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打开车门,敏捷的跳上去,坐到驾驶位,看她犹豫不决,又拍拍副驾位:“上来就是了。”
上车后,玛丽紧张得要命,身体绷得一紧一紧的,伊莎贝拉见状,无奈道:“放心,我不会让我们送命的。”
玛丽:“……”这样她更害怕了啊!
伊莎贝拉笑着发动了车子,玛丽死命抓住车门,生怕被摔出去,直到伊莎贝拉平稳地开了一段距离后才放松了身体。
在美国开车当然是要驾照的,而伊莎贝拉没有,不过汽车才面世不久,对相关法例的管制不是很严谨,何况罗彻斯特的路上都不见几个人,谁还管你有没有驾照呢。
“小姐真的会开车啊?”玛丽满脸惊奇。
“难道我骗你不成?”伊莎贝拉看着前方的道路,双手稳稳地操纵着方向盘,这副迎刃有余的样子让玛丽忍不住偷偷看她。
老夫人一直不允许伊莎贝拉开车,不然她就天天开去工作室了。
玛丽事无大小都会跟老夫人说,希望这事传到老夫人耳中后会消除她的疑虑,虽然在那之前可能会先把她臭骂一顿就是了。
她们先去了杂货店添置些日用品,再去蔬菜店买点新鲜的蔬菜,最后去鞋履店买清洁皮鞋的工具。
买的东西不多,但走着走着一上午就过去了。
伊莎贝拉忽然很想念二十一世纪的便利程度,只要去超市一趟,这些东西就能全都买到。
而且杂货店的服务模式和现代的自助式购物很不一样,你要先排队向店员说想买的东西,然后店员就会去拿货品并包装起来,再付款。
如果想省下排队的时间,可以把写好的购物清单快递到杂货店,店员会事先把东西都包装好,之后直接到商店取货付款。
也有的杂货店会提供送货服务,但只限购买大量货品的顾客,布朗特家人少,每次买的数量都不多,自然就不用送货。
开车回去的时候,伊莎贝拉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你不觉得不方便吗?”
“也不是特别的不方便,大家不都是这样吗?”玛丽不解道。
“如果有一个商店俱备了日用品和新鲜食品,然后价格又便宜呢?”
她说的就是超市。
杂货店的货品不仅种类不多,而且价钱还贵。现时美国一般商店的毛利率通常在25-40%,对比后来出现的超市10%左右的毛利率明显高得惊人。
这也无可厚非,这些售卖日用品的商店多半是家庭式经营的,规模不会很大,在大城市会有一些规模较大的连锁商店,它们的进货量比小店多,进货价自然较便宜,于是毛利率会低一些,可是再低也不可能低于20%。
他们不敢一次性大量进货,因为很容易会有滞销的风险,这意味着进货价会相对地高,如果不卖贵一点的话根本赚不了钱。
然而超市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透过大量的进货压低进货价,然后以低廉的价格出售。
再者它的销售方式是自助式的,把货品陈列在架上让顾客自行挑选及付款,不需要售货员只需要收银员,在一定程度上减低营运成立。
玛丽笑起来:“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商店,它肯定是神奇的魔法商店。”
伊莎贝拉陷入了沉思。
可以肯定的是,超级市场有发展的空间,特别是在罗彻斯特这种不方便的小城市里,会很受欢迎。
说不定可以发展一门副业?
随即她又摇摇头——她想得太天真了,别的不说,她现在哪来的钱一口气购入大量的货品?别忘了她还欠着老夫人的钱呢。
至少得让希莱尔走上轨道,她才有资金去考虑做别的生意。
……
在举行时装发布会的前一天,伊莎贝拉和布兰登太太抵达路易斯维尔的郁金香俱乐部看看场地准备得怎么样。
郁金香俱乐部是一家挺高级的俱乐部,中上流人士对它肯定不陌生,因此可以想象得到的是在这里包场一个下午并不便宜。
在场地上的支出超出了预算,唯有在别的地方省下来,所以场地的布置她得亲自上阵,布兰登太太也二话不说的撸起袖子就加入了。
布兰登太太在出发之前问她能不能带上五岁的大女儿同行,她们都没有离开过罗彻斯特,想趁着这个机会带女儿出去见识一下,至于只有两岁的小儿子则交由邻居照顾几天。
伊莎贝拉觉得没什么不可,便点头了。
布兰登太太的女儿莉莉丝是个安静而且害羞的女孩子,自己坐在一旁看她们工作,不吵也不闹,偶尔还会给她递各种的工具,充当小帮手。
伊莎贝拉本来就喜欢孩子,觉得乖巧的孩子份外讨喜,于是工作完了便带布兰登母女去一家黛西推荐过的咖啡厅吃下午茶。
别说莉莉丝了,连布兰登太太也从未进入过这么高档的餐厅,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很不自在,跟伊莎贝拉小声道:“还是换个地方吧,我的衣服太不得体了。”
伊莎贝拉望向小女孩,歪头问:“可是莉莉丝想吃蛋糕,对不对?”
莉莉丝自然是想的,可是又怕给别人添麻烦,不安的看看母亲又看看伊莎贝拉,最后在伊莎贝拉鼓励的目光下点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想。”
伊莎贝拉满意的笑了:“既然莉莉丝说想,那就进去吧?”
布兰登太太的拘谨直到入座后仍未解除,但小女孩的注意力却被从未见过的漂亮环境分散走了,一直好奇的四处打量。
大概是因为小女孩没怎么见过钢琴,所以频繁的望向落地窗旁边的钢琴。
这家咖啡厅定时会有人演奏钢琴,不过可能因为今日是工作日所以没有表演。
伊莎贝拉刚点完餐,注意到莉莉丝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见那部钢琴,深思了一下,问她:“莉莉丝想听一首歌吗?”
小女孩的眼睛立即亮起来。
伊莎贝拉牵着她走向那部钢琴,问服务生:“我可以弹一下吗?”
服务生看是个漂亮的姑娘,店里的客人也不多,原本拒绝的说话被吞回肚子里,允许了。
伊莎贝拉让小女孩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摘下厚厚的手套,试弹了几个键。
钢琴声把整个咖啡厅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找到了手感后,她把五指都放在琴键上,弹起了前奏。
如果有任何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美国人在场,只需要听到前几个音符就能听出是泰勒丝的《Love Story》,因为实在太有辨识度了。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我们在年少轻狂时初遇
I close my eyes and the flashback starts
我闭上了眼,往日时光一闪而过
接着,一把女声加入了缓慢悠扬的琴声,她的唱功并没有多好,但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让人听着很舒服,就像春日里的微风,声音里生涩就如歌词的爱情故事一样美好。
See the lights, see the party, the ballgowns
看着灯光、舞会、礼服
See you make your way to the crowd
然后见你穿过拥挤的人群走来
And say hello
向我问好
午后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她眼眸低垂,专注地看着琴键,因而露出线条优美的后颈,葱白的手指在琴键上弹奏出一个个抒情的音符,身边的小女孩表情陶醉,小小的身躯跟着音乐摇摆。
这油画一般的画面及舒扬的歌声让路过咖啡厅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慢步伐。
那是一首他们从未没有听过的歌曲,曲风也不像是他们所知的任何一首民谣,诉说着一段关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但是在这段故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不再是悲剧,而是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局。
Marry me, Juliet
You\'ll never have to be alone
I love you and that\'s all I really know
I talked to your dad, go pick out a white dress
It\'s a love story, baby, just say, “Yes”
咖啡厅里的一对夫妇握住彼此的手,相视一笑。
外面的年轻情侣相拥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温暖。
布兰登太太闭上眼睛,思念那段曾经快乐过的日子。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最后一个音符轻轻地落下,如河水般缓缓流逝而去。
指尖离开琴键之际,伊莎贝拉一抬头,就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两人被玻璃窗隔开,却好像对方就站在眼前,看见彼此眼里的自己。
第23章
◎她好漂亮!◎
伊莎贝拉从座位上起来的时候, 获得了全场的掌声。
她难得地感到不好意思,连忙牵着小莉莉丝回去,让布兰登太太她们先自行享用下午茶。
然后走出咖啡厅, 走向站得笔直的军官。
他的眼底有光芒在闪烁,好像在看一颗从天边掉下的星星。
“又见面了, 盖茨比先生。”
伊莎贝拉只想过来打声招呼再回去, 料不知盖茨比却叫住了她。
“……可以聊一聊吗?”
……
他们在附近公园的长椅坐下。
盖茨比离开了一会, 从流动小摊那里买来两杯热咖啡。
“加奶不加糖。”
“谢谢。”
他没有坐得太近, 两人之间留着约莫半个人的空隙,彷佛带着小心翼翼的的试探。
一段沉默过后。
“我想向你道歉。”盖茨比开门见山的说,“之前误会了你, 真的很抱歉。”
“哦?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
少女戏谑的眼神让盖茨比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从黛西口中得知了真相。
伊莎贝拉·布朗特不是什么间谍,她只是黛西的远房表哥的青梅竹马, 那位表哥显然不是德国人, 他不会撒谎,黛西更加不会。
所以, 这是一个乌龙。
当盖茨比得知真相的时候,想起自己在舞会上对伊莎贝拉说的那些不礼貌的说话,懊恼得想掴自己一记耳光。
然而真相并没有解开他心里的大部份疑团,他看着伊莎贝拉, 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 在斟酌着用词。*
作为一个军人,他一点都不粗鲁,相反他很斯文, 斯文得显得有些做作, 每说一句之前想要考虑清楚, 生怕惹得其他人不悦。
“我的老家在明尼苏达州,所以我的家人都是打猎好手。我长大的地方没什么娱乐,小时候常跟一些比我大的男孩混在一起。”她似乎知道对方想问什么,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很抱歉,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大小姐。”
众所周知,明尼苏达州大部份都是树林,拥有丰富的天然资源,不过打猎并不是普通人家的消遣活动,盖茨比对她的家境有了粗略的认知。
她毫不避讳地谈论自己的出身,就好像那根本无关紧要,从不标榜自己是富家小姐。
坦荡得让人无法理解。
但就算伊莎贝拉家里不是那么的有钱,她已经比社会上绝大部份的人优越,她代表着一个阶级,黛西又是另一个阶级。
伊莎贝拉距离他已经足够远了,而黛西更是远得他没有概念到底有多远。
他只知道,像他这样的穷小子是没有机会聚这样的女孩,他之所以能够接近她是因为战争打破了阶级之间的隔阂,他身上仪表堂堂的军服掩盖了他的出身,但只要战争结束,一切都会打回原形。
“……你不需要道歉。”
“你呢,盖茨比先生?”
“我出生在北科他达州,十七岁那年因为厌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而离家,试图撇下家里的财富靠自己打拚。”他流畅地说,彷彿是演练了千篇万篇的讲稿,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一个谎言如何让人信服,那就是在谎言里夹杂着实话。
“是个了不起的想法,那你成功了吗?”
这能解释到他黝黑的皮肤及健壮的身型,但伊莎贝拉却对此有所保留。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直觉,可能是因为她最近见过太多含着金匙子出生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她上辈子也曾经试图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摆弄自己。
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是真的吗?
盖茨比,Gatsby——上帝的儿子,God’s boy。
不过无论如何,对于别人的过往和私生活她都无意去探究,谁没有一段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呢?况且多么惊人的秘密都比不上她的。
反正她也是在胡扯,就不要考据别人话里的真伪了。
“我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盖茨比迂回的答她,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刚刚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Love Story.”
“很贴切,所以你相信爱情?”
她挑眉:“我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你说呢?”
她有过几段失败的恋情,虽不至于让她不再相信爱情,但的确不会抱有天真的幻想。
她是一名职业女性,还是设计师这种时常要在高压环境下工作的职业,数之不尽的人恨不得踩着她爬上去,哪有多余的时间去谈恋爱。
他说:“这不算一个回答。”
“那你认为?”伊莎贝拉漫不经心的把问题抛回去,带着强横的意味。
军官目光复杂地看她。
她提起,盖茨比才意识到她多年轻。这并不是说她的外表不像,但是跟她相处的时候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一点。
他从未没有见过像伊莎贝拉·布朗特如此矛盾的人。
当她穿着一袭红裙在舞会上出现时,就像那种会把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蛇蝎美人;当她给小女孩弹唱一段爱情歌曲时,又温柔得不可思议,心肠再硬的人都会为之动容。
直到现在跟她撇除偏见地交谈,盖茨比又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她有着不错的出身,接受过教育的言行举止,但是她的身上却不见一般富家小姐应该拥有的不食肉糜。
黛西说话的时候常常会用文雅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你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其实并不是那么的高涨,却会用夸张而且普通人不会用的漂亮句子包装得彷彿受宠若惊。
这种“热情”不是刻意的表现,而是自自然然就流露出来的,从小培养到大的社交技巧已经融入了她的性格里。
所以她的说话其实是有样板的,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公式,她们这类的女生很易懂,因为在那种想要什么都会有人双手奉上的环境下长大注定她们不会懂太多事情。
可是跟伊莎贝拉说话时,盖茨比反而会怕自己会跟不上她的话题,她的言语之间不经意的流露出广阔的知识面和丰富的阅历——不是指她的说话有多深奥难懂,而是透着一种强烈的掌控欲,她很懂得如何让自己站在优势的那一方,让天秤向她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