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似李业的男人,眼睛里顿时闪过惊慌,转身落荒而走。
魏楚看着他的背影,真是陈二,背影和李业高矮胖瘦一般无二,穿上龙袍,大概没人能分辨出,原来李业把陈二带进宫里了。
魏楚想起一件事来,那日李业去颐华宫,她从颐华宫出来,经过湖边,看见李业,当时纳闷,李业明明在孔兰玥哪里,又怎会出现在湖边。
许多疑惑,慢慢清晰起来。
假李业出现在湖边,那么之前和梅雪兰私会的不是李业,是这个陈二,经历战乱,中原满目疮痍,李业登基后,励精图治,非常勤勉,宫妃侍寝都是事先准备好,为了不耽误皇上的时间。
她曾经的怀疑,在这一刻得到证实。
梅雪兰误以为陈二是皇帝,陈二与梅雪兰的事,背着李业,所以偷偷摸摸,怕人知晓。
后来陈二消失了,梅雪兰腹中的胎儿没了,差点送命。
魏楚没心放风筝了,扯着风筝往回走,景秋和添香沿着湖边跑过来,说;“今风大,梅常在的风筝线断了。”
魏楚收线,把风筝收起来。
梅雪兰望着天空,手里扯着断了的线,心疼地说;“白瞎了蜈蚣风筝。”
魏楚突然觉得梅雪兰很可怜,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与她两情相悦的是皇帝李业。
梅雪兰一心想往上爬,被一个市井无赖骗了。
一群人回去了。
梅雪兰嚷着还要喝酒,没有喝尽兴,魏楚索性陪着她喝。
春喜、夏生对着喝酒,添香和景秋学着划拳,边吃菜喝酒。
梅雪兰和魏楚说想家,想父母和弟妹,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辈子见不到家人了。
酒入愁肠,有七八分的醉意,魏楚对景秋和添香说;“扶梅常在去东间屋歇息。”
梅雪兰喝得走路不稳,魏楚留她住一晚,安置了梅雪兰,院子里桌子撤了。
魏楚闻着衣裳,说;“有酒味,备水。”
沐浴出来,景秋给她擦干头发,喝了酒,魏楚身子软绵绵的,上床后,眼皮很快合上。
景秋看她睡了,放下幔帐,端着灯盏,去东间看梅雪兰。
床上的梅雪兰念叨着,“我要喝水,冬儿,给我拿水。”
景秋愣住了,冬儿,没人提,早被人遗忘了,梅雪兰潜意识里还记着这个可怜的宫女。
茶捂子里的茶壶,景秋摸着还是热的,给梅雪兰倒了一盅茶水,梅雪兰闭着眼睛,景秋送到嘴边的茶水,喝了两口,又接着睡了。
景秋看她睡得不安稳,醉酒嘴里念叨着,景秋听不清她念叨什么,间或一两句,你好狠的心,抛下我,我的孩子。
景秋站在床边,叹息一声,梅常在心里是苦的,只不过当着人装作已经忘了。
景秋端着灯出来,把自己的铺盖放在塌上,西间主子和东间的梅常在半夜喝水唤人,都能听见。
喝了几盅酒,困了,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房门轻微的响动,没有惊醒她。
魏楚做了个梦,梦见在榆关镇,过年了,放炮仗,李业和她在街上,街上人流如织,市井百姓人人脸上一团喜气。
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糖浆很甜,她开心地笑着,放在李业嘴边,李业咬下一个,两人边走边吃。
糖浆挂在嘴角边,李业亲她的嘴,她笑着躲闪着,还是被李业捉住,拥在怀里,冬季寒冷,李业的怀抱很温暖,
月光如银,撒入帐中,李业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唇角翘着,睡梦中笑出声,喃喃地说;“糖葫芦,真甜。”
不由笑了,做梦都梦到吃。
想起在北地时两人在街上吃一串糖葫芦,明日命北地的官员进贡糖葫芦。
京城也有卖糖葫芦,可就是少了当时的味道。
李业怀念起在北地时的日子。
东屋里,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悠悠醒了,窗外月色明亮,朦胧照进室内,不是熟悉的卧房,梅雪兰这才想起自己喝多了,这是魏楚的寝宫。
胸口发闷,于是披衣起来,走出屋子到外面透透气。
推开寝殿的门,廊下的灯熄了,看见门口两个太监靠墙坐在地上,听见门响,急忙爬起来。
梅雪兰看这两个太监不是玉清宫的太监,问;“你们是……..”
其中一个太监答道;“回常在,奴才们是乾清宫的,侍候皇上的。”
梅雪兰倏忽回过头,朝寝殿里看,少顷,徐徐转过身,鬼使神差地走到西间门口,夜晚寂静,隐约听西次间里有男女说话声。
第76章
◎你要一直陪着朕◎
忽然, 这一切顷刻间消失了,京城别院卧房里有许多人走动,她蜷缩着身子, 脸色惨白, 血水把身下的单子都湿透了, 身体里的血要流尽了。
李业看着怀里方才还笑的魏楚突然脸色变了,出现痛苦的表情。
忙唤道:“阿楚,醒醒!”
魏楚倏忽醒了, 身体没有痛感, 黑暗中看见李业近在咫尺的脸。
自己又做噩梦了, 前世的遭遇, 在最初一年午夜梦回中频繁地出现, 后来渐渐不再梦见了。
纱幔里, 光线模糊,魏楚看不清李业的五官, 想起湖边假李业。
魏楚伸出手,摸李业的脸, 这张脸, 有着近乎完美的五官,前世在李业睡去后,她偷偷地看他, 摸过很多次, 闭着眼睛靠手摸也能辨别出真假李业。
李业没动,任魏楚在脸上摸, 心神有点恍惚, 这个感觉非常熟悉, 无数次梦里, 梦见一只小手摸他的脸。
魏楚摸到眉骨,浓黑的眉,微挑的凤眸,高挺的鼻梁,下来是削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确定这是真李业,放心地要收回手,却把李业的大手抓住,“阿楚,你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魏楚想起梦中的场景,有点伤感地说;“梦见我在二十岁的时候死了。”
“胡说!”
李业斥责道。
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慌,把魏楚往怀里紧了紧,道:“朕不会让你死的。”
“我也不想死。”
“你要一直陪着朕。”
可是我不喜欢皇宫,你有许多女人陪着,魏楚心里的话没有说。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说;“有一件东西,给你看看。”
她从褥子底下翻出一张纸条,交给李业,李业拉开幔帐,对着月光看纸条上的字。
然后,点燃床头的宫灯,把纸条放在火上,看着燃尽了,熄灭宫灯,说;“你当什么事情都没有,按他们说的办。”
魏楚醒了,李业当然不能放过,直到夜半,才歇了。
黑暗中,梅雪兰站在西间门口,听不清西次间里面两人的对话,后来传来床榻轻微声响,男女交缠的喘息声,寂静的夜里这让人脸红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梅雪兰浑身冰凉。
次日,魏楚醒来时,李业已经走了,她坐起来,发现枕头边放着一个匣子。
她拿起来,打开看,匣子里一个玉像,仔细看是自己的小像,眉眼逼真,神态娇憨。
穿了中衣,唤景秋。
景秋进来,拉开纱幔,挂在两侧金钩上,看主子手里拿着一个玉像眉开眼笑,问:“主子得了什么好东西,这般高兴?”
魏楚问景秋,“你看像不像?”
景秋接过玉像看一眼,又看看魏楚,笑着说;“别说还真像。”
问;“皇上送的?”
“皇上放在我枕头边。”
李业送她的生辰礼物,昨晚没说。
魏楚走去外间,添香已经备好热水,香胰子,魏楚洗脸。
景秋给她梳头时,魏楚又拿出玉像看。
添香看见,凑过来,问;“这个玉像是主子?”
“你都看出来了,证明这个玉像很像我。”
添香的脑子不太灵光,认出玉像是自己,魏楚对景秋说:“小像好生收起来。”
刚要交给景秋收着,这时,梅雪兰梳洗完,走过来,问;“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
“我们主子的小像。”
魏楚不知道梅雪兰没走,要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梅雪兰拿过来看,说;“这是姐姐的小像。”
巴掌大小的一块玉,每一根头发,衣裳的褶皱都精雕细琢,五官神似。
梅雪兰握着玉,触感温润,这玉像似乎还残留着一个男人的体温。
而这个男人的对另一个女人如此用心,槁枯的心,竟然隐隐地疼。
佯作不知,问;“谁送姐姐的小像?”
“一个旧识。”
魏楚没有说李业来刺激魏雪兰。
梅雪兰知趣地不再问了。
皇帝秋弥,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出京,文臣武将,后宫嫔妃,诸王公主随行。
后宫嫔妃们各人带两个随侍,魏楚带了春喜和景秋。
前方是皇帝的马车,接着就是如嫔、慎贵人、魏楚等的马车,然后是诸王公主的马车,文武大臣骑马。
秋色已深,沿途庄稼已经成熟,是个丰收年。
日头偏西时,一行人到达围场,魏楚为之惊叹,围场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草原辽阔,森林胡泊,郁郁葱葱林中,可看见奔跑的动物。
连成片的帐篷,坝上草原,塞外风光。
中间鎏金顶,最壮观豪华的帐篷,是皇帝住的帐篷,几个嫔妃住在周围帐篷。
魏楚分在李业旁边的帐篷,如嫔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贞常在,明我们比试骑射。”
“嫔妾的骑射功夫怎能跟如嫔娘娘比,嫔妾告败下风。”
魏楚的确技不如人,不逞强失了面子。
如嫔得意,说;“贞常在既然骑射不行,跟着滥竽充数,真是阵阵落不下。”
“嫔妾开开眼界。”
如嫔撇撇嘴,心想,贱人就是为了接近皇上,对慎贵人说:“就有那种人嘴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慎贵人笑着说;“娘娘这话太直白了。”
朱答应讨好地说;“谁敢跟娘娘争,就算有那个心,也要掂量自己的斤两,分量够不够?”
“有的人不自量力。”如嫔白了魏楚一眼。
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嘲讽魏楚。
乔常在倒是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朱答应仗着惠贵妃之势,才真正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魏楚被几个人冷嘲热讽,无非就是后宫女人的嫉妒,犯了口舌之争,魏楚以下犯上,犯了宫规,她不出一声,如嫔拿不着她的错处,也就只能嘴上占了几句便宜。
“我们进帐篷里看看,我还没住过帐篷,今晚就住在帐篷里。”
乔常在说。
经她一说,几个人急着看帐篷,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乔常在回头,朝魏楚点了下头,魏楚朝她投去感激地目光。
乔常在与她没有交往,乔常在与如嫔和慎贵人走得近,如嫔和慎贵人对她没什么恶意。
乔常在无宠,因此如嫔和慎贵人把乔常在拉拢一伙。
见几个人走了,景秋小声说;“真欺负人。”
晚膳,皇上和皇家宗室诸王公主嫔妃一起用膳。
定陶王,恭文王,文献长公主,文康长公主,祥郡王,襄郡王,都是皇帝的平辈。
皇帝和几位王爷长公主忆起先祖皇帝秋弥之时的一些趣事。
魏楚边吃边听,一片和谐,这时,一个太监走过来,端上一道点心,在魏楚耳边小声说;“去小树林。”
这个太监声音低到只有魏楚能听见。
然后,那个太监退下。
魏楚朝李业上座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对上李业目光看过来,魏楚微微点头,李业心领神会。
魏楚相信自己与李业的默契。
然后魏楚悄悄离席,李业余光看见,朝身旁的邓朴使了个眼色,邓朴退了下去。
走出帐篷,景秋和春喜跟上来,魏楚大致辨别一下小树林的方向,对二人说;“你们不用跟着我。”
朝西南方向一片小树林走过去,她知道李业派人保护自己,而且这伙人现在用自己,对她不能伤害。
走到小树林边,还是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小树林,走出十几步,突然眼前一黑,头被什么东西罩住,同时双手被人反剪,一个声音在耳边,熟悉的女声,听上去嘶哑,极难受,此人变声了,“明日按照树上的标记,把皇上引到地方,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会得到一笔赏金。”
魏楚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说;“我不保证一定能做到。”
身后的人靠近,一股檀香味飘过来,魏楚敏感鼻翼阖动,捕捉到,那人阴恻恻地说;“我相信你能做到。”
魏楚想引她说话,多一点判断,问:“你们为何笃定我能办成此事?我一个小小的嫔妃,其实你们可以找别人,如嫔,慎贵人,比我位份高,更容易接近皇帝。”
“找谁是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是个小小的常在不假,可你和皇帝关系,宫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们最清楚,只有你能办到。”
沙哑的嗓音,就像破锣鼓,魏楚身上泛起阵阵恶寒。
“你们高看我了,我若是办不到。”
魏楚话音刚落,只觉后颈像被利刃划了一下,背后之人阴冷地狞笑,“少废话,我们随时能取你的小命。”
两人很近,那人几乎身体贴上她,魏楚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檀香味的同时,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这股味道似乎和太监身上的味道一样。
“按照我说的做。”身后的人把她掉转身,命令道;“一直朝前走,走出二十步,自己把面罩揭开,不许耍花招。”
魏楚试探着朝前走,数着走了二十步,拿掉套头的面罩,树林四周就她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魏楚走出树林,边走边想,,那个说话声音像女人的人,似乎是伪装的,其实是个太监,太监由于身体的残缺,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
她一直留意宫里太妃,太嫔,公主,王爷身边的有没有这样的宫女,其实她判断错了,这个人是个太监。
景秋和春喜在帐篷外等她,二人不知晓主子一个人去小树林做什么,也不敢问,担心主子的安全,看见她,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魏楚走过来,对景秋说;“泡一壶热茶。”
方才她仗着胆子,此刻周身发冷,尽管知道李业在小树林周围一定派人保护她,不敢靠太近,以免被那人发现。
捧着热茶,半天缓了过来。
一个太监从帐外走进来,“贞常在,皇上在外面等贞常在。”
邓朴牵着两匹马,一黑一白,魏楚走过来,走到白马旁,摸着白马的头,白马很温顺,这匹汗血宝马是李业送给她的,留在了魏府。
抬头问:“我那匹枣红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