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娆将皇兄的反应看在眼里,跟着开口:“其实,儿臣倒是不在意这些,当日皇兄被污蔑,儿臣得到这条线索时,更担心的是线索的真假。”
“幸而线索为真,可见宣安侯相帮之心不假。更何况,回到长安后,儿臣揽尽风光功劳,也不算吃亏,倒不如就……”
“不如就顺了他的心意,瞒着我们了?”太子抢白,故作不悦的调侃:“皇兄和母后也是你能欺骗的人吗?还是你怕坦白此事,我们会责怪?”
李星娆低头,嘟哝道:“现在不都坦白了吗?”
这话提醒了皇后:“你当真是‘坦白’了?这次说的,都是真的?”
李星娆满脸委屈:“母后若有不信,索性将裴镇叫到面前对峙好了,不过儿臣有言在先,他一心避嫌,唯恐儿臣痴缠,肯定不认,可儿臣的话就只有这些,母后和皇兄再不信……不信……”
说到这,公主愤愤扭脸,不说话了。
爱信不信!
殿内静了静,半晌,响起皇后无可奈何的一声笑叹:“没有不信你。”
太子也道:“方才是逗逗你,其实今日叫你来,除了问问黑市线索的事,我们本也好奇,你怎么会与宣安侯同行,眼下都说的通了。”
“就是。”皇后知她腿脚不便,主动过来拉起她的手:“你都不知道母后听到那些消息有多后怕。”
李星娆面露动容,倾身扑进母亲怀里:“儿臣下回再不敢了。”
皇后柔声宽慰:“罢了,人没事就好……”
至此,线索来源和裴镇为何会同行两件事,被李星娆一并应付过去了。
……
出宫时,太子亲自送她,一路上都在强调叮嘱。
“你如今有公主府,但母后还留着福宁宫,三五不时得回来陪陪母后。”
“裴镇这个人情,孤领了,算孤欠了他的,后面的事都有孤来处理,你就不必挂心,好好打理你的公主府,看看当家做主有没有那么容易。”
说着说着,太子话锋一转:“你和姜珣,当真没什么?”
李星娆原本还听的昏昏欲睡,闻言马上醒了:“什么?”
太子揶揄笑道:“此事姜珣算是无辜,可有些人也不至于人都没回来,就先急着捞他啊。”
李星娆紧了紧牙关,心想,有些人已经后悔了。
她瞄了眼太子,试探道:“说起来,皇兄之前还让我帮你绊着姜珣,要摸姜珣的底,不知可有结果。”
太子意外道:“你还记着这事呢。”
而后收起玩笑与揶揄:“有结果。”
“如何。”
“没什么大问题。”
“这小子有些人脉,倒也与他之前说的‘交友甚广’对得上,有了交情就有了路,他一路走来异常顺利,靠得无外乎这些。孤又细查了他往来过的人,倒没什么大毛病。”
“所以啊,”太子语气一转:“孤也放心让他跟着你了。”
李星娆神色一正:“皇兄,我没有要与你抢人,若你……”
“孤何时说你抢人了?”
太子好笑道:“你我自家兄妹,人在你这里,和在孤身边有何区别?况且,这个长史之位是姜珣自己求的,孤就算有惜才之心,也不能违了他自己的心意啊。”
李星娆若有所思的瞄了太子好几眼。
太子察觉:“怎么了?想什么呢?”
李星娆思索片刻,谨慎道:“皇兄,你对姜珣……可有似曾相识之感?”
太子:“似曾相识?”
李星娆并未在兄长眼中看到异常的情绪,连忙道:“我的意思是,皇兄会不会对他有一见如故之感,所以当日才那般喜欢他,一度要破格任用。”
太子了然,重新揶揄起她:“所以,你是因为对姜珣有这种一见如故之感,所以才屡屡与他纠缠?”
“什么纠缠,哪有纠缠?”李星娆被太子的说的浑身难受。
她怎么可能还会与那男人有纠缠!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宫门口。
太子站定,收起玩笑揶揄:“还有件事,你给母后的东西,是在满园里找到的?”
李星娆表情淡去,点头道:“母后深居宫中,她来处理最为稳妥。”
太子欣然道:“阿娆,你当真比以前稳重许多。”
李星娆:“和皇兄学的呀。”
太子抬手摸摸她的头,又瞥一眼她的腿:“既然交给母后,你便不要再管,安心休息几日,把你的伤养好,待你能跑能跳了,皇兄带你去看个宝贝。”
李星娆:“一言为定。”
从宫中出来后,李星娆乘车前往公主府。
刚走一段,她心念一动:“伍溪,去一趟西市,回来时先去宣安侯府。”
……
宣安侯府和如今的长宁公主府只隔着一条街,算是邻居。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时,仍是兰霁出面相迎。
“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不必客气。”李星娆和气道:“这一路受宣安侯与兰将军照顾颇多,本宫无以为报,便备了些薄礼,还想兰将军笑纳。”
兰霁连忙摇手:“殿下太客气了,都是末将……”
“分内之事是吗?”李星娆打趣她:“你都说了一路,没说烦,本宫都听烦了。侯府与公主府相邻在望,即便是普通邻里之间,也会走动呀。”
兰霁:“可是,侯爷眼下并不在府内,他刚出去了。”
李星娆略一思索,笑道:“哦?那本宫来的不巧了。难不成宣安侯不在,兰将军就不能收下本宫的谢礼了吗?”
“当然不是。”
“那就收下。”李星娆送完礼,看了眼天色:“方不方便问一句,侯爷去哪里了?”
兰霁就等着公主问这句。
她露出恭敬的微笑:“殿下有所不知,原州刺史之女何莲笙何娘子日前险遭意外,幸而被侯爷救下,听说受了挺大的惊吓,侯爷回到长安后一直抽不开身,今日才有空前去探望。”
“何娘子。”李星娆挑眉,“怎会不知,何娘子本宫熟得很呢。原来,她与宣安侯交情这么深,竟能令宣安侯亲自探望。”
就在兰霁以为长宁公主要直接追去樊府时,就听公主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兰霁热情相送,心里不免对何莲笙说了几声抱歉。
妹子,只能先拿你为侯爷挡一档。
见公主蹬车时腿脚不便,只有一老仆搀扶,连忙上前搭了把手。
李星娆看着兰霁扶着自己的手,眼神忽然凝了一下。
兰霁察觉,飞快将人扶上车,然后收手告罪:“末将见殿下行动不便,多有得罪。”
李星娆眼神轻动,从她手腕上移开,开口道:“刚才忘了问,何娘子此番遇险,可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兰霁愣住,她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好、好像没有……”
李星娆点点头,转身进了车内。
崔姑姑与兰霁颔首见礼,跟着上了马车。
公主刚走,魏义就跑了出来,他看到搬进去的东西,好奇道:“阿兰姐,她跑来干什么?还送一堆东西。”
兰霁叹气:“来找侯爷的,还能因为什么?”
魏义气不打一处来:“大哥找了姜珣这么久,她转身就把人拘在身边当长史,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大哥去绛州,一路保她安全,结果回到长安,就变成太子运筹帷幄,公主劳苦功高,要没大哥,她早就死了,哪有那么豪华的公主府可以住!”
魏义抱起手,冷哼一声:“就她这觉悟,还是趁早死心吧!”
兰霁:“姜珣的是,侯爷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又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这位长宁公主和其他追求侯爷的女子不一样,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魏义听完,轻轻嗤了一声。
什么狗屁公主,要敢痴缠,照样叫她好看!
……
马车离开侯府,却没有往公主府方向走。
“不急着回去。”李星娆撩开车帘,欣赏着今日的明媚春色:“去辅兴坊,本宫想吃胡饼了。”
第38章
李星娆买了两张胡饼,一张芝麻馅儿,一张肉馅儿,去了上次去过的临街食肆,在里面吃茶啃饼,累了就躺着打会儿盹儿,就着明媚的春光,偷得浮生半日闲。
“崔姑姑。”
“老奴在。”
“你去把我刚才买的东西,分三次运回公主府,间隔时辰不用太规律,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都随你。等送完了,你再和马车一起回来接我。”
崔姑姑不明白公主深意,但二话不说就照办了。
李星娆躺在雅间的小踏上,破天荒舍了公主仪态,翘着腿,两手交叠垫着脑袋,微微偏头看向窗外,只见碧空如洗,空旷无杂。
她轻轻弯唇,闭眼小憩。
而这一头,姜珣在公主离府后,淡定的等着她归来。
依照公主的脾气,少不得因他坑她这次而回敬些手段。
姜珣也不慌,在前院的廊下置了壶茶,坐在廊下,一边等待公主归来找麻烦,一边整理公主的封户账册。
没多久,公主的马车回来了。
姜珣神色一凛,放下账册大步奔向正门。
不慌归不慌,要将公主殿下应付过去,终究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可当姜珣走出大门,眼见车帘掀起,都已架好了行礼姿势,走出来的却是捧着盒子的崔姑姑。
姜珣愣了一瞬,问:“殿下呢?”
崔姑姑面不改色:“殿下回来时捎带了些东西,嫌东西放车里太挤,便让我先送一趟回来,再去接她。”
姜珣“哦”了一声,侧身让道。
很快,崔姑姑将东西放好,乘车离开,姜珣回到廊下,继续翻阅账册。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又回来了。
姜珣不敢怠慢,再次出迎,然后和捧着东西的崔姑姑面面相觑。
他也不傻,稍微想一下便明白了,等崔姑姑再次离开时,他问:“不知殿下这些东西还得分几趟?”
崔姑姑含糊其辞:“快了,兴许公主下一趟就能一起回来。”
姜珣:……
第三趟的时候,姜珣坐在廊下,紧紧握着账册,深吸一口气,出门相迎。
能不迎吗?
指不定这位小祖宗会混在哪趟回来,然后抓他个不敬的现行。
年纪不大,心思不少,报复心尤其重。
果然,第三趟还是空车回来。
姜珣站在门口看崔姑姑搬进搬出,凉飕飕的笑了一声。
……
就在崔姑姑一趟趟回府捉弄姜珣、公主在食肆雅间打盹儿偷闲时,裴镇已经在何莲笙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因为这次事件,何莲笙整个人都萎靡了,接连做了好几夜噩梦。
它怎么都没想到,生死关头,会是魏义出现救了她,更没想到,裴镇会专程来看她。
她虽不敢再生妄想,但仍然真心感激。
樊府后院,面容憔悴的何莲笙从座中起身,对着面前的男人缓缓一拜,发自肺腑道:“莲笙这一路,给侯爷添了太多麻烦,救命之恩,莲笙一定会报答。”
裴镇坐在亭中,黑眸映着院中雅景,开口却道:“救你的人并不是我,你要道谢也好,道歉也罢,都不应冲着我。”
何莲笙一愣:“侯爷此话何意?”
裴镇:“救你的人,是长宁公主。”
何莲笙直接呆住。
裴镇:“你被绑走后,长安流言四起,只因你刚到长安便得罪了长宁公主,所以她成了最大的嫌疑人,饱受非议。”
“而你之所以能够获救,也是长宁公主暗中派人苦苦搜寻,分析判断你的下落,最后再暗中引魏义前去救你。”
何莲笙沉默未语,眼神从惊讶到平静。
其实,当她被带到满园,险些在那里被灭口时,大概就猜到了自己为何会有此一劫,有人要借她的命,来给长宁公主添堵。
从头到尾,长宁公主只是在花宴之前小小的捉弄了她,她也没有什么损失,而她毁了花圃,公主更是什么都没追究。
反倒是她,行事莽撞不过慎重,险些害人害己。
那些只在话本或道听途说里得知的阴谋诡计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何莲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不择手段,心惊胆战。
“可是殿下为何不表明,却要大费周章引你们来呢?既然大家都怀疑是她干的,若她出面救了我,不是正好能证明吗?”
裴镇闻言,撇嘴轻嗤:“因为,有些人只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大多数人,只听自己想听的事。”
“你与公主一面之缘的小摩擦,就演变成了这场‘报复’的戏码,她这时候出面救你,又会变成什么说法?”
“比起一个名声素来不好的公主能不计前嫌救下的罪过自己的人,大众或许更愿意相信是公主贼喊抓贼,抓了你又假意救了你。”
“若费心费力救了你,最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论,倒不如省点力气。”
“公主虽出身高贵,但时时刻刻处于风波之中,对这样的事见惯不怪。关系越简单,麻烦就越少,她从头到尾都不出面与你有交集,这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何莲笙一向非黑即白,给气笑了:“外人怎么说就是什么样吗?难道我亲自证明也要被质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