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秧跟着启元帝的视线看过去,以她对薛放的了解,恐怕是今日入城后直接到她床上睡觉了,只是不巧正好让她与启元帝撞上了。
在启元帝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乐秧瞪了没皮没脸的薛放一眼。指挥使府是没床了不成,还特地跑到她郡主府来睡,她明明就记得薛放还把那个很舒服的拔步床给搬走了,如今居然好意思来睡她的床。
许是她的怨念太强,跟启元帝攀谈的薛放又看了她一眼,乐秧没躲没避,任由薛放看。
她手上一凉,随即察觉到薛放的视线在她与启元帝相握的手上逡巡一圈儿,又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怀逸,既然你东西已经拿到了,那朕改日再与你好好喝上一杯。”
“好的陛下,那微臣就不多叨扰了。”
薛放给两人见礼后,躬身从他们身旁离开,堂堂正正地从卧房门离开,惊呆了守在门外的刘保宁。
卧房里又安静下来,启元帝放开了她的手,用刀尖挑着那被褥扔到了地上,高声唤了刘保宁进来。
“把床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去扔了。”
刘保宁上前囫囵地将床上的一应被褥抱在了怀里,刚要离开时,启元帝又嫌弃地说:“算了,让人把这张床都给扔了,重新挑一张好的过来。”
“是,奴才马上就去办。”
乐秧沉默地看着启元帝在她的卧房里发表高见,等到刘保宁退下后,启元帝好像才反应过来垂眸看她。
“脏了。”
启元帝只解释了两个字这已经是难得,乐秧也顺坡下:“乐秧知道,都是汗臭味儿,换了也好。”
闻言,启元帝面上表示赞同,乐秧又抢在启元帝之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何为在这里。”
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薛放为何会在这里。
但启元帝好像并没有把她的解释跟听进去,乐秧也不在意,启元帝本来就多疑敏感会猜忌,她私底下又一直与薛放有联系,他想得多也正常。
梅林死局已定,她的心境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变化让她在启元帝跟前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启元帝又握住了她的手,诚恳地说道:“我当然相信秧秧。”
乐秧笑着回应了下,她也当然不会跟启元帝说,他眼里的质疑都快溢出来了。
次日,薛放上朝,因为他评定北境有功,又获得了大量的封赏,除了依旧执掌禁军外,还让他在北境的军职升了一品,启元帝还兴起问:“怀逸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看上的姑娘,朕做主给你赐婚。”
这话一出口,周遭的大臣都不禁回想起薛放的风流韵事,其中与薛放这个浪荡子捆绑的最深的就是如今的宝珠郡主。
这两位的孽缘可以从前朝就开始牵扯了,现在启元帝又疑似于宝珠郡主纠缠不清,此等八卦,文德殿的群臣都不禁竖起了耳朵。
“多谢陛下牵挂,只是微臣还没有玩够呢,还不想过早被束缚住。”
薛放回答地跟前朝皇帝想要给他赐婚时一模一样,不变的玩世不恭,这是他一贯的托词,整个彧都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看起来可信度很高。
启元帝又倏地问道:“听闻怀逸与宝珠郡主有旧,那朕给你与郡主赐婚如何?”
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文德殿里,心性不稳的大臣已经惊得微微抬头,反应过来又低下头遮掩满目的震惊。
启元帝想要把宝珠郡主赐婚给薛放,难道那些两人有染的传言都是假的不成?
在众人都低着头不参与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只余薛放抬头与十二劉下的启元帝对视着,两人都未说话,一人在高位,一人在低位,却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势。
在这场拉锯战中,薛放还是率先打破了僵局,没脸没皮道:“微臣自知与郡主不相配,但要是郡主愿意,微臣愿以全数身家为聘。”
薛放的承诺,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跳,也不知是薛指挥使的真情剖白,还是浪荡子的逢场作戏。
谁料启元帝突的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怀逸你还当真了,朕自然是不会枉顾你的意愿,别担心别担心。”
薛放也笑起来来:“那是自然。”
一场无声的风波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
这些事情当然与乐秧无关,只不过在薛放重新回到禁宫穿上指挥使制服出现在禁宫时,不管她去哪里,启元帝都要陪同,有好几次在夹道上都碰到过,每次她都被启元帝牵着。
开了年,上元节很快就到来,彧都的半空中又挂起了满天的彩灯,按例,皇帝要与皇后同去宫墙上与民同欢,还会撒些寓意福意的铜钱,自然是源源不断得吸引着百姓们前来,还没有入夜,宫墙外的空地上已经人满为患,要不是禁军维持着秩序,只怕还会有人为了好位置争抢起来。
入夜后满城的彩灯亮起如繁星点缀着正二哥黑夜,百姓们激动地仰头看向宫墙上出现的身影。
那是他们的陛下,是对他们拥有生杀大权的人,也是庇佑他们一生的人,身份上的差距,让他们轻易地产生仰慕敬仰的情绪来。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新的情况。
“陛下身边的女子是谁?看穿着打扮也不是妃嫔啊。”
“是宸妃娘娘吗?”
这人上一年的上元节就来了这宫墙外,那次是启元帝与宸妃娘娘来的,所以他人都没有看清就脱口而出。
旁边的人捅咕了他一下:“你傻啊,那梅家都成什么样子了,那人怎么可能是罪臣之女。”
“那是宝珠郡主,我曾经看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挤挤攘攘的人群都看向了说话那人,那人不自在地解释道:“怎么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再说了,郡主是陛下是舅甥,一起道宫墙上过上元节很正常吧?”
正常吗?周遭的人面面相觑。
乐秧站在启元帝身侧看着宫墙下的洋溢着开心激动之色的百姓们心里也有些触动。
面前这海清河晏的样子,又让她想到了在江州遭受水灾,那些百姓们流离失所的样子,大雍疆域广阔,像江州那样的地方不在少数,而这一切都需要个好的君主来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她看向灯光的下的启元帝。
忽然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乐秧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身后的薛放。
刘保宁在前方大声地说着吉祥话,到了时辰,启元帝招呼她过去,刘保宁手里端着福钱站在一旁,她身边同样有位宫人端着福钱。
福钱的洒落,引发下方众人的哄抢,所以人群中不动的人就非常明显,乐秧轻而易举地看到人群中的仰头看向这里的云起与孟云程。
两人同样发现了她,又忙不迭地低下头隐匿在人群中。
“秧秧在看什么?”
乐秧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停了动作的启元帝,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上元佳节着实热闹美丽,一时被迷了眼。”
启元帝眼神晦暗不明,终究还是没有再说话。
启元帝身份贵重,自然是不能长时间的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于是在撒福钱过后,启元帝就带着她下去,但他们没有状况未央宫,而是到了下方一间空房间里,里面有刘保宁准备好的一应衣物。
等她换下郡主宫装出去,启元帝也换上了龙袍,换上了与她衣衫同样的浅金色,上面同样绣着的仙鹤。
“很适合秧秧。”启元帝由衷地夸赞道。
铜镜里的人却是在明亮的颜色下衬托的明眸皓齿,精气神都强了几分,确实适合她,乐秧看着同样光彩照人的启元帝,也不扭捏:“陛下更好看。”
她的神情做不得假,启元帝勾起嘴角说道:“朕知道。”
说完,启元帝递给她个熟悉的狐狸面具,好像是上次游湖时启元帝给戴上的,她接过戴上后,启元帝也戴上了上次的狐狸面具。
启元帝牵着她的手悄悄从翻了宫墙出去,人们都集中在主干道上,所以他们跳下的小巷格外安静。
他们俩手牵手走到了主干道上混进了人群,乐秧知道不止他们俩人,身后还有同样混进人群的护卫。
地面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夜晚的寒风依旧是刺骨冰冷的,但即使人们面上被冻得红彤彤的,已经阻挡不住逛上元佳节的热情。
乐秧被周遭热闹的氛围感染,她要玩儿什么,启元帝顺着她,在看到那杂耍艺人滑稽的技艺后,乐秧还笑了出来。
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她自然毁了氛围。
她与启元帝手牵手走着,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被人拦了下来。
“公子,给你家夫人买束花吧,刚摘的梅花,可好看了。”
两人脚步停下同时看向了小女孩儿,乐秧看向启元帝,启元帝微微摇头,表示并不是她安排的。
也不怪乐秧会怀疑启元帝,因为面前这个小女孩儿正是之前在湖心亭卖花给他们的那个。
小女孩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在看到那狐狸面具时,恍然大悟道:“啊,是之前那位公子与小姐!”
原来小女孩儿也认出了他们。
小女孩儿身高正正好看到他俩牵着的手,她偷笑道:“公子小姐都已经成婚了,当初这位小姐还不承认呢。”
如果不是夫妻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手牵手,也不会穿着一样的衣衫,这是只有成婚后恩爱的夫妻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情,这位公子还拿着夫人游玩时买的小玩意儿。
小女孩儿一副当初你果然是骗她的表情,让乐秧哑然失笑,她都不知道这小女孩儿还可以把他俩给记住。
启元帝道:“这花瞧着是挺好看的,只是我一男子买花来作甚?”
小女孩儿怒其不争:“送给您的夫人啊!您送给夫人,夫人肯定会很欢喜的!”
启元帝被斗得哈哈大笑,随即弯腰接过小女孩儿手里的花,在接过那一瞬间往小女孩儿手里塞了一块碎银。
“我买了。”
小女孩儿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碎银,紧张道:“公子,不用这么多的!”
启元帝握着梅花:“正巧哄我夫人。”
说完,启元帝将手里的花递给了她,在小女孩儿亮晶晶的眼神下,乐秧无奈地接受了启元帝递过来的话,小女孩儿倏地松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公子你夫人这么好看,以后可一定不要惹夫人生气了。”
“多谢姑娘教诲。”启元帝回的有模有样,小姑娘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两人看着小女孩儿然后在母亲的呼唤下跑走,他俩在原地呆站了会儿,启元帝就重新执起她的手,低声道:“走吧夫人。”
乐秧被启元帝拉着往前走,她侧头看启元仿佛受到点的兴奋样,让乐秧心里产生了种不好的预感。
这般奇异的兴奋模样,还是在造反成功那天斩杀前朝太子那日。
不等她细想,他们逐渐走到了打铁花的附近,由于打铁花非常的绚烂瑰丽,这里依旧是人挤人,启元帝护着她,倒是没有人挤到她。
他们去的正巧,打铁花的人刚好准备完毕,刹那间花火四溅,点点火花飞向空中,照亮了围观群众的脸,大家纷纷鼓掌喝彩,人群不自觉地往前挤。
终于,在阵阵打铁花的绚烂攻势下,前方有人推搡起来,被推搡的认倒向后方,那后方的人就跟着后退,乐秧他们也被逼得后退几步,她与启元帝牵着的手被撞得松开。
推搡的人群把她与启元帝隔开,就在启元帝越过人群来牵她时,她另一侧的手被人握住,带着她脱离了人群,手里的梅花掉落在地,被人群踩在地上,碾成了烂泥。
第109章
越过喧嚣人群,走到漫天彩灯,乐秧被带到了处幽静小院儿,外头是缱绻暧昧的丝竹之音,那寻欢作乐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风月场所。
她丝毫不慌,转头看向带着她过来的人,她摘下面具唇齿亲启:“薛放,你疯了不成?”
薛放褪下了身上的禁军制服,换上了一身黑的劲装,闻言道:“我疯没疯,你不知道吗?”
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乐秧又皱眉说:“你把我的白狐裘给弄脏了。”
“折算成银钱给你。”
乐秧心满意足了,但是又想到他这么一出,不悦道:“追债也不用这么急吧?我承诺你的那些会给你的,不会赖账。”
尽管视线昏暗,但乐秧仍然在薛放面上清晰地看到愣怔的神情,他随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林乐秧,你脑子里就这么点东西?”
“不然你大费周章地把我带过来做什么?”乐秧回嘴道,“你把我带出来,不怕戚容与发疯?现在的戚容与可不正常。”
夜里寒凉不似外间热络的氛围,乐秧拢了拢身上的的白狐裘,想着戚容与现在应当在找她。
“怕什么?”薛放说得不在乎,嘴上还有几分鄙夷,“我还当他戚容与这辈子都铁石心肠了,没想到他一肚子花花肠子。”
这刻的薛放好像放弃了指挥使的身份,也无视了戚容与帝王的身份,只是单纯地表达了鄙夷。
说到花花肠子,乐秧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风月场所,用更加鄙夷的眼神在薛放全身上下逡巡,早就听说薛放浪荡,恐怕在彧都的风月场所都有常住的地方。
那眼神刺痛了薛放,像是被踩到了痛脚,薛放恼羞成怒道:“这里平日都是用来传递消息的。”
对此事深表怀疑,乐秧收回视线,没有再惹薛放,道:“说吧,有什么事不在信里说,非得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