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过气后——马马达【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3 23:02:25

  舒念极轻叹气,将盘子放在炭炉边温着,回东厢取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合上厨门,转身离开。
  如此阿阮便在甜井村安顿下来,管院隔日派人探望,只得时时装病。好在来人不敢靠近,散开发髻卧床不起,便轻易蒙混过关。
  那管院一心将功补过,精细吃食源源送来。阿阮连看也不看一眼,全扔出去喂狗。因着装病不敢出门,每日只枯坐屋中,等舒念过来,非但一日三餐同桌而食,夜间还每每秉烛共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取叶子牌打了做耍。
  有时喝得过分,索性一人一榻共卧一室。两个人超乎寻常地亲密起来。
  时日飞快,转眼春深夏至――
  舒念做了桃花凉糕,提在食篮中去寻阿阮,到得院门,却见屋门罕见地开着――阿阮恐人看出装病,平日里无事也门户紧锁。
  她心下惊异,使轻功凑到近前,却听内里有人说话,声音低沉,是个老年男子――
  “楼主为此间事日日悬心,公子却在乡村间延宕,实是不该。”
  阿阮道,“阮倾臣先时病重弥留,我贸然回去,易露破绽,况且淮王北征未归――”
  “公子。”那人一语打断,咄咄逼人,“这些话说与管院听还可,就莫糊弄老夫了,淮王未归,公子拟书一封,北上去寻,有何难处?”
  屋内一时沉默。
  舒念皱眉,这是在催促阿阮接近淮王?他口中的楼主又是哪一位?还未想明白,忽听那人道,“小五既来了,进来便是,躲在外面做甚?”
  舒念被人看破行踪,只得提篮进去,便见一老一少窗下对坐,阿阮面色雪白,神情局促,想是被骂得不轻。老的并不认识,一双眼精光湛然,是一位顶尖高手。
  老者看见舒念,笑道,“小五,你师尊近来可好?”
  “您是――”
  “这是秦叔。”阿阮道,“念念,过来拜见。”
  舒念知道阿阮在南院有个叫秦叔的内应,想来就是这一位,听口气竟与师尊相识,应是唐门隐藏的前辈高人,此番特意为刺杀淮王出手,上前行礼,“秦叔好。”
  “小吴侯叫我秦叔,你却该叫我秦爷爷。”老者哈哈笑道,“这差着辈儿呢。”
  舒念这一惊非同小可,慢慢转向阿阮,却见他低着头,双唇紧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秦叔道,“小五,小吴侯要做的事你已知道,八山二岛同出一源,自来互相支应,小吴侯今日便回南院,南院龙潭虎穴,你若得便,可否与我等同去?”
  “不要她去!”崔述抬头,断然回绝。
  秦叔皱眉,“如何不要?淮王身畔有正易教数十位高手相伴,你我二人势单力薄,小五精通蛊毒,有她相助,事半功倍。”
  “总之不要她去。”崔述站起身,“秦叔执意带她,我便不回去。”
  “你――”
  “秦叔。”舒念上前,将食篮放在案上,“这是桃花凉糕,小五刚做的,特意给您尝尝。”一手扯住崔述袖子,“我与阿……小吴侯有几句话说,稍时过来。”
  说着便拉崔述,却是一拉不动,舒念恶狠狠在他臂间掐了一把,咬牙笑道,“小吴侯,您不随我过来,要不咱们在这儿说?”
  崔述一滞,终于没敢,老实跟她入了东厢。
  舒念掩上门,往桌边一坐,“你真是小吴侯?哪个小吴侯?”
  崔述立在当场,忽一时别转脸,闷声道,“哪有几个小吴侯?”
  舒念便知他确然是名满天下的小吴侯崔述,一时间气得心口发疼,恨道,“我说你怎么对三年前一件小事知道那么清楚,原来竟是藏剑楼的人,小吴侯这般做作,特意与苏秀出气来了?”
  崔述抬头,“我为什么要替苏秀出气?”
  “你们一门中人,自然穿一条裤子。”舒念越想越气,一个月被人当猴耍,未知自己对他吐槽藏剑楼时,这人怎么在心里笑呢……一时大怒,“藏剑楼真好家教,一个一个好不要脸,耍着人玩很了不起么?”
  一顿足便摔门出去。
  秦叔正吃糕,看她出来,招呼道,“小五的糕儿做的不错,来陪秦爷爷吃点。”
  “秦爷爷慢吃。”舒念皮笑肉不笑,“小五琐事缠身,这便回去。”
  秦叔站起身,“小五,你不同我们回南院?”
  “不去!”舒念断然回绝,“南院有秦叔和小吴侯,必定马到功成,小五才疏学浅,明日便卷卷包袱,去并州前线寻我师尊,出点苦力也罢!”
  “小五――”
  “让她去。”
  秦叔闻声回头,却是崔述立在东厢门口,脸色煞白,一个身子却紧绷如满弓之弦,隐隐发抖,“舒女侠保重。”
  舒念正在气头上,说的本是气话,若他再行相劝,毕竟平淮事大,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半推半就也去了――
  这一下火上浇油,气哼哼冲崔述扮了个鬼脸,“静侯小吴侯佳音!”
  摔门跑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溶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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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溶肌
  ◎外不准入,内不准出。◎
  舒念一顿足跑回家里, 蹲在院中,用锄刨那土坑,刨了一个又是一个,一顺挨着刨出十七八个坑儿, 心里那股子邪火才泄了些。
  将锄往地上一掷――
  藏剑楼居然派崔述这种大人物冒充阮倾臣入南院, 于崔述而言, 即便行刺得手, 潜身南院之事若泄露出去, 亦是大大地打了当今圣上的脸――
  苏循究竟在想些什么?
  舒念蹲了不知多久,唯觉今日日头格外灼人, 没精打采起来, 爬回屋中,往凉榻上躺了, 昏昏睡去。
  一觉睡醒已是暮色四合,窗外蝉鸣阵阵, 身畔却悄静得可怕。平日里这个时辰,她早已在阿阮处……在崔述处,她起着锅子, 崔述烧火, 两人围炉对饮,八山二岛天下大事, 无一不谈――
  好不快活。
  却原来全是哄她。
  舒念难免火起,强行扯回又要往外走的两只脚,也懒怠吃饭, 爬回床上, 继续蒙头大睡。
  她心中有事, 便睡不踏实, 一夜间乱梦颠倒,醒时刚刚卯初。卷着被子坐了半日,终于叹一口气,磨磨蹭蹭洗漱了,仍旧往东头去――
  依秦叔昨日所言,崔述很快便回南院,淮王生性多疑,身畔高手如云,冒充阮倾臣风险极大,她若能跟随同去,无论如何总要多一分胜算。
  逶迤到了崔述院外,好一时鼓足勇气上前扣门,半日不闻回应,推门而入,满院悄静,不见人影。舒念心下一凉,四下逡巡,便连他二人夜里喝酒的屋顶露台都看了一回――
  屋舍犹在,人面何处?
  居然就这么走了。
  舒念跌坐椅上,好一时才接受现实――崔述确然已经回了南院,自己却滞留甜井村。
  忽然便想喝酒。
  舒念呆立原地一时,往东厢多宝阁上取酒,却见阁上一只小巧的盒子,挂着锁头。
  舒念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自往厨下取菜刀,一刀砍断,打开看时,却是一只香囊――
  光光的缎面,并未绣花,丝线捆缚封口。
  眼熟得很。
  这种东西锁着做甚?
  舒念拿在手中看了一时,不知怎的那点想喝酒的意气又没了,满腹怨气无影无踪,跑去凤姨家借了驴,骑驴入城,往南院去。
  一月未来,守门小厮都换了生面孔,无论如何解释,死咬着不让进,“王上已归,不日便至,管院下了死令,未得许可,任何人不许入内。”
  淮王回来了?
  舒念更加不肯死心,“便求小哥代为通传管院,管院与我相熟,见了是我,必然叫进。”
  “那可不见得。”
  舒念循声望去,一时大喜,“秦叔?”
  “小舒大夫。”秦叔颔首致意,向小厮道,“这是小舒大夫,阮公子这一回大病得愈,全靠她。”
  舒念绷着面皮,坦然受了功劳,“阮公子需仔细将养,过来看看脉象,却被这小哥堵在此间。”
  秦叔道,“这孩子才来不久,如今才算与小舒大夫相识。”
  小厮打了个千儿,“小舒大夫原谅则个。”
  舒念闪身进门,跟着秦叔入内,两个人七弯八绕走了一回,却到了西院门口。
  舒念一惊,“阮公子住西院?”
  “怎么可能?西院无人,咱们爷孙俩好说话。”秦叔笑了笑,“阮公子如今在南院引凤楼,守门的丹巴不点头,我都进不去。”
  “正易教护教丹巴?”
  “是他。”秦叔点头,“王上不日便至,丹巴带人接管南院。”
  舒念心下一沉,常听人言淮王一步一行谨慎至极,今日一见,竟无半字虚言。
  “放心,阮公子不是寻常人。”秦叔不便明言,只含糊相劝。
  舒念想了想,“我能见阮公子一面么?”
  秦叔摇头,“要等公子相召,另有丹巴在旁相陪,小舒大夫才能诊脉。”
  舒念心头凉了半截,听秦叔的意思,即便是崔述主动寻她,他二人都不可能单独说话――
  然而崔述那脾气,又怎可能主动寻她?
  两个人一时无甚言语,秦叔便带着舒念往回走,出了院门,忽尔压低声音道,“昨日气得到现在都没吃饭,你且放心,挨不到天黑,管院便要去求你。”
  舒念一滞,一时也不知该哭该笑,灰溜溜回了甜井村,蹲在院中望天相候。天擦黑时,管院骑马过来,远远看见舒念便叫,“小舒大夫,快随我去趟院里。”
  “做甚?”
  “公子这一日都不曾用膳,快去瞧瞧有甚么不妥。”管院口中说话,上前便拉。
  “哪位公子?”
  “还有哪位值当我深夜来请?”管院一滞,想想摸了只银锭子塞给她,“自是阮公子。”
  舒念眼珠子一转,将银锭子推了回去,“明日吧,今日天晚,稍有耽搁,城门落锁,我往何处去?”
  “包我身上。”管院一拍胸脯,“咱们院里空屋子多的是,晚了收拾一间给小舒大夫,管保比您这屋子像样。”
  舒念等的便是这句,慢悠悠收拾药箱,装不会骑马,连声叫唤磨得腿疼,一路走一时歇一时,刚刚入城,城门便在身后“咣当”落锁。
  管院连忙安慰,“莫慌,回去便命人收拾屋子。”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南院,绕过不知几进招手围廊,才到得一进二层小楼门口,夜色已深,楼外却是重重围了几层人,逐一盘问。
  舒念不敢抬头,故作惶恐状,悄悄竖了耳朵仔细听――这许多人,一声喘息也不闻,行动间轻捷无声――
  俱是练家子。
  看这光景,淮王的确要来了。
  一时入得楼中,管院却被拦了下来,换了个精瘦的头陀引舒念进去,穿过重重帷幕,到得一进雕花阁,头陀摆手,“大夫请。”
  舒念顿觉心跳急如擂鼓,拖拖拉拉走了几步,便听内里一人斥道,“滚。”
  忍不住莞尔,坏脾气到了这里也不带改的,倒真跟阮倾臣有几分相似。
  又往里走了两步,迎面砸来一只靠枕――因着身份所拘不敢动用内力,便叫舒念轻松抓在掌中,“阮公子息怒。”
  帐内声息立消,一个人影翻身坐起,呆了一时,又倾身躺下,“小舒大夫怎么来了?”
  舒念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头陀,“听闻公子身子不适,特来请脉。”
  崔述轻声冷笑,“无事,回吧。”
  舒念低头,慢慢上前,取出瓷枕放在床边,“请公子赏脉。”
  好一阵尴尬的沉默,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头陀在幕边探头,帐内才探出一只雪白的手来,重重砸在瓷枕上,好一声响,听得舒念都替他疼了一下。
  舒念诊了片时,“公子身子亏虚,需好生将养,每日膳食,仔细为上。”
  她口中说话,食指在他掌心划动,一时收指,“公子万万留意。”
  枕上雪白的五根手指一时收紧,又松开,无意识地动了动,“什么?”
  舒念一滞,挺机灵一个人,关键时候掉链子,只得又写了一遍,口中却道,“五谷元气之本,五谷不养,根本不存……”
  那只手一动,避开她手指,便听他道,“无事,大夫回去吧。”
  舒念写了半日,得了这么一句,一时大怒,正待相劝,忽听外间钟声大作,三长一短,循回往复。楼下隐约人声,淮王钧令口口相传,很快传入阁中,那瘦头陀躬身道,“奉王帐钧令,南院四门紧闭,院中诸人不奉钧令,不得走动,外不准入,内不准出。”
  崔述坐起身,一掀帐子,“送小舒大夫出去。”
  瘦头陀打了个躬儿,“王帐钧令,从此时起,南院外不得入,内不得出,大夫只能委屈留在南院。”
  “为何?”
  瘦头陀语气漠然,“恐人出去泄露王上行踪。”
  舒念心知崔述今夜必然动手――一则他冒充阮倾臣时日一长易露破绽,二则依他脾气绝不愿滞留南院过久――哪肯此时离开?忙道,“既如此,我留一二日亦可。”
  瘦头陀向外一摆手,“随我来吧。”
  崔述正待说话,舒念已一把扣住他手腕,回头向瘦头陀道,“公子肝气不畅,容我行针一二,稍候。”
  瘦头陀点头,避去雕花阁外。
  舒念伸指在崔述掌中写字,一时写完,见他抿唇不语,心知他已明白,郑重道,“公子不可讳疾忌医,凡事需听大夫言语,万万谨记。”
  收拾药匣,低头去了,临到阁门时回首,便见崔述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自己。
  她不敢多看,转身离开。一路下楼,走到引凤楼院外,一名侍人捧一碗汤药,迎面过来。
  舒念心中一动,上前相问,“谁的药?”
  侍人奇道,“这话问得好不稀奇,拿到这引凤楼的,自然是给阮公子备的。”
  “我看看。”
  侍人便看瘦头陀。
  舒念正色道,“阮公子大病初愈,你们胡乱进补,若弄出个好坏,岂非前功尽弃?拿来我看!”
  瘦头陀便点头。
  舒念捧过药碗闻了闻,忽一时面色一变,“这种东西怎可拿来给公子用?”
  “大夫请吧。”瘦头陀夺过药碗,递给侍人,吩咐,“上呈阮公子,看着他服下。”
  舒念正待上前阻止,臂间一紧,已被瘦头陀一把扯住,耳听他阴森道,“溶肌丸服过快活似神仙,王上一片苦心全为阮公子好,小舒大夫休要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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