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二嫂要生了!快来人啊!”
沈锦以往一直很是镇定的嗓音硬是喊劈了,透露着无尽的恐慌。
徐若娘自己亲爹就是大夫,早早的便去把了脉,说是可能是双胎,有大概率会早产,家里也就早早的预定了稳婆,除了开始听到沈锦叫喊时慌张了一段时间,其余倒也不见慌乱。
徐若娘身子骨养的不错,怀孕后家里盼着新生儿,养的也精细些,生的还算顺利,从上午巳时一直忙碌到戌时末,稳婆和陈氏抱着用襁褓包裹着的一对小婴儿,喜笑颜开的走出产房。
“恭喜恭喜,你家老二媳妇肚皮真争气,给你家添了一对大胖儿子呢!”稳婆格外的高兴,她这手艺吃的就是运气饭,只要接生出了男娃或是寓意美好的龙凤胎,往往都能得到不错的赏钱,生女孩的话就得看人家看不看重女孩。
虽然不是龙凤胎有点可惜,但沈家现在不就缺个孙子?不然之前李氏也不至于那么轻易被休弃了。一连生了俩,这老二媳妇站稳了脚跟,就不信以沈家的家底,这赏钱少的了了。
稳婆把怀里的胖小子交给当了爹的沈烈,美滋滋的在心里盘算着。
沈家下一代有了新希望,最高兴的莫过于做了曾祖和爷爷的沈源与沈青。全家一晚上没睡好觉,沈源更是连夜翻书就想着给两个重孙取一个响亮的名字,一时间竟忘了天气还凉,第二天起来时便有些着凉,连喝了两碗汤药才见好转。
第29章
◎顾明哲◎
沈锦返回府学时,双胞胎刚办完满月,沈源那边名字也终于确定下来。
沈常博、沈常谨,就是双胞胎的名字,寄希望于两子将来学识渊博、谨言慎思之意。至于乳名呢,因为两个崽子长得胖嘟嘟圆滚滚的,就取了元宵、元宝作为两个孩子的乳名,图个好记。
抵达府城的只有驾车的沈恪与沈锦,元柳随侍,大牛则是提早一个月为了给自家小少爷请假,以及收拾大半个月没住人的小院,先一步到了府城。
回到府学的沈锦以极快的速度转换了习惯,迅速投入学习的海洋。开春后沉寂懒散了一冬天的教喻们终于愿意开课,一时间府学里的学堂座位供不应求,大多数时间还有许多人只能被迫站在门外或是坐在地上听课。沈锦年幼,步子没有其他成年人那么快,全靠交好的“学长”帮忙占位置,就这,还因为童生的身份经常抢不到位置,只能可怜巴巴的被人群挤在角落里,事后想法子找教喻“补课”。
因为府学的“学龄”是三年,三年后继续就读的话就需要另付一笔“借读费”。沈锦翻过年九岁,计划十二岁那年考秀才,之后还可以继续蹭府学的书三年。
时间还充裕,为了培养自己心性和身心,也是为了多培养一些兴趣爱好,以后和人打交道多一点共同语言,沈锦“选修”了府学这边特别开办的“兴趣班”,从琴棋书画中选择了相对感觉比较好入手的绘画,加上学古萧来增加一点音乐细胞。
不过很显然,读书好的学艺术未必能行。报名半个月,沈锦蹭了五节绘画,那一笔死板的“现实派没意境画风”气蒙了教绘画的三名老师,一个个都哀叹沈锦是个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中的朽木。相对比绘画,教萧曲的顾老师显然对沈锦更看好。
当然,沈锦不会对外说,自己只是图萧的价格比琴便宜几十倍才选的。
而这位顾老师,显然也不是因为沈锦半个月只学了一首曲子的“半垃圾天赋”才看好他的。
府学山腰一间小院中,一身月白学士服的男子慵懒的靠在躺椅上。男子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皮肤白皙,一双手却带着农户特有的刮痕和薄薄的一层茧。一旁老管家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一边看一眼自家主子,眼中带着类似恨铁不成钢的复杂神色。
“少爷啊,你说你,好好的京城不呆也就算了,跑这么偏僻的地方当个教喻老奴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你下什么地啊?你懂种地吗?
你自己种地也就算了,你还带着人家家的小少爷一起下地,还研究什么优良稻种,你就忽悠人孩子年纪小好骗是吧?人来府学是读书的!”
顾明哲吧砸吧砸口中残余的茶香,把手里的紫砂小壶放在一边,双手撑着起身,说话声音也懒洋洋的:“我怎么就骗人了?沈锦那孩子愿意跟我一起种地,人家自己都不说什么,你倒是挺会心疼人的。”
老管家内心默念佛经,好不容易也没把心里那股火压下去,没好气骂道:“人家沈家可没有侯府那么有权有势,到时候你害的人孩子科举考不上成了老农户,你亏不亏心啊!”
“考不上那说明他没那个命,跟我有啥关系。”顾明哲垂眸好一会儿,低落的情绪过去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老管家气的仰倒,这要不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少爷,如果不是老爷和夫人临死前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的,他……
好吧,确实也不忍心自己看着长大,金尊玉贵的少爷吃苦,估摸还是会忍不住跟着出京吧。
不过,那也不是自家少爷可以随意浪费别人家孩子天分的理由啊!到临廊才几年啊,在这府学都混了个奇怪夫子的名头了,好听啊?
老管家习惯性就想对着老爷夫人的牌位抹眼泪。他辜负了老爷夫人的期望,不仅没劝动少爷娶妻生子,连少爷的前程都没看顾好,还让那等小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少爷的一切!
老奴惭愧啊!!!
顾明哲刚要睡个午觉,就听到一旁又响起熟悉的低声哭泣和碎碎念,立马翻了个白眼,翻身起来。
“怎么又哭上了?大不了等下次那小子来,我不带他去下地了可好?”
老管家拿袖子抹了抹眼泪,一张老脸硬是表现出了小可怜的意味:“您是少爷,老奴不敢置喙。只是少爷,您才而立之年,有想过,以后的事吗?”
顾明哲闭紧了嘴巴,微红的眼眶瞪了多嘴的老管家一眼,翻身躺倒再不说一句话。
沈锦可不知道小院里的官司。最近二哥那边药田出了些事,药材生长的极慢不说还黄叶,有被虫咬的迹象。
但是这毕竟是入口治病的东西,现如今市面上用于花草除虫的药液毒性高,无法作用于这种微毒甚至无毒的常用药材,生怕弄出不好的反应,人工捉虫的话成本又太大,急的沈烈直上火。沈锦就按照记忆中前世看过的医书,自己调配了几种药水做实验。用花盆种植的药材数量太少,实验标本不够,沈锦就把主意打到了顾明哲头上。
谁让他是府学那么多教喻中,和沈锦关系最好,还在自家小院后面有一片不小的菜园可以充当药田呢。
以顾明哲的性子,跟他客气才不对他胃口,沈锦已经习惯了和他“没大没小”,直接占了那块地种了一片甘草做实验。只是老管家不知道,至今还以为是自家少爷拉着别人家孩子种菜呢。
还种的那么小棵,看着瘦巴巴的,怎么看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当农民的天分。
老管家不屑的暗地里撇嘴。
顾明哲身边只有老管家一个下人,一手掌管顾明哲身边吃喝拉撒所有琐事以及财政大权。因为不想再被老管家念叨,顾明哲索性只要沈锦过来,就把老管家支出去,像是买笔墨纸砚啊,帮助小沈锦调/教家里两个小孩啦,反正什么时间长就做什么,等老管家回来时往往两人已经忙完,有着足够的时间“消灭现场”,摆出一人教一人学的样子,足够把老人家糊弄过去。
也是这时候,沈锦才知道,这位在府学素来没什么名声,除了弹琴吹/箫啥都不做的顾教喻,居然还会出身国子监的能耐人,在府学里,地位仅次于院长,学问也是顶呱呱的那种。
可是,国子监出身的,为什么不去考进士,而是顶着个监生的名头跑到临廊当个教喻呢?
童生身份在平民百姓里还算个不错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实惠,连科举都只是可以直接参加院试,免去重复参加童生试的权力,连府学里专门为学子准备的考核都没机会参加。
沈锦是童生,是交钱在府学就读,自然没资格参加属于秀才的考核,顺理成章在考核的两天里不用去府学。
既然不用去府学,顾明哲那边又去寻友去了,沈锦索性跑去了书坊。
嗯,第二本该结算了。
第30章
◎宅院◎
“哎哟,沈小公子,你可真是能干,这才第二本,已经能卖到邻省去了。”
生意做得好了,宋掌柜心情好,跟着心宽体胖了起来,看起来越发富态可亲了。靠着沈锦的这本话本,他这间书坊这几个月的账本前所未有的好看,连带着打压了一向看不顺眼的一个竞争对手,他现在看沈锦跟看财神爷一样。
“还不是宋掌柜帮忙,我只是个小孩子,要不是宋掌柜抬举,这成绩也不会这么好。
咱们共赢?”沈锦跟在顾明哲身边学了也有段日子,别的不说气质还是能拿捏的死死的。配上一张粉雕玉琢清俊的小脸,至少没人看得出出身平凡了。
光是这股气势也压得宋掌柜本能低了一头。
胖掌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一双胖手搓了搓,从柜台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匣递给沈锦。
“按照咱们说好的,话本出售收益只有前半年,且第一本只有本省收益,以后的看成绩来对吧?
第一本这个月在本省几乎已经饱和了,收益没那么多了,只有一百一十八两,第二本要好得多,本省两百四十六两,周边三个省买了七百五十两。
你之前要我帮你收一些那些书,我给你收了一些。孤本诗书三本,大儒字帖一本,都是户部抄家得来的,还有翰林院流传出的四书五经的注释和国子监优秀监生的诗集结册,共花了六百多两。
呐,这是账册,和剩余的银票,还有这个,是你要的书。大牛,给你家少爷抱好哈!”
沈锦暗暗嘬了嘬牙花子,有点心疼。当初买全套的四书五经加上笔墨纸砚,也没花超五十两,现在只是买一些所谓的“名人效应”的“高档书籍”,居然就花了好几倍的价格。
就这,还是靠着宋掌柜是书坊掌柜,可以私下截留一些,不然早就被那些等着的富户和官员抢走了,根本不会有沈锦的份。
怪不得,民间少有寒门出头的,书都这价格了,谁供得起啊。
默默算了下自己的小金库,沈锦有些暗叹。随着自己学习逐渐深入,以及与同窗之间的应酬,花销也越来越大。这还亏着自己现在还小,不需要去那种酒局或是“未成年止步”的茶楼,大多时候都是其他学长们请客,自己是捎带或是作陪,省了不少银子。
之前几个月拿到的报酬,原本以为自己就算算上每月交给家里的孝敬钱,也可以轻松攒够上千两银子,到时候直接在府城买一座大些带花园的三四进院子,把爷奶爹娘兄嫂接过来住。一方面是想孝顺长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府城的医疗条件要更好,可以给奶奶乐氏找更好的大夫。
没想到,翻过年也就不到三个月,光是收书就花了自己好大一笔钱,更不要说隔三差五回敬同窗和照顾自己的老师顾明哲的礼物,还有自己主仆三人在府城的衣食住行,也数额不少。
算下来,加上手里这笔钱,自己顶多也就九百多两。
啧,生活不易,沈小正太叹气。
哦对了,之前入学时大哥还给了自己租房剩下的银票,大概也有两百多两,当时也算是家里大半的积蓄了。算上这笔银子,应该能拿下一座还不错的院子。
家里大哥的婚约在五月,还有时间,大牛已经把四周都摸得差不多,找了个风评不错的牙行,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一处合心意的院子。
卖主据说是生意失利,不得已变卖这座位置最好也最值钱的宅院回血,之后就打算收拢生意回老家重新发展。沈锦抓住这一点狠砍了一刀,从九百七十两砍到七百四十两,部分还不错的家具保留,其余卖主运走。元柳找了几个妇女过来打扫,大牛负责采购家具,只是两天,三人便从那间小小的一进院搬去了宽敞豪华的大宅院,美滋滋的住了下来。
当然,因为是用沈锦自己赚的钱,所以宅院是挂在沈锦名下的,不需要找自己爹娘兄长过户。
然后第二天,沈锦往家里去了一封信,让自家两个哥哥带着爷奶爹娘等一家子到府城来。
沈锦往家里去信一般不是贵重物品的话,都是找从府城去周边县城小镇的贩夫走卒,距离不远,只需要给人几文钱,人家就愿意帮你走一趟送个信。
当天下午,沈恪就收到了自家小弟送来的信件,趁着晚上全家都在的时候宣读,陈氏整个都挺起来了。
沈锦家信是向来怎么“腻歪”怎么来,先是惦记了爷奶的病情,又问了爹娘的身体,然后说随信带的一些营养品给四位长辈补身子。随后又问候了两位哥哥,还有姐姐沈蓉以及侄女巧儿的女红学习,两个小侄子也没漏下。最后又腻乎乎的说自己一个九岁小孩独身在府城学习实在孤独,身边只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下人,总觉得寂寥。如今自己在府城置办了宅院,希望爷奶爹娘能过来府城住一段时间,让孙儿敬个孝道。也希望哥嫂姐姐带着侄子侄女同去,感受一下府城不一样的人情风土。
可谓是面面俱到。
“哎哟,哎哟哎哟,我小鱼儿都有能耐在府城买园子了啊!”陈氏感觉自己腰杆前所未有的挺直。她生的儿子啊!才不足十岁,就有能力买下那么大一座宅院,还要带全家一起去住。
孝顺老人和父母,友爱和睦兄姐,这么好的孩子,那可是从她陈氏的肚子里出来的!
沈源也高兴孙子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成就,虽说正经文人来看,写话本不是正途,但对任何人来说,后代能赚钱养家,至少比那些败家的要好几百倍。
没必要那么斤斤计较。老爷子对自己孙子要求不高,只要沈锦学业不放下就成。
写话本又不丢人,沈锦能赚钱养自己读书生活的花用,总比一直靠花家里的钱读书,最后搞得兄弟几个因为钱财不均闹翻要好。
不过……
沈源扫了一眼家里两个孙子和孙媳,还是补充了一句:“小鱼儿这院子,花用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虽说之前家里在他身上花销也不少,但之前他给家里交的钱也足以补上账本还绰绰有余,所以你们兄弟俩就不用惦记了。这院子就是属于小鱼儿的,以后分家也是小鱼儿的私产。”
沈恪和沈烈愣了一下,虽然说莫名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但爷爷说的在理,兄弟俩也为弟弟出息而高兴之余,也松了口气。尤其是沈烈,他现在两个儿子,要说长大也很快,如果弟弟一直读书读不出个名堂,家里就得一直供,直到弟弟自己放弃,或是娶个嫁妆丰厚的妻子继续供。弟弟能养活自己最好,这样自己以后压力也能小一点,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沈恪虽说现在还没有儿子,但婚约已定,难免会往一样的方向想,兄弟俩不约而同的想到一起去了。
唯一有点不开心的就是徐若娘。可能是生了两个孩子气血一时间供不上来,徐若娘母乳不是很充足,两个孩子还没过百日时便吃不饱了,这让新出炉的母亲全副心神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也为他们计划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