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张了张嘴，没说话。果然，现在他手里能用的人脉还是太少了。
班云庐性子还是内敛害羞，住进来后一边要想法子赚钱养家，一边还要照顾妻子，另外自己的学问也得兼顾，忙的不得了。
好在他运气不错，一户官员家为自家小少爷寻找启蒙夫子，看中了班云庐性子温和耐心，还是个举人，学问有保证。以起步年薪五十两的价格聘了人，管吃管笔墨纸砚，光是束脩就交了有一百两银子。
别看这银子看着不多，实际上，前世宋朝时期，一个宰相职位俸禄在三百贯，也就是差不多三百两银子左右，加上茶、衣料、粮食等补贴，加一起也就四五百两。到了明朝就更过分，从朱元璋起始，一个六品地方官员据说一年也就二十多两银上下，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补贴也不超过五十两。遇到灾年会拿粮食抵，但也顶多够一家人稀汤寡水的过日子。好像是到朱元璋中晚年时期才加了俸禄，一直沿用下去。
到清朝时期，那也是个极其“抠门”的朝代，也为清朝破灭埋下了严重的伏笔。在乾隆之前，一个一品大员年俸一百八十两，如果不是本身出自世家，有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支撑，以他们的俸禄都很难养活一家子妻妾儿女。这也导致清朝贪污腐败现象极其严重，国库空虚堪称历史之最，满朝都是大大小小的蛀虫，内忧外患数不胜数。到乾隆晚年后，向来要面子自称“十全老人”的乾隆便开始施行在正俸之外还添加了“恩俸”和同样分量的俸米，并且一二品的官员俸米双份，这才把大臣的不满压了下去。
然而，这位主儿成功把他老爹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彻底挥霍一空，成了清朝著名的“败家子”。
而本朝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因为前朝过于奢靡，本朝休养生息安定的日子拢共才十几年，国库不足以支撑大肆发放薪水。一品官据说在五百两左右，职位越多获得的功劳越多，薪水也会适当增加，这叫“赏赐”。
而像顾明琛这样，几乎被皇帝发放到权力边缘，顶着个爵位和正五品闲职的，俸禄就有点可怜。安候属于三等侯爵，正四品虚职，俸禄在二百两，他那个礼部郎中的职位也不过正五品，俸禄在一百二十两左右，没有赏赐，犯了错还得挨罚，算是“死工资”。
这么一对比，班云庐一个举人能拿到年薪五十两的收入，真真的算是“高薪”了。
第54章
◎秦池◎
顾明哲是铁了心要沈锦做他的继承人, 回京后就开始联络自己曾经的好友和人脉。
作为曾经的国公嫡子，顾明哲的人脉绝不是能小觑的，才短短两月不到, 顾明哲已经带着弟子见了三位侯府继承人, 参加了至少五场聚会, 也受到很多文人邀约，在京城迅速积累起了自己的名气。
顾明琛为此气苦, 跑到顾宅几次，就想劝说弟弟把精力放到自己儿子身上，那才是顾家的正统继承人。
可惜, 顾明哲没理。
沈锦好整以暇的站在门口随时等待老师的“宣召”，头颅微微低下以示恭敬, 只留给顾明琛一个秀气的——
后脑勺。
顾明琛的儿子看着也不小了, 二十二三上下，比沈锦是大些，但才刚中了个童生，比起读书更爱玩乐。两位长辈在里面说话时, 这小子已经捅咕了沈锦三四次, 就想拉走小叔的得意门生一起出去玩, 这样就算挨骂也有人给自己背锅。
但很显然, 已经活过一辈子的沈锦知道自己要什么，对顾明琛一家也有所防备，自然不会跟着走。
就算顾泽奇人品不错，基于上辈子的恩怨, 两人也注定成不了朋友。既然这样, 就一开始不要交往。
他怕交情太好了, 以后要算计对方的时候会舍不得下手。
沈锦很有作为“大腿挂件”的“职业道德”。
“小友倒是很聪明, 也难怪，我这个挑剔的弟弟，居然还能看得上你。”
你一个小地方来的泥腿子，能有今天就应该感恩戴德，还是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比较好。
沈锦刚要挑眉，突然觉得有点不庄重，改成了摸鼻梁。
“安候也是眼光出众，得意一生啊，真是学生的表率，学生拜服。”
一个靠着狗屎运才能有今天的侯爷，吹捧一下得了，别给脸不要的，挺不学好的。
自己都替他脸红。
顾明琛面容略显阴柔，且法令纹深重，蓄起胡须后显得越发阴沉不讨喜，但也有人觉得这是威严并重，对此越发巴结。
但沈锦可不吃这一套，要是靠长相就能吓住人，他老家街尾那家卖肉的张屠夫可比顾明琛吓人多了。
可不还是妻管严？
“伶牙俐齿。”
沈锦笑眯眯的瞥了一眼。
“多谢夸奖。”
顾明琛被噎的不轻的样子，狠狠瞪了沈锦一眼，到底还是心有顾忌，袖子一甩走了。顾泽奇倒是有点意思，笑眯眯的对沈锦打了招呼才走，临走前还单方面和沈锦约好，下次一起去逗蛐蛐，他要炫耀自己新到手的“大将军”。
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
沈锦莫名的有点羡慕。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一辈子当小孩子呢？可惜，时间总会教会一个人，什么叫做成长。
他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
顾泽奇，又能保持多久呢？
这事过后，很快就要过年。老管家从二十开始便指挥所有下人打扫庭院，把院子里角角落落都要打扫的一尘不染，连花都换了新的腊梅，叶子都得修剪的极漂亮才罢休。
班云庐那边是自觉已经给人添了很多麻烦，他们住的小院是自己等人打扫，沈锦也跟着学，带着大牛小豆子把自己的小院打扫了个彻彻底底。等顾明哲等不耐烦过来找时，沈锦刚好从房中出来，原本还干净的青色长衫已经变得灰扑扑的，头上顶着个不伦不类的草帽，因为不合适而歪七扭八，好像峨眉山的猴子学人似的，看着就怪里怪气还脏兮兮的。
身后听到动静的大牛小豆子也忙不迭出来，也是一样，灰头土脸，三只泥猴子排排站在门口。
顾明哲愣了一下，“噗嗤”一声，主仆俩笑的前仰后合。
“不是，你是扫房子还是拆房子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啊？”
老管家也笑的不能自已，连忙叫人进去收拾。出乎意料之外的，三间房里都打扫的窗明几净，窗纸也是换了新的，连房梁也是抹的干干净净。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和湿润的水汽，还挺清新的。
嗯？
花香？
顾明哲脸色一变，转身往花园跑去。看到满园还开的茂盛的梅花，有点纳闷。
“那，那些花香哪里来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不其然，当一行人来到暖房，前几天花房还说开了个花苞的几盆心爱的品种花现在光秃秃的，就留了个花蕊，花瓣全都不翼而飞。寒风吹过，莹绿色的花枝带着深色的“脑袋”微微晃动，看着特别凄惨。
“沈！锦！！！”
雷霆狮吼再现江湖，不少年轻的小厮纷纷露头看热闹，嬉笑着为庭院里追逐的两位主子加油打气。
快活的气氛越发热烈。
事后，作为补偿，被毁掉的那几盆花就得有沈锦照料，直到再次长出花瓣为止。为了以防万一，顾明哲还把其他名贵的品种花都系上了红色的丝带，上面记着各自的品种名，送进单独的暖房叫人好好照管，门口写着大字“未经允许，沈锦不得入内”，一副生怕被再次“采花”的模样。
沈锦被“不信任”了，期期艾艾的回到房中写悔过书。京城这边发回去的年礼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也不知道爹娘对那料子喜不喜欢，哥哥嫂子的礼物也都备下了，还有几个侄子和宝贝侄女的压岁钱，姐姐一家的信和年礼。
人生第一次操办这种事情，总是想做的尽善尽美的。
才离家两个月，他又想家了。
带着这种思乡的情绪，翻过了新年，春闱到了。
而在春闱前三天，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顾宅。
当今圣上，大越皇帝，秦池。
身着玄色长袍的老年文人装扮的男人端坐在上首，顾明哲面色平静无波，也不行礼问安，两人一人坐在茶桌一角，就这么相顾无言。
老师可以放肆，不代表沈锦也可以。整理了一下衣襟，沈锦上前行跪礼。
“学生叩见皇上。”
秦池目光转向面前那看着极稚嫩的面庞，一时心里竟多了些感慨。
“起来吧，今天是私事，不必多礼。”
沈锦面露恭敬的起身，走到自家老师身边，给人添上热水，随侍在侧，这才心里撇了撇嘴。也就说得好听，要是自己真的视帝王威严于无物，跟老师似的屁股动都不动一下，这会儿他还在不在这里都是一回事了。
秦池自然不是专为了见小师弟收的弟子而来，至少，不完全是。
“皇上尊驾临贱地，不知有何指教啊？”
顾明哲一如既往的不假辞色，甚至比面对庶兄顾明琛时，态度还要更加的恶劣。
偏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好像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一点斥责老师的态度都没有，这让沈锦一时间有点迷糊，搞不懂这两位大佬之间，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如果关系好，为什么当初要算计安国公府，让顾明琛上位，把顾明哲挤兑的连京城都待不下去？
如果关系不好，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
秦池一个眼神，身边做管家打扮的就带着其余人都退了出去。沈锦原本也想出去，却被皇帝叫住。
“你，叫沈锦是吧？你不用离开，这次的事，跟你，也有点关系。”
沈锦顿了一下，师徒俩视线相交一瞬，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当皇帝的自然不会关注一个小举人的面色好不好，他是皇帝，如果不是因为沈锦是顾明哲的弟子，也是明面上昭告京城的接班继承人，甚至沈锦没有被皇帝看在眼中的资格。
哪怕，一个十六岁的举人，的确很有天分，但天下间天才太多了，秦池这辈子见过的也太多了，已经不值钱了。
“朕这次来，就是希望你们师徒，帮朕办一件事，事情办成了，国公府，朕还给你，你徒弟的前程，以后也不用愁了。”
那要是办不成呢？沈锦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悬崖勒马忍了下来。
这是皇帝，可不是任由自己皮的老师和好友，得学会敬畏皇家威严……皇家威严……
沈锦默默给自己洗脑，顾明哲可不吃秦池的大饼，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皇上太高看草民了，在下师徒一介寒衣，一无所有，皇上坐拥江山，权势万顷都做不到的事情，在下怎么做得到呢？”
秦池苦笑了一声：“你果然，还是这么直来直去。”
顿了一下，秦池好似想起了什么，默默不语半晌，告诉了师徒二人自己要他们做的事情。
他希望顾明哲能重进朝廷，帮他对抗大皇子一脉。而沈锦，因为有顾明哲抬举见了不少达官贵人，已经入了很多人的眼，很快会有人来拉拢这个“小孩”，进入自己阵营。
而秦池希望，沈锦能帮他潜伏到四皇子身边，帮他找一样东西。
第55章
◎探花◎
沈锦恍恍惚惚的坐在书桌前, 只觉得大脑一阵迷糊。
秦池所说的大皇子，其实是前朝末年南乐帝的长子，是南乐帝的宠妃之一文贵妃的儿子。
在秦池“顺应天下大势”登基称帝之后, 南乐帝一家都被软禁在京郊外行宫之中, 妃嫔里未侍寝没生育的要么发放归家再嫁, 要么遵循她们自己的想法，赌一赌留在宫里给秦池当妃子。只有南乐帝的皇后和生育了皇子公主的几位妃嫔, 跟着住在行宫之中。
只有一人顺利逃脱，便是贵妃之子，独孤博雅。
至今为止, 还愿意效忠前朝的老臣也有，也有些是被蛊惑或是威胁, 再不然就是因为在秦池治下出不了头, 打算打着“讨伐逆贼”旗号试着造反的小官与富商。
明面上支持博雅皇子复位的已经被皇帝或明或暗使用各种手段解决，暗地里的却不容易找到证据。而且，根据暗卫查找，有线索称, 博雅皇子和北方游牧民族疑似有了约定, 有意在边境掀起波澜, 另一边博雅皇子这边也要安排人在皇子之间浑水摸鱼, 意图掀起大越再一次的混乱。
而现在，有继承权的三位皇子纷纷长成，二皇子身后站着齐妃和工部尚书一家，三皇子身后则是德妃和文人团体。
五皇子身后有皇后, 手里掌握六部中最不容小觑的兵部与刑部, 加上嫡子身份加持, 是现在呼声最高的。甚至还有人分析, 如果不是因为五皇子年纪太小，皇上早就有心思立他为太子了。
至于四皇子，生母没有权势也没地位，宫女出身，啥助力没有，但他有个淑妃养母啊！还是太后的侄女，就算四皇子自己没心思争夺大位，已经被权势迷昏了头脑的王家人也会逼着他去争去抢，是最有可能被叛党蛊惑的一个。
更何况，他自己对那位置也未必不动心。
倒是六皇子，震惊了沈锦师徒一百年！据秦池自己坦白，六皇子的生母就是南乐帝的皇后，原本与秦池是同乡，她的长姐还曾与年幼时的秦池订过婚约，只是佳人早殇，这事也不了了之。
南乐皇后走选秀入宫，因为相貌好身材看着也是好生养的，被南乐帝的母妃看中，赐给自己儿子做正妃，怕儿子不喜，反手又赐了几个秀女占据了侧妃庶妃位份。
南乐帝好色，喜爱的是容貌美艳身材妖娆的女人，相貌大气温婉的正妃就不得他的宠，婚后一直没进过正院，一度让妃妾骑在正妻脑袋上作威作福。
后来经由一次宫宴，秦池第一次见到乐王正妃，认出这是幼时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一度对她非常照顾。
那时老皇帝已经不太管朝事，朝廷大半权力都在秦池手中，乐王也不敢得罪，心中再怎么怀疑秦池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也不敢吭气，甚至两人见面后还要主动帮着擦干净尾巴，对妻子虽心里厌恶，面上也不敢再无视，反而责令侧妃把府上大权交出，让妻子在府里站稳了脚跟。
实际上，两人就只是单纯的友谊和同乡情，再多的也没有。
那时候的南乐帝自顾不暇，手里权势少之又少，甚至能被内侍肆意克扣份例，作为少有活到成年还有了妻妾儿女的皇子，过得还不如宫里普通妃嫔，怎么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呢？
一直到南乐帝登基，称帝三年被软禁，已经成了皇后的小姑娘或许是对自己的丈夫彻底失望，也可能是这么些年的折磨已经磨灭了她的心气儿。
抱着补偿的想法，南乐皇后把自己交给了秦池，谁承想一次就有了六皇子。
南乐皇后的身份让无数人的目光盯在行宫，根本无法李代桃僵把人接回宫来名正言顺给个名分。南乐皇后偷偷生下孩子，让心腹把孩子偷偷送进宫，自己则把行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带着已经衰老的南乐帝和那些给她带来无尽羞辱的女人，以及他们的孩子一起，被烧死在了行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