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池提高戒备，上了车，刚上去车门就擦着他的后背关闭，孙方池向公交车中间走了几步，他看见有人从后门下车了，等他靠近后门时，后门关闭。
隔着车窗，孙方池看见下车的乘客跪倒，双手撑着俯趴在地。
是玩家？还是NPC？
孙方池感觉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也许该再观望观望。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
孙方池挑了个靠近后门的位置坐下，观察着公交车内的一切。
公交车启动，摇摇晃晃地驶离公交车站，没有引擎声。
车顶嵌着两个小小的圆灯，投射下来的光线反而使乘客们的脸隐藏在阴影当中。
孙方池在心中数了数，不算他自己，车上一共三名乘客，前方老弱病残专座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不清他到底多大年纪，只看到露在外面的皮肤尽是老人斑和褶皱。
最后一排靠右侧车窗坐着一个戴棒球帽的少年，看上去像个高中生。
后排正中间坐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
所有人都垂着头，身体随着汽车摇晃而轻轻晃动。
孙方池把视线投向窗外，离开了车站之后，一路上再没有一处光源，外面尽是黑乎乎一片，除了不断打在玻璃上的雨滴以外，什么都看不清。
外面的黑暗使车窗变成了镜子，孙方池透过玻璃看见自己的倒影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外面的虚空处。
孙方池摸了摸头发，外面的虚影也跟着摸了摸头发，孙方池左右偏头，照了照自己优越的下颌线，外面虚影没有动，而是冲他龇牙。
孙方池面无表情，掏出一张符纸，对准外面的虚影狠狠往上一拍了事。
没什么作用。
没有爆炸、燃烧等任何光影效果，孙方池有点怀疑自己使用了假符。
是他使用方法不对？还是游戏内不能用？
孙方池打算找机会再试一次，他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已经恢复正常，身边的立柱扶手也映在里面，还有穿红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
不对！
孙方池用力抓住前面椅子的靠背，浑身同时发力，腾空翻到前面的座位上。
转身一看，红裙女人就站在他刚刚座位的后侧方，如果他没挪动两位，就跟她挨上了。
步西灵！
孙方池唤出步西灵，然后才抽出一张符纸，“西哥，帮我压阵，我要试一试符纸的威力。”
步西灵抱着手臂站在孙方池旁边，看着他动作麻利地把符纸甩出去，贴在了红裙女人身上。
黄底红字的符纸刚一接触红裙女人就开始褪色，但同时红裙女人也定住不动了。
孙方池在心中读秒，二十秒刚过，符纸上的朱砂字迹也消失殆尽，红裙女人又靠过来。
“也太短了！”孙方池非常不满意。
步西灵上前一脚踹在红裙女人的小腹，红裙女人顺着走道滚回了最后一排，“能用就不错了，你能多一些保命手段，我也放心一些。”
“哇这边！”孙方池哇哇叫着，扳着步西灵的肩膀让她转个身。
前面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往孙方池跟前凑。
步西灵皱着眉头，拉住老头的衣襟把它摔向车后方，那里，红裙女人再次爬了起来，棒球帽少年也开始了动作。
“没完没了……”孙方池被步西灵护着往后退，一直退到车头处。
孙方池再一次后退时，背部靠在了车头挡板，退无可退。
步西灵专心与不屈不挠凑过来的三只鬼对抗，无情的把它们一次又一次踹开。
已经两分钟了。
孙方池陷入困境，这场任务能召唤步西灵的时长达到了10分钟，可这并不足以让他肆意挥霍。
任务通关的头绪还没找到，时长已经消耗了五分之一。
孙方池眼角余光注意到某些东西蠢蠢欲动，定睛看去，正好与没有左脸的司机对上。
上车的时候他仅看见司机完好无缺的右脸，没想到它根本没有左脸，左脸的位置就是一块空洞。此刻，它松开了方向盘，正向孙方池靠过来。
孙方池掏出一张符纸摁在它右脸上，它不动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孙方池当机立断，“西哥，你把司机拎出去，我来开车。”
步西灵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听从指示，把司机薅出来，踢向车的后半段。
孙方池坐上驾驶座，打着手电筒开始寻找报站按钮。
得益于经常挤公交，孙方池记得报站声音是由司机控制的，每到一站，司机就会按下一个按钮。
也许，那就是唯一的生路。
步西灵抽出空闲问他：“你找什么？”
“找活路。”孙方池用手电筒扫过方向盘四周，他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必须要看按钮上面的标志辨认。
步西灵得到答案，但知道孙方池不会做无用功，“你快一点。”
“找到了！”孙方池在右手边隐蔽位置发现了一块计算器一样的东西，上面有许多按钮，分别标注着‘让座’、‘清洁’、‘监督’、‘投币’、‘安全’等等内容，底下横着的一排按钮上写着‘上站’、‘下站’之类。
孙方池毫不犹豫，摁下了‘下站’。
——公交车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乱作一团的公交车内突然响起提示声，孙方池道：“西哥，把它们处理掉，咱们得到后门去。”
步西灵心领神会，大开大合地出手，把四只鬼当球一样踢到最后一排。
孙方池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点黄色光晕，试着丢开方向盘，发现不管它车依然跑的很好，便放心地拉着步西灵等在后门。
数秒后，公交车顺利进站，后门打开，孙方池总算能下车了。
步西灵没跟着下去，而是原地消失。
孙方池大概算了算，这趟乘车，花费了他四分半钟的技能时长，真的是相当昂贵。
“你好，我是游戏玩家，郭权。”对方把手伸到孙方池面前，向他示好。
孙方池认出他就是自己上车时从车上逃掉的人，再看看候车长凳上依偎着的两个裸男，没错了，这一站还是之前的站点！
公交车跑了个圈？
“你好，孙方池。”孙方池同他握了握手，“刚才我看见你下车了。”
郭权惊讶，“上车的人是你？”
孙方池略一点头，“这辆车又回来了。”
郭权苦笑道：“我也发现了，可在车上时，总觉得公交车走的是直线。”
“这下难办了……”孙方池沉吟道，“如果每一辆车都是同一辆，那根本不存在能回家的174路公交车。”
第42章 死循环
郭权是个斯斯文文的男子,一身的书卷气，长相白净，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说的也是,如果每一趟车都是同一趟，那我们怎么也找不着真正的174路公交车啊，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条件？”
孙方池觉得有点棘手，而且雨越来越大了。
“是我的错觉？好像比之前下得更大了。”
郭权苦笑,“应该不是,刚刚显示屏上播出了天气预报,说是雨会越来越大。”
孙方池闻言,向电子显示屏瞄了一眼，上面正在播出某种调味料的广告,色泽诱人的青菜从炒锅中抛起,孙方池似乎能闻到那扑鼻而来的香气。
错觉吗？
孙方池没太在意，他没有吃晚饭，或许是饿了。
郭权见他发呆,“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站台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郭权道：“我刚刚检查过了,是急速失温，冻死的,我怀疑这里不是他们的死亡现场。”
“检查？”
“对，哦,我是一名法医。”郭权表明职业。
孙方池眉头挑的老高,“你的年纪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我面相比较显嫩。”
孙方池第一次接触传说中的法医，还挺新鲜，“那你的专业技能在游戏里挺有用。”
郭权莞尔,“大多数时候没用，游戏的人怎么死的不太重要。”怎么死的不重要，很多时候死亡都发生在玩家眼前，重要的是怎么活下来。
“所以，你说死亡现场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孙方池问道。
“不，或许是我太过想当然了。”郭权恍然察觉不能用常理去揣测游戏，“或许是发生了某些我们难以理解的事情。”
电子显示屏的广告还在持续，橙红色的火焰在屏幕中跳跃，伴着呼呼呼的火声，令人从心理上感受到一种燥热。
孙方池不由自主地挪动位置，离显示屏更远一些。
“这场游戏玩家数量不多啊。”孙方池环视周围，雨幕当中一片黑暗，站台内两死两生，加上孙方池之前途中遇到的一名玩家，总共五人，比起上一场游戏少了一半。
郭权有着不同意见，“不一定，在我来到站台的路上，碰到了死去的玩家尸体，而且跟我一起上车的还有一个人，只是我撑到下车，他没有。”
也就是说，许多玩家还已经悄无声息的阵亡了。
孙方池越发感受到这场游戏的难度，说起来，他经历的这三场游戏，难度呈倍数递增，这是正常的么？
“哥们儿，打听点事，你通关了几场游戏？”孙方池自来熟地问道。
郭权一愣，这倒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通关了9场，这是我的第10场游戏。”
果然！孙方池不动声色，“那我比你差远了，才到第7场。”
郭权的态度十分友善，带着爱惜后辈的心情对待孙方池，“我看你才真正年纪不大，还没毕业吧？”
孙方池防备心虽强，却也不会像个刺猬一样对待别人的善意，身为孤儿，他算是遍尝人情冷暖，但生命之中也不乏如郑奶奶和步西灵一样温暖他人生的人。“失学青年。”
郭权无措，“啊……”
孙方池失笑，“你会歧视我？”
“当然不会！”郭权当即表态。
“那不就得了。”孙方池浑不在意。
郭权怔了一下，旋即笑了，“你这心态不错，要是这场游戏咱们都活下来了，可以在现实里碰上一面。”
孙方池玩笑道：“很欣赏我？欣赏我的人都排到国外了，见我一面可不容易，你努力活下来吧，会有机会的。”
郭权大笑，“那我好好努力。”
两人甚是投缘，聊天氛围很轻松，因游戏难度而压抑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
就在这时，两点车灯远远出现。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交谈，向远处的公交车望去。
慢慢驶来的公交车跟孙方池刚刚见到过的那辆一模一样，车头上方的174红的刺目。
郭权的表情渐渐紧绷，“还是174路。”
“过来过去就这么一辆车？”孙方池啧了一声。
郭权眼中尽是凝重，“没有找到通关线索，我们还是先别上车。”
孙方池也是这么想，上一次车需要四分半钟的技能时长，他付不起代价。
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下，前门对准两人打开，司机目不斜视地坐在驾驶座上。
两人没有上车的意思，司机也没有开走的意思，场面一时僵持住，时间仿佛静止了。
孙方池面上不显，暗中已经把戒备提到了最高，目视前方，眼神却有些涣散，这样他不光能看清前面，还能同时关注着两侧。
郭权清秀的脸上浮出点点汗渍，看得出他也紧张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过去，公交车的车门终于关上，汽车无声启动，缓缓离开站台。
孙方池与郭权同时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得好好找找线索。”孙方池皱着眉头道，看着站台当中寥寥无几的物品，很难想象线索隐藏在其中，“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郭权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渍，“我大概看了一遍，没有隐藏的机关，唯一提供信息的，就是展板当中的内容，还有一直变化的显示屏。”
孙方池向显示屏看去，那里正在插播一条新闻，‘……犯下了连续杀人案件的雨夜杀人狂在押送过程中逃逸，请广大群众避免在夜晚出门，遇到不明人士时注意躲避……’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孙方池面露无奈，游戏真的看不得玩家得到片刻安宁。
郭权不解，“怎么了？”
孙方池指了指穿过雨幕不断走近的身影，“你猜，来的是不是显示屏里提到的雨夜杀人狂？”
郭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时失去了语言。
穿着连帽雨衣的高大身影正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过来，它手里拖着一根半人高的棍状物。
孙方池快速道：“咱们有两个选择，一，留下硬刚，二，跑。你选一个？”
郭权笑不出来，“硬刚不划算，就算咱们能扛到下一趟车，上车还是死。”
“跟我想得一样，那跑吧。”孙方池拽了郭权一把，两人一前一后跑出站台，冒雨向黑暗深处跑去。
雨衣人见状，立刻举起棍子追了过来。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在脸上，孙方池两人被砸得生疼，都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眼睛看路。
孙方池早已打亮了手电筒，光线能照亮身前一小块地方，可惜脚下的水面无情吞噬着光线，看不清水面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路况。
两个人几乎是在碰运气地跑着，顺着柏油路，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孙方池分心去看身后追击的雨衣人，他用手电筒晃了一眼，雨衣人还在穷追不舍，且已经距离两人很近了。
“……它、追……到哪儿……”郭权是个不经常运动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孙方池看他一副快要跑死的模样，不忍心告诉他真相，“还在追，咱们尽力跑。”
郭权猜出孙方池隐去的事实，“……快、追上、了……你、快跑……吧……”
孙方池不会承诺傻事，但也不会在有生存机会的时候无情丢下同伴，“也不至于，我看着咱们的速度差不多，只要维持住就不会被追上。”
这话不是虚言，他注意了一下，那雨衣人确实不能再拉近距离了。
郭权仍旧悲观，“……你快、跑吧……”
孙方池对郭权此人的观感不错，不想他就这么死在路上，便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快看，前面有光！”
郭权努力望去，仔细辨认，“……没……”
“有的，你仔细看看。”孙方池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像是……”郭权迟疑地道。
“啊？”孙方池错愕。
郭权不明白孙方池为何惊讶，“……才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