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夏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3 23:04:53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我们学校?你去过吗?”
  “去过啊,在南门口那里。”方嘉嘉不以为然地实话实说,“我高三在大学城那边艺考培训的时候经常去南门口,高考后又和姐姐去过一次。你考得很好。”
  叶朗顿了顿,放下手里的筷子,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葛根酒。
  又是一个,他想要“敲门”的时刻。
  “方嘉嘉。”
  “嗯?”方嘉嘉咽下嘴里的米辣子,疑惑地望着他。
  他有些忐忑地问:“你遇到那个人了吗?”
  “谁啊?”
  “你想要和他共度以后的那个人。”
  如果她说“还没有”,他就能继续说下去,鼓起勇气去试着争取。
  方嘉嘉心虚地朝李晓霞看了一眼,脑子里空白了几秒。她觉得叶朗问出这个问题,大概是怕她对他还留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戳着碗里的米辣子和小河鱼,忍不住反省刚刚提到南门口的那几句话。
  听起来真的很像个跟踪狂,估计又吓到他了。在这个问题上给出那个真实而确定的答案,他应该也能安心一点。
  方嘉嘉表情笃定地直视他,生怕他不放心一样。
  “我找到他了。”
  说完她继续埋头吃菜,很怕叶朗再问下去,再问她就只能供出向峻宇了。
  幸好,叶朗没再追问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忽然低声说了两个字,“恭喜。”
  “谢谢。”方嘉嘉轻舒一口气。
  她觉得叶朗应该是用那段沉默的时间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没有人愿意总被自己不喜欢的人惦记。
  喧闹的长龙宴上,又多了一个沉默的人。人心到底有多易碎?五个字就可以瞬间击溃。
  万匠泉的村干部一个接一个地朝叶朗走来,轮流给他敬酒。
  叶朗有些勉强地应对着饱含酒精浓度的热情,又是几杯酒下肚。
  酒品这个东西真的很玄。方嘉嘉见过很多喝醉酒的人,有的大发酒疯,有的人格切换,有的里八嗦,有的倒头昏睡。
  叶朗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他面色潮红地坐在那里,垂眸盯着自己的酒杯,一言不发。
  方嘉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对坐在斜对面的周希沛和唐小穗说:“叶朗好像喝醉了。”
  “我没有――”
  方嘉嘉听到叶朗语速缓慢地低声说出了那三个醉意浓重的字,欲盖弥彰的反驳里甚至透着些委屈。
  她忍不住笑了笑,扭头对着其他几个人用起了唇语:他真的喝醉了。
  那几个人也像是被传染了一样,隔着长桌伸头探脑地说起了悄悄话。
  你一句我一句,商量着要不要送他先回去。
  陈新见那几个人交头接耳,从长桌那头走过来,拍了拍叶朗的肩。
  “叶书记,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陈采英也跟着走了过来,“那几个村干部也真是,我说叶书记喝不了那么多,他们非要来敬酒。”
  “姑妈你去忙你的。”陈新转头看了她一眼,“我们送他回去就行了。”
  叶朗站起来踉跄了两步,陈新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和覃森一起扶着叶朗往院外走。
  周希沛走到他们身后,“他行李还在车里吧?”
  叶朗动作有些迟缓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口袋,掏出车钥匙。他醉眼迷离地转身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把钥匙递给了方嘉嘉。
  李晓霞勾了勾嘴角,她像是他们花重金请来的跟拍摄影师,详细而尽职地记录着这些画面。
  何越山跟着四位女同学取出了叶朗车里的行李,几个人拎着东西浩浩荡荡地往陈新家走。
  田埂上的石板路很窄,陈新和覃森一前一后艰难地扶着醉酒的叶朗,隔远了看还以为三个男人在那儿拉拉扯扯。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也因为前面那三个人的蜗牛行速,时走时停。
  平时四五分钟的脚程,一行人走了近二十分钟。
  到了陈新家门口的台阶处,叶朗忽然站定。他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男人,然后又摸了摸大衣口袋,含糊地问:“我钥匙?”
  “在这儿!”方嘉嘉赶紧放下手里的几罐莓茶,从兜里掏出他的车钥匙,走过去递给他。
  叶朗醉意朦胧地望着她,眼里蕴着让周围的人都猜不透的情绪,话说得很慢,吐字却很清晰。
  “门开了吗?”
  “嗯!”方嘉嘉懵头懵脑地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在说车子的后备箱,“开了。”
  “你又关上了。”
  “对,关上了。”
  “不对――”
  “什么不对?”
  时机不对。叶朗沮丧地垂下眼皮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接钥匙。
  手指触到钥匙的那一刹那受到了醉意的鼓动,他握住了方嘉嘉的手,猛地将她一把拽进了怀里。
  他不言不语地把脸埋在她的肩头,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喝醉酒的人即便行动如过沼泽般费力,意识却依然可以保持相对清醒。
  方嘉嘉瞳孔地震,惊慌失措。其他人瞠目结舌,目目相觑。
  只有李晓霞游离在大家的情绪之外,兴奋得跳脚,拍摄的视频画面都跟着颤了颤。
  “叶朗你你你喝多了!”方嘉嘉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向陈新和覃森求救,“你们快扶他进去。”
  两个男人尝试着拉了拉,对着方嘉嘉摇了摇头。
  叶朗喉头哽了一下,方嘉嘉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他抱得更紧了。
  他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拥抱她。
  她整个人懵了几秒,试着推开他。
  “别推我――”
  听到耳畔那句对其他人来说几不可闻的话,方嘉嘉想要推开他的那双手僵停在他的身体两侧,仿佛被他的悲伤冻住了。
  几位老同学沉默地站在一旁,无所适从。
  漫长的拥抱,更像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让他觉得无力和沮丧的是,谁都没有错,是时机不对。
  他终归只能是她的“以前”。
  李晓霞的手机电量即将耗尽,她匆忙地点击保存键,生怕辛苦拍摄的画面因为自动关机而遗失。她向身边的几位姐姐借手机,没人肯搭理她。
  见叶朗那势头仿佛是要在方嘉嘉肩头睡一觉,李晓霞从周希沛兜里掏出车钥匙,飞速地往村部的停车场跑,去拿充电宝。
  叶朗几乎是在抱住方嘉嘉的那个瞬间,就为自己的冲动和唐突想到了最佳解决方案。
  毕竟在旁人眼里,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酒精在捣乱。
  他只需要再说出那两个字,就可以瞬间抹去这个拥抱的真相,让他和方嘉嘉以后依然可以像老同学那样心无芥蒂地相处。
  不得不松开她时,为了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叶朗刻意提高了音量。
  他在她的肩头用烂醉如泥的语气念出了那两个字。
  “秦棋。”
第64章 .看到的是别人想给你看的
  秦棋。果然如叶朗所料,这两个字就像是往冒着青烟的油锅里甩入了两滴水。
  安静旁观的几位老同学们像是突然炸开了锅,噼里啪啦地围上来,骂骂咧咧地扯开他。
  甚至就连周希沛都被他骗过去了。
  因为方嘉嘉身上的这件燕麦色羊毛呢大衣,和秦棋去接小叶子那天穿的那件,的确有点相似。
  叶朗脸上的潮红像是通过那个拥抱传渡到了方嘉嘉脸上,她茫然地摸了摸发箍,旁观着那几个人带着想要把叶朗大卸八块的情绪,闹哄哄地把他送进了房间。
  方嘉嘉心里刚刚一直乱七八糟的,脑子都几乎停止运转了。
  她对叶朗的反常行为根本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感受到他身上流淌的悲伤,却给不出什么合适的安慰,只能那么傻愣愣站着。
  混乱的意识里闪过了很多个猜想,却没有一个是通往真相。
  方嘉嘉相信向善坪会发展成首都,相信王秀荷能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却不会相信叶朗会爱上她。
  听到秦棋的名字时,她并不气愤,也不难过。只是感觉脑子里那个巨大的问号被拉直了,觉得一切都合理了,说得通了。
  李晓霞拿着充电宝气喘吁吁地跑回她身边,懊恼地问:“叶朗哥呢?”
  方嘉嘉一言不发地指了指叶朗住的那间屋子。
  李晓霞握着充电宝唉声叹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何越山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屋里的空调,陈新蹲在床前扯掉了叶朗的鞋子,覃森给他盖上了被子。
  陈新叉腰站在床前,“以后别让他喝酒了,什么眼神?喝酒还会影响视力吗?”
  “真的会。”李晓虹斩钉截铁地说:“之前看新闻有人喝酒导致视神经和视网膜的功能受损,视力急剧下降,直接失明了。”
  覃森紧皱眉头看了她一眼,“李老师你能不能说点儿好的?”
  唐小穗噘着嘴叹气,“我刚刚真的以为叶朗和方嘉嘉要成了,还偷偷开心了一下。搞了半天他还是在念旧人。”
  李晓虹推了推眼镜,“我也,不过我觉得没人比我妹更希望叶朗和方嘉嘉能成。”
  叶朗脑子渐渐混沌,费力地翻了个身。
  他背对着他们,阖上了眼。
  酒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明明喝进嘴里了,却又会从眼角溢出来。
  恍恍惚惚,意识混沌。在那个被醉意推入的梦里,他回到了十五岁。
  “我完全可以理解叶朗。”何越山插话,“男人不可能忘记自己少年时代爱过的姑娘,一辈子都不可能。穗你懂我意思吧?”
  唐小穗横了他一眼,“你闭嘴!有你什么事?”
  “抱着嘉嘉叫秦棋他也太过分了!”周希沛气愤地说:“嘉嘉以前那么喜欢他,气死我了!”
  唐小穗点了点头,“我要是方嘉嘉我能气得呕血,喜欢了七年的人对我喊别的女人的名字。稍微代入一下我都想用锄头敲碎他脑壳。”
  李晓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男人一生中可能会爱上多个女人,但是内心深爱的只有那一个。想想就膈应 。没想到叶朗也逃不过白月光的魔咒,真是令人失望。”
  “他这不是喝醉了吗?难受着呢,别吵了你们。”陈新伸手往门外撵人。
  覃森站在门口郑重其事地说:“这事你们以后也别提了,他肯定喝断片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男人可真团结啊!”周希沛朝方嘉嘉看了一眼,压低话音,“没一个好东西!”
  三个团结的男人看着那五个女人带着一团巨大的怒气走了,互相交换了眼神,挨个叹气。
  回程的车里,四位女同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照不宣地沉默。
  李晓霞是最忙碌的,她戴着蓝牙耳机歪靠在后排的最右侧,争分夺秒地打开了视频剪辑软件,用三脚猫的功夫认真地剪辑视频。
  这位忙得眉开眼笑的姑娘大概是叶朗和方嘉嘉仅存的 CP 粉。她也不知道其他几个女人为什么不说话,也没空深究,忙着呢。
  很少有人能像向峻宇这么“幸运”,有那么一个人在朋友圈坚持发送仅他一人可见的独家动态。
  李晓霞朋友圈那一条条带着视频的新动态接二连三地蹦出来时,向峻宇正站在向修德家门口,无奈地望着那位闹着要喝农药的老伯。
  前几天因为住建局局长亲自来重新做了房屋安全鉴定,认定向修德这栋老木屋旁边的山地滑坡并不影响居住和出行。
  向修德既没了安置房的名额,也失去了换块宅基地再建新房的资格。
  他因此大光其火,当天指着住建局局长破口大骂。
  “凭什么拿走我的名额,我房子出事了你能负责吗?”
  住建局局长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三个字,“我负责!”
  好不容易拿到的名额丢了,儿子和儿媳对这位当爹的满腹怨言。他们家这几天吵吵闹闹的就没消停过。
  “向峻宇!我限你三天,三天内你不把安置房名额给我拿回来,你就来给我收尸!”
  向修德狠狠踢了一脚在他脚边啃骨头的小黑狗,握着一瓶农药坐在门槛上骂骂咧咧。
  “当官不为民做主!我死了都要去阎王爷那里告你一状!”
  向思睿自觉是个好脾气的人都快受不了了。
  “修德伯,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他办事没能力我还说不得?”向修德拧开农药瓶的瓶盖,“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
  “峻宇哥为你这事跑上跑下多少趟?是你自己贪心落了个两头空。”
  “向思睿你算老几啊你来教育我?”向修德满脸涨红地晃着手里的农药,“你爸爸看到我还要喊声大哥!”
  向峻宇怕他情绪激动真做出傻事,想要找时机拿掉他手里的农药,他看了看向修德那俩闷不吭声的儿子,转个头的功夫就被农药浇了一身。
  向修德以为向峻宇又要对自己的儿子冷言冷语,决定先给他一点颜色。
  身上那刺鼻的农药气味横冲直撞地窜入鼻腔。
  向峻宇缓缓叹出一口气,“修德伯,别闹了,这事板上钉钉了。”
  向修德把手里那半瓶农药砸到他身上。
  “怎么就板上钉钉了?你上次怎么拿来的名额这次还怎么拿!”
  向峻宇垂眼看着那个滚落在脚边的农药瓶,玻璃瓶里面的液体如一条含着剧毒的小蛇钻出瓶口,从几根肉骨头中间呲溜溜滑过,扭入他身后的草丛。
  他看了看门口那条耷拉着耳朵的小黑狗,可怜巴巴地趴在暴怒的主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朝他摇了下尾巴。
  向峻宇绕过向修德,拿起门口的扫帚将那几根肉骨头扫入簸箕,看了一眼四周,没看到垃圾桶,让向思睿找了个垃圾袋装着,“下山了丢垃圾桶。”
  “你少在我这儿搞这些没用的!”向修德觉得他在做戏,“拿不回安置房你等着来给我收尸!”
  向峻宇又朝向修德那两个一直蹲在菜园边抽烟的闷葫芦儿子看了一眼。
  “轮不到我来,你有两个好儿子。”
  说完他直接朝向思睿偏了偏头,两个人头也不回地沿着下山的路走了。
  “三天!”向修德对着他们的背影咆哮,“向峻宇你等着!三天没拿到我死给你看!”
  “峻宇哥你真能忍。”向思睿拍了拍道旁的大树,“要是我根本就懒得跑这一趟,他自己贪心不足把事情搅黄了,要寻死觅活那不随他!”
  “你来开车。”
  向峻宇把车钥匙扔给他,脱下沾上农药的外套扔进车厢。
  车子经过龙耳朵餐馆时,他透过车窗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方嘉嘉的人影。
  他决定回去先洗个澡换身衣服,不可能带着一身农药味儿去见她。
  向思睿到家下了车,他自己走回驾驶座。站在果蔬店门口挑选水果的李晓霞姐妹都朝他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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