不爽:“被谁招了,除了我谁还把你弄哭了。”
第20章
宋舞呆呆地望着好像因她哭了而恼怒不悦的季骁虞, 吸吸鼻子,“你,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一下车, 秦绌就追着季骁虞进入餐厅了,宋舞在用餐的地方没看见他, 以为他们定的是私密性更好的包间。
而包间早在她打电话时,就被餐厅经理告知已经预约满了。
忽然出现的季骁虞,在此刻显得有些神出鬼没。
宋舞脸上都是湿透的痕迹,发丝上还凝结着透明的水珠,黑白分明的眼珠受惊似的, 无辜而茫然地看过来, 季骁虞陡然心生一丝烦躁。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语调却比刚才要平稳得多,仿佛在压抑着不悦,出声强调,“我在问你话。”
“回答我。”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霸道高傲。
宋舞被他呵斥得浑身一抖,无疑感受到了季骁虞语势上的压迫, “……没, 没哭。”
她无意间瞥到他手上的烟,大概明白了, 季骁虞应该是为了在秦绌面前表现出绅士的一面, 所以躲到这里来释放二手烟的。
从对方对待秦绌,与自己的态度上,宋舞顿时品味到了一种陌生,又难以描述的滋味。
原先在车内对她态度那么差, 这时又来假惺惺地表示关怀是吗。
宋舞故作轻松地说:“已经没事了。”意思就是季骁虞不要再追问了, 情绪上一恢复平稳, 倾吐的欲望随之烟消云散。
“那是我看错了?”
视力一直保持在标准水平之上,还会经常进行检查的季骁虞嘲讽她,“到底是你瞎还是我瞎。”
宋舞:“真的……”
“没有人欺负我,是眼睛里进了东西,一直没弄出来,用了点水冲洗,现在好多了。”
有些事就是说出来,得到的不一定是同情,说不定还伴随着嘲笑。
并且属于自己过去的经历,宋舞不觉得有必要跟季骁虞说得那么清楚,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从小被金汤匙喂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