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沉默会儿后,认真道:“林乐秧,要不要跟我一起逃出彧都?”
乐秧还以为是她听错了,薛放就硬邦邦地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北境,你还没有见过大漠孤烟吧,非常的壮观,我可以带你去看,之后我们可以去江南水乡,听说那边风景美如画……”
随着薛放的畅想,乐秧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想象的北境,在那里可以大口喝酒肆意骑马,没有彧都的波诡云谲,也没有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她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薛放,直接问:“薛放,你什么意思?”
薛放握住身上的佩刀,手指勾勒着上方的蝴蝶图腾,压低了声音:“梅林死局已定,至于留在宫里的梅月窈,我可以杀掉她,你不用担心,戚容与这个人太危险,你性子跳脱,不适合待在禁宫里。”
说道最后,他顿了顿:“只要你点头,今日我们可以出城。”
见薛放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乐秧的心情何止是可以用震惊来表达的:“就算我们出了彧都,戚容与也会派人找过来的,我放着彧都好生生的富贵生活不过,跟你亡命天涯吗?还是说河东薛氏会为了你与启元帝为敌?”
薛放抬手抬到一半,又垂落下去,他说的满不在乎:“刚好给这彧都皇帝差使烦了,等我们到达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把这指挥使的差事给还回去。”
禁军事关彧都和禁宫安危,如果薛放无视北境大军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带领禁军占领彧都与禁宫,虽说不可能靠禁军统治全国,但这禁军不掌握在皇帝自己手里,始终会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用禁军指挥使的权利换一个他们离开,启元帝是个皇帝,还是个聪明的皇帝,他知道该怎么选。
她深深地看了薛放一眼,最后还是选择转身就走:“戚容与在找我了,不想暴露就赶快走。”
黑夜里薛放闪身拦在她身前,他急切的声音中带着不解:“林乐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远方暧昧缱绻的暖光打在薛放面上,让乐秧依稀看见了薛放不变的面容,她平静地说:“我要亲眼看见梅月窈的结局,有必要的话,我想要亲自动手。”
说她睚眦必报也好,还是心狠手辣也好,她就是不会放过梅月窈。
薛放好像并不在乎,只道:“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把梅月窈绑到你跟前,让你亲自解决。”
这话一出,乐秧本欲抬起的脚又慢慢地放了下来,她真的因为薛放的一番话心动了。
现在的梅月窈被启元帝看管在延福宫,虽然看管的是禁军,上次也表明可以让她进去,但乐秧有种强烈的预感,就是她进去也是于事无补。
禁军是薛放的人,有的时候他们甚至无视启元帝的命令,但启元帝依旧让禁军来看管梅月窈就是有恃无恐,她知道薛放除了会夸大他的魅力,其他时候都不会说大话,相反,他很严谨。
就在她想要松口时,外间有人过来小声禀告:“指挥,陛下带人过来了。”
乐秧心头一跳,隐约可以听到那风月场所里传来的嘈杂声,薛放面色微变,他探身牵住她手欲带她转换阵地。
“薛指挥这是想把秧秧带到哪里去啊?”
启元帝阴恻恻的声音就从后边传来,两人的动作一僵,乐秧只在瞬息间就挣脱开了薛放的手,她转身,黑夜里,有道不容忽视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三人诡异地站在原地,直到启元帝带来的人找了过来,火光大亮,乐秧这才看清启元帝手上还提着她买的小玩意儿,面上还带着那张黑狐面具。
“陛下。”
乐秧主动走过去,启元帝的神色可以说得上温和,但只是他的双眸不知是不是因为火光的倒印,显得他的双眸泛红,看着格外的瘆人。
她睁眼说瞎话:“陛下误会了,方才乐秧被人群冲散,多亏了薛指挥搭救,不然乐秧就走丢了。”
启元帝讲手里的东西换了只手拎,空出来的手重新牵住了她,他莞尔一笑:“真的是这样吗?”
“是真的,你说呢?薛指挥?”乐秧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薛放。
黑夜里的薛放久久未回答,启元帝的目光也看向了沉默不语的薛放,半晌,薛放从黑暗里漫不经心地走出来:“是啊陛下,您可别误会了。”
“朕当然没有误会,”启元帝微抬下巴,眼里晦暗不明,嘴上却情深意切,“朕相信秧秧。”
这场乌龙,以薛放摆摆手要去花楼寻乐子结束,启元帝甚至还继续地带她去看剩下的打铁花,然后悄然回到禁宫。
当启元帝拖着她进入未央宫时,乐秧只觉这一幕非常的熟悉,恍惚间才想起那次去看生病的云起,也是这样被启元帝拖了回来,当时她被甩到床榻上时,还没有等她喊痛,启元帝就按着脑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乐秧翻身坐在床榻上思索,薛放既然把她从启元帝的手下带出去,那就必然是做了完全之策,甚至还会给她留她拒绝后的退路,所以她想不明白启元帝怎的那样快去找到了她。
一边想着,乐秧一边解着身上披着的狐裘,解到一半,乐秧将手腕凑到鼻尖轻嗅,上面是清新好闻的香膏味儿,这香膏是今早启元帝亲自给她抹上的,用的不是她从郡主府带来的。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难怪那么快被发现。
上元节后,启元帝足足两天没有到未央宫,同样,她也出不去。
在第三日晚,她正熟睡时却听到几声清脆的银铃声,正当她以为做梦时,左脚传了一阵寒意。
有人掀开了她的被褥。
乐秧猛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缩脚,却没有挣脱开那双握住她脚腕的手,她往前一看,一道身影正坐在她脚边。
能在这个时辰进来的除了启元帝没有旁人,等她平息好心跳后,正想问启元帝为何要在夜半时分进来时,就听到耳边有细碎的铃铛声,乐秧觉得不对。
于是她尝试动了动脚,那铃铛声果然又叮当叮当响起来,在寂静的床榻间格外的明显。
平时悦耳好听的银铃声,却让乐秧遍体生寒,她僵硬的不再动,那银铃声才停下。
她撑起身体,抛去与启元帝的虚与委蛇,冷声质问:“戚容与你在做什么?”
随着她的质问,乐秧察觉到戚容与身上的冷厉更甚,她知道现在的戚容与不正常,但乐秧全身心都被愤怒充斥着,没等到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去够脚踝上的银铃。
伸出去的手被戚容与半途中截住,戚容与淡淡地说道:“秧秧容易走丢,这样秧秧走到哪里,我都知道。”
乐秧冷笑两声,她手上挣扎着,却被戚容与擒着手压回床榻。
乐秧她抬起的另外一只手也被戚容与按在了床榻,尽管看不清楚,但乐秧依旧怒目而视。
“戚容与,你疯了吗?!”她咒骂道。
她脚上的银铃与启元帝养着的那只白狐腿上坠着的银铃没有什么不同。
没人这般对待过她,即使是在禁宫里讨好薛放她都没有。
面对她的愤怒,戚容与缓缓地握紧了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像是恨不得把腕骨捏碎,她本想抬脚去踢戚容与,但那随之响起的银铃声却让她耳朵发麻,她只好侧头去咬戚容与撑在她脸颊边的手臂。
她下了死力,很快她嘴里就全是血腥味儿,但禁锢着她的手却仍旧一动未动。
“我去查了,”外间呼啸的风雪声夹杂着启元帝的声音,“那日薛放想要带你离开彧都。”
乐秧松了嘴上的力道,有液体顺着她嘴角蜿蜒而下,是刺鼻的血腥味儿。
戚容与低头越发地凑近了她,他没有束发,如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尽数地滑落在她的面上。
戚容与:“我到的时候,薛放正拉着你的手,是不是那日我没有及时赶到,秧秧就跟薛放走了,离开彧都……也离开我?”
原来没有来的两日,是去查上元节的事情了。
也正是因为启元帝已经去查了,他是揣着答案来问的,乐秧讥讽道:“答案你不是知道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启元帝没有回答,乐秧恍然道:“好吧,我是被薛放胁迫的,你快去把薛放杀了,这样说你满意吗?”
她终于竖起全身的尖刺,却是刺向了向来小心翼翼对待讨好的戚容与,她听到戚容与逐渐混乱的呼吸声。
他似乎是在竭力的压制住什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压制住,戚容与狠厉的声音却有些发颤:“为什么?不是秧秧最先说永远站在我身边的吗?不是说我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吗?不是说喜欢我吗?”
说道最后,戚容与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呼吸声不仅混乱还更加的粗重,那双眼在黑夜里竟亮的吓人,乐秧终于察觉到启元帝不对的源头。
“戚容与,你身上的蛊虫还在对不对?!”
这个症状与戚容与之前发病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察觉到戚容与在瞬息间屏住了呼吸,禁锢着她的手臂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合上双眸狠狠地甩了甩头,却又在下一瞬间睁眼质问:“秧秧,回答我!”
那蛊虫果然还在戚容与的身体里,他根本没有取出来!
难怪,难怪这段时间的戚容与性子变化这般大,他平日里都还表现得如她没事儿人一样。
她惊得牙齿都在打颤,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疯了……戚容与你真的疯了!”
或许是她的震惊取悦了戚容与,让他获得了股无形的满足感,他竟然笑出了声。
“我没疯,秧秧我没疯,我很清醒,这个蛊虫能改变我,这样我才能亲近你。”
乐秧不懂为何只有蛊虫在才可以亲近她,但很快她就无心思索,而是因为戚容与不知何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颤着手窸窸窣窣地解着他身上的衣衫。
她手腕被戚容与捏的动一下就疼,但她还是咬着牙想要抬手甩戚容与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但戚容与的动作比她更快,轻柔但不容拒绝地逮住了她的手。
乐秧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幻几许。
戚容与抱着她缩回了床榻里,里头被她捂热的热气早就在两人挣扎间消散出去,里头一片冰凉。
戚容与将她面对面的抱着,在乐秧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别的动作时,又开始问她之前的问题,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么疯狂,甚至有些欣慰:“秧秧,你不回答,是不是因为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不是。
除了戚容与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话没错外,其他都是她哄戚容与的。
当初的戚容与知道她的小算计,可以说得上是心知肚明,结果他又在不知不觉间当了真。
戚容与现在又与方才散发着浓烈威压的状态不一样,着实地诡异,乐秧也没有选择再刺激他,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却让戚容与焦急起来,他抱着她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戚容与小心翼翼却又笨拙地抚慰着她,她没有拒绝。
当唇齿想贴时,戚容与喃喃道:“秧秧,别推开我。”
乐秧的手攥紧又放开,随着戚容与的动作,她脚踝上的银铃响个不停,她还是忍受不住地侧头低声道:“把铃铛给取下来。”
戚容与道:“不要。”
她道:“戚容与,你别太过分!”
他神色晦暗:“是秧秧眼里先有别人的,是秧秧先背叛我的。”
“你别让我讨厌你。”
戚容与动作一顿,他只将头放在她胸口处停留片刻,继而又继续起来,他毫不在乎回道:“秧秧没有心,居然连恨都不肯恨我。”
在风雪呼啸的黑夜里,未央宫的铃铛响了一整夜。
第110章
次日当她清醒过来时,戚容与正躺在一边,敞开的肩胛处昨夜新添上的抓痕,暧昧的痕迹结合戚容与艳丽的容貌融化了他身上冷厉,多添了一分淫靡之感,只一分就已经活色生香。
乐秧的视线从戚容与紧蹙的眉头上撤离,翻身下床,随着她的动作,脚踝上的铃铛在叮当响,她还是自顾自地下床,从地上随意捡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又走到她的妆奁处打开一个锦盒。
锦盒里面又几粒大小一致的药丸,她挑了一颗,就这样就着干涩的喉咙吞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咽了了下去,乐秧就将左脚放到镶嵌着云石的方凳上弯腰查看。
脚踝上的银铃不是白狐腿上的那个,相较于那个,她脚上铃铛更加的繁复精巧,那铃铛环的接口处有个很小的锁孔,她扯了扯,但铃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丝毫没有变形。
除了开锁取出,你艾灸只有把她脚后跟的骨头削掉一些才能取下。
“秧秧在做什么?”
就在她使劲儿地想要把铃铛环从她脚踝上退下来时,戚容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乐秧放下手里乱颤的铃铛,道:“戚容与,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