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二十了还没有婆家要，就算有皇帝撑腰，也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恶言恶意向自家卷来。裴家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不可能没有仇家，只是原本的裴家一直没有把柄可以抓，还特别团结，家里子孙各个出息，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只有这么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以让他们背地里嘲讽一下裴家“家风不正”，满足一下自己那空虚的嫉妒心。
裴如海也急啊，他当然不急着把唯一的闺女嫁出去，只是不希望闺女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可是闺女性子已经定了格，眼里揉不得沙子，热爱武艺骑马，不受家里规矩拘束，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且不止一次的放话出去，她只嫁一生不纳妾的男人。
这又劝退了一大批人选。
裴如海麾下将领不少，可大多年纪都不小了，家里也有妻室，下一代要么没长成要么就是没出息，裴如海看不上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女婿。而现如今还愿意娶自己女儿的，表面看着也年轻有为的，也大多是为了自家权力钱财，也就是盯着自家闺女丰厚的嫁妆的穷光蛋考中了进士，自觉了不起了就想给自己找个嫁妆丰厚的妻子和权势滔天的老丈人做靠山。
如果让这样的人做了自家女婿，有朝一日爬上了巅峰，自家女儿会过什么日子想也知道。
裴如海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正当着急的时候，听说顾明哲借着看看好友们家里下一代的借口，实则为自己的小弟子找个靠谱的妻子时，裴如海一拍大腿。
殿试时他也在场，远远曾见过沈锦一次，虽然长得不如皇后娘家那小子醒目，但很符合裴家作为武将对心目中文人应有的形象审美。
长身玉立，四肢看着也没有其他文人软趴趴的，看得出虽然没有武艺，但也经过一定锻炼。
有本事赚钱。
虽说是写话本发家，至少不是那种指望爹娘老婆赚钱养家的废物点心。武将家没有文臣家那么多计较，不会指摘沈锦写话本子“不登大雅之堂”。
三观正。
对你最了解的还得是你的对手。安国公府和镇国大将军府向来被誉为是国家一文一武两道“门扉”，也是皇帝看好的，刻意安排的竞争对手，裴如海对顾明哲的性子可谓是了如指掌。
顾明哲是有点文人有的那些“龟毛”、“啰嗦”的坏毛病，但人的才学没得说，品性也没得说，性子还比较“闲云野鹤、大而化之”，颇有点隐士的味道。
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人奇准，应该说是天生与生俱来的天赋。如果沈锦人品不好，或是不符合这老小子的性子，他就算自己这一脉就此断绝，也不会强迫自己收徒，还这么起劲的为弟子铺路。
对，在很多人看来，顾明哲是因为皇帝“礼贤下士”邀请来的大贤，为朝廷贡献心力的，只有裴如海等几个人看得出来，这老小子，纯粹是为了给弟子铺路的。等秦池去世，下一代帝王登基，沈锦也彻底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人脉根基，你看这老小子还愿意在官场呆着？
他啥时候这么勤快了？
不过，这个也是裴如海看重的一点。
每一届新晋进士中，年轻有为的几乎都被各大世家调查过，沈锦也不例外。早在他刚得中探花郎时，他一家子的资料便摆在了裴如海的书桌上了。
父母双全，有兄嫂照顾，有个爷爷是老秀才，教学多年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是德高望重。
家里干净，虽说曾有个贴身丫鬟，但经过查证是李家那个被找回来的侄女，沈锦对人家也没有男女之情。
没娶妻，没纳妾，没通房，家里和睦还有前途，人长得也俊秀，就是家世低了些，这倒无妨。裴如海当即便找到顾明哲，要求参加这次相亲会，把自家闺女介绍给沈锦认识看看。
至于沈锦以后会不会纳妾，裴如海瞅了瞅顾明哲，再瞅瞅沈锦那小胳膊小腿。
他选择相信闺女的手段。
第62章
◎眼光◎
至于顾明哲, 倒不是对人家小姑娘有看法，他是对裴家有看法。
自古以来，为什么皇帝面对文武官员对立时都是一派淡然, 但一旦文武百官和睦时就坐不住了呢？
还是那个道理, 皇帝自古就只是个掌握大致权力的掌权者, 真正的执行者，或者说可以肆意架空皇帝的还得是大臣, 不论文武。
文官架空皇帝，皇帝的政令不能下发地方，成了真正的傀儡皇帝, 历史上还得说是“垂衣拱手而治”。武将架空皇帝，大批量的军队“只知将军不知皇帝”, 动辄百万大军在京城外扎营的话, 皇帝睡觉也睡不稳的。
不然，为啥古代的皇帝们都那么热衷隔上几年就把官员调动去其他地方？武将也要随时回京述职，一不小心还会被抢走兵权？
一样的道理。
而眼下，如果他顾明哲的弟子, 迎娶了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就等于是文官这边最大人脉势力和“最强武将”联姻, 其轰动性不亚于当朝皇帝立和亲公主为皇后。
就算秦池因为多年交情, 相信顾家裴家和沈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解决两个“老大难”的婚事问题，外人，尤其是邻国那些对大越虎视眈眈随时想咬下大越一块肥肉的国家来说, 也是一个极好的挑拨离间大越君臣关系的导火索。
就算他们不想, 也会有一大批的人, 不希望这桩亲事成事的。
除非沈锦入赘。
但, 顾明哲在沈锦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他会忍心当儿子养的弟子入赘别家，连孩子都不能跟自己姓？以后前途再好也注定矮妻子一家一头？
沈家会愿意？
更何况，入赘之人素来被人所鄙夷，本朝还从未有一个赘婿爬上高层的呢。
就算沈锦脾气再好，他也是有傲气的，哪怕是看在裴晚晴模样好的份上能忍让一时，难道还能忍让一世？
顾明哲看得清楚，自家这弟子啊，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连皇权都不怎么敬畏的人，还能指望他怕什么吗？
顾明哲还是不够了解沈锦。
而此时此刻，在一旁的小花园里，作为被议论的女主角裴晚晴，正在唯一好友穆静薰的陪伴下，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静悄悄的躲在一旁，偷看正悠闲喝茶的沈锦。
能跟“疯丫头”成好朋友的，自己肯定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大家闺秀”。穆静薰偷偷从凉亭一角看去，举止优雅的少年慢悠悠品茶，看向众人嬉闹的模样还挺唬人，像家里看晚辈玩闹的长辈，带着平淡的稳重和清幽。
“啧啧啧，”穆静薰坐回到好友身边，手肘怼怼裴晚晴，嘴里啧啧有声：“真没看出来，你爹眼光还挺高，平时那些酒囊饭袋看不上，一看就看上这么个高水准的。要不是家世差了点，估计那些人家里连嫡女都舍得给，哪里还能留到现在啊。”
既然出来相亲，自然也要了解一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两闺蜜早早就让人去打探了沈锦的为人处世，包括这几年已经有不少家勋贵高官想把自家庶女嫁给他为妻的事，只是都被顾明哲以师父的身份拦了下来。
裴晚晴对沈锦模样挺满意，她家家传的，当年她爹据说就是因为娘长得好看，排除万难把人娶了回来。
但女人嫁人和男人娶妻还不一样，她得看看沈锦对女色是什么看法。
她见惯了爹爹和哥哥们只守着妻子过日子，唯一例外的也只有三哥，因为三嫂没给他留后便去世，又不想让人取代她的地位，就纳了三嫂生前的贴身丫鬟做妾，给他生孩子。如果沈锦不能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那她宁愿不嫁。
条件再好也不行，她受不了像其他闺秀那般，为了个男人和其他女人勾心斗角，守着个后院过日子。
当然，如果沈锦对她确实好，自己又生不出来的话，那给他纳妾生个孩子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也只有一个，多了没有。
这个凉亭里只有闺蜜俩，穆静薰听了好友打的主意后都想翻白眼。
“祖宗，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是那个被满京城议论的‘老大难’，人沈编撰可是多少姑娘心里的佳婿呢，想嫁还得看顾大人的意思呢。”
所以，还挑什么啊？只要人品没问题，不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就试试交往一下看看呗？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嫁了。
裴晚晴立刻明白了好友的隐藏话语，果断翻了个白眼。
“那要不你嫁？”没过大脑的话立刻脱口而出，话刚出口，裴晚晴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犯错了。
小心翼翼看向好友，果然，穆静薰面色灰暗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无精打采。
穆家出身江北地区，是景凌的母族，也是如今承恩侯夫人的娘家，当今皇后是承恩侯夫人的小姑子，算下来，穆静薰得叫五皇子一声表哥。
承恩侯府在京中地位不算高，全靠有个皇后妹子和皇子外甥撑脸面，家里又没有合适的女儿嫁给五皇子亲上加亲，就把主意打在妻子娘家的姑娘身上。
穆家在江北地区算是顶尖家族，祖上经商发家，先是押对了宝，投资了前朝开朝皇帝，成了开国功臣，成功脱了商籍步入权利场。后来又支持了秦池“顺应天命”，现如今已经是江北一代的土霸王一级的顶级家族。
但穆家家主脑子很清楚，没有仗着功劳和身份放纵子孙嚣张跋扈欺压百姓，而是约束族人，并主动带着嫡支一脉进京城居住，美其名曰“受天子龙气熏陶，向往京城繁华氛围和教育资源”，实则是主动做了秦池眼皮子底下的“人质”。
而这一举动显然很得秦池的欢心，不仅给穆家家主封了爵位，给了闲职，每年还能享受与顶级勋贵一般的年节赏赐，可谓风光无限。
如今五皇子已长成，正是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作为穆家这一代最为貌美优秀的姑娘，穆静薰就成了与皇家联姻最好的人选。
而裴晚晴深知，自己最好的朋友对嫁入皇家没有任何向往，可惜父母之命不可违，穆家和裴家不一样，不缺女儿，如果穆静薰不乖乖照办，以后的日子会肉眼可见的难过。
她不想害了自己唯一的好友。
穆静薰也知道闺蜜就是这样的性格，在自己人面前向来嘴巴比脑子快，没心没肺的，倒也不在意，只是提醒道：“你在我这里胡说倒没什么，以后嫁了人，可别在公婆面前乱说话，坏形象的。”
裴晚晴不自觉的瞥向了沈锦的方向，嘴里还不服输道：“我又不傻，大不了嫁个次子，以后不跟公婆住一起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穆静薰被好友的天真给打败了。
裴如海当然希望这次的沈锦能被姑娘看上，但一想到唯一的闺女要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以后做别人家的媳妇，就浑身不得劲，连带着看沈锦的眼神也带着老丈人的挑剔。
长得太白了像个小白脸、太俊了以后容易勾搭女人、太瘦了看着不可靠。而且还是读书人，顾明哲教出来的，肚子里弯弯绕一定不少，自家闺女书读的不多，粗枝大叶的，以后万一……
原本看着还不错的优点，现在全成了缺点。要不是还有最后一点理智支撑着，裴如海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立刻拉着闺女离开。
到时候彻底跟顾明哲那个心眼多似鬼的家伙结仇是一回事，自家闺女算是彻底没指望了。
家里那黄脸婆和一大家子不得生撕了自己？
就没见过比自己还没地位的一家之主了。
沈锦可不知道有人在后面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他知道老师安排这一场是什么意思，自己年纪确实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也对此并不抗拒。
沈锦对自己另一半的要求不高，只要求识字，能把家里打理好，免除自己后顾之忧的。不要求是个大美人，长相在清秀以上，看着舒服就行。自己两辈子对美色都不怎么看重，但只要娶了，就一定会对她全心全意的好。
这一点，他可以打包票。
但看了一圈了，也确实没有看得上眼的。
沈锦对自己的定位也蛮有自知之明，虽有些前途和才华，在任何人看来都潜力不小，但家世和人脉是一个大问题，比不上其他本就很有家世的少爷们，只要出仕，就是一条肉眼可见的坦途。
这些达官贵人嫁闺女娶媳妇并不完全是为了后代，也为了联姻，巩固自家权势地位，如今的沈锦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那么在他们眼里，沈锦是配不上做他们家女婿的。
凑巧，沈锦也是那么想的，他对这些千篇一律的，好像前世流水线上出来的姑娘没有任何兴趣。
细想一下，在场至少十三四个姑娘，清一色笑不露齿，步态袅袅婷婷，仿佛每一步都是量好了尺寸。作为一个男人，看着自然是心旷神怡，但这样的女人如果娶回家去，跟外面的女人没有任何两样，客客气气相敬如宾，那还娶回来干嘛？
有意思吗？
这种毫无情趣的夫妻，在他看来，还不如他爹娘在家没事吵一架来的舒心呢。
第63章
◎计划◎
聚会散场, 有了收获的少男少女们面露笑容向着自家马车走去，女孩子们跟随在自家长辈身后，听着长辈对自己的指导, 羞红了面颊。
裴如海跟老对头十多年没见面, 自然是要喝两杯的, 裴晚晴便借机留下来，也是想多了解一下沈锦。
顾婶做饭手艺好, 还有一手祖传的酿酒手艺，每年都要酿上十几坛子埋在树下，顾宅这边自然也有不少存货, 裴如海惦记了不知多久。
亲手把泥坛从地里挖出来，揭开盖, 陈酿那种醉人的清香扑面而来, 裴如海直接一手一个，抱着两大坛子酒乐嘻嘻的走进大厅。
“顾婶儿！多加两个肉菜！今晚我可要好好喝一杯！”那大嗓门，哪怕隔着至少三米远，沈锦还是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的。
裴晚晴在下人带领下去换了衣服, 也懒得再上妆容, 直接素着一张脸, 穿着一身青绿色小褂配深一点的绿缎底绣缠枝花纹长裙, 把头发用两支玉簪固定成堕马髻，倒是压住了她容貌上的几分艳丽，看着温柔了不少。
然后迈着爽利的步伐走进大厅。
“顾叔叔，侄女给您行礼。”
顾明哲对小姑娘倒是没什么看法, 还觉得挺好, 乐呵呵的抬了抬手：“免礼免礼, 晴丫头都这么大了, 还记得上次见时，你还抱着你爹大腿哭呢。”转眼再看向迫不及待大口干掉两碗酒水的裴如海，表情立刻嫌弃极了：“真是，闺女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这么糙？能不能像个长辈一点？两个孩子还在这呢！”
裴如海跟闺女如出一辙的白眼翻了个不耐烦，想了想，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一脸淡然笑意的小子，再瞅瞅自家宝贝闺女，还是乖乖坐好，仿佛刚才那一番没形象的场面没发生过。
沈锦只觉得这对父女蛮好玩的。
至于裴晚晴，这姑娘从进门开始就单独跟闺蜜坐在最不起眼的一处亭子里，之后再没挪过窝。沈锦从翰林院请了假签了到回来时就没看见过对方，只知道裴家父女都来了。现在定眼见到裴晚晴，哪怕是以前世见过娱乐圈诸多美女的眼光来看，沈锦还是忍不住想感叹一声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