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猪猪丁【完结】
时间:2023-10-13 14:54:10

  王嬷嬷一时六神无主,又见方柔的脸已白得毫无血色,那额上的汗怎么也止不住似得,瞧着果真不妙。
  她忙叫来了阿妩,两人将方柔搀扶起身,期间方柔又不住低,.吟,到后来连声音都弱了下去,又将王嬷嬷吓得腿下发软,步子也走不好。
  也就过一个院子的路程,三人走了许久,这才将方柔扶上了马车躺好,那女郎中今日并未来得及下马车,刚到庄子便听到王嬷嬷急切地感叹。
  这马车本就只得容纳两人,等方柔躺下后更没转圜的地方,由此王嬷嬷和阿妩另备一辆庄子里的马车稍后回城,因事关紧要,秦五通的弟子照顾方柔先行。
  马夫得令挥鞭,等到一拐上乡道,马车上这两人忽而变了神色。那女郎中扶起方柔,往她嘴里灌了一杯苦涩的液体。
  方柔忍着恶心全部吞下,女郎中旋即给她塞了颗蜜饯止吐,以免白受苦。
  待那蜜饯咽下肚,方柔竟觉着那阵痛楚越来越轻,很快地,她已能独自坐稳,小腹只剩下轻微的牵拉感。
  年轻人递给她一个小巧的包袱,还有一小袋杭城印鉴的碎银,就算事后追查起来也怀疑不到京城去。
  女郎中终于开口:“姑娘,等到了官道,你请自便。娘娘有句话转达,今后你与京都再无干系,是否如愿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方柔垂眸,朝二人行礼:“方柔多谢皇后娘娘相助。”
  “非也。没有人曾出手帮过你,是你自己佯作滑胎,骗得秦五通的徒弟送你回城,路上又伺机对他们狠下杀手,夺了钱银马匹就此消失了。”
  方柔一怔,捏着那包袱的手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
  她还想问秦五通真正的徒弟现下身在何方?可她不敢,也不能。
  因马车已缓缓停下。
  那女郎中将她带下马车,方柔发现他们停在了奔涌向前的江边。马夫卸下了车架,牵马过来,把缰绳递给了方柔。
  她默默接下,又见马夫和那年轻公子往车厢里抬了几块巨石,合力将车厢推进了江水之中,马车就这样消失在了水面。
  他们三人对了对眼色,稍稍点头,女郎中给方柔指了方向,转身欲走。
  “......请留步。”方柔喊住了他们。
  那两个男人步子不停,似乎还有其他要事待办,女郎中却回过身,疑惑地看着方柔。
  “多谢义士相助,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女郎中冷冷道:“不必,我说过,没有人帮你。你牢牢记住,日后你若被宁王的人捉了去,切莫透露半分,否则,届时不止是宁王府,娘娘也不会轻饶了你。”
  方柔又是一怔,低声应了一句,那三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江水涛涛,拉回了方柔的神思,她定了定心志,急忙翻身上马,朝着远处天涯疾奔而去。
  而此时,远在宁王府的萧翊并不知晓,府外来了一人一骑,翻落下马时险些摔倒。
  那人连滚带爬地跑进大门,终于在一派喜气的长厅之外,找到了静候在旁的何沉。
  何沉一见到来人,脸色已经大变。
  他很少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而在眼下,他知晓,若非庄子那边出了不可控的意外,守备不可能随意离开。
  何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有所准备。
  两人悄没声地避到了一边,听完守备的消息,他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守备语气焦急:“大人,如何是好?”
  何沉想了想,心中也有一丝慌乱。一抬眸,见此刻正行封妃典仪,大宇朝宗室的婚仪保留了民间的习俗,除去礼制规限的流程,过后仍要夫妻对拜成婚。
  此刻萧翊正将正妃宝册递给沈清清,两人皆是一身正红,公子轩朗英拔,夫人神姿楚楚,宾客见了无不赞叹。
  随后,就在萧翊要与沈清清行拜堂礼时,他转眼瞥见了站在一旁神色不定的何沉。
  本就是无意中拂过,刚要回眸,他立刻认出了何沉身旁那人是庄子的守备。
  萧翊心中一冷,脸色旋即沉了下来。他扬手,止了宗室府主婚的话头,那人不明所以,登时愣在席上不敢言语。
  也就是这一刻低声哗然,何沉留意到萧翊已看了过来。
  他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在萧翊不可违抗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上前,附在耳边,低语几句。
  所有宾客望着这诡异的场面,沈清清被冷落在一旁,透着珠帘小心地望向萧翊。在场众人眼见着萧翊的脸色逐渐布上一丝冷意,他面带愠色,像是克制着心中强烈的恼怒,手上的青筋因握拳暴起。
  何沉已迅速退了下去,众人静待着萧翊的动静,结果,他竟松了牵红,望了宗室府主婚一眼,对方知晓萧翊向来是个不循规矩的,旋即心领神会:“礼成!”
  萧翊满意地回过眸子,直接拉着沈清清从旁离开。
  “殿下、殿下......”沈清清被他拽得痛了,步子还跟不上。
  萧翊没理会,霎时松了手,对沈府的陪嫁嬷嬷发话:“送王妃回房。”
  那嬷嬷和沈清清俱是一惊,不待沈清清追问,嬷嬷却精明地拉着她外另一侧快步离开。
  这边事了,萧翊已大步朝王府大门走去,他连喜服也没换,金冠红衣,就这样翻身上了坐骑,打马前高声对着何沉道:“她最好是真病了。”
第32章
  ◎第二个谎言◎
  方柔不敢停下来歇脚, 这个计划远比她最初单枪匹马之时所设境况好。
  她有马,有钱银,还不用担心被追查钱款来历暴露了来处。
  她去到庄子之后就穿得很素净了,不施粉黛, 衣衫简便舒适,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日, 为了远远地逃离京城。
  而方柔的目的地更加明确,天涯海角她去不了, 惶惶不可终日,无依无靠, 那样的自由又有何用?
  她要回到宿丘山, 要与师兄阿嫂离开大宇, 投奔颂余。
  那是个与大宇朝俗制截然不同的异邦,他们的国君是位手段高明的女王,王位历来只传给女儿家,那里民风开放自由,有不少异族人游居,方柔相信他们会过得很好。
  等到日子安定了, 她便找机会回到丘城打听师父的下落。又或许, 她这次逃回去, 那裴将军已替她打听到了师父的下落,她甚至也想过, 师兄已将师父安然救走了,不知寻了哪处躲起来,再不让这些天家贵人找到。
  若是如此, 方柔也打定了主意要去颂余国生活。
  由此, 她一刻不停地在马背上飞驰, 一匹跑累了就换第二匹,她只在期间找隐蔽的山洞睡了两晚,迷迷糊糊中听得狼嚎惊醒,因心有余悸,又即刻不停地打马继续前行。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些追兵会如何搜捕,萧翊的人手又将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也许正因她没有这样的心思瞻前顾后,那些人反而猜测不到她的决断,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日升月落,大半个月过去,她终于回到大漠边境。
  可她也已经疲惫得不成人形。
  衣服又脏又破,脸色发青,一路没怎么好好吃饭休息,瞧着病殃殃的风吹就倒,走在路上实在惹人瞩目,想要躲开旁人的指点都难。
  方柔也猜到萧翊定会率先在丘城设卡。
  他们冥冥中对彼此了解那样深,甚至可以借此猜测到对方的动作。方柔不想自投罗网,可她也实在没地方收拾自己。
  她已换了好几匹马,身上再没更多的盘缠,眼下人在城外,城门咫尺之遥,可她不敢贸然入城。
  方柔以前在城头见过海捕文书,也见过某个疑犯被当场抓获,两相对比,那捕文上的画像与真人竟有九成相似,实在抵赖不得。
  她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又深知此事急不得,否则一切煎熬付之东流。
  她正在城外的茶铺边洗手,忽有两名卸甲的便装将士坐进来歇脚。
  方柔之所以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是因她发觉他们脚上的靴子跟裴昭的那双制式很像,他们的皮肤黝黑,却又不像是天生的,因坐下后有人捋起了袖子,那一截胳膊是有差别的。
  她忽而灵光一闪,或许能直接求到军营大帐,她不求裴昭偏私庇护,只说自己被准允回家乡省亲,等到她打探好了城内情形,再找机会混进城。
  只要找到阿嫂的家人,她便可以暗中与师兄传信,神不知鬼不觉。
  方柔心中有了主意,又捧了几口水饮下,悄没声地绕开了城门。
  她曾去过云尉营送信,大营在城外不远的绿洲旁,地势高而平,适合演兵练武,更对四面一览无遗。
  方柔藏身在一处山丘之后,借着坡地掩盖行踪。
  此时黄沙漫漫,瞧天色似要起风。她掩着口鼻,想找个合适的缺角,躲过正门的看守直接到大营里头,最好能够直接面见裴昭,省去其中不必要的麻烦。
  她沉息琢磨着,一面又全神贯注留意着风沙的起势,若有不对,这天时可是会吃人的。
  也正因如此,她全然没有察觉旁的动静。
  直到有人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压上,教她动弹不得。
  方柔一惊,那阵久违的恐惧席卷全身,不待她惊呼出口,那人却忽然凑前脑袋,循着她的角度朝军营的方向打量了一番。
  好似有所领悟那般,低声:“这倒是个刺探的好地方,看来张成素那小子又偷懒了。”
  方柔的心意霎时松懈下来,她的五感回拢之际,便闻到了那阵淡淡的皂角香气。
  她微微回转过头,裴昭已松了钳制,方才只不过与她闹着玩。
  他坐在沙地上笑望着她,一身练功的装扮,粗布结发,额前有丝缕碎发落下,少年英气勃发,姿态却十分随意。
  方柔这便摘下了面巾,刚要开口,裴昭的脸上霎时却没了笑。
  他有些意外地盯着方柔憔悴的面容,微微皱眉,忙拉她起身:“方姑娘,你怎么了?”
  方柔稍怔,一时又要跪下,可裴昭牢牢地托住了她的胳膊,不叫她朝下伏低。
  “方姑娘,我们云尉营不兴这一套,你有话但说无妨。”
  她心思沉浮,还是以江湖之礼朝他交手一拜:“裴将军,请您明察方柔遭遇可怜,收留我入军营避祸。等到局势明朗,我会自行离去,绝不给大营添麻烦。”
  这与她原本设想南辕北辙,她打算瞒着裴昭,以萧翊的名头压他一压,好顺利躲进军营,再找借口将满身狼狈瞒过去。
  可眼下她见着裴昭,将他的态度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又遥想起那日在马球场上,他似乎并没有要攀附结交权贵的意图。
  于是她想赌一把,她也更不愿再以谎言和欺骗与他人结交。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也厌烦了。
  裴昭却只是朝她走近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青白的面色,语气不忍:“方姑娘,你自己逃出来了吗?”
  方柔一怔,不答话。
  他竟然用了一个“逃”字,显然她瞒不住旁人。此刻便暗中庆幸方才没扯谎欺骗裴昭,毕竟,萧翊对她的态度人尽皆知。
  方柔悄悄朝后退了一步,心想若裴昭不愿得罪萧翊,她便趁机扬沙迷了他的视线,速速从坡后逃走。
  “这一路应受了很多苦吧?若不是方才走得近,只瞧见你的背影觉着没认错,否则定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裴昭没有。
  他只是不住地在关心她受了多少折磨,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他见方柔往日的绝色光华被憔悴掩盖了,但他有句话却未明言,与之相反,她眸子里的哀愁似乎也逐渐消散。
  方柔张了张嘴,却没答复他的追问,过了许久才道:“裴将军,您答允吗?”
  裴昭不再问了,他自觉失态,很快也往后退了退,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小事一桩,云尉营大多是我的亲军,你在营内不要随意走动,但也无需害怕。”
  很快地,他又补了一句:“你……平安回家就好。”
  方柔怔了怔,悄悄望了裴昭一眼,跟在他身后不再言语。
  而就在方柔顺利求得救兵之际,却是萧翊亲率暗卫苦寻无果后,被皇帝和太后的两道旨意召回京都之时。
  京都的百姓也许很久之后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宁王殿下着一身正红喜服,似有紧急公务,驾马自东大街一路疾驰,直奔出城门。
  他行到庄子,院子外已跪了一地的下人。
  萧翊提袍下马,冷眼扫过众人,心中自知木已成舟,这后果竟由他一手促成。
  他握着马鞭闯入屋子,仍不死心那般,踢倒了屏风,而后就瞧见那空荡荡的床榻。
  萧翊怔然失神,在那刹居然有些站不稳,他原以为自己早有准备,可直到他瞧见了这里空无一人。他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脚下忽一趔趄,何沉不敢吱声,手底下已有搀扶的动作,却被萧翊喝止。
  无人再敢进屋,何沉在门边瞧着萧翊的背影,感觉他的步子如千斤重。
  萧翊慢慢走到了床边,那里还保持着方柔离开前的模样,被角被捻起了,她是怕热的体质,所以从不愿好好盖住身子。
  萧翊太清楚,那被角的弧度正好可以遮住她的腰,过去许多天的夜里,他都曾替她重新盖好,怕她不慎夜凉受风。那枕头软软地塌下去一些,是她侧卧时会有的痕迹。
  他甚至还能闻见床边余留一丝淡淡的幽香,那是方柔独有的味道,而现在,这阵味道和方柔本人,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他怎会就这样疏忽大意,没看出来她这段时间的曲意逢迎,这段时间忽然转性地乖顺、柔和,以及不自觉流露的小心翼翼。
  他还天真地以为方柔是在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她只是在死守着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孩子......这是第二个谎言,也是萧翊刻在心头的恨。
  他在踏入庄子的那刹便明白过来,从来也没有所谓的孩子,事情太顺理成章,其后的真相只会是一场精妙的骗局。
  他那样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因为这是他所愿,是他与方柔的孩子。可方柔拿住了这一点,狠狠地利用透彻,将他愚弄于鼓掌。
  萧翊对她的冷血失去了判断,她竟不为此感到惶恐不安,就这样轻飘飘地拿起放下,将他的真心践踏。
  秦五通已被押入了王府冷室,自有暗卫问出真相,那所谓的医馆弟子,还有那来历不明的女郎中,他定要逐一查明。
  一桩桩,一件件,到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方柔,及那个胆敢出手帮她逃走的人钻了空子。
  萧翊不至于蠢到认定此事全由方柔自行谋划,她没那么个本事瞒天过海,更不可能买通秦五通替她捏造谎言。
  所以,方柔的背后定有人替她打点好了一切,瞒过了许多人,又算准了这个绝佳的时机,好叫她逃之夭夭。
  萧翊转身大步朝外,出了屋子,天色明媚,又晃了他的眼。
  方柔果真选了个好日子,如何?难不成以此作为她逃离他的纪念么……
  可他的小小实在太过天真,心性总是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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