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高考都取消了,咱办子弟小学的目的,是让岛上的孩子不要变成文盲,而不是培养什么大学生。大学都不开了,往后哪里会有大学生?教他们识字就行,至于能认识几个字,看他们的个人天分,都是命。”
许枝云从赵培明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的悲凉与无奈。
“行吧,那我就接下来了,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赵培明校长脸上的悲凉与无奈一扫而空,“明天就上课吧!”
许枝云:“……”
赵培明校长解释说,“语文老师不讲课,那上课时间就只能让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看着,教数学和教英语的老师这几天看我都拉长一张脸,你赶紧上讲台,也好让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缓缓,她们都被累了个够呛。”
许枝云犹豫着点头,“行吧……”
等雷鸣晚上回来时,许枝云把这事儿同雷鸣一说,问雷鸣,“你觉得怎么样?”
雷鸣说,“我觉得挺好的。”
“你就不怕我去上班了,没时间多管镇镇?他还这么小,我带着他去上课,难免会疏忽他一些。”许枝云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雷镇的。
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这孩子懂事得很,饿了之后啊啊啊地要,不会无缘无故地哭,给几个玩具就能自己玩一天……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许枝云已经把雷镇当成了自己的半个亲生儿子。
雷鸣笑道:“再疏忽又能疏忽到哪里去?岛上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咱们小的时候不也这样么?你妹和你弟在这么大的时候,你-妈肯定上班去了,每天不是你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的带着?你愿意带就是好事。”
许枝云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赵校长同我说,带一个班给我五块钱的工资,我一共带三个班,一个月能有十五块钱的工资呢!”
许枝云这会儿觉得王连萍劝的也有道理,她自己赚了工资,以后哪怕是稍微吃得好一点穿的好一点,也不会招人怀疑,更不用被人数落说她花钱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雷鸣却说,“就算你不赚工资,我挣的钱也足够咱家花,还会有富余。我是想让你在岛上多认认人,不要整天都窝在家里看书,那样你会感觉到闷的。”
“自打你跟我带了龙山岛,每天见的人不是我和镇镇,就是连萍嫂子他们家,别人都没怎么见过。我怕这样过一段时间,再给你闷出什么病来。”
许枝云颇为诧异地看了雷鸣一眼,“能闷出什么病来?还有,我可不是来了岛上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去了多少回岛上的供销社了?我去了多少次买海货的海滩了?我连家属区的四害都认全了,你能说我每天都不见人?”
“你不用操心我,我要是不出门,那肯定是因为我觉得家里待着也挺舒服的。不过以后我这舒服日子是没了,得天天去上班……哎。”
第46章 捞一个人
◎这种国宝级的专家,必须得好好补偿啊!◎
为了那十五块钱, 许枝云不得不修正自己的作息时间。原本她随意得很,早晨打发雷鸣和雷镇吃完早饭之后,想睡还会再睡个回笼觉,午觉也会睡, 到了晚上还会早早睡觉。
吃好, 睡好,这就是人体的最大补药, 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果。
现在每天都得去子弟学校上课, 许枝云的时间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自由了,她早早起床就得做饭, 做完饭之后家里简单收拾一下,带上雷镇就得往学校赶。
起初许枝云还有些忐忑, 她怕雷镇不适应那么多学生的教室环境。
忐忑归忐忑, 带雷镇进教室是必须的。要是雷镇适应不了教室的环境,那子弟小学的这份工作还是不能做的。
总不能她来上班, 把雷镇留给雷鸣带,雷鸣也有自己的事儿做,更别说把雷镇留给王连萍带, 谁没点自己的事情做?
她到子弟小学来赚钱,把孩子托付给邻居?这算哪门子的道理?许枝云没有这么大的脸。
出乎许枝云意料的是,雷镇似乎很适应教室的环境,还会主动去找那些比他大上几岁的小学生玩。
许枝云见雷镇在教室里适应良好, 这下放心了, 可新的问题又浮现出来,雷镇有点打搅学生上课——他办个鬼脸, 把学生们逗得哈哈大笑, 许枝云在讲台上就一脸懵逼了。
在许枝云的三令五申之下, 雷镇这才习惯了跟着后妈来学校上课不能捣乱的规矩,许枝云从家里拿了一块软垫子,她上课的时候,就把软垫子放在教室的最后面,再把家里的玩具给雷镇拿来一些,让雷镇自己在教室后面完,避免引得正在上课的学生频频发笑。
许枝云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山河大学里绽放出的奇迹之花正在祖国的山河大地上一点一点绽放。
首都轧钢厂的段燕飞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他在山河大学中听说卢中山教授突破了高压锻压技术,立马就想到卡住首都轧钢厂脖子的大难题。
第二天一早,他就登上了首都轧钢厂厂委书-记家的门。
开门的人是他舅妈张美红。
张美红同段燕飞的妈妈刘画关系很好,对这个外甥也是爱屋及乌,打小就看着顺眼,“呀,燕飞,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吃过饭了没?舅妈冲了豆奶还蒸了包子,快去洗手,进来吃点儿。”
段燕飞也不同自家舅妈客气,进房间十分自来熟地洗了手,从柜子里拿出碗筷来就自个儿招待自个儿吃上了。
他舅刘挺看他有些不顺眼,“你大早晨不去上班,跑来我家做什么?”
段燕飞把嘴里的包子一咽,先是腆着个笑脸冲张美红说,“舅妈,您做的这包子真好吃,这馅儿调的是真好!我妈就调不出您做的这个味儿来!”
张美红被吹捧得笑容可掬,“爱吃你就多吃点,想吃了就同舅妈说,舅妈给你做好,搁家里等着你来。”
刘挺虎着脸问段燕飞,“说吧,什么事儿?我听说你最近挺有想法,帮生产线上解决了一些问题,是不是狐狸尾巴压不住了?打算翘起来了?今天来邀功讨赏了?”
张美红瞪着刘挺说,“老刘,你在家里耍什么你厂委书-记的威风?让燕飞吃了饭再说!”
刘挺无奈,“你就惯着他吧,你比他-妈还惯着他!”
“我就这么一个外甥,不惯着他惯着谁?我不只要惯着他,还要帮他相看对象,找一个漂漂亮亮的,等燕飞生了孩子,我还要帮忙带孩子呢,怎么滴?你有意见?”张美红笑里藏刀地看着刘挺。
刘挺哪敢有意见,他连连摇头,感慨自己的家庭地位之低。
段燕飞一听自家舅妈要给自个儿介绍对象,顿时就觉得包子也不香了,他艰难地把那美味的包子咽下去,抹了抹嘴,说,“舅,我想找你帮我捞一个人。”
刘挺和张美红都诧异地朝段燕飞看了过来。
刘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你干啥事儿了?有朋友进去了?”
张美红这下也不敢吱声了,她虽然溺爱段燕飞,但没溺爱到好坏不分的份儿上。
段燕飞说,“啥呀,不是被拘留了,是被下放了。咱机械专业,有一个教授叫卢中山,舅你听过没?特别厉害的。”
“卢教授被下放之后也一直没停止研究,我听朋友递来的消息,说卢中山教授突破了高压锻压机的技术,这不正是咱轧钢厂缺的吗?”
“舅,你给我透个底,如果以首都轧钢厂的名义捞人,能不能把卢教授给捞回首都来?”
张美红的反应有点大,“卢教授?燕飞,你什么时候和卢教授搭上关系了?”
刘挺放下手里的碗,问,“燕飞,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过?”
段燕飞说,“卢教授人在大西北,舅你可能之前都没听过卢教授的名字,叫卢中山,的卢马的卢,中华的中,山河的山。是我朋友给我传来的消息,他和卢教授在一个地方呢,偶然间知道的。”
段燕飞也不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他看自家舅舅和舅妈的表情有点不太对,问,“舅,舅妈,该不会……你们都认识卢教授吧。”
刘挺叹气。
张美红说,“卢教授是你舅上大学时候的老师,你舅大学毕业的论文都是卢教授指导的。我那会儿和你舅谈恋爱,经常陪着你舅去听卢教授的课。我和你舅结婚那会儿,卢教授还给我们俩随过份子钱呢……”
张美红问刘挺,“老刘,要是燕飞说的是真的,这项技术真突破了,应该能和上面说情,让卢教授回京来吧。他年纪也大了,要是一直待在西北,我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刘挺斟酌了一下,说,“这事儿急不得,我也得去探探上面的意见。老师当年是受了家里的牵连,不过这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是老师一直都没放弃科研,在那么荒僻的地方,也不可能同外界有什么联系,再深的怀疑也该洗清了。”
“更别提,要是老师真突破了这项技术,绝对是国-家的功臣,机械部都该给老师洗刷冤屈和正名的。”
段燕飞这才知道,给自己在山河大学机械系里上课的老师,居然是自己舅舅的老师。
时间好像是一个圈子,兜兜转转,居然这样不经意地交汇。
“行,舅,我今天来就是和您说这个事儿的,既然您和卢教授认识,那我就不多费口舌了。高压锻压机的信息来源,我已经确认过了,我朋友和我说消息要是有半点虚假,他把头拧下来从西北滚回首都,所以我信。”
“我反正觉得,首都轧钢厂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咱可能真保不住全国轧钢厂第一的名头了。那舅,你继续吃,我先回厂里上班儿了。”
刘挺起身,“不用,一块儿走吧,这事儿不能莽撞着办,最好是办成,但不要让上面的人难堪,给足上面的人面子,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要是落了上头人的面子,人家就算最后碍于大局观点了头,同意我们让卢老师回京,也肯定会有不忿和怨怼的。”
“燕飞,你有赤子之心,这点舅舅很欣慰,可做事情需要学会方法,不能凭借满腔热血去做,那样会吃亏的。人要聪明点,最好是把事情做成,还不要把自己碰个头破血流。”
张美红这次没有同刘挺对着来,而是夫妻统一战线,她也劝段燕飞,“燕飞,你舅舅和你说的都是人生经验,你记下来,以后能少吃许多亏,少走许多弯路。”
……
卢中山教授写的信还没有寄到首都,首都这边就已经有人知道了,机械部对这个消息十分重视,当天就拍了电报去卢教授下乡的地方求证真伪。
地方上的领导被吓了一跳,赶紧一层一层地把电报拍了出去,最后拍到乡镇府那一层时,是乡长亲自蹬着自行车去生产大队上找卢中山教授求证的真伪。
卢中山教授刚从自个儿的事迹被单独立了个碑的好消息中走出来,嘴角的笑虽然不再是压都压不住的状态了,可眉眼之间的喜气依旧很浓厚。
这会儿见生产大队的队长同乡长一块儿来找他了,他还有些惊讶,“你们怎么知道的?”
转而一想,山河大学的机械系里那么多学生,难保有一些是家里有关系的,说不定就有能在首都或者部委说得上话的。
乡长有些激动,“卢老师,您这么问,那是不是说明,这消息是真的?”
卢中山教授平静地点头,“是有这么个消息,不过是理论上完全自证了,具体还需要实验验证,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成功率吧!”
朴实的乡长一拍大-腿,他已经想到之后该怎么保护卢中山教授住过的这间茅屋了,这里妥妥就是名人故居啊!
乡里的孩子每年都得到这边来转转,沾一沾文人的才气,怀孕的小夫妻俩也最好来这屋子里睡一觉,保佑生出来的孩子聪明些,别净生一些傻蛋和二愣子出来。
“卢老师,等的就是您的这个信儿,我就不打扰您了,上面的领导等着准信儿呢,我得赶紧回乡里把电报给拍上去。您啊,就等着好消息吧!我们乡里条件不好,没有善待您,但民风还算淳朴,您能来我们这边住几年,是我们这片土地的福气。”
两个小时后,机械部就收到了下面传来的准信儿,立马同首都轧钢厂联系,商量出随性技术人员的名单后,订好了当天的飞机票,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卢教授插队的地方。
如果技术论证通过,那当天就得把卢教授捞回首都去,这种国宝级的专家,必须得好好补偿啊!
第47章 不该来的
◎许枝云都嫌弃自己刚刚太矫情。◎
机械部的干事和首都轧钢厂的技术骨干一行人连夜往大西北赶, 还没到第二天中午,就已经赶到了卢中山教授插队的地方。
刘挺就在首都轧钢厂的技术骨干这一行人中。
他原本就是搞机械锻压出身的,后来从技术科提干到了管理科,一步步爬升到了厂委书-记的位置上。
卢中山教授也在来的一行人中一眼就认出了刘挺。
老爷子盯着刘挺看了半晌, 笑着同刘挺说, “是小刘啊……”他缓缓摇头,“你不该来的。”
刘挺知道卢中山教授是什么意思。
当初卢中山教授的事闹得很大, 刘挺这些与卢中山教授走得近的人都差点受到牵连, 卢中山教授在临被下放的前夜,还将他这些得意门生全都召集到了他的住处, 亲口叮嘱所有人,尽一切可能切断与他的关系, 不要因为他身上那些不光彩的关系而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那一晚, 卢中山教授已经做好了客死西北,再也不见这些得意之徒的心理准备。
事实也没让他为难, 他来西北的这些年,虽然每年都会收到一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包裹,可都是借用了其他人的名字, 他的那些得意门生并没有出现过。
卢中山教授很喜欢听着耳畔那自西北高山峻岭中吹来的狂风想,让那些倔小子倔丫头主动断绝与他的关系,估计难度很大,可要是不断绝关系, 势必会影响那些倔小子倔丫头的前程, 他们还年轻,不值得因为他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骨头断送大好的未来……所以, 他虽然会时常思念这些得意门生, 却并没有一次盼过他们来见他。
可刘挺来了。
刘挺冒着前程尽毁的风险, 来赌他的研究成果一定是真的。
卢中山教授拍了拍刘挺的肩膀,“回头我去找人买点酒,咱爷俩喝一杯。”
“卢老师,我呢?我呢?我能蹭一杯酒吗?”
卢中山教授看了段燕飞一眼,笑意直达眼底,“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小段,一起来,不差那一杯两杯酒。这边的酒很粗莽,喝着痛快。”
刘挺满目诧异地看着段燕飞,“燕飞,你和卢老师认识?”
段燕飞卡壳了。
卢中山教授解释道:“小段之前和我投沟通过一些问题,我都不知道小段和你是一个单位的。小段是你们单位的技术员?”
段燕飞求助的眼神朝他舅递送了过去。
刘挺噎了噎,同自家老师解释说,“卢老师,正式介绍一下,段燕飞,我外甥,亲外甥,我妹妹的孩子,现在确实在首都轧钢厂担任技术员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