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嘛,唯一的要求就是干净整洁,要入口的东西不讲求卫生怎么可以?至于方子,当然得自己握在手中,夫妻一体,等她回雍州,方子交给义母也就是了。
穆叔从没想过自己要开店这件事,这些日子他虽然赚了不少银子,可一下子说要开铺子,又要开作坊,单是买地一样,他那点底说什么也不够。
蕴月光现在可是不愁钱的主了,当下就道:「只要爹娘点头,银钱的事情不用您们操心,我来出!」
「这怎么可以。」穆叔摇头。
「有什么不可以,当初您们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银两也没说半句不可以,女儿现在只是做一点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孝敬爹娘,您们却和我生分了。」说着,蕴月光一脸液然欲泣的模样,可晁寂若是在,一定能看得出来她的眼眶里没有半滴泪珠。
「G……」穆叔爬了爬头发,然后一拍大腿,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吧,我跟你娘都听你的。」
女儿要孝顺父母,作为爹娘的他们哪有不接受的,没道理这推那也推,冷了孩子的心。
蕴月光眨眨干净的大眼睛,露出小狐狸般慧黠的笑罚「这镇子爹比女儿熟悉,找地买地的事就劳烦爹去办,作坊要人手的事情,娘和街坊们都熟,一开始我们要的人手也不用太多,您不如找相熟的姊妹,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男工一月六百文,女工五百文,工钱月结,因为工钱高,所以我们不管饭。」
这下穆叔可是坐不住了,他这些年没少在外面走动,哪里有好地皮要卖又靠近水源,哪里有要出售的铺子,他心里转了一圈就有了数,说了句不回来吃饭就带着鲁老三匆匆出门去了,今儿个他可是有好多事要忙呢。
穆嫡也是,她首先去的就是牛家。
牛大娘听说她要开作坊,来问她愿不愿意过去帮忙,又听说男工一月六百文,女工五百文,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要是推了,这不是脑袋坏了吗?再说两家是多年的邻居,穆家人的性子是怎样的,她最清楚。
牛大娘当下就道:「我那媳妇翠花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老姊妹要是信得过我,我就让牛牛的爹和翠花过去帮工,连同我这老婆子三人可以吗?」
穆婶没有第二句话,「行,老姊妹,我要不信你又怎么会过来?要是你还有相熟,人品干净的也叫过来,我家闺女说了,人不要多,一开始十个人也就够了。」
牛大娘不像穆家是外来户,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亲朋好友随便一吆喝就能来一堆人,她向穆婶拍胸脯保证,找来的人绝不会是歪瓜裂枣,让她尽管安心。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村长家那个老婆子听说被休了,被她两个儿子送回了娘家,娘家知道她得罪了你家姑爷,连收都不敢,又把她撞了出去,村长也没落着什么好,知府让他把那位置挪出来,换人做了!」
「我整天陪着我们当家的做生意,这些事还真的不知道。」穆婶向来不爱道人长短,加上她也知道晁寂的身分敏感,向外都以晁寂是雍州大户人家子弟当掩饰。
蕴月光也是知轻重的,之前轻率地在两个孩子面前把晁寂的身分揭穿,是没有考虑到其中的严重性,两人和好后,她何尝不知道晁寂的身分多惹人注意,要是想过点清静安宁的日子,晁寂的身分势必是越简单越好,她可不想过那种大小官员天天来拜访的应酬生活。
唯一修补的法子就是把两个儿子唤来,细细分析事情的原委,虽然兄弟俩不是很能明白爹的身分为什么不能宣诸于口,但好在他们也只向牛牛说过这事,娘既然说要他们保密,一定有她的道理。
「娘说得有道理,以前柱子他们都不跟我和乐乐玩,自从知道爹爹是有钱人,就说他娘让他得过来玩,还要玩得好,我不喜欢。」
以前骂他们杂种,还会恶作剧推倒乐乐的小玩伴们,这段日子明显的讨好让他们很不习惯。
蕴月光摸摸孩子们的头,心里虽然不舍,但从小就尝点人情冷暖,对他们的成长会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不过她也没想过要瞒多久,反正能瞒一天是一天,等离开了霸州再说。
解决此事后,她就在家里指挥着两个大丫头开发新的糕点口味。要开铺子,就不能只靠翻糖蛋糕当卖点,有其他糕点陪衬是需要的。
四色酥糖有薄荷、花生、玫瑰三种口味,每一样都掺了松仁子、花生碎、核桃粒;金丝小枣糕则是用金丝小枣,加上切成丁的枣花儿而成;极有特色的苔生片具有香松脆、苔菜咸鲜味的特点,一吃很容易就上瘾;灯芯糕是用糯米制成,洁白柔润,转弯成圈而不断,用火点燃还能散发一股子玉桂香气。
还有一味伦教糕,也就是白糖糕,纯粹用釉米和酒酿发酵,再加上细砂糖调制的米浆水蒸制而成,搭配上马蹄糕,一白一金黄,蕴月光取名叫金银俏。
每一样糕点都做得不少,不只大王、乐乐捧场,两个丫头还有晁寂为了保护他们母子特意留下的两个护卫,鲁、胡两家人也都尝到了各样糕点的好滋味,一个个都赞不绝口。
穆家夫妻虽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吃到新的点心,回来后,那已经冷却下来的糕点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可以说是得到所有人的赞赏。
蕴月光让穆氏拨出时间来,她打算手把手地把糕点的做法都教给她。
穆叔这趟出门非常的顺利,因为不用透过房牙子,少了仲介费的开销,他以平实的价钱拿到一块五分大的地,只是要价四百五十两,让他心疼得要命,要不是女儿说她有银子,要他地往大的买,他差点买不下手。
要他来说,五分大的地要盖作坊已经绰绰有余,可蕴月光考虑的是,将来她不在这里的时候,就义父义母管着铺子和作坊,盖得太大不好打理,小而美是最好的,多余的空地往后可以盖宿舍,给外地来的工人住,外围再种上一圈的果树,根本不会浪费。
作坊的地有了着落,铺子却没看上眼的,也只能先按下了,反正在镇上真找不到,就往县城去,手里有银子,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吗?
幸好几天后他们在镇上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看到两间要出租的铺子,一家只有铺面,也小,另外一家前面是店铺,过了月洞门的甬道就是后院,院里有个水井,往后要取水还挺方便的,后头还有个不小的后罩房,稍微整理一下就能住人了,往后穆叔要是不想两头奔波,直接搬到铺子来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租赁太过麻烦,蕴月光让穆叔跟对方说,要不签个长约,他们愿意一口气付十年的租金,要不就考虑把铺子卖给他们。
经过两天考虑,对方答应把铺子卖了,毕竟可以一口气拿到大笔现银,比十年的租银要爽快得多。
两家找了个好日子把契约给签了,除了店铺的格局需要修缮,其他倒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因此省了不少事。
接下来,工作坊要盖房,肥水不落外人田,不二人选就是牛大叔,牛大叔已经听家里的婆娘说,穆家要开一家专做翻糖蛋糕和小吃食的工作坊,家里的儿子和媳妇一等作坊盖好,就能去上工了,因此一听说穆叔来找他盖房筑基,立马应了这活,毕竟他们一家子将来可就要在那里挣钱了呢。
加上如今是农闲时,牛大叔闲得发慌,本还想说去找个零工打,正巧这个活儿就来了,这不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吗?
他和穆叔商量过作坊隔间和需求,还想凿个水井。
作坊用水用得凶,要是都往河边去取,太不经济了,牛大叔熬夜画出图纸,又找来他相熟的瓦泥匠、小工、凿井人,召集人手买材料……忙得不可开交。
作坊、铺子修缮两不耽误,风风火火的忙了开来。
这时,左巷右街的邻里再迟钝也知道穆家这是发了,当初嘲笑过穆叔和穆婶无子无后,捡人家不要的姑娘当宝贝,甚至没少落井下石的人家,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人家可是发达了,要再腆着脸面凑上去,哪来那个脸喔。
第十七章 远方来的稀客(2)
阿骨县的互市贸易所坐落在阿骨县北边三里处,因为便捷的道路,又有三年的免除过路费优惠,就算三年后要收费,也就两文钱,比起其他地方,简直是优渥得不得了。
互市也不是日日都有的,每月初一开市,五天的交易时间,马匹、铁器、青盐、茶叶、布匹、皮毛、药材……等等。
由于来互市交易的游牧民族、商队越来越多,每月至少有上千人来这里进行交易互换,商队起码会在阿骨县待上十天半个月,有的甚至留下来等下一个交易日,也为阿骨县人提供了许多的工作机会,间接促进了整个小县城的发展。
这一来,互市的拍卖会便因应而生。
在拍卖所的最隐密高楼上,层层烟罗纱帷幕遮蔽了底下人的视线,窗边的软榻上晁寂一身堆冰积雪的白袍,他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着,黑白子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整个贵宾室只听得见羊脂玉石落盘的碎玉之声。
站在下首汇报的这人是向负,晁寂派来阿骨县的互市负责人。他是个三十几岁的稳重青年,眉梢的精明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根据探子线报,最近交趾人在阿骨县附近活跃得厉害,蠢蠢欲动,看似不怀好意,观察下来却不见他们有什么行动。」
探子回报这些交趾人对阿骨县的守军、马匹、水泥道路都十分感兴趣,要说他们志在收集情报,对阿骨县存有别样心思却又不像,一下摸不准来人的心思。
「主子,我们该怎么办?」向负隐含忧虑,阿骨县一时间富裕起来,引起其他部落族群的觊觎是很自然的事。
「你说的那些交趾人,我听有胆说,他们今天也来了。」晁寂嘴角微勾,若非今天的拍卖品中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应该一早就启程回古桥镇去,他想月儿了,想念两个稚嫩天真的儿子,而不是和这些野心勃勃的外族人纠缠。
只是没有安宁哪来的家?解决这些外患也是他要做的事。
「主子可是要趁机一网打尽?」
晁寂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楼下拍卖场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人潮中还有深目高鼻的交趾人,他斜飞的凤眸波光流转,「我倒要看看他们要的是什么?」
「是!」向负看着面前英姿焕发,端肃如松,浑然天成的尊贵强大得无以伦比,心中对主子的敬仰如滔滔江水,永无止息。
「主子,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您不是说有想要的东西,不如去瞧瞧?」
主子说要给两个小少爷带礼物,却没找到一件合意的,也不知道主子要找个什么礼物给两位小少爷才会满意。
「带路。」
向负连忙肃容在前面带路。
晁寂身分不同,是从密道中去了雅间,雅间视野好,拍卖台上的物品都能一览无遗。
此时拍卖会现场已经坐了不少人,夷狄、匈奴、羌人、南蛮、土家族及苗族人等等,可以说包罗万象,还有各地马帮,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
晁寂随便几眼,就看见了那几个交趾人,其中一人他觉得眼熟。
拍卖会的负责人是晁寂的心腹燕海,他是晁寂在开货栈时就一直跟在身边的人,做事沉稳干练,机敏又圆滑。
知道主子公务繁忙,燕海直接让人递上来一份册子,上头都是今天将要拍卖的珍奇宝贝。
可晁寂不怎么感兴趣,「我听说今天的拍卖会上有一只海东青?还有一块新疆和田暖玉?」
那些珍奇异宝每一件都能引起众人的挣抢竞拍,可他有明确的目标,月儿的身子虚寒,她最需要的便是一块入手温热的暖玉长伴左右,而且越大越好。
至于海东青,它是万鹰之王,也是飞翔得最快且最高的鸟,而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海东青更是万中挑一,要是能拍一只回去给儿子们作伴,顺便训练他们照顾动物又养出感情来,是最好不过的了。
想到这里,晁寂的眼神变得十分柔软。
拍卖会的主持人在台上介绍着晁寂视为目标的和田暖玉,那块巴掌大的羊脂暖玉通体无一丝杂质,看着水润亮泽,据说盘摸把玩之后还会油油的,像是要流出油脂一般,可称得上是玉中的极品。
每一个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会有一份清单,上面详细介绍要卖的物品,这极品的羊脂暖玉在小叶檀木托盘上越发显得莹润光泽,想把它据为己有的人不少,从拍卖会主持人一喊出底价一万两白银,会场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喊价此起彼伏,其中交趾人的客商喊得最凶,直接将这块暖玉喊到了五万两白银,拍卖会上的人都傻眼了。
「拍下它。」晁寂的声音一点波动也没有。向负领命后,直接把价格提到了七万两白银!
这一块暖玉都拍到白银七万两,后面的珍奇宝贝不就更吓人了?
雅间的主人是谁,拍卖场里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但是这次的霸气凌厉实在太叫人印象深刻,短时间内要抹灭应该很难。
「七万两一次,七万两两次,七万两三次!」主持人手上的锤子就要落下,宣布竞拍成功,这时一道轻润雅正的男声突然响起――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位雅间的主人,这块羊脂暖玉是我一开始就看中的,请割爱可行?」
说话的男人有着玉树临风的气质,他身上穿着交趾人的服饰,却没有蛮人的粗鲁和高|阔鼻,举手投足更有一种相似感。
晁寂在认人这一块相当灵敏,和他打过照面的,他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何况这个人……
拍卖场上众人都跷起了腿看起戏来,主要是雅间的主人太过神秘,从一开始的货栈到互市再到拍卖所,无人见过,也无人知晓他真实的身分,现在有人向他发难,众人也兴致高昂的等着看热闹。
晁寂却没意思满足这些人的好奇心,他很是干脆地道:「请这位客人入内一谈。」
「主子?」拍卖场中央一个身材精瘦的男子欲言又止,没想到那交趾人挥挥手,切断了心腹接下来的话。
这时,向负已经下来引路,带领着两人往一处的阶梯而上。
雅间中只有好闻的冷香,那交趾人一闻便知道是沉水香,软榻上的晁寂仍在下着那盘未解的棋局,修长的食指轻捻白子,下一子就让黑子失去大片领地。
「好久不见了,四弟。」晁寂语出惊人。
「哟,三哥一眼就识破本王的易容术,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四皇子晁宣也不罗嗦,直接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谪仙般的容貌。
与晁寂有着同父异母血缘关系的两人,唯一相似处就是一对微微往上斜飘的凤眼。晁宣不再装模作样,自己倒了上好的茶水就喝,挑了果盘上的蜜桔就往心腹手上扔,这摆明是要人家替他剥皮。
心腹也很习惯晁宣的做派,很快就剥好蜜桔递给了自家主子。
「你在封地待不住,越了边界往我这里跑,不要命了?」就这赖皮样,许久不见的晁寂还是有些怀念。
他们还都是皇子的时候,因为自己的母妃不显,皇帝也不看重,即便住的是皇子所,也分三六九等,他便是那个最低等的。
那个冷冰冰、不见半丝温暖,连太监都冷眼看他的豪华住所,只有这个老四会分给他一些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