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猪猪丁【完结】
时间:2023-10-13 14:54:10

  皇帝这才让众人稍安勿躁,夜宴仍在继续。
  夜色渐沉,方柔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身体的痛楚已散去,她如今只觉疲惫无力。
  屋里的人一直跪着,她做不了主,他们也不会听她吩咐。春桃在旁落泪,不时拿热巾替她敷脸,也不敢抬眸去看稳婆怀里的小郡主。
  直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声殿下,方柔猛地睁开眼,心跳飞速。
  她转过眼,那抹玉色已闯入内室。
  他手里握着马鞭,在一片寂静之中,那一鞭子便狠狠地抽在了秦五通身上,鞭尾波及了跪得近的那位稳婆,二人皆是一阵高嘹的惨叫。
  方柔不忍直视,忙闭上眼,手开始轻轻颤抖。
  冯江吓得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想象若这鞭子落在他的身上……
  萧翊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环视了一圈,咬牙切齿:“说!”
  秦五通忍着剧痛,克制着低.吟的喘.息,徐声将早先编纂好的托辞告知萧翊。
  除去催产争取的时间落差瞒而不报,他只说方柔忽觉下腹坠疼,这便即刻派人去知会冯江,可在此之前没人敢擅自做主,只得尽量保住母女二人,由此孩子难产,生下来便不大好。
  萧翊望着躺在床上的方柔,她的脸色苍白憔悴,碎发湿透了,贴在脸侧,他朝她走去,可她的表情写满了恐惧和不安。
  他沉默着抬起手,轻轻抚过方柔的脸,方柔下意识地发抖,仿似游走在肌肤上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她不敢言语,因极度的恐惧唇角发颤,于萧翊看来却从心底生出了疼惜。
  他自然误解了方柔的惶恐之因,一切都被提前算计。
  他低语:“阿柔,没事。”
  萧翊转过身,猛地又是一鞭,那稳婆承受不了剧痛,霎时昏了过去。
  他拂了眼那名跪得远的稳婆,此刻,她正抱着女婴瑟瑟发抖。
  萧翊厉声:“孩子给我。”
  稳婆颤抖着点头,往前跪行,伏在萧翊脚下,慢慢地将那孩子递上。
  萧翊垂眸,心被猛地刺了一下,那孩子安静地被包裹在软巾里,正虚弱低缓地呼吸着,毫无活力。
  婴孩的皮肤不算白,像还没长开,浑身皱皱巴巴,甚至可以说不太好看。
  可他瞧在眼里却满是欢喜。
  萧翊五指一颤,马鞭霎时落地,他慢慢伸手接过,尚没学会如何抱孩子,只能凭着保护的意念单手托着,大掌裹紧那团柔软。
  随后,内室忽而响起了婴孩的啼哭。
  说来甚奇,那孩子一被萧翊抱住,竟开始有了声响,不知是回光返照又或因换了个怀抱忽然受到惊吓。
  这哭声与任何新生的孩子都不同,像小猫儿一般低呜,有气无力那般,听得人心念破碎。
  方柔念及自己的女儿,不知她现下如何,张成素可有带她安全离开?她那样小,才出世,本该被爹娘轮番抱着哄着,受到亲人长辈的疼爱祝贺,却因不应有的私怨被迫与母亲分离。
  她霎时悲从中来,眼眶微微泛红,泪水滚落,不愿再往那边看一眼。
  萧翊察觉了方柔的动作,心底又是一阵揪心的刺痛。
  他没有废话:“何沉,派人去宫里,孤要郡主活着!”
  何沉领命,出了院子很快去而复返,萧翊察觉到怀中的孩子哭声越来越小。
  他有极不好的预感。
  从他瞧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她奄奄一息地被稳婆抱着,似乎呼吸都要去了全部力气。
  直到他抱起她,她才开始发出一些声响,而很快地,这属于新生婴孩的生机逐渐消失殆尽。
  无人敢说话,屋里跪满了人,春桃早因惧怕惹了萧翊的忌讳止了哭。
  在极静的内室,女婴的哭声渐渐成了最后余留的动静。
  而也不过是一息过后,哪怕萧翊再不愿,可这一瞬时机从他指缝溜走,他没能留住那孩子的声音。
  她一动不动了,本就一直闭着眼在抽泣,最后那绵缓的呼吸渐渐变慢、停下……萧翊怔然地望着怀里的小人儿,他眼前一黑,猛地趔趄,何沉心底大惊,忙上前抵了一把,萧翊这回没再叫他滚开,他在那刹有了头晕目眩的震然。
  “满满……”他低声唤着,他在叫她的乳名。
  方柔闻言,心猛地一沉,她慢慢侧过身,神色复杂地望着萧翊的背影。他的肩膀松塌下来,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气那般,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翊。
  她看着他,唇角微颤,本还打算说些话,谁知萧翊的脚下一软,差些半跪下地,何沉又是一惊:“殿下!”
  他托稳了萧翊的身子,没让他完全跌跪在地,随后他伸手要接过那孩子,谁料萧翊忽像惊弓之鸟那般猛地一推,何沉后顿几步,差些撞上屏风。
  也正是这一刹,萧翊顺势抽出了他腰间佩剑,耳畔响彻嗡鸣,他的神思遁入混沌。
  电光火石之间,方柔闻到一阵极浓的血腥味,她的眼前漫上腥红,可怖的惨叫声后,有人接连倒下。
  那血溅上了萧翊的脸,斑斑点点挂在他的眼睑之下。
  求饶声四起,方柔瞠目结舌,浑身轻轻颤抖着,眼看秦五通捂住脖子,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恨,死不瞑目。
  方柔心底一沉,挣扎着半撑起身子,在萧翊再挥剑的刹那低喝:“萧翊!”
  他身子一顿,身势甚至带了些惧怕那般,缓缓地回过身。
  方柔又是一怔。
  萧翊的脸上只有绝望和冷漠,那簇殷红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直到他瞧清楚方柔的模样,表情又染上一丝哀恸。
  他持剑伫立,怀里仍托着那早已没了生息的孩子。
  方柔心中震然。
  过了良久,这才颤声:“别再作孽了。你就算连我一块杀了,这孩子也再回不来。”
  长剑应声落地。
  萧翊不可置信地望着方柔,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般。
  “阿柔,你、你说什么?”
  方柔下意识瞥了眼他怀里的孩子,忙挪开视线,声音仍在发抖:“你没想过么?或许这孩子没了是好事,你不是说天不伐你么?萧翊,话别说太满,只是时候未到。你看,这可能就是我们的报应,是你的报应。”
  她全凭本心,将这些时日以来的冤屈和愤怒一股脑都发泄出来。
  他将这腔无能为力的怒火波及到其他人,只为了惩罚他自己的过错,他们之间流的血足够多了,方柔承受不起。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原以为秦五通好歹逃脱了他的发难,如今看来,多得是她并没有看透彻的事情。萧翊留着他定有其他图谋,而非如阿妩所言他忽然想通手下留情。
  萧翊脚步困顿,他惊诧不已,望着方柔迟迟不动。
  方柔继续道:“萧翊,这孩子死在你怀里,是我的报应。迟早我也会死在你手里,这是你的报应。”
  “啪”得一声,那根弦好似突然间就崩断了。
  萧翊望着方柔,她仍很憔悴,说出来的话语怨怒无比,像长满刺的荆棘狠狠地抽进他的心里。
  也正是他心前闷疼之际,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萧翊杀过人,他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他向来只闻过别人身上鲜血横流时的气味,那是他步步为营,是他登上权力之巅,是他为皇帝肝脑涂地铺平道路时的战利品。
  而现下,那是一股裹挟着剧痛和震撼的味道,从他心头那无名伤痕渐渐涌出,他从不知晓,原来心痛并非一种比拟,而是真实存在的酷刑。
  他的心被人剖开了那般,那个刽子手是他的阿柔。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殷红,方柔一怔。
  萧翊刚开口,大股鲜血从他嘴边涌出,霎时染红了他的前襟。
  方柔倒抽一口冷气。
  也正是此际,萧翊手一松,眼前蒙黑猛地朝前栽去,室内响起了何沉和冯江的惊呼。
第64章
  ◎说谎的人不止要吞针◎
  方柔冷眼瞧着萧翊栽倒在床前, 那孩子从他怀里滚落,所有动静都戛然而止。
  何沉和冯江合力将萧翊扶稳,何沉不解地望向方柔,可她别过了视线。
  她仍很虚弱, 脸色苍白憔悴, 表情却很沉静:“冯管家, 殿□□思不济,劳烦你将事情办妥当免叫大家忧心。”
  冯江从没见方柔这样说过话, 稍稍一怔,忙低声应下, 匆匆站起身开始张罗事物。
  尸体被迅速抬了出去, 水泼了一遍又一遍, 可空气中仍有浓重的血腥味,那味道像是钻进方柔心底那般,哪怕她躺在床上别开脸,闭着眼也不得安稳。
  春桃吓得晕了过去,此刻被嬷嬷带回了偏房,唯独那孩子一直被放在内室的软榻上, 由冯江指派的一位信得过的老嬷嬷看护着。
  宫里来了十数位太医, 一同赶来的还有太后宫里的嬷嬷, 冯江在院子里与他们说明了缘由,那几名嬷嬷旋即大惊失色, 不待停留,转身匆匆离去,尽快回宫向圣母复命。
  凌太医去瞧了眼那夭折的女婴, 检查后说应是先天不足, 生产时又没回转位置, 呼吸不畅导致事态恶化。他面上虽不说,实则惶恐无比,更不知萧翊转醒后将会如何。
  紧接着,凌太医替方柔看过,此刻血已止住,只是力竭虚弱,生产倒算顺利,于母亲来说不是场巨大的折磨。
  萧翊则是急火攻心,一时气息不稳,须得养些日子,倒也不是大隐患。凌太医交代好诸事,留下了监管的年轻医事,这便回宫去了皇帝跟前复命。
  孩子夭折一事很快闹得人尽皆知,起先是大臣们在朝会上见到皇帝独自坐在御台,原先传旨那位年轻内官又换成了刘福。
  不待他们低声私语,皇帝已缓声称宁王近来操持国务殚尽竭虑,一时间病倒了,特请旨在王府静养,他这个不中用的兄长只得顶上,今后一切如常。
  最后这话说得群臣心惊胆战,再不敢言语,只当萧翊仍在旁听政,按部就班逐一奏报。
  过后也不知是哪家女眷先起的头,说方柔生产当日正是秋祭夜宴,宁王府偏巧没个聪明人主持大局,就来了两个稳婆,哪能担得起事?由此大人是保住了,可孩子急产,生下来就不行了。
  众说纷纭,一时间极为热闹。
  有说方柔就是命不好的,费尽心思当上王妃也无福消受好日子。也有说沈清清冷血的,说是明明同在府上,竟毫不关心同宅的生死。彼此都有帮腔的,自然也有煽风点火的。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直到萧翊转醒后才逐渐止息。
  他这一回竟昏迷了数日之久,虽方柔没问,但春桃主动提起,说是查不出缘由,但人就是不见醒,睡梦中也不安稳,何沉脸上也只剩担忧。
  方柔只是静听着,彼时她已好转许多,这回生产虽煎熬,可秦五通医术确实超然,她在当日便已没有不适感,转天已能自如下床,当然看护嬷嬷没让走远,还是叫她老实在床上躺着。
  一想到秦五通枉死,方柔心中不是滋味,连带着几日并未睡多久,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萧翊持剑杀人的模样。
  她在大漠见过马贼抢劫商旅,那血腥味被风沙掩埋,她离得远,当下被谢镜颐捂住眼睛拖走,生怕惹上祸事。
  而前几日那幕却一直在她眼前重现,只要一想到,她总觉得屋里的血腥味散不去。月内不得见风、不得遇冷,可她非要嬷嬷将窗户打开,说屋里难闻,总有死人的味道。
  嬷嬷初时听这话,吓得差些摔了手里的碗,还以为方柔因孩子夭折出现了魇症,悄悄与冯江说,许是要找天师来一趟西辞院。
  冯江心怀忐忑,当即照办,一番折腾下来,那香灰的味道倒是盖住了所有的气味,可方柔变得沉默寡言,时常盯着地板的某个角落出神。
  忽然之间会吓得浑身一抖,随后才像回过神那般,轻轻叹一口气,连带着嬷嬷也常被她的动静搅得不安宁。
  方柔心底清楚,此事尚没了结,不出意外,她的孩子已随谢镜颐踏上了回家之路,而她想要与家人团聚,还得如张成素那日所言,以计彻底摆脱萧翊的控制。
  后来某一天,方柔好似忽然醒悟过来那般,整个人的精神气有了明显不同。嬷嬷不知晓方柔因何有了转变,她只觉得方柔心里藏了事。
  可她没权力过问,方柔也不会对她坦白。
  这日方柔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出神。
  萧翊总算转醒,他顾不得收拾洗沐,换了身衣裳简单梳洗,直奔西辞院而来。
  他神色匆忙、动作极快,好像要亲眼确认过方柔的安危才能放下心来那般,直到他踏入内室,步子缓了下来,再不动了。
  方柔慢慢转头看着他。
  他一怔,这才缓步走到床边,方柔别过视线,继续某个角落出神。
  萧翊动了动嘴,最后慢慢坐在床边,抬手稍稍犹疑,还是覆上了方柔的五指。
  她没挣扎,也没旁的反应,好像萧翊不存在那般。
  萧翊嘴角微颤:“阿柔。”
  方柔过了半晌才侧过头来,她静静地打量着萧翊。他好似又瘦了些,下巴闷起了一片青痕,从没有过的模样。
  他穿着身常服,衣带系得很松,瞧得出来行色匆忙。
  她低声:“你好些了么?”
  萧翊一怔,意外地望着她。
  方柔继续道:“过了这么些日子,你还好么?”
  萧翊手里的力道重了些,他牵起嘴角对她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担忧你。”
  方柔反手慢慢握住他的五指,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抿起嘴角笑了笑。
  萧翊抬指,替她抚开额前的碎发,她休养了一段时日,脸色已好了许多,他在来西辞院的路上听何沉说了几句,方柔恢复得很好。
  太医院派了人在王府监事,太后得知萧翊昏迷不醒,也特地叫了人送来药,皇帝自然也叫了刘福亲自来王府关怀查问。
  总之,各派风平浪静,并没有哪方趁他不省人事之际撩起轩然大波。
  二人对望着在床边说了会儿闲话,刻意避开了某些话题,彼此心知肚明,后来时辰不早,嬷嬷送来了今日的汤药。
  萧翊把方柔扶坐起,亲自喂她喝完。
  方柔拧着眉觉得苦,抬手捂嘴,想要找蜜饯压一压那阵苦涩。
  萧翊瞧着她蹙眉着急的模样,可怜委屈,心中忽而起了阵.冲.动。
  他低笑:“想要么?”
  他拎起一枚蜜饯在手心抛接,随后塞进.齿.间,在方柔疑惑不解的目光里,他捧起方柔的脸颊,轻吻了上去,唇.齿.交.缠,他将那抹甜意传递给方柔,她仰头有些辛苦,可萧翊拢着她,不由拒.绝,方柔抬手抵着他的肩。
  到后来,那蜜饯掉了,萧翊没放开手,他掌.间的力.道.很重,方柔的脸被.捏.红了。
  最后方柔争.扎.着摇头,总算分开了些距离,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巴,那些青.痕.刺.着她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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