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义:“当然不妥!要是他把公主迷住,让公主成了他的靠山,处处护着他,咱们还怎么弄他!”
“都闭嘴!”裴镇目光掠过那件披风时,冷声道:“拿去扔掉!”
兰霁、魏义:……
……
宴请裴镇,救命之恩只是幌子,帮皇兄牵线搭桥才是李星娆的目的,所以设个私宴最好不过。
可没想,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先被插了一脚。
这日清晨,李星娆照旧去未央宫给母后请安,却见母后宫中热热闹闹,不止日常请安的妃嫔没有离去,连称病多日的德妃都来了,李婉站在德妃身边,看着李星娆的眼神满是担忧。
李星娆不动声色上前:“母后这里好热闹呀。”
皇后佯装不悦的拍她一下:“还说呢,这么大的事,连母后都敢瞒着!”
原来,长宁公主在大理寺狱外遭到袭击的事情与昨日传开,各宫娘娘得知,当即携儿带女,趁着今晨请安的功夫慰问关怀。
其实皇后早就从太子那里听说了情况,可她更清楚,这些人哪里是在意长宁的安危。
裴镇年轻有为深得器重,是难得的将才,至今尚无婚配。
太子已有东方、百里两大世族支持,若借长宁的婚事再帮太子绑住一个裴镇,可谓是如虎添翼,这些人自然要打着关怀旗号来一探究竟。
除了皇后,德妃地位最高,但她很少管后宫的事,倒是李婉率先端出皇姐姿态,表示救了三妹的恩人,若有机会,她也该向宣安侯道一声谢。
淑妃闻言,笑道:“救命之恩,设宴答谢本是常理,可身为臣子,危难时护卫公主也是应当。一个小小的私宴,就要多位公主出面,就算娘娘和公主是真心知恩图报,恐怕宣安侯也消受不起,最终弄巧成拙。”
曹婕妤也笑:“眼下春花竞放,是赏花的好时节,不如将私宴改成花宴,广邀嘉宾,一来,长宁公主可当众答谢,以显真心与重视,二来,既有众多嘉宾,那无论有几个公主参加,宣安侯都能泰然处之。”
母妃的话如同信号,李淑蓉开始打配合,说到之前的春宴。
那时,因姜珣一事之故,宾客难免受惊吓,令好好的春宴有了瑕疵,不如趁这次机会再办一次。
总之就是帮着把场子撑大,不让李星娆和宣安侯有暧昧独处的机会。
皇后面上笑着,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从前,她最厌恶宫中这些虚情假意暗藏锋芒的往来。
可今日,她笑着收下众嫔妃的关怀,对几个公主七嘴八舌的建议也没有半点反驳,甚至和善的应承下来,还不忘问她这个母后的意思。
李星娆:“既然如此,那就在满园设宴吧!儿臣之前都没去过,可能还得提前做些准备。母后,可以吗?”
此话一出,妃嫔们尚且神情自若,几个公主的脸色就有些微妙了。
按照大魏的规矩,公主在成婚时,方有资格出宫开府。
但这个开府,也分三六九等。
最上等,不止公主府富丽堂皇,府内还设长史官员、诸帐兵卫,连带替公主管理采邑的官员,也可由公主自由任命。
次一等,公主府体面气派,但只享食邑,并不专设官员。
再次一些,差不多就是随便给个宅子打发出宫。
当然,这三六九等之下,还有更惨,便是送去和亲。
李星娆绝对属于上乘中的上乘。
比起那些盼着父皇能赏□□面宅子开府的公主,她只需要在自己被赏赐的众多豪宅中挑选一处作公主府即可,眼下即便还没正式开府,也不耽误她用自己的东西。
皇后温柔笑道:“你的地方,你自己做主。”
离开未央宫,德妃因身体不适,乘坐步辇先行离开。
曹婕妤和张美人等则与淑妃同行,两人察言观色,相继开口。
“妾身听闻,蒋昭仪先前还想将满园留着作十殿下将来开府之用,却被皇后娘娘以十殿下年幼,开府尚早为由,抢先一步占了。长宁抢弟弟的东西也就罢了,还故意拿出来显摆,哪里像是正宫嫡出的做派。”
“看上好东西,抢抢就罢了,就怕她看上哪个人,也不顾身份去抢。”张美人轻嗤道:“之前与那姓姜的小校书暧昧不清,如今宣安侯进宫,又立马扑过去,哪里有半点皇室公主的仪态。”
淑妃扫过两人身边的李淑蓉和李涵,凉凉道:“皇后母仪天下,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争不过就只能干瞪眼,说再多,也只会显得你酸。”
曹、张二人面色一赧,闭口不言。
淑妃莞尔:“不过话说回来,论仪态举止,妹妹们膝下的两位公主,的确胜长宁不少,可惜了。”
李淑蓉和李涵对视一眼,先后谢过淑妃娘娘夸赞,心里却明白淑妃话中深意——可惜,不是皇后嫡出,她们谨言慎行努力做好一切事情换回的东西,李星娆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
但无论怎么说,花宴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星娆当日便告知了太子。
太子倒是淡定:“能亲近拉拢固然最好,但也无需做的太过,既已应下,就好好操办,只管尽兴。”
见皇兄豁达淡定,李星娆不再多言。
尽兴是一定要尽兴的,但若有些人存心不让她尽兴,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
话分两头,何莲笙到长安城后,立刻就与裴镇等人分道扬镳,头也不回的奔向姑母府上。
何莲笙的姑父名叫樊尉,今为中书省右谏议大夫,姑母嫁给樊尉后,诞下两儿一女,皆是聪颖出挑之辈。
何氏彻底稳坐主母之位,在宅内说一不二,府上知表姑娘将过府小住,早早就开始准备。
何莲笙抵达长安这日,姑母带着表姐亲自在门口迎她,拉着她的手好一番问候。
想到这一路的惊险和失落,加上久别父母又乍见亲人,何莲笙险些失声痛哭。
何莲笙与表姐见面次数不多,每次没玩尽兴就要分开,别说闹小矛盾,彼此间重话都没说过,感情要好。
表妹难得来长安一回,樊锦有意带她好好耍玩,可出游的计划还没展开,就先被一封描花烫金的请柬给打断了。
长宁公主为谢宣安侯救命之恩,将于满园设花宴款待,加之春宴突生风波,公主心感招待不周,遂下请帖,重邀诸君赏花共乐。
“宣安侯?”何莲笙反应极快:“侯爷进京不过两日,怎么就与这个长宁公主生出救命之恩了?”
樊锦也反应过来:“我怎么忘了,你此次进京便是与那位宣安侯同路,你们认识!”
何莲笙背脊一僵,矜持的摇摇手:“呃……不是太熟。”
虽然对长宁公主不了解,但她至少知道这类宴席皆有门槛,能被邀请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何以如此败兴?
她小心询问,樊锦起先还不愿多说,渐渐变成不吐不快。
“这个长宁公主,简直一言难尽。”
樊锦一鼓作气将长宁公主的为人做派一一道来。
总之,那就是个生来受宠且恃宠而骄,做尽任性讨厌之事,霸道不讲理的公主。
而樊锦之所以能这般清楚,皆因她与二公主李婉是闺中密友,掌握了一手情报。
何莲笙自问偶尔也会淘气惹阿娘阿耶生气,可与表姐口中的长宁公主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只因她是公主,就能这么不讲理吗?这么讨厌的公主,大家就该全都借故不去,叫她难堪!”
樊锦苦笑:“有皇后和太子撑腰,她不叫别人难堪就阿弥陀佛了。”
说着,她想起上次春宴的事,叹道:“二公主一向温柔和善,宽厚待人,结果上次春宴,只因她文采颇有锋芒,疑似抢了长宁公主的风头,就被针对了。事后还被德妃娘娘罚禁门抄经,这几日都没出过寝殿。”
何莲笙觉得不可思议:“二公主做错什么了?”
樊锦摇头:“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德妃娘娘在后宫多年,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表态,也是做给皇后和太子看,省的落人话柄,算是……一种另类的维护吧。”
“太霸道了!自己技不如人,还不许别人的技高一筹!?”
樊锦深以为然:“所以啊,长宁公主的邀约,不值得期待。本想带你吃好玩好,没想到忽然来这么一茬,真是扫兴。”
“等等!”何莲笙拉住表姐:“你刚才说,这个长宁公主设宴的另一个原因是什么?”
樊锦:“好像是谢宣安侯的救命之恩。”
何莲笙眼珠子一转:“表姐,我觉得,这个长宁公主八成是看上宣安侯了!”
樊锦来了兴趣:“怎么说?”
何莲笙神秘一笑:“表姐有所不知,那宣安侯神勇无双,样貌俊朗,从我认识他以来,用‘救命之恩’来趁机接近他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这个借口都烂大街了,长宁公主肯定是别有所图!”
樊锦点头:“说的过去,有件事你也不知!”
她将长宁公主和弘文馆校书姜珣的恩怨讲了出来。
“若长宁公主对宣安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对姜珣未必没有图谋,春宴这件事,说不准姜珣才是被设计的那个。”
何莲笙噗嗤一笑,打断了樊锦的推测。
樊锦莫名其妙,“笑什么?”
何莲笙神神秘秘道:“表姐,姜珣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如果长宁公主真是像设计姜珣一样,打算设计宣安侯,那么必然有一场好戏可看,你千万别错过!”
樊锦兴趣更浓,“展开说说……”
一双小姐妹挤在一个被窝里,聊到了深夜……
第23章
“这个任务非常艰巨,本宫对你抱有极大的期待,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花宴前夕,李星娆带着姜珣来了满园,将一纸清单和一袋银钱递给姜珣,语重心长。
“花宴花宴,无花不成宴。本宫相信,像姜校书这般有品味的才子,能品诗词深度,就一定能把握花宴的布置角度。”
“这园中已有些花种,本宫又命司农寺送来些新的,具体怎么布置,就交给你了。”
姜珣今日起了个大早,还专程沐浴更衣,换上公主所赐的那件新衣,结果李星娆转身就把他踹到花圃泥地间。
看着那一株株包裹着新鲜土壤还泛着土腥气的花种,姜珣无力苦笑,一边挽袖子一边感叹:“殿下还真是记仇啊……”
李星娆挑了挑眉,非但不恼他的无礼,反倒笑盈盈的倾向他,压低声音,吐气如兰,“本宫说过吧,爱要爱的有因有果,恨也狠的有理有据,就当是本宫记仇,难道冤枉你了?”
姜珣黑眸轻动,看着面前的女人,并不反驳。
李星娆直回身子,淡淡道:“所以啊,等你什么时候认同了本宫的深度和品味,本宫自然不会再麻烦你。”
她拍了拍姜珣的肩膀,忽然语重心长:“花宴一事,万不可出错,本宫是信任姜郎才委以重任,姜郎,仔细做事,待花宴办成,本宫重重有赏。”
看着女人离开时摇曳生姿的背影,姜珣捏着清单的手指隐隐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时伴着一声冷笑,一向温润的眼神终究带了几丝愠色。
李星娆,待没了裴镇这个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
……
对于把姜珣诓到满园干苦力这件事,李星娆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因为心情明媚,当她走出满园,眼见碧空晴光好时日,忽然心念一动,想逛逛长安城。
马车缓缓行驶在城中的车道上,李星娆坐在马车里,伍溪等人骑马跟随,她偶尔会撩起车帘看看外面,察民间百态。
忽然,一阵狂催食欲的香气从钻进车帘,嗅到味道的瞬间,李星娆愣了愣。
脑中陡然闪现出一幅画面——
热闹繁华的长安大街,男人牵着少女穿街走巷,熟门熟路的带她来到一家胡饼店。
少女满脸好奇的从男人身后探出头,因缺乏生活经验,她连怎么买都不清楚。
男人温柔含笑,掏出铜板,精准的丢进店家收钱的箩筐,要了两张胡饼,一张荤饼,一张素饼。
店铺人太多,他拉着她到一边等候,怕她无聊,闻声道:“辅兴坊这家胡饼店在整个长安城都排得上名号,最出名的是芝麻胡饼,听说宰相下朝时都会悄摸派人来买两个。你素来嘴刁,不妨尝尝这个。”
辅兴坊,芝麻胡饼。
一阵风吹来,撩起车帘,胡饼店的招牌一闪而逝。
“停车!”
……
自从做了那个噩梦,李星娆常常在现实中猛然想起些片段,无一不是心惊肉跳,懊恼后怕。
可这是第一次,她想起了些片段,却觉得心中宁和平静,并无怨恨夹杂。
眼前正是辅兴坊那家胡饼店,李星娆不知道现在的宰相下朝后会不会悄悄派人来买两个,但人的确是很多,且多为普通百姓。
“殿下,卑职去吧。”伍溪经过大理寺狱一事后,整个人警惕了很多。
奈何公主并不买账,径直走了过去,语气竟有些骄傲:“本宫自己会买!”
然而,当公主大大方方来到店门口,准备像其他人一样丢钱喊买的时候,摸遍全身也没摸出个铜板来……
喧闹市集中,伴着铜钱丢入箩筐的清脆声响,还有一道低沉稳重且熟悉的男声。
“两张胡饼,一张荤饼,一张芝麻饼。”
李星娆找钱的动作一顿,缓缓转头看去。
隔着两步的距离,裴镇一身半旧的军服,高大挺拔,身后还牵着一匹马。
他也侧首看过来,眼中并无惊讶意外,且很快收回目光——店家已飞快打包好他要的胡饼,吆喝着递出来。
裴镇接过胡饼,重新看向公主。
他神色平静,亦无寒暄废话,手中胡饼递过来:“女郎若是不嫌,在下请你吃一张。”
坊间喧嚣依旧,行色匆匆的食客并未过多留意这对看起来萍水相逢,却因一张胡饼走到一起的男女。
……
市集喧嚣,食肆二楼的临街厢房里,李星娆与裴镇相对而坐,两人点了些食肆的招牌小菜,来就面前的胡饼。
李星娆选了芝麻胡饼。
女人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住两边,轻轻提起,直接遮了半边脸。
贝齿轻咬,胡饼外皮酥脆微焦内里筋道,入口咸香四溢,心情都变得美丽。
相较于公主提起圆圆的胡饼小口啃咬的进食方式,裴镇显然粗糙的多。
一张饼叠巴叠巴,本该是精华的酥香外壳被揉成渣滓,簌簌掉了满盘,看的李星娆直皱眉。
待一张大大的圆饼被揉成小团,两三口就能解决,是个效率速度的进食方式。
裴镇冷不丁道:“微臣是个粗人,没什么讲究,殿下见谅。”
李星娆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没有管理好表情,索性转移话题:“怎么会。说起来,本宫好像又欠了侯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