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接触的加深,启元帝发现这个小外甥并不是她表面上那般无害,相反,她每次露出无辜可怜的面容,启元帝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她的小算计,这让他觉得有趣。
所以他在繁重的政务中,有了新的消遣。
至于现在为何对小外甥如此溺爱,启元帝想着,现在与他对小外甥与最初的态度确实大相径庭。
可小外甥只他一个舅舅,他只不对她好,该对谁好?
启元帝飞快地在脑海中抓住了一闪而过的想法,又想到教小外甥习字等场景,他悟了,他不知何时从一开始的利用,再到现在真把小外甥当亲外甥来养。
这样一想就解释得通了。
至于溺爱,秧秧年少孤苦,他是该疼爱些。
“皇帝,哀家知道你是怨哀家给你下了玩意,”见启元帝不说话,想起近日皇帝也少来看她,太后又厉声道,“可母后也是想让皇帝早日诞下皇子,母后也是为了你好!”
脑海中小外甥亲热地叫他舅舅的画面被打断,启元帝冷了脸。
“现在成就这般大事,都多亏了你的老师,要不是月窈喜欢你,你老师也舍不得把月窈嫁进皇宫来,皇帝你要承你老师的恩情,对月窈好点。”
太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向来严肃刻板的面容,此刻竟然有些柔和,启元帝等她说完,便冷哼一声:“成大事者,必先摒弃无用的优柔寡断,这句话儿子可是牢记于心。”
说完,他也不看太后吃瘪的神情,拂袖而走。
转眼就到了除夕,郡主府一早便开始往各宫送年礼,启元帝的那份,乐秧亲自写了一副对联,等晚间吃年夜饭时再亲自送与启元帝。
“小主子。”赵福推门而进。
乐秧头也不抬:“压岁钱都发完了吗?”
按照惯例,一般人家都会给府里的下人们散压岁钱,讨个吉利,郡主府自然也是要发的。
赵福回道:“都发完了,在外间等着答谢小主子呢。”
乐秧闻言搁了手中笔,笑着绕过书桌:“我说外间怎么有些吵闹。”
赵福在前方开了门,乐秧跨出门,就看见换上新衣的丫鬟家丁们对喜气洋洋地聚集在她屋门外,手里拿着府里发的压岁钱,见她出来,给她见完礼后,又说着新年里的吉利话。
乐秧听得心里舒畅,素晴却从一旁过来贴在她耳边:“郡主,云起公子来了。”
第66章
今日彧都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雪了,不过短短一段路,乐秧身上的披风就沾染了风雪。
她到时,云起正忐忑不安地站在前厅,听见动静转身看见她,面上有着期许,却又期期艾艾不敢上前,还是乐秧走上前去,随口道:“怎么了?多日不见不认识我了?”
云起倏地湿了眼眶,朝她上前两步,乐秧一眯眼,却道:“云起这时候回来,是白姑娘的伤好了吗?”
云起的脚步又生生顿住了,但还是说:“好了。”
他们分别之前说好,等白芷伤好之后,他就就会立马启程回彧都,结果白芷姑娘伤到了内里,反复的溃烂,他只能一再小心的照顾,这样一拖延,就拖到前不久,白姑娘的伤才终于好了。
他待在江州时,心心念念着要回彧都,可真的踏上回彧都的行程时,他又开始胆怯。他在江州给郡主写了那么多封信,郡主却是一封都没有回过,他不想回彧都面对那个不好的结果,他不自觉地乞求着路途再长些,再远一些。
可路途再远,总有到达的时候,他们还是在除夕前夕抵达了彧都,他甚至都来不及回到御史府就来了郡主府。
乐秧见云起这般模样,又问:“云起跟孟二两个人回来的?”
云起没有回答,面色尽失,乐秧知道了答案,也讶异与那白芷姑娘手段了得,她唤来阿福询问时辰。
“巳时了。”阿福回到。
乐秧闻言颔首,又看向瘦削的云起:“今日是除夕,云起既已回了彧都,也该早日回御史府陪伴双亲才是,我也要进宫陪陪舅舅了。”
见云起伫立在那不动,乐秧也没了耐心,转身就要走,却又被云起急急忙忙地拉住手腕,脚步生生一顿。
“郡主不要云起了吗?”
她缓慢却坚决地挣脱云起拉着她的手,云起根本不敢用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挣脱离开,孟云起眼神瞬间灰败,一片死寂,双手无力地垂落身侧。
乐秧转瞬又抚上了他的脸,笑着说:“云起,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缠上,你知道吗?”
她以前的东西很少,所以她对每一样都如数家珍,除了阿福,都不会跟其他人分享,当然,她的那些东西,其他人也瞧不上,更不会来抢。
后来随着她拥有的东西多了,这种症状也慢慢地好转,但长年累月的性子依旧残留在身体里,时不时地冒出来。
说完,也不待他的反应转身离开,赵福却没有跟上,而是看着一旁孟云起冷淡道:孟公子,请回吧。”
孟云起失魂落魄地走出郡主府,却在跨出门的那一刻踉跄一步,被守在一旁的孟云程给接住。
“哥,你没事儿吧?”
孟云程虽是这样问着,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何事。
在白芷央着要一同前来彧都,他哥因为救命之恩拒绝不了时,他就知道回到彧都后会发生什么,偏生他的哥哥明明知道,却还是不死心。
人是不可以贪心的。
偏偏他哥喜欢的人还是郡主,想到郡主,孟云程眸色一沉,郡主不同于其他闺阁女子,她有胆量有谋略,这样的人与哥哥并不相配。
乐秧等到了时辰就抱着给启元帝送的年礼上了马车往禁宫赶去。
宫里早就张灯结彩起来,她赶到时,得知宸妃娘娘正在甘露殿里与启元帝商议事宜,便自己出发去了德鳞殿。
方才离开的一太监搓着手回到甘露殿前,瞧着那风雪中远去的身影觉得有些眼熟,便问:“有人来过?”
那新来的小太监脸被冻的生疼,见是刘公公的干儿子,于是恭敬地回答道:“是宝珠郡主来了,现在先去德鳞殿了。”
太监神色一变:“郡主先走了?陛下知不知道?”
“听说宸妃娘娘在屋里就先走了,郡主没有进去,陛下还不知道。”小太监见面前的人面色不好,顿时察觉到自己可能闯了祸,有些惶恐。
“你最好祈祷没事儿,不然谁帮不了你。”
殿里吴美人她们已经到了,正聚在一起说话,乐秧进德鳞店后,却是一眼瞧见了形影单只的李婕妤。
自从启元帝让她禁足半年后,之前宫里的所有活动都没有她的身影,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年夜饭上,只是先前与她要好的吴美人她们都不搭理她了。
她进去后,便互相见礼,吴美人还热情地招呼她过去说话,乐秧也没有推辞,走过去说了几句,说话时还注意到旁边的郑昭仪,几月不见倒是能跟上吴美人她们说话的频率了,两人对视的瞬间点头示意。
她也没说一会儿,刘保宁就进了德鳞店,四下环顾后就朝她走过来。
“哎呦,我的郡主哎,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刘保宁面上夸张地说道
乐秧道:“乐秧记得年夜饭是在这德鳞殿啊。”
她没走错。
刘保宁摇摇头正欲说话,瞧了眼旁边的吴美人她们,几人顿时告退离开,他才道:“方才陛下就在问奴才,郡主怎么还没到,奴才出来问,那新来的小太监才说郡主先行来了这儿,等回去非得重重惩罚那小太监不可!”
“方才到甘露殿时,得知舅舅正与宸妃娘娘议事,乐秧便先行过来了,”乐秧替小太监解释道,又问,“舅舅找乐秧有事吗?”
刘保宁道:“老奴斗胆猜测,陛下是因着郡主没有去见他,所以……”
何止是不高兴,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刘保宁一阵后怕:“郡主还是赶快跟老奴去见陛下吧。”
乐秧很快就想通了,她纯粹是不想看到梅月窈,所以这一次没有等启元帝,便自己先行来到了德鳞殿,她完全没有想到启元帝会因为这个事情产生不快。
她又穿上披风,刚走出德鳞殿,就在外间跟刚下轿撵的启元帝撞上。
“舅舅。”乐秧很是惊诧。
方才不还是在甘露殿吗?怎么突然突然又出现在这里了。
启元帝:“怎么又出来了?”
乐秧凑到启元帝身边,讨好地说道:“知道舅舅要过来了,所以乐秧特地来接舅舅。”
“哦?”启元帝垂眸,似笑非笑,“乐秧当真是来接舅舅的吗?”
乐秧点如捣蒜,启元帝也不揭穿她,只是又不咸不淡地看向了旁边的刘保宁,面上看不出喜怒:“多事。”
刘保宁谄媚地笑着,乐秧忙不迭说:“舅舅,我们快进去吧,外边好冷。”
他们进了德鳞店后,没过一会儿太后与梅月窈相携而来,乐秧也不知道是否为错觉,太后看她越发的冷厉,明明这些日子她安分守己,旁的事一件也未多做。
用了晚膳,又欣赏了歌舞,在启元帝点头后,砰一声,一道火光划破了漆黑的夜,随即在夜幕上绽放出大朵大朵华丽绚烂的烟。
“砰砰砰……”
天空上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的炸开,花式不同,颜色不同,组合在一起却如流光溢美的漫天流星,熠熠生辉。启元帝带着大家迈出殿内。
这一刻,无论是身份贵重的皇帝妃嫔,还是地位低下的宫人,他们仰头看见的东西都是一样美好的。
乐秧也跟着抬头一起看,又似有所感地看向了身侧的启元帝。
烟花放完后,他们就要开始守岁了,乐秧也知道她今日是回不去郡主府,临走前,让素晴与阿福带着府里的丫鬟家丁们吃席,不用等她。
一行人行至甘露殿的外殿进行守岁,里面早已经准备好了相应桌椅茶水装满干果蜜饯的吉祥盘,用以对付漫漫长夜,太后见了不禁满意地点头:“月窈温柔敦厚,做事又干练有条理,是个好孩子,皇帝,你说是吧?”
“母后说的很对。”启元帝极快地应道,太后又拉过梅月窈的手雨启元帝的手放在一起,“年后给哀家添个孙儿,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梅月窈含羞带怯地看向启元帝,启元帝也没有反驳。
别人一家其乐融融,自然是不关乐秧与其他几位妃嫔的事情。有启元帝坐在上方,几位妃嫔都老老实实地坐着,殿里安静异常。
跟反复无常的启元帝坐一整完守岁,想想都是个苦力活。
“郡主手里拿的是什么?”
乐秧刚坐下,对面的梅月窈又开口,“方才见郡主拿了一路。”
“回宸妃娘娘,这是乐秧想献给舅舅的年礼。”
梅月窈看了眼启元帝,温和说:“陛下,既然是郡主给您的年礼,现下无事,倒不如拿出来给大家观赏观赏。”
乐秧倒是觉得无谓,便站起来将手里的对联递给了刘保宁,刘保宁与身侧的小太监一人手里拿一张打开,乐秧手里则是拿着另外横批。
吴美人她们都伸直脑袋来看,只见上面歪七扭八的两行大字,委实看不懂。
“这……”梅月窈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郡主,恕本宫才学浅薄,认不出这字是属于哪种字体。”
太后冷然嗤笑:“哪里是什么字体,哀家看分明就是胡乱写的!”
他们这群出身高贵的人,就连身边的小厮丫鬟都是写得一手好字的,从未看过这样……不羁的。
这种水平都敢拿来搪塞凶神恶煞的启元帝,围观这一切的郑昭仪不禁替这位宝珠郡主捏了把冷汗。
“挺好的,”坐在高位的启元帝压了压嘴角,“这次舅舅能看懂,比以前有进步。”
乐秧松口气。
不枉费她早起写了一地的废纸,看来也有些进步。
启元帝摩挲着她写的对联,缓慢道:“改日秧秧去国库里挑些喜欢的,就当舅舅给秧秧的压岁礼。”
对于启元帝对宝珠郡主的宠爱,在场的人早已习惯,甚至启元帝说要把国库钥匙给宝珠郡主,他们最多也只是暗暗咂舌,想着这泼天富贵怎么没有轮到自己。
“这样算起来,郡主确实是这里唯一的晚辈,”梅月窈顺着启元帝的话说,从腰间解下一枚质地上好的玉佩,“这个是本宫送与郡主的压岁礼,添个好彩头。”
梅月窈都送了,其他几位妃嫔当然也跟着送,毕竟她们的辈分算起来也是郡主的长辈,就连郑昭仪都送了一个圆滚滚的兔子白玉雕,也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母后。”启元帝沉声唤了声。
这里的人只有太后没送了。
太后面色不虞,与启元帝相似的狭长眼眸不善地看向了她,乐秧垂眸,佯装没有发觉。
太后褪下了手腕上的镯子,拿给身边的宫人交给她,乐秧又站起身谢过,突如其来的压岁礼风波这才算结束。
守岁真的是个体力活,太后心情不佳,年岁也高,便只守了一个时辰,就回慈宁殿歇下了,剩下他们苦苦熬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