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秋仁再三考虑之后的结论。一开始，他其实想见对方一面，确认对方是人类而非AI，因为这是一款可以感染AI的病毒，如果他委托的调查者本身就是AI，风险性太大。
但是他冷静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选择不可取。如果对方真的希望接这个委托，完全可以雇佣一个人类来欺骗他，没有同等黑客技术的基础上，他无法确认对方的真正身份，除非对方想要这么做。
再说，这款病毒同样也可以感染人脑，这样一来委托给人类难道就不怕被感染吗？如果你说，本人不使用辅脑就不容易被感染，那么让AI来做，AI数据源不要直接的接入存储内容不同样是隔离措施？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让对方知道，这不是开玩笑，风险性是真实存在的，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信息的保密性，如果以签约方式进行，在支付酬劳的基础上，这份合同就是有效的协议。报酬跟赔偿不是关键问题，让对方认真对待评估其中风险才是重中之重。
通过网络签署的虚拟协议也是有效的，哪怕对方使用匿名，只要证明该匿名跟本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匿名双方签署协议，那么协议就有效。当然，证明对方的真实身份这点对李秋仁来说难点很大，可以说全部依仗对方的自觉性，如果真的涉及特别严重的问题，他还有上报处理这条后路，对方如果调查过他的身份也会严肃思考是否要跟官方势力对抗这个问题。
对黑客来说，这看起来有些荒谬，委托人竟然要正式签署协议，哪怕确认签署方用匿名。
但是‘ONLY-ONE’接受了，看来对方的确对这个神秘的CASE很感兴趣，估计吉米也告诉了对方很多情报。
“那么请问该怎么称呼您？方便询问一下您的虚拟性别吗？”
之前说了，ONLY-ONE这个名字真的好怪，好像情侣间的告白一样，用这个昵称来与人交流，真的特别尴尬，难怪吉米在之前介绍的时候一直都称呼对方‘TOP ONE’而不是昵称。
除此之外他也顺道询问了下对方的虚拟性别，询问虚拟性别往往没多大关系。就跟你游戏账号有男有女一样，哪怕是昵称，大家都会给自己包装一个人设跟性别出来，这是为了沟通方便，而且此类的‘角色扮演’对于大部分时间停留在网上的人们来说属于常规操作。
“叫我‘元’就可以。”
辅脑之中突然传来声音，那是一名温润又带点低沉的成熟女性的声音。
当然，这不代表对方只能是女性，也可能是一种变音，现代的声音库多到不得了，随便合成一下仿真度就已经很高了。
“好的，元。”
李秋仁知道了对方的默认虚拟人格为女性，他也认为用语音交涉显然更方便快捷。本来觉得对方想隐瞒身份，提出语音对话不太好，没想到倒是对方主动跟他对话了。
“为了节省彼此的时间，我先将目前的调查进度告诉你。”
元这样说道，显然在最初从吉米处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已经展开调查，所谓的签合同完全是为了让李秋仁放心而已。对一名黑客来说，引发对方兴趣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对方开始调查的时间。
“首先，有关约翰逊2543，他的机体跟数据已经被伊圃回收，伊圃官方有军用级别AI防护跟侦查，那边与外界网络隔绝，除非有人强行突破伊圃，进入对内网调查原始数据，或者将原始机体硬盘拿出，否则无法确认故障是否是病毒引起。”
李秋仁沉声道：“我知道，所以从他那边无法确认病毒的存在。”
元继续道：“所以我需要原始晶片，复制晶片不一定COPY到数据，如果原始病毒就有防止COPY指令，或将COPY指令篡改为其他指令的掩码，从COPY数据上完全看不出问题。”
李秋仁：“……如果你一定要原始晶片，那么我必须跟你本人见面。抱歉，这是极为重要的证物，我无法将它轻易交给刚认识的人。”
元：“明白，那么你可以将COPY的晶片放入单独的一个辅脑，不要与你的大脑连接，由我来远程控制查看其中代码。但我事先声明，这样做不如直接调查原始晶片得出的结论更确切。”
李秋仁：“明白。”
元：“另一个有可能找到源代码的方法，就是跟踪约翰逊2543的案件调查，找出他接触过的证物。根据你的说法，他是接触过某样证物之后感染了病毒，那么找到原始感染源，可以避免病毒扩散，而且能找到源代码——如果病毒真的存在。”
李秋仁深吸口气：“明白。之前我已经从物证处那边调查过相关证物，但没有找到任何存储类的媒介。而且如果真有那样的东西，其他接触过的AI探员跟物证收容处的AI都应该感染，我更倾向于那样证物不在……物证……等一下，今天我收到了他的遗物。”
李秋仁突然想到了纸箱，之前他也曾去约翰逊2543的家中拜访过，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现在想来，该不会是清理公司先行一步，收走大量的零散物件？毕竟不是凶杀案，没人怀疑约翰逊2543的故障原因，尤其在他‘发疯’之前还被保安电击过，多数人认为那就是起火的原因，发疯可能是系统崩溃。
元：“不介意我打开摄像头，跟您一起看一下吗？”
李秋仁无奈：“既然你能远程打开我辅脑的摄像头，我想就算我拒绝也没用吧？”
元：“你也可以选择用OK绷贴住辅脑的摄像头。”
李秋仁翻个白眼，他相信对方肯定连他的居民注册码跟税号都已经翻过了，当初吉米跟他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永远不要相信黑客会尊重你的个人隐私，他们只会单方面严加保护他们自己的个人隐私，然后把你的各种情报扒得底裤都不剩。
李秋仁戴着辅脑——他没有将其佩戴在眼前，而是将辅脑推在额头处，就像睡觉前懒洋洋戴着蒸汽眼罩懒得摘下的人一样。这样能保证通话跟摄像头的同时，确保自身的自然光学视野，同样也是避免万一情况下的病毒感染。
毕竟，是连人脑都能感染的病毒，说不定对方的感染媒介是什么，要更为小心谨慎。就像催眠可以通过声音跟光学暗示人脑——这已经非常雷同于病毒感染了，那么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感染方式，谁都说不清。
不过，李秋仁认为真的混在这些东西里的话，那样证物应该不会直接通过光学感染人脑，否则证物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人跟AI，早都将病毒扩散开了，他更倾向于这是一种需要特定方式接触跟读取才会感染的病毒。
李秋仁首先拿出隔离喷雾给自己的手掌喷上，瞬间分子膜状物在他手掌上形成，隔绝一切他自身的生物细胞感染物品的可能性。之后，他打开纸箱，里面都是一些零散的物件，办公用具占大部分，除此之外就是矿石标本——真想不到一个AI竟然有搜集矿石标本的爱好。
元也看到了矿石标本：“查到了，是《世界地理》电子杂志的附赠奖励物品，要订阅相对月份的期刊，连续订阅一年才能凑够一套矿石标本。约翰逊2543的确有订阅记录，时间显示为八年。”
大部分人喜欢矿石标本，更倾向直接花钱买个一套。约翰逊2543对于《世界地理》杂志显然有着别样的热情，矿石标本只是一种订阅纪念品。很难以想象人类能有这样的耐心与毅力坚持，也只有AI会如此坚持不懈的将一种爱好定制成长期程序，但对于AI来说最初他自行选择‘定制一种规律程序’的开始部分，表达自身倾向性的起始，就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李秋仁知道这套标本跟证物应该没关系，还是情不自禁的拿出一块标本看了一下才放回去。
……那家伙的人生，也不是一无所有。
他不禁这样想。
在他看标本的时候，元似乎已经通过摄像头整体查看过其他物件了。
“李，右上角的蝴蝶结。”
被元提示，李秋仁注意到了蝴蝶结饰物——它跟约翰逊2543采购时候买的那只类似！不，可能就是同一只，由于已经付账，这也属于约翰逊2543的遗物之一，就算店员忘记，清理公司也不会忘记追讨每一件属于登记对象的财产。
李秋仁拿起蝴蝶结，略一低头将自己头顶辅脑的摄像头对准蝴蝶结。
他本该自己戴着辅脑查看每一处的细节，但这项工作交给了远程操纵辅脑的元。低头对焦了一下，给对方提供细节照后，他就拿出之前自己购买的老古董——光学立得拍式照相机，跟很传统的拉伸式放大镜。
这些玩意儿，都是最笨拙，现代几乎不用的东西了，尤其照相机，完全就是一个古董，唯有在发烧友之间买卖流传。但唯有这样的‘傻瓜机’才不会被感染病毒。
李秋仁拍了几张照，照片立即从前方吐出。
他甩了两下照片，小心放好，之后又用放大镜，采用裸眼观察。
很普通的蝴蝶结发夹，上面的标签价格甚至都还在，果然是那家店卖出去的东西。
他又看到了一个纸质本——别看现代用电子数位板的居多，纸张依然是很多浪漫主义者的偏爱。就跟哪怕有眼睛矫正手术还是会有很多人戴眼镜一个道理，使用纸张的人往往偏好古典韵味，这是一种LIFE STYLE（生活风格），倒是跟之前矿物标本给人的印象类似。
他打开笔记本，本来，他以为里面会记录一些东西，结果没想到里面是一些黑白铅笔素描画。
AI会创造艺术吗？
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怀疑，在旧世界甚至有电影里的剧情直接吐槽这一点，说AI画的是打印机跟数位板的结合，一看就过于立体逼真，精度过高导致失去艺术性。
但，这本素描上的画，却不是这样。它更接近人类的素描画，通过摘取了一个模糊大概的框架，特征性很强烈的勾勒出一副景象。
李秋仁翻开第一页，里面是……
“小镇？”
这正是梦中欧洲风格的小镇的速写！
作者有话说：
抱歉，作息没调整好所以昨天没更。昨天找大佬约人设图了花的时间太久，一不小心太晚了就没来得及更新。=W=等待大佬出图，到时候会通知大家哒！
第27章 【现代】不明物
◎……◎
李秋仁立即意识到，这是约翰逊2543的梦。
常规来讲，人类的梦境会在苏醒后遗忘大量的情报，在回忆时产生失真，这是人脑的一种自然生理机制。按道理AI的梦境应该跟人类不同，极为清晰才对，因为AI的大脑是芯片而不是生物脑，不会发生类似现象。
也就是说，素描之中的模糊，可能是某种原因导致约翰逊2543自身认知差异，或干脆就是为了表示这是梦境故意朦胧化处理的一种画法。
是的，既然一个AI可以对探案感兴趣，喜欢世界地理杂志，那么多加一条创造出他自己流派的素描方法也没什么好奇怪。
此时此刻李秋仁终于可以确认，自己之前在晶片之中读取到的的确是约翰逊2543的梦境。一座如同全息建模一般栩栩如生的欧洲小镇，对于一个‘AI的梦’来说才是正常现象。
他快速扫了一眼，确认这的确是他之前见到的小镇，甚至连站立的位置与视角都差不多。
他翻开下一页，视角变化，似乎是沿着小镇上的路往下走了一段距离的情景，更多的建筑的进景出现。
再翻一页，出现了教堂，李秋仁重点注意了下教堂，发现教堂上的标志性象征物不是常规现代跟旧世界所常见的十字架，而是一个圆环。教堂的顶部是圆环，教堂的入门上方的墙上雕刻的也是圆环，这显然不是基督教，哪怕建筑模型很像基督教，但从标志来看大约是某种不知名宗教的教堂。
再继续翻页，这回出现的镇上的人，也同样是中世纪装扮，如同穿越时空一般，仿佛有谁站在街上，直接观测到街上的人时的场景。
再下面一页，是一间房屋内厨房前的情景，正在做饭的女子背对着主视角，从年龄来看大约二十多岁的女性，大约是浅色头发，长发被束在尾部的位置，显得很松散，更像是为了做饭所以随手扎了一下头发的感觉。
扎在头发尾部的是一种条纹花样的发带，似乎原本系发带的人想打个蝴蝶结，大约是没系牢的缘故，一半的发带松散着沿着头发垂下，另一半发带维持半个蝴蝶结的造型。
李秋仁拿起之前的发饰，那是一个比较宽的金属发卡，发卡背部粘贴着红白条纹的布质蝴蝶结，他抬起手与画中对比了下，花纹非常类似。
元立即道：“溯源发卡销售公司，为流行服饰公司薇安当即热销产品，根据产品编码溯源为正规销售商品。其设计师为——”
李秋仁道：“调查那些没用，这就是一件普通的商品。我想，他仅仅是觉得这样东西适合她。”
李秋仁明白约翰逊2543的感受，正如梦境之中的恐怖气氛会传递给梦主人一样，其他的感情与感觉，恐怕也会给梦境主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画面之中的女性，应该也曾出现在梦中，只是自己当初读取的晶片之中没有这部分数据。这个人带给梦主人的大约是一种安心与亲密的感情，以至于哪怕梦醒之后，约翰逊2543依然情不自禁的买了这件发饰。
‘这件很合适她’。
仅仅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
元有些不能理解：“这不合逻辑，他是AI。”
李秋仁看着手中的发卡反驳：“没有什么能限制心灵的自由，无论他是不是AI。”
没有谁能限制心的自由，没有谁。
沉默片刻，李秋仁放下发卡：“抱歉，我似乎太感性化了。”
元：“没关系，我会寄给你一台全息分析扫描仪，收到后请将蝴蝶结放进去扫一下，确认是否有微观察到的细节部分。”
李秋仁点点头，二话不说开口就借出昂贵仪器给他，看来元是个小富婆。
李秋仁又翻看下一页，里面的内容让他忍不住皱起眉。
里面的图案是一家店铺，有些像中世纪的糖果店或杂货店的感觉，物件繁杂却又一定的秩序，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个用宽松斗篷掩盖住自己的身体跟上半张脸的女性，给人一种神秘又诡异的感觉。
再翻页，下一页的内容更震撼，里面竟然绘着形形色色的眼球！有大有小，形状样式各自不同，有的甚至有类似触手一样的东西从类似眼球中伸出。
“这是什么？”
看起来不像人类的眼睛，更像某种幻想之中的怪物。
元的声音响起：“也许是中世纪奇幻风格的某种怪物，克苏鲁风格的怪物曾在旧世界流行过一段时间。”
元给李秋仁科普了一下克苏鲁是什么，李秋仁再次觉得，人类的审美不能共通这一事实。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类东西？总之，直接看结论，这不一定是什么人体标本或变异怪物，也可能是一种艺术风格，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再翻看下一页——
——！！！
用炭笔涂得全黑的背景之中，一个白色的女人的轮廓趴在地上，她一只手支撑着上半身，另一只手朝画面外伸来！
“嘶！”
李秋仁下意识将本子丢开本子倒扣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