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朝堂上,那高荣站出来,身上肩负着身后众多同僚的期望,他大义凛然:“陛下,不管您如何疼爱宝珠郡主,您大可以赏赐她珠宝首饰奴仆若干,甚至是男子,老臣都绝无二话,只是这巡查之要,是万万不可!”
乐秧站在后殿,前殿的情况她听的清清楚楚。
高荣前几天还痛斥她不守女子美德,今日赏赐男子给她也没关系了,变脸变得太快。
启元帝漫不经心地看向高荣,冷不丁问道:“高大人,你身体好些了?要不要让医官来看看?”
知道启元帝是说他被气晕在甘露殿的事情,高荣面上一阵红一本白,精彩纷呈,道:“多谢陛下关系,老臣身体没事儿,还是商量正事要紧。”
启元帝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也没阻止地意思,群臣更来劲了,冯柏源站在群臣之列,承受着周遭同僚刺骨的眼神,身体抖如糠筛。
朝堂上大家都知道宝珠郡主与他们冯家的关系,尽管他们没有从她那得来任何好处,可宝珠郡主如今的大错,他们冯府也得被牵扯进去,冯柏源不由得心中叫苦。
启元帝觉得百无聊赖,又看向了站在一边老神在在的梅林,便主动开口问道:“老师有何高见啊?”
梅林突地被点名,好似有点茫然,忙不迭出列:“老臣没意见。”
群臣惊诧,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梅首辅怎可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启元帝却道:“看看,老师都说没意见,尔等,难道还能比老师更有真知灼见吗!”
顿时,朝堂上一半的人都嘘了声,倒不是因为不想反对郡主涉政,而是因为不敢越过梅首辅去。
但另外一半的人显然没有这些人的顾忌。
“陛下,万万不可啊,自古以来女子涉政,就是要动摇国之根本,实乃大祸啊!”
一个大臣站出来就差以头抢地,证明自己一心为国家了。
启元帝不耐地蹙眉,挥手打断:“只是个让郡主替朕体恤民情,又不是让郡主坐上这龙椅,你们激动什么!要不然这把椅子给你们来坐?”
满朝文武被他混不吝的话给震的不知所措,纷纷跪下直呼不敢。
这时这群大臣好似才记起,这位是有不讲道理的存在。就连乐秧也为启元帝的惊诧。
“体恤民情当然是要彰显朕对百姓们的重视,当然要跟朕亲近之人去,难道你们谁要当朕的亲近之人?”
启元帝咄咄逼人又收获一声声不敢,才收起了那副煞神模样,和颜悦色道:“当然巡查机要这等大事,当然不会草草任命郡主去做,只是让郡主去看看民情。”
启元帝这话,无疑是一场及时雨,朝堂上的大臣们似久逢甘霖如获新生,暗道自己竟是误会了。
这代替皇帝体恤民情的女自古以来就有,成年后的公主也不算太稀罕,毕竟皇帝身份贵重,不适合太抛头露面,只是启元帝先前一句巡查,让他们慌了神。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乐秧站在后殿,听得刘保宁喊退朝的尖细声音,不过一会儿,启元帝就出现在了她身前。
“可听到了?”启元帝低声问她。
乐秧答到:“乐秧听见了舅舅。”
她一早就知道,启元帝不可能一上来就不顾千百年的规矩,让她名正言顺直接沾染权利,只怕那说没意见的梅林也是知道。
如果启元帝一意孤行,那天底下反对的声音就会此起彼伏,启元帝再凶残,也不至于杀尽天下人。
“秧秧,这是朕给你的奖励,”十二旒下,启元帝眸光沉沉,“你要自己把握好。”
“乐秧明白。”
出了禁宫,她就低调地叩响了御史府的大门。
近日的御史府大门紧闭,也没有人这关头上前来拜访御史,府中下人一律谨小慎微,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所以当门房看清楚她的模样时的惊叫,着实突兀。
他也意识到,双手捂住嘴巴,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开门,而是连滚带爬地回去禀告去了。
“小主子,我们为何来这儿?”赵福小声地问道。
虽然他家小主子并没有错,但也不妨碍御史夫妇会为难小主子,小主子来这一趟,在他眼里不会得到好脸色,没有必要。
“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总要在离开之前解决。”乐秧轻声道。
她从禁宫里出来之前,就已经跟启元帝定好了出发时间。她本只想带着赵福一起走的,但又想到了孟云程含泪的双眸,她觉得应当只会他一声,索性就来了御史府。
赵福也不再问,御史府的大门终于被赶回来的门房打开,让乐秧惊讶的是,御史夫妇都已经出现在了跟前。
“臣见过郡主。”
“臣妇见过郡主。”
御史夫妇同时见礼,乐秧免了他们行礼,孟御史起身把她迎了进去,让她坐在了主位上。
御史夫妇明显憔悴不少,元氏慈眉善目的面上都有了些许愁容,孟御史只是紧锁着眉头。
乐秧开门见山地问:“云起呢?怎么没看见他?”
关于她亲近的称呼,元氏面色有瞬间的僵硬,她看向了孟御史,孟御史就答:“回郡主,犬子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不便出来迎接。”
她没有第一时间答话,知道这只是孟御史的托词,暗道她还是冲动了,不该轻易地就来了御史府,毕竟在他们的眼里,是她使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害得他们儿子名节不保。
“云起把事情告诉你们了吗?”乐秧缓缓问道。
御史夫妇对视一眼,元氏道:“云起,告诉我们了。”
所以,所以他们才没有理由去怪罪郡主,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云起主动的,他们痛心云起的选择。不管他们之前对郡主有多愧疚,但在他们心里仍然认为郡主不是良配。
他们本想把云起关在府里,他们夫妇再去郡主府赔罪,可云起又哭着说他喜欢郡主,那孩子第一次表露如此激动的情绪,他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乐秧瞧着元氏面上的愁容,心思歪到了别处。
听说,母亲当时跟元氏也是处的来的,虽不是手帕之交,也是情谊极深,所以当初才会定下娃娃亲。
“你们打算如何?若是让我远离,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也可以照做。”乐秧最终还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关于她的建议,乐秧想御史夫妇应当是欢天喜地地接受的,意料之外的,孟御史面上愤慨:“郡主这是何意?”
这下轮到乐秧不知其意了:“什么?”
“郡主不是说跟犬子两情相悦吗?为何又要远离犬子?”孟御史全心全意地为孩子讨公道,“高大人弹劾郡主是为不知情,也是担心犬子,臣已经写信告知,郡主不要牵连到云起。”
“我以为……你们也想这样……”
“郡主别见怪,他就是个臭石头,说话硬邦邦的,”元氏扯了扯孟御史,主动上前答话,“关于云起,云起他说心悦郡主,我们不是阻拦他,可云起心思单纯争不过别人,我们是怕他受到伤害,所以……”
所以……御史夫妇能妥协孟云起跟她在一起,只是害怕她后院的那些人争风吃醋,伤害孟云起?
第44章
在御史夫妇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乐秧轻咳两声,难为情地解释道:“那些人如今只是在府里做些杂活,调教过的,谁是主子也应当能分清楚。”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保证,但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元氏面色一喜,目光眷恋地流连在她面上,连连感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错不了,错不了。”
孟御史也跟着咳嗽两声,元氏这才回过神,收回了外放的思绪。
“那老臣改日向陛下禀明郡主与犬子的事,再寻个吉日向郡主下聘,把事情名正言顺的定下来。”孟御史纠结半晌,还是在元氏的眼神示意下,还是道。
他家二儿子退了婚,现在又替大儿子求娶,孟御史着实是厚着脸皮提出来的,脊背都弯了弯,只叹儿子的幸福最重要。
乐秧一愣,随即站起身道:“我想孟御史误会了,我现下还没有成婚的意愿。”
御史府夫妇皆是怔愣,乐秧又说:“我跟云起相识短暂,又是利益捆绑,这样的结合不会牢固,届时受伤的是云起。”
她这番神似男子不负责的话对御史府夫妇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孟御史愠怒,想问她是不是在耍他们玩,没有三媒六聘的男女之情,不就是耍流氓吗?
他可以被同僚白眼,被彧都百姓耻笑,却不想让他的孩子失望。特别是云起,那孩子从生下来,他们就竭尽所能地对他好,却不想让他在最重要的感情上踩坑,遇上花名在外的郡主,特别是郡主现在还一副不想跟云起定下来的模样。
乐秧见御史夫妇的反应,觉得这趟御史府着实来错了。
至于孟云起,如果他能来见她,她也不会阻拦他进郡主府,她不会劳神在这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知会云起一声,出发的日子定在本月初六,孟御史告知与否全在自个。”乐秧说完以后,就带着赵福出了御史府,御史夫妇并没有阻拦。
回到郡主府后,置办东西的速度加快,日子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初六的日子,她一早就进了宫,这日休沐启元帝并未上朝,她去的时候,启元帝已经在甘露殿了。
刨去启元帝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乐秧都得承认,她这个便宜舅舅却是算的上是勤勉了。
“秧秧要出发了,物件都收拾好了吗?”启元帝问她。
乐秧回:“都收拾妥当了。”
“此番路途遥远,秧秧一定要多当心。”
“多谢舅舅关心,乐秧离开这些日子,舅舅千万注意身体,别太操劳。”
“还是秧秧关心舅舅,放心吧,舅舅一定在这里等着秧秧回来,”启元帝说着便走向她,执起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块鎏金令牌,“好不容易有的外甥女,要有那不长眼的,秧秧也不用客气。”
乐秧捏紧了手里的令牌,冲启元帝真心实意地笑:“乐秧知道,多谢舅舅。”
启元帝轻轻敲了敲她额头,潋滟的狐狸眼睨她一眼,嗤道:“小没良心的。”
从宫里出来后,她回郡主府换了一身简便衣衫,回身看着站在门口送别的素晴。
“素晴,我跟阿福走这些日子就劳烦你打理府里了。”
素晴依依惜别还不忘打趣道:“郡主,往日这府里就是奴婢在打理。”
乐秧一时语噎,素晴破涕为笑:“郡主一定要注意安全,奴婢在府里等着您平安回来。”
“那药圃平日里就让林医女看着。”
“奴婢知道”
她轻微颔首,挥挥手就上了马车,护卫的大部队在城外,她要赶去跟他们汇合。
“小主子吃点糕点垫垫吧,”赵福递上了一碟子糕点,“小主子今早就没有吃多少,等会儿赶路伤胃口,现在还是多吃些。”
乐秧听劝地吃了两口,无意识地看向了赵福。
为了方便,赵福换上了一身藏蓝交领衣衫,摘下了内侍帽用了布条束了发,少了几分内侍的阴柔之气,挺直背脊时也像个风流俊逸的公子。
“阿福,你这身装扮可真好看,我以前从未见过。”乐秧毫不吝啬的夸赞。
赵福放下手中的碟子,掩饰性地扯了扯衣袖:“奴才没出过宫,这也是奴才第一次穿这种,小主子觉得好看就成。”
乐秧不赞成道:“这衣服是要自己穿着合身才合身,当然也要自己觉得好看才行,哪能事事都依照我的意见。”
赵福抬起头,露出尖翘的下颏,闻言也只是说:“奴才哪里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奴才相信小主子的眼光。”
赵福一向如此,乐秧也不再多说,只想着出了彧都见过大千世界,赵福的世界里面就不再单薄到只有她,而是更完的充实的,至少清楚知道自己更偏好哪种衣服。
街道外依旧热闹,乐秧听着外面的叫卖声,又听见糖葫芦熟悉的叫卖声,想到赵福之前分外喜爱那糖葫芦,她带了好几次。
那好像是赵福唯一一次向她要过的东西,也是她知道赵福唯一的喜好。乐秧便叫停了马车,让马夫去买根冰糖葫芦。
待到马夫回来,乐秧接过那冰糖葫芦递给了赵福:“瞧我都忘了,阿福喜欢这家的冰糖葫芦,出了彧都,也不知外面的冰糖葫芦的味道是否跟这一样。”
赵福喜出望外地接过来:“小主子还记得!”
“你就喜欢过这一样的东西,我哪能不记得。”见赵福受到莫大恩赐的表情,乐秧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