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喝牛奶也不喝，每天就吃那么点东西哪里能不胃疼？”
“我是真的疼……”
“你又想装病了是不是？就算你生病也不能不去补习班的！真是的，你知不知道补习班一个月得花多少钱啊……我上班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谁？”
钱父钱母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
女孩的脸颊惨白到没有血色，双目失焦地看向远处，瘦削的身躯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却努力不愿被自顾自做事的父母发现。
钱父钱母疯狂的冲上前去。
他们看着记忆里的自己，连踢带踹——快看看啊！快看看啊！快走过去，抱抱她啊！快带她去医院啊……
女儿艰难地站起身来，慢慢朝着房间挪去。
她重重关上大门，在床上蜷缩成虾米的模样，而门外是越发响亮的抱怨：“我就说了，这孩子又在装病！”
“叛逆期到了吧？”
“我听别人说这个时候得多关注一点。”
“要是学坏的话，一辈子都会毁掉的！”
女孩坐起身来，伸手推开窗户。
她的手掌探出窗外：“一辈子都毁掉吗？这样的一辈子……也无所谓吧？”
钱父钱母惊恐地冲上前，试图把女儿拉回来。只是他们两个本就不存在，唯有看着女儿呆愣许久，又勉强关上窗户。
一桩桩，一幕幕，一次次。
尖锐的小刀划过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落下。女孩越发空洞的表情，越发沉默的反应，只有在父母催促下才会露出的僵硬笑脸。
钱父钱母绝望地看着终焉降临。
他们的女儿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句书写着遗书。她将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将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写明要送去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的走上窗台。
钱父钱母：“不要——！”
他们从极致恐怖的噩梦中清醒过来，满头大汗不说，更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第96章
◎死神来了。◎
【咦？这么快就醒来？】
【感觉一分钟都没啊？】
【这个速度……有点牛逼……】
【这个符箓到底有没有效果啊……】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ICU。
两人失焦的眼睛渐渐凝神, 最后落在钱佳麟的身上。钱父钱母痛哭出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你啊……”
“不，是我的错……要是我多关心你一点……”
“我算什么母亲，我算什么妈妈……”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糊涂啊……”
钱父钱母甚至连靠近女儿的勇气都没有, 情绪彻底崩溃。他们曾困惑女儿为什么会跳楼自杀，甚至怀疑女儿被同学欺负, 被人刺激，可到最后两人才发现……原来凶手是自己。
原来……凶手是自己！
居然是他们，是他们自己将孩子逼进绝境。
他们……有资格让女儿留下来吗？
钱父钱母双目无神，满心绝望，情绪崩溃到只能不断哭泣。
老爷子吓了一跳。
亲戚们神色复杂, 一时间竟是无人上前劝说。
女鬼钱佳麟怔怔地看着两者。
它幽幽叹道：“我还是头一回，看到爸爸妈妈认错。”
声音里没有丝毫波动。
赵灵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轻轻揪起一块, 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她紧紧握钱佳麟的手：“我以后会天天来陪你的……”
女鬼钱佳麟错愕地看向她。
赵灵闷声闷气地说道：“如果你活着, 我就每天到医院里来, 如果你……我就每天写信烧给你, 让你永远都记得这个世上还有人在惦记你……”
女鬼钱佳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赵先生犹豫着伸出手，轻轻落在它的头顶。他轻声道：“……孩子，你要不试一试，再试一试？叔叔相信后面一定会发生好事的。”
齐女士看向嚎啕大哭的钱父钱母。
她侧首看向鹿鸣微：“鹿大师, 他们刚刚经历的是小佳麟过去的生活？”
鹿鸣微颔首：“没错。”
她看着钱父钱母：“那道符箓能让他们从另一个视角看清楚事情的发生, 同时感受到孩子情绪和感受的变化。”
齐女士：“……那有没有能看到后来的。”
鹿鸣微深深看了齐女士一眼：“当然也有……或者说，是他们醒得太快了。”
钱父钱母的哭声稍稍止住。
他们怔怔地看向鹿鸣微：“还能看到后面的事情？”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两人情绪刚刚稳定, 又是一阵眩晕。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钱父钱母看到了崩溃大哭的自己，看到救护车载上女儿疯狂冲向医院, 还看到了茫然失措, 呆立在门口的女儿。
只是那对自己没看到。
他们跟在女儿的身后, 看着它跟着别人回家, 看着它目光渐渐流淌出羡慕和渴望，看着它溜到游乐园等地，看的却不是游乐项目而是打打闹闹的孩子或者一家人，看着它飘在演唱会现场，满眼好奇又被巨响声吓得炸开毛。
它去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有回家。
看着从黑白色渐渐变成彩色的回忆，夫妇两人心如刀割。
很久之后，它去了医院。
遗憾的是它无法进入身体，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钱父钱母看着女儿被宣判为植物人，看着那对他们绝望反驳，看着他们不肯死心，决定继续照顾孩子。
只要孩子在，那就还有希望。
钱父钱母怔愣的瞬间，却发现眼前景象一变，又重回到最初。
这回没有什么幽灵，孩子被救回来了。
钱父钱母还在羡慕这对父母的幸运时，却发现一切发展都和两人的想法有些不同。
媒体的采访，网民的质疑都让夫妇开始反省，他们起初的确改变了对女儿的态度。
一家人宽和温馨的日子并不长久。
随着时间推移，夫妇两人渐渐故态重发。看着再次日渐沉默的女儿，钱父钱母急着心里却是说不出口。
明亮的心情又一次黯淡。
彩色的世界再次变成黑白色。
感受着女儿痛苦的情绪，两人越发焦急，无数次冲到他们眼前，试图让他们回想起曾经的结局。
明明你们险些失去她了啊……
看着坐在窗台又往下看的女儿，钱父钱母撕心裂肺。
他们的女儿多聪明啊。
这回的她选择出门旅行，只是那绿水青山也没能吸引她。女孩一路攀爬到山崖顶端，毫不犹豫地翻出栏杆，纵身一跃——
钱父钱母再一次苏醒过来。
这回的他们不哭不笑，双目呆滞，直愣愣地看着正前方。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到了。
鹿鸣微看了眼钱父钱母，又摸了摸女鬼钱佳麟：“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决定。”
女鬼钱佳麟懵懵懂懂的点头。
鹿鸣微轻声道：“你还有半个小时，要是半个小时还不进去，你身体里的一魂二魄将会彻底消散，而你无法回归身体，也无法去地府投胎。”
女鬼钱佳麟打了个激灵，急急应声。
鹿鸣微收回目光，带着管家和小刘往外走去。
【咦，鹿大师这就打算走了？】
【接下来到底会如何啊？】
【QAQ我发现鹿大师现在学坏了，每回都不让看到大结局。】
【后面大概就要给他们考虑了吧。】
【我还是希望小妹妹能活下来……能看到更多东西。】
【我朋友也是自杀走的。】
【他真的很痛苦，也经历过很多次尝试……或许离开对于他们是种解脱，只是对于活着的我们来说……】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活着就还有希望啊……】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自己都是凡人，何必希望孩子能够变成人中龙凤？】
【感觉这个符箓效果还挺好的。】
【有点点心动了。】
鹿鸣微扫了一眼弹幕，如实回答道：“真正需要的人自然能走进算命馆，如果走不进算命馆说明你和符箓还没有缘分，可以选择去医院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顿了顿，她看了眼身后。
鹿鸣微摁了摁太阳穴：“至于我为什么先走一步……嗯，还得将这帮子孤魂野鬼送回去。”
【孤魂野鬼？？？】
【不会在医院里捡到的吧？】
【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听到鬼都没反应了】
【再后面不会要给咱们演示阎王府了吧……（笑哭）（笑哭）】
【前面的别！】
【我完全不想知道这种事啊啊啊啊】
鹿鸣微笑了笑：“那我挂了？”
这下直播间观众全部急了：【不行不行不行！】
【哎哎哎哎哎】
【都怪你们说什么害怕不害怕！】
【鹿大师，我超爱鬼的！】
【跪求鹿大师让我们见见鬼QAQ】
鹿鸣微微微一笑：“不行也没用。”
说完话，她残忍无情地吩咐小刘关闭直播。
小刘老老实实地关闭直播。
他看着身后那一长串孤魂野鬼，没忍住压低声音：“鹿大师，这些鬼怎么处理啊？”
管家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咯噔。
他的眼角余光微妙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有些好奇那些孤魂野鬼的模样。
管家很快收敛了好奇心。
明明医院里的温度适宜，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冰窖。强烈的冷意从脚底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人有种毛骨悚然，想要立刻逃跑的冲动。
管家的面色微微泛白。
他艰难抵抗着第六感带来的恐惧，咬紧牙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倒是小刘倒吸一口气：“这是——”
一扇阴气森森的巨门出现在鹿鸣微的跟前，寒气便是从中涌出。
鹿鸣微毫不畏惧，抬步上前。
她咚咚敲了两下大门：“七爷八爷，开下门吧！”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一黑一白两名鬼差走出大门，两双眼睛先是扫过后面的孤魂野鬼，而后落在鹿鸣微的身上。白无常脸上的笑容凝固，略显诧异：“竟是天使在此？”
此天使非彼天使。
并非西方神话里顶着两只鸡翅膀的存在，而是与天道有契约者的存在。
确定鹿鸣微为天使后，白无常的态度登时恭敬不少：“谢天使出手帮忙，我们便将这些魂魄勾走。”
鹿鸣微点了点头。
眼见黑白鬼差将孤魂野鬼系数勾上，她才好奇提问道：“这些孤魂野鬼少则这几日，多则已是前几个月遗留的，怎么一直都无鬼差过来处理？”
黑无常冷着脸不说话。
白无常无奈一笑：“天使不知。不是咱们偷懒，而是之前灵气失衡，信仰减少，以至于大半土地爷和城隍官都陷入沉睡，剩余的土地爷和城隍官能管着自己的地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帮忙处理其他地方，上报死亡名单和发放路引的事就归了咱们……”
一份的工作量翻成三倍。
白无常无奈叹息：“就这工作量，咱们招不到新鬼差不说，还总有老鬼差想要辞职——闹，小黑他就闹了两三回了。”
黑无常：“……工作是垃圾。”
他冷冰冰地开口：“我要投胎转世。”
白无常欲言又止：“现世人也得工作啊……”
他勾住孤魂野鬼的魂魄，一边往门里拉一边念叨着：“你这份工作都熟练了，同时还有我这么个好搭档，走了都无趣啊……”
黑无常：“……”
白无常：“再等一段时间，又有两个地方的土地爷复苏了，等大家伙都起来干活，咱们不就又能去酒馆喝一杯了吗？”
黑无常：“……”
白无常念叨：“到时候我介绍我妹妹给你认识，我妹妹可漂亮了！”
黑无常：“真的？”
白无常重重点头：“当然，鬼鬼都说她和我长得一摸一样。”
黑无常：“……”
等孤魂野鬼全进了大门，门也吱呀一声合上。
大门缓缓消失。
直到消失以后，小刘才惊觉自己一直没呼吸。他眼冒金星，险些直直摔在地上，捧着胡乱蹦跳的心脏半响，小刘才小心翼翼开口：“鹿大师……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是什么？”
鹿鸣微：“？你不认识？”
小刘冷静下来：“倒也不能说不认识吧……就是，就是……”，他双目发直，喃喃自语：“我就是没想到，原来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真的有黑白双煞……”
一旁的管家眼睛圆睁。
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久久才重新恢复成先前的冷静模样。
先前的冷意和恐惧是阴曹地府？
管家本就惊叹于鹿鸣微的手法，而如今更是隐隐有种期待。
或者自家主人的问题能够……
鹿鸣微抬步走出医院，司机已经等在门外，恭敬地拉开车门。
北城大学附属医院离一行人居住的酒店不远，开车过去也不过半小时的时间。鹿鸣微翻看着手机，垂眸看着微博热搜。
# 14岁自杀女孩苏醒 #
# 抑郁症女孩凌晨跳楼 后续 #
# 男子求婚前被鹿大师曝光 #
# 男子盗用公款潜逃十五年被抓 #
今日份的算命果然也登上热搜。
同样在看微博的小刘惊呼一声：“鹿大师您看，刚才的小姑娘苏醒了！”
鹿鸣微：“嗯……我看到了。”
她点击进入热搜，下面的评论密密麻麻。
有人说碰到这样的父母还不如早点去死，有人说只要活着总归也有希望，有人说经历过生死劫难或许父母会改过自新，还有人说这对父母是凶手，是他们的漠视和忽略酿造了这样的惨剧，更是有人说其实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经历，然后一步步走了出来……
小刘看看手机，又看看鹿鸣微。
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鹿大师，她的父母会改变吗？”
鹿鸣微：“……会，也不会。”
小刘搔搔头，没听懂鹿鸣微说的意思。
鹿鸣微道：“若是我没有介入，这个孩子大约会因一魂二魄的消散而变成植物人。”
小刘轻轻抽了口气。
鹿鸣微道：“她的父母没有放弃，往后的岁月里也一直在照顾她，直至女儿去世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