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有那么几秒寂静。
时昨看着猫，轻飘飘来了句：“好可怜。”
路渊：“……”
对上乐英带了些谴责的目光，不是很明显，却很分明，路渊咬牙，才忍住当场拽住时昨衣领的冲动。
三番两次跟他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转念一想，路渊打量了眼时昨，高是挺高，没他壮，脱了衣服还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排骨呢，哪像他，四块腹肌。
路渊低头憋了下笑，再抬头，就是轻蔑地看了眼时昨，现在这么横，一会还不知道，在乐英面前暴露什么丑样呢。
想到这，路渊生出了自信。
要说别的，路渊不好说，就是他的胆尤其大，区区鬼屋，再惊悚恐怖，对他来说也是撒撒水而已。
“时昨也一起去啊。”
路渊朝着时昨挑了下眉头。
意思很明显，怂就闭嘴。
乐英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
虽说她是想吓吓时昨的，可那只是她的恶作剧而已，在家看看恐怖片倒没什么，鬼屋就太过了。
而且时昨还说过他很怕的那种话，乐英试图叫停：“小昨他……”
“不敢是吧。”路渊却打断了乐英犹豫间的话，嗤笑一声，“那就算了，本来想着这么多年没见，还想叫他一起去的。”
“可以。”
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乐英撑在窗户上，朝着时昨看去，眼里写满了担忧：“小昨！”
时昨却摇了摇头，朝她轻轻笑了笑：“没事。”
“这是我第一次去鬼屋，我小时候一直挺好奇的，也一直想去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一听到是第一次，又看到时昨真挚的目光，乐英顿时就颜控属性和保护欲双重上头。
是小昨的愿望……乐英突然就来了劲，那她一定要满足！
乐英连忙说：“路渊，你那个票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不用！”路渊怎么可能收乐英的钱，追女孩要大方点，这是路爸从小就教给他的，“我请了！”
“不行。”乐英觉得她跟路渊也不是很熟，“那不行，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你要是不收钱的话，我就不去了。”
一听到乐英说不去，路渊有些急了：“转转转，你想转多少就转多少！”
乐英面露喜色：“那你那里有几张票啊，我这里付我和小昨的两张票。”
本来路渊是想要时昨付钱的，因为他可以请别人，就是不想请时昨，没别的，他膈应，可怕这样一说，又担心乐英觉得自己扣搜。
这下好了，不用他纠结了。
确认乐英会去，路渊就来了劲，忍不住就嘚瑟起来：“那鬼屋我舅开的，想几张票就有几张，我们直接去都行！”
乐英闻言更开心了：“那叫上芝芝和纤纤也一起，人多也热闹！”
一阵小跑，乐英进屋拿来了手机，就撑在窗台上，打起了电话。
“路渊，谢谢你。”
混在女孩们的惊喜叫声里，一道嗓音从身边传来。
路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实在搞不清时昨这是闹哪样，只是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路渊觉得自己刚刚退半步的动作，实在太逊，又活生生朝着时昨迈进了一步，抬着下巴道：“不用谢。”
“反正又不是为了你。”
路渊他舅听自家外甥一下子要带来这么多朋友，那是相当开心，特意停止营业，让他们六个包场。
少年人聚在一起，好胜心强，就是容易起哄吹牛皮，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选定了最恐怖的一档。
鬼屋里。
一行六个人，三男三女，跟报团取暖一样，围成了一小堆。
里面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配上黑黝黝的前路，简直是阴森的冷气，丝丝缕缕的，像是女鬼的手指缠绕上脚踝。
眼前突然晃过一道绿莹莹的光束。
咚地一声，是重物撞击墙面的声音。
停下来一看，大黄被吓得虎躯一震，整个人像条壁虎似地，紧紧贴在了墙上。
路渊嗤笑一声：“胆这么小。”
乐英也被刚刚那道光束吓了一下，这个鬼屋太静了，如果一进来就是鸡飞狗跳，各种关卡的话，那还好说，可是就是怕这种突然而来的东西。
未知总是最让人恐惧的。
脚步声，呼吸声……
心跳渐渐变得快了起来，乐英朝着前面慢慢走，也忍不住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时，手指却传来温热的触感，是指尖被很轻地勾住了。
呼吸仿佛近在咫尺，轻轻扑在耳廓处，酥酥痒痒的，乐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还沉，像是不经意间寻求庇护的撒娇。
“乐英，我好怕。”
第10章 「第十个夏日」
突然的一声，声量不高，却在紧张的气氛里显得格外清晰。
路渊忍不住暗笑，这什么胆，好戏还没开始，稍微一吓就露馅了，还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可是下一秒。
“我保护你。”
是乐英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
路渊：“……”
这剧本，怎么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听到时昨那句话，乐英是有些激动的，照顾人的冲动，被需要的满足感，很快就强势占领了心绪。
可很快，对时昨的担心又占了上风，时昨说过很怕，他刚刚的声音又是那样低，那样虚弱，像是强撑了很久，实在忍受不了之后，才来向自己寻求安慰。
一片漆黑里，他们一群人挤在一起，乐英难以扭过头，去察看时昨的情况，只能感觉到他们离得很近，呼吸轻轻拍在耳畔，肩膀抵着少年的胸膛，在冷寒里，触及到一片温热。
乐英只能回握住时昨的手指，像是小孩子拉钩般，安稳地轻轻晃了两下。
时昨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做出了保护承诺后，乐英就有了种满满的责任感，胆子莫名变得大了起来，就连迈出的步伐都变得英勇坚定。
乐英打着头阵，感觉自己就是身披铠甲拎着长剑的骑士，大步往前迈着。
咔嚓一声。
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骑士乐英英勇了还没几秒，就连长廊的边还没摸到，脚下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乐英顿在原地，暗想这可真是糟了。
还没等乐英有所反应，闪烁的红光直直朝着他们一群人射过来，紧接着，是刺耳响亮的警报声响彻长廊。
急促的脚步声，错杂的拍门拍墙声，丧尸怪叫声，阴森森的童谣念声，重型机关的启动声……一瞬间全都吵了起来。
咚咚咚——
哒哒哒——
伴随着落在头发上湿漉漉的触感，乐英听到头顶传来很重很重的声音。
下意识抬头，有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动，却在下一秒，闪过危险明灭的红光，那团东西一瞬间被照亮。
竟是一只被削去大半血肉的大手，直直朝他们伸来——
表皮上渗着湿淋淋的暗红色，还在往下滴着浓稠的血滴，像是在下一场红色的大雨。
“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尖叫，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那尖叫声就像是病毒传染般，迅速爆发，配合着空旷的长廊，响亮回荡着，像是鬼声呜呜，变得更加渗人起来。
一片混乱中，人挤人，尤其是近距离传来剧烈挠墙的声音，让人清楚地知道那鬼怪就在身旁，随时都可能破墙而出。
已知的恐惧，未知的不安，叠加在一起，迸发出足以摧毁清醒的目眩。
“啊啊啊别拽我脚啊！”
“有鬼啊啊啊啊！”
“哎呦！谁一直踩我！”路渊发出气急败坏的喊声。
……
“快跑啊啊啊啊！”
凄厉的喊声，像是一道指令，乐英顾不得许多，拽着时昨就狂奔起来。
东闯西撞，乐英几乎是哪有路就往那跑，根本来不及思考。
令人心慌恐惧的轰隆脚步声就紧紧追在身后，乐英感觉心脏顿时都提了起来。
满脑子只有“快跑”！
却不料跑进狭窄的口子，反倒跟一只长舌鬼狭路相逢，乐英顿时被吓到腿软。
这时握着的手传来力度，还深陷在满满的恐惧中，就被有力的手掌牵着往回跑。
“咚”地一声。
是木板被重重合上的声音。
黑暗中，乐英睁大眼睛，还在急促缓气，她完全被吓到了，整个人还在一种呆愣惊惧的状态下。
一片昏暗里，手指传来的温热触感，显得尤为明显。
那阵声响逐渐远离，乐英意识到这是安全了，理智渐渐回笼。
外面哐哐当当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刚刚自己身处其中，被恐惧裹挟，现在脱离在外后。
这工作人员学鬼的怪叫，真的有点敷衍啊，混着真情实感的一阵阵的凄惨尖叫声。
听起来还挺……好笑的。
乐英听了会，越听越好笑，又觉得躲着的衣柜里有些闷，朝着时昨就说：“小昨，我们出去吧。”
“乐英。”
时昨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带了些哑，听起来很虚弱。
一听就是被吓得不轻，乐英刚抬起开柜门的左臂，连忙又缩了回去，她真的太神经大条了，这种情况，竟然第一时间，想着是出去，她明明应该陪时昨待一会的。
乐英几乎是瞬间改变了说辞：“那我们一会再出去吧。”
“嗯。”时昨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没有缓过来。
破旧的衣柜里，再次变得静下来，乐英不清楚时昨现在什么情况了，只能用气声，很轻地叫了声： “小昨。”
时昨几乎是瞬间回应了她：“我在。”
昏暗里，年岁已久的柜门没关严，透着一丝光亮的缝隙，乐英不太看得清时昨的表情，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以及依稀的光线，浅浅勾勒出那双弧度漂亮的眼睛。
乐英说：“你别怕，有我在。”
又想起小时候自己害怕，叶姗都会把她抱在怀里。
于是乐英开口问：“小昨，要抱一下吗？”
时昨像是顿了下，有些犹豫地问：“可以吗？”
“我其实还好，你不用太担心我了，不要强求自己。”
他的声音很低，乐英听出了时昨的意思，她才没有勉为其难，也完全不会嫌弃时昨的。
“怎么会……”乐英说，“我没有勉强，我是认真的。”
说着，乐英就探身过去，摸着黑，却异常顺畅地，触到了温热的怀抱。
乐英轻轻拍着时昨的后背，用着哄小宝宝的语气：“小昨小昨，抱一抱，怕消散。”
时昨很顺从地让她抱着。
只剩下交绕在一起的呼吸声，以及女孩安慰的喃喃声。
过了会，乐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你是要唱歌吗？”
这喃喃声是挺像摇篮曲的，乐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想唱，可是我五音不全。”
时昨说：“那我给你唱吧。”
“好啊。”比起不说话，乐英觉得这样，时昨能更好地转移注意力，就能很快忘记刚刚的恐惧。
于是时昨便开口了。
一开始是轻轻的哼声，轻轻落在耳畔，是很熟悉的曲调，可是乐英一时想不起来。
那哼声，渐渐有了歌词。
你靠在我肩膀
深呼吸怕遗忘＊
在时昨停顿的两秒里，乐英想起了这首歌的名字。
——园游会。
后面的歌词，像是铭刻在骨间的记忆般，在脑海里涌现。
乐英记得很清楚。
因为捞鱼的蠢游戏我们开始交谈
多希望话题不断我们俩永不打烊＊
意识到时昨改了歌词的一瞬，乐英也意识到了扑在耳廓的呼吸，热热的。
那嗓音很低，带了些哑，明明是近在耳畔，却像是很痒地敲在了她的心脏上。
这才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近，脑袋靠着脑袋，肩膀靠着肩膀，她几乎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就连不听使唤的顽皮心跳，也都贴着心跳。
发出蝴蝶震翅般的轰鸣。
第11章 「第十一个夏日」
早十年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放着抓耳的流行单曲，雨枫巷也不例外，在女儿念叨央求了大半年后，又加上乐英期末考了好成绩，叶姗终于带她买了一个mp3。
浅蓝色的小方盒，插上白色有线耳机，很轻便。
乐英可宝贵自己的mp3了，就算不听，每天都要带在身上。
园游会，就是乐英下在mp3里的第一首歌，她那个时候特别迷这首歌，天天听，上学的时候，写完作业后，睡前总要听一两遍，不然总觉得一天里少了些什么，甚至周末不上学的时候，能从早听到晚。
有小伙伴问她，你总反复听一首歌，怎么就不会腻呀。
乐英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没别的原因，就是喜欢啊。
就算是后来，她的mp3变成了mp4，又变成了智能手机，歌单里的歌换了一遍又一遍，可总有一段时间，她又会突然生出很想听这首歌的念头。
然后搜到后，听上几遍。
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她总会喜欢很久很久的。
……
狭窄密闭的衣柜里，飘着很轻的歌声。
比起甜蜜俏皮的原曲，时昨的声音很低，调也很低，在他的嗓音下变得愈加温柔。
怦怦怦……
明明外面还很吵闹，跑动声催着尖叫声，可很奇怪的是，周遭却好似静了下来。
只剩下落在耳畔，如亲昵私语般的歌声。
歌声渐渐停了下来。
乐英听着耳边浅浅的呼吸声，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些太闷了，不然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热呢。
于是乐英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问了刚刚一直在好奇的事情：“小昨，你怎么改了歌词啊？”
“想到是你，就改了。”
这么一句话，很简单的几个字，不再是轻轻的歌声，而是一声低语，猝不及防在耳边轻响，像是淅沥的小雨落下。
想到是你……乐英瞬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第一反应是很开心，正如时昨所唱的“我们俩永不打烊”，她是希望跟时昨就像小时候那样亲近，当一辈子好朋友的。
可同时，心里却再次冒出了那股怪异的情绪，不清楚缘由，感触却格外分明，丝丝缕缕的，像是从破口的心脏破土而出，从中扎出一根青绿的小树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