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又拿了木梳给她梳着头:“后来宸妃又在陛下的授意下,对宫里进行了大范围清查违禁药物,又从李婕妤的寝宫里搜出了少许的合欢香,陛下说她私德有亏,但因其兄跟着薛指挥征战在外,便罚了李婕妤禁足半年。”
启元帝即位数月,后宫妃嫔没有一个传出有孕消息的,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太后想要帮梅月窈一把,现在启元帝又让梅月窈出面搜查宫中违禁药物,就是想用梅月窈来膈应太后。
但她的关注点却没在上面。
“薛放去北境了?”乐秧诧异地问道。
“嗯,与我们分别后,回到彧都就领兵去了北境。”
乐秧沉默会儿,才问道:“那里危险吗?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若边境没有冲突,那就没有危险,若是有了冲突,那奴才就不知道了。”
昏黄的铜镜里,赵福给她梳头的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初快速地回答。
乐秧垂眸沉思,既然当初陈千户动用了禁军的能力去查李明武,那薛放自然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她想了想又让阿福拿纸笔来,等到阿福拿了过来,乐秧提笔就开始写。
因为是写给薛放的,乐秧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写的那般规整,等写好后,就随意地折起来递给阿福:“明日拿给陈千户,让他帮忙把这封信送给薛放。”
阿福收下了,不经意间问到:“小主子很关心薛指挥?”
乐秧有点泛瞌睡,站起身向床榻走去,闻言只是随口道:“怎么可能,我只关心李明武。”
李明武要是一直在北境不回来,或者死在了北境,当年一些事情的细节,她也就不知道了,所以她写信给薛放,想让薛放看住李明武,别让他死在北境。
这种事情,薛放的能力乐秧能够信任,但想到她为了这件事承诺给薛放的报酬,就有些肉疼。虽然薛放不缺,但她缺啊,好不容易攒了些身家,现在又舍去了一半。
知道她的打算后,赵福问她:“薛指挥要是不答应呢?毕竟小主子与薛指挥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乐秧躺在了床榻上,幽幽说了句:“他会答应的。”
在一次次与云起的相处中,在云起一次次患得患失,一次次说着心悦她时,她就慢慢地明白了一些。
第64章
宝珠郡主安全回到彧都一事,迅速地传遍了彧都。隔日启元帝还在朝堂上大肆赞扬了宝珠郡主身先士卒保护受灾百姓,与百姓们同甘共苦的事迹。
宝珠郡主离开彧都的几月,彧都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少了些乐趣,人们记忆里关于宝珠郡主荒唐事的记忆也已经淡化了许多,一时间宝珠郡主的风评在彧都里都好转不少。
这几月,听闻除了北境的不安定,四海皆平,宋翩然的哥哥回到彧都后,进宫与启元帝在甘露殿待了足足半日,没人知道他们之间聊什么,他们只知道,镇国将军府倒向了启元帝。
启元帝手握北境军权,拉拢镇国将军府,在朝堂已经有了隐隐压过太后梅林一派的趋势。
这些消息对乐秧来说当时极好的,她也理解了太后为何会不顾伤害母子之间的感情,都要给启元帝下情香,想要他与梅月窈有个孩子了。
话说回来,为何梅月窈进宫许久都未曾有身孕,梅月窈她也不会,太后也不允许她乖乖地喝下避子汤,还是说梅月窈的身体怀不上孩子?
这种可能性又被乐秧给轻易排除,梅月窈出生后,首辅府自然都是仔细养着的,如果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那大夫应该能早就诊治出来。
乐秧回来后,太后自然又想要召见她,但她谨记启元帝说的话,每次都称身体不适,实在躲不过去,她前脚进宫,后脚就被刘保宁给接走,这下太后总算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也不再宣召她,她自然也是乐得自在。
好好休整了一段时日后,宋翩然等几个小姐妹的邀约就不断送进郡主府,乐秧终于挑了个时间前去赴约。
“呦,咱们的大忙人可算是有时间来见我们了。”
“翩然,还是你面子大,你一出手,人就来了。”
乐秧只是人出现在了门口,里头的起哄声就快要把她淹没,她们虽然这样说着,面上的礼节可是一点没少,乐秧笑着进去,宋翩然在一旁说:“可不是我的面子,这还得是清许的面子,要不是今日她生辰,你们可不一定能见到郡主。”
“对对对,都是托了我们寿星的大人的福!”
赵清许被众人起哄的面皮烧红,乐秧从素晴手里拿过准备好的贺礼:“你喜爱茶,我也知道你有许多珍藏,我就不献丑了,便送你一套茶具吧。”
赵清许欢欢喜喜地接过,只一眼就惊呼一声:“这是已故大家鹤童子的收藏吧?”
“应当是吧。”
启元帝赏给她的,乐秧也是挑了好久才挑中这么一套。
赵清许肉眼可以见的激动,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下,就招呼她们入席。
今日是赵清许的生辰,她在自己屋里单摆了一桌,邀请了些平日里想好的小姐妹前来吃酒。外间秋风萧瑟,屋里她们吃酒划拳样样精通,热闹非凡。
乐秧坐在一边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们玩闹,宋翩然坐到了她身边与她对酌,宋翩然问她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听见她没有遇见什么江湖大侠和什么行侠仗义的事情,顿呼没意思。
“你知道吗?”宋翩然看向玩闹地正起劲的赵清许,“清许她已经定亲,等开了年,那人上科场拿了名次就成婚。”
乐秧稍稍精神些:“定了哪家的?”
“定阳侯府的世子,”宋翩然眼里鄙夷一闪而过,“那人喝酒还没我厉害,就是书呆子一个。”
她在脑子里回忆半晌,才恍惚记起这么个人,听说是个脾气好的,家里也不似其他侯府那般错综复杂,看来赵尚书是极为宠爱赵清许的,挑女婿的眼光也一流。
说到开了年的科考,乐秧面颊酡红地倚靠在桌椅上,微醺间她想起来一个人。
那人好像也要参加开了年的科考。
她好像是呢喃了什么,宋翩然把脑袋凑了过来:“你说什么?”
嘴唇张合几下,宋翩然凑的更近了,乐秧就笑嘻嘻地把宋翩然的脑袋给推开,宋翩然指着她哈哈大笑:“你喝醉了!”
两人的动静被其他人注意到,赵清许又摇摇晃晃过来把两人给拉入了喝酒的战场。
最后喝了多少,怎么回府的她都一概不知,直到凌晨,阿福挑帘进来给她加被褥,乐秧勉强睁开眼,顿时觉得有些头痛,便嘟囔着问:“怎么了?”
一个汤婆子被塞进了她的被褥里。
“外间飘雪了,小主子当心着别凉着,”阿福说话仿佛都带着股冷意,乐秧莫名发抖了下,阿福又说,“明日就把府里的地龙给烧起来,小主子就不怕了。”
等到阿福出去后,乐秧把汤婆子抱到了肚皮上,睡意袭来又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乐秧披了衣服推开窗,清凉的冷风迎面吹来,入眼是一片纯洁的白,窗沿上、青瓦上、树枝上都挂着白,彧都一夜之间换了颜色。
乐秧搓了搓手,她还以为昨晚阿福说的飘雪只是下了小小的一场,没想到是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她瞧得入神,直到素晴的身影把她给遮挡了个完全。
素晴先是冲她笑笑,然后在她后退的步伐里,轻柔但坚决地关上窗户。
素晴挑开厚厚的布帘,身后跟着一众端着梳洗用品的丫鬟。
“郡主,外间天寒,您昨夜饮了酒,怎还开窗吹风?”素晴进门就说。
乐秧只能干笑,随即转移问题:“如今天气冷了,府里给他们做冬衣没有?”
郡主府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长相不说美若天仙,一个个也是机灵可爱的,因为昨晚落了雪,今日就穿上了去年的冬衣。
素晴给她洗漱,闻言道:“早就已经做好了,这群小妮子没穿。”
别的小姐府里都贴身的丫鬟,乐秧却是没有的,她的起居一般都是素晴与阿福负责,用不着其他的丫鬟,所以乐秧对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不是很熟稔。
“为何不穿?”乐秧问。
她们身上的冬衣虽然很厚实了,但新做的总比以前的暖和。
丫鬟们见她看她们,都羞怯地低下了头,其中一个胆大笑着说:“回郡主的话,那冬衣布料太好,我们怕干活的时候弄坏了,就没穿。”
乐秧记得她叫绿竹,闻言就说:“府里给你们做了就不要舍不得穿,你们年纪轻,要好好保护好身体,坏了就补,用不了就再做。”
几件丫鬟们的冬衣,乐秧还是舍得的。
“多谢郡主!”几个小丫鬟高高兴兴地领了赏。
素晴给她穿衣服,见此情景道:“郡主你惯得她们无法无天,还是要先紧着自己的身体。”
穿好衣服后,乐秧适应着多穿衣服传来的微微阻塞笨拙之感,一边活动一边道:“我身体挺好的呀,一些老毛病都没有犯了。”
孟云起虽然人还在江州没有回彧都,但经常给她写信,给她寄了调养的药方,乐秧便让阿福给她照着单子去抓药,连着吃了好些时日,乐秧觉得身体更加的有气力了,也不再似之前那般畏寒。
甚至昨夜阿福给她加了被褥后,她后面还隐约地觉得有几分热气。
“对了,阿福去哪儿了?”乐秧四下环顾,“一大早就没有看到他。”
“陛下又送了些过冬的物件,赵公公刚好碰上,就在那钦点入库。”
乐秧闻言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兴许是地龙烧的热,身上又穿得多,她又觉得困顿起来,素晴却是在她身边耳提面命:“郡主可能不能再睡了,昨日欠下的字还没有写完呢。”
乐秧强撑着应了,用了早膳后便在屋子里提笔练字。
前些日子刘保宁曾隐晦地问过她,给启元帝的回信画的是什么,曲折复杂到连宫廷画师都没有认出来。
乐秧当时沉默了许久,这才知道他们都把她端端正正写的回信当成了一副画,还是一副看不懂的画。她有想起了启元帝给她的回信,还有她从江州给启元帝带的画轴。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她写的“无需挂念,事成速回”告诉了刘保宁,启元帝知道后,拿出了她的回信端详了半晌,让她每日写几篇字,积攒到一定量后拿进宫给他检查。
又写了几日,乐秧抱着写好的纸张进了宫。
到了甘露殿,绕是她穿得再厚实,也小瞧了外间飘然而落的鹅毛大雪,赵福收了伞,旁边就有小公公邀赵福去旁边的暖房里侯着,刘保宁走上来关切问道:“哎呦喂我的小主子,这么冷的天,怎穿得这么少?”
乐秧瞧了瞧身上出门之前阿福强硬给她穿戴好的披风,咧嘴笑:“我一路都坐马车轿撵,没有吹着风,不冷。”
因为天冷路滑的缘故,启元帝便让她把练好的字交给下人送来,但是乐秧没有,依旧按照启元帝规定好的间隔进宫亲自给启元帝检阅。
启元帝性子古怪,但多多亲近总是没错的。
她一进甘露殿,启元帝还坐在桌案后批改奏折,之前从江州带回来送给启元帝的画还是被挂了桌案的不远处。
“过来给舅舅研磨。”启元帝都没有抬眼瞅她,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乐秧甘之如饴地去了,顺手把怀里的纸张放到了桌案上空着的地方,默默给他研磨,没过一会儿启元帝提笔蘸墨的动作一顿,倏地问她:“秧秧很冷?”
“嗯?”
顺着启元帝的视线看过去,她研磨的手指被冻得泛着隐隐的青色,便干脆地承认:“是有一点点啦。”
启元帝身体对冷热的感觉并没有他们强烈,甘露殿里的地龙也就没有郡主府烧的热,乐秧从外间来,进殿之前就脱了厚实的披风,看不见的冷意没了披风遮挡好似钻进了骨头缝,指节冻得僵硬。
她看见启元帝随手抄起手边的奏折就扔到殿门上发生“哐当”一声响。
下一瞬,刘保宁推门而进捡起奏折走进放回到桌案上:“陛下,您叫奴才?”
“去把小厨房的参汤端过来。”启元帝又开始若无其事地批改奏折。
刘保宁应了声,就要出门启元帝又叫住了他。
“把朕那件大氅拿过来。”
“是。”
刘保宁退去后,乐秧继续研磨,等到刘保宁带着小太监把东西都给拿进来侯在了启元帝身旁。
“拿给秧秧。”
小太监顿时掉转方向走向了她,乐秧也没客气端起了参汤浅浅地抿了一口,温度适宜,乐秧便两口给喝了。
她喝完,刘保宁又给她把大氅给系上,这件大氅乐秧很是眼熟,等系好好,她拉着看了看,想起来这是她与启元帝第一次见面时启元帝穿的那件玄黑大氅。
当时启元帝谋反,她满心满眼地觉得薛放要把她给卖了,心里忐忑,与启元帝第一面,启元帝刚杀了太子,然后就让她改姓,从此她多了一个舅舅。
明明就是一年之内发生的事情,乐秧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启元帝挥挥手,也不让她研磨了,他搁了笔,拿起她放在一边的纸张,掀开几张看了看:“还真是字如其人,让人琢磨不透。”
乐秧露出委屈的神情来:“舅舅,乐秧已经尽力在写了。”
启元帝揉了揉眉心,一边掀开又掀开下面的纸张,一边说:“好在态度端正,没有假手他人,就先练着吧,总会有进步的。”
乐秧等着启元帝的批判,启元帝看完了剩下的,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写的字,便把手里的纸张重重放下:“罢了罢了,过来,舅舅教你。”
刘保宁迅速地把桌案上的奏折收拾开,露出下面的纸张。
乐秧依言走了过去,站在桌案旁,等着启元帝的提点,谁知启元帝突兀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他与桌子之间,成环抱的姿势。
“拿笔。”
启元帝不待她反应,声音就在乐秧耳边响起,不经思考,行动已经快她脑子一步拿住了启元帝手里的笔,启元帝顺势放开后又包裹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写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