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他拿起斧子，就像砍柴一样，将那个女人彻底剁碎。
但是她好像还活着似的，她的声音总会回荡，她不是正常人，是魔鬼，是疯子，是失去理智的疯狂的邪灵！
他在古书上找到了对付邪灵的方法。
挖去她的眼睛，让她找不到回去的路。
烧掉她的肉身，让她闻不到血迹跟身躯的去向。
之后再绘制魔法阵，献祭血肉与生命给异世界的魔鬼，与魔鬼做交易，魔鬼会将她的灵魂当做报酬收走。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他以为，一切都只是自己疯狂的妄想，因为那个女人疯狂了，他也跟着疯狂了，以为这么做，只是为了自我安慰而已。
但是，莉莉丝的情况真的好转了！
本来医生说都已经熬不下去，脑波近乎消失，但是在‘献祭’灵魂给魔鬼之后，她的脑波讯号真的增强了！
这世上，的的确确有超自然的存在。
而他的天使，也的的确确有办法能活下来！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停下来。
他一直坚持着，一直继续着，只要献祭有用，他就会继续献祭。
寻找祭品也很简单，根本没人追查下落的失踪者，这世上应有尽有，而他所做的只是支付款项，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协会内部有人很擅长献祭，有购买‘祭品’的渠道。
但是……
已经整整两年了。
莉莉丝的情况一直都没有好转。
就在昨天，主治医师很确定的告诉他，复制她细胞的结果再次失败，这次已经确定了原因，是细胞本身就有严重缺陷，随着成长会出现基因崩溃迹象。哪怕她真能醒来，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主治医师劝他做好放弃的打算。
男人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头，再次哽咽起来。
那个女人一定早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他真相。
事实是，他的女儿是一次性的工具，在‘制造’她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考虑过她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莉莉丝，我的莉莉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
他愤怒的咆哮着，可他又该责怪谁？错的仅仅是那个女人吗？不，错的是他，最初他就不该同意那个该死的计划，最初他就不该相信没有人性的科学家，最初他为什么要玩弄生命，亵渎神灵？为什么他要给予这可爱的孩子生命，却只给她一个痛苦的结果？
莉莉丝最爱漂亮了。
现在却被剃光了头发，躺在无菌室。
基因崩溃的结果有多么可怖，他完全不敢去想象，到时候他的女儿会变成什么样，如何痛苦的死去。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女儿不是天使，而是实验动物，而他对这可爱又短暂的生命投入了太深的感情。
“那个该死的女人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这就是那时候她所说的‘趁着她还有意识尽快完成仪式’，最值得讽刺的是，坚持两年后，无能为力的他，竟然也只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与其，让莉莉丝就这样离开他，倒不如放手一搏。
男人拿出一个全黑色的铅质盒子，他打开盒子，盒子之中蓝丝绒的垫布上面，放着一枚核桃仁大小的圆形物！
它是人骨一般的白色，质地类似石质，但作为石材来说它过于坚硬，也过于轻盈，完全违反正常物理学质量与密度相关的原理。
怎样看，只是一枚普通的圆球，没有雕刻，没有纹路，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
但，那个女人说，这是真正的‘第三只眼’，它就镶嵌在三眼女尸的额头！
但不是后天镶嵌上去的，伤口与它大小太过吻合，严丝合缝，就像人的牙齿一样，本身属于三眼人的器官的一部分。
那个女人说，很可能它是空心的才会这样轻，但因为扫描没有作用，只知道它在不断放射出射线这一事实，所以只能将它放在铅盒内。
这就是那个女人想做的，她想将自己女儿的脑袋切开，将这玩意儿放上去。
他因为那个女人的疯狂想法而愤怒到发狂，他不能容忍她如此对待自己的天使。
但是现在，过了两年之后的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在嘲笑，那个女人一直都是对的，她一直比自己看得远，而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也仅仅是非常可笑又多余的垂死挣扎。
他看着这不明所以，白色的诡异之物，最终合上了盒子。
“再等等。”
他对自己说。
……再等等。
再给他一些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第64章 爱与诚
◎……◎
送走了李秋仁他们的巴泽先生, 内心并不平静。
其实他完全没在思考对方想表达什么，条件反射进行了反驳，正如有人说你亲人的坏话, 你不会多想，下意识就先行进行否认一般。
他跟他的夫人在一起, 承受太多外界的异样目光。
巴泽先生一开始生活在德克瑟恩城, 那里的人古板、刻板、就像雕刻精致的艺术品，运算精密的仪器, 他如同生活在钟表之中的一个零件，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工作，没有自我，没有个性，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必要。
直到有一天, 非常偶尔的一个机会，路过报刊厅的时候, 他看到了摆在摊位杂志上的封面图——那是一张拍摄地点都不知何处的巨大岩石山的照片，整个山是一整块的完整岩石，自然分层出不同的色彩，鬼斧神工，让人无法相信这是自然产生的场景。
太过壮丽了, 哪怕照片表现不出那样壮美景色的十分之一, 他依然深受震撼。
他开始喜欢岩石、矿物，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
他也喜欢美丽的风景, 漂亮的画。
他成了那本杂志的忠诚订阅者。这是一套随处可见的旅行杂志, 里面的文字描述其实不多, 多数都是实拍照片, 跟如何前往一些地点的旅行指南。
哪怕他不是资深旅行家, 也能轻易看出其中的描述略过了太多其中的艰难，只与人们分享了其中的壮丽与美好。
这多少让他有些遗憾，他私以为，那些抵达美景之前的艰难，也是景色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将其连贯在一起，等同缺失美景的一部分，旅途的描述根本不完整。
于是，某一天，他决定做一个不太长途的旅行，一座乡野小镇的照片激起了他旅行一次的冲动。画面上的田园气息给他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他想说不定是一种归乡的本能，说不定他最初的祖先就生活在这一类的小镇上呢？
于是他来到了莫里西小镇。
是的，他第一次前来，其实是为了旅游，没有想过未来会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工作生活。
他在这里，遇到了他现在的夫人。
很俗套的一见钟情，那时候他只看到她的背影，就很奇妙的被她所迷惑了。
她的头发很美，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柔顺与亮泽，如月色般偏银白的头发，就像月光编制出的丝絮，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视线。
跟普通的乡下人不同，她周围有着一种很特殊，类似德克瑟恩城里生活的学者的氛围，一开始他甚至以为她是小镇里的医生或者老师。在知道她只是普通的花店员工时，着实让他吃惊，甚至比后来知道她戴着义眼实际上什么都看不见更吃惊。
因为眼盲可以通过熟悉周围环境来解释如何克服生活障碍，但一个人的气质是通过生长环境、经历过往、职业习惯以及自身的知识储备所塑造出来的，是无法磨灭的生命留存下的轨迹，一般很难会产生如此格格不入的错位。
一开始他只是感到惊奇，一种萌生的好奇心与探索心让他去接近这位女士。但越是接触她，就越是了解她的聪慧与伟大。
上天何其不公，让她失去了更多表达自己的机会，跟探索真理的双眼。
那时候，他就决定让他来做她的双眼。
在向她求婚的时候，她非常惊讶，她说，我们真的不适合，教授，你会后悔你的决定。我不会离开小镇，而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属于主城。
的确，主城的生活氛围似乎更适合他，他在主城里见到了太多个‘他自己’，全都如此精准刻板，就像一个个的齿轮，严丝合缝扣紧着彼此，那似乎的的确确是为他那类人所定制应该去生活的地方。但——
“我的灵魂是自由的，没有人能规定，我必须去做什么样的梦。我可以决定我自己去往何处，我相信我现在要前往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你的身边。”
事实上，也许带她去主城生活才更适合。
主城的科技跟魔法水平都非常之高，在那里能获得更高精准的监护生活，更适合双目失明的盲人。
但是，看见在此处生活的她，他就知道了，这里才是她的选择。
她从未说她要留在小镇的原因，但是可以想象，这是她生长跟生活的地方，她热爱这里，而且，她仿佛有在等待的人，谁都知道你在等待他人的时候，最好留在原地，这样对方才能找到自己。
巴泽先生选择了调职到莫里西小镇，在很多人看来他简直是疯了。
可是他在这里生活的非常幸福，哪怕不是为了他的夫人，小镇的生活也意外的适合自己。
他很喜欢这里的气氛，人们也许没有那么有效率的工作，但他们更享受生活，而非将生活当做一件任务来执行。他们会在早晨见到彼此的时候热情的打招呼，会有淘气不好好学习跟工作的学生，会有在田野之中畅快欢笑奔跑的孩子，会有骂骂咧咧，拿着擀面杖追赶自家男人的凶婆娘……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生命力，让人产生对未来的期待与向往。
这是在主城之中从未有过的事。主城的生活，每一日跟每一时每一分的未来都可以预料，没有这种对未知的期待。
他的夫人服软了，见他甚至为了她自己来到小镇定居，终于决定接受了他——哪怕他一再澄清，自己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她而已。当然，她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他喜欢这里，正如喜欢她一般。
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再的对自己说，哪怕他们结婚之后，他也随时都可以反悔。没关系，因为她是配不上她的女人，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美好，如果有一日他从爱情的魔咒中苏醒，看清她的丑陋，他一定会离开她。
于是他用时间证明了，那不是什么魔咒，他喜欢的就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正因为是如此重要的人，如此自卑的妻子，他才无法容忍质疑她哪怕半点。
“抱歉，亲爱的，我应该事先跟他们谈过之后，确认情况再介绍你们认识，全都是我的错。”
他低头亲吻夫人的面颊，倾诉自己的懊恼。
莉莉丝跟李秋仁都是非常好打交道，让人觉得交往舒畅的人，尤其李秋仁，他同时拥有冷静理智，与充满感情味的感性部分，这两种特质非常自然的交融在一起，让巴泽很容易对他心生好感。他本以为这次会面应该很顺利，没有想到李秋仁会对他夫人眼睛的事如此介意。对方跟莉莉丝离开时候的生疏感，让巴泽知道他可能无法再继续深入交往这个朋友了。
“不，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们本该成为很好的朋友。”
果然，他的妻子又把错误归罪于自己。
“没有那回事，什么样的朋友都没有你重要，有关你的事，永远都是第一位。”
巴泽先生低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妻子，两人不约而同的轻笑。
这是唯有他们会做的事。
一则旅游笔记上曾写过，某个地的当地人，没有亲吻的习俗，而是用鼻子来碰触彼此表示爱情，就像天鹅会缠绕项颈，是唯有他们才会懂的最深的眷恋形式。
巴泽很喜欢这则描述，也曾告诉过她，后来他们就经常这样做，就像约定的暗号，唯有他们知道的深切的爱的表达式。
“你为我放弃了太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巴泽，我很害怕。”
她伸手怀抱着他说，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胆怯。
“你知道吗，这就跟犯罪一样，偷偷做了一件错事，会不得不用另一件事来掩盖，之后一件又一件，在察觉自己走太远的时候，已经积重难返。你告诉自己最初你想做的是对的，但是，最终的结局却早已偏离了方向。”
她仿佛在说的是他的事，又像是说其他的事。
巴泽先生知道，自己的妻子有些自己的小秘密，正如她从未告诉过自己她在等待谁一样，他也从不去询问。那，只是一种感觉，没有办法印证不是吗？只要不印证，就仅仅只是错觉。
“谁都有做错的时候，亲爱的，如果担心出错，那么科技不会进步，人类不会前进。什么都不做，自然永远不会犯错，但总要做些什么，所以犯错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不要害怕错误，也不要害怕自己做过的选择，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无论对错。”
多么不符合逻辑的答案！如果他自己写的哲学考卷，有人用这样的话做回答，他一定给零分。
但轮到他自己，张口说起来却如此流畅，仿佛这本就是他深思多次，刻印在灵魂的答案。
“亲爱的，我爱你。”
总有人不愿将真心说出口，那不是他，他总会希望所爱的人知道，他一直爱着你。
“我也是，亲爱的，我爱你。”
……
…………
夜深人静，所有人早已入眠。
巴泽夫人如同一道幽灵，从床上轻轻的起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飘然走到桌前，打开放置义眼的盒子里。
里面的义眼在盒子里旋转一下角度，抬起眼球安静看向她。
它就像一颗人类的眼。
但它的主人知道，它不是。
她双手捧起它，将它放置在自己的眼窝里。
之后，她的身躯变成了黑色如黑雾一般的物质！一个女人形状，没有双眼的，如同幽灵一般不知道是什么的物质！
她旋转着身体变成一道黑色锥子一般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穿墙而过，消失在半空中！
躺在床上的巴泽先生睁开眼，不言不语。
他沉默又安静的躺着，仿佛他依然在睡着，可是他睁着眼。
如果你所爱之人对你说谎，你还会爱着她，相信她，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她一边吗？哪怕，那是你所允许放纵的谎言？
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与你所爱之人间做出选择，你会选哪一边？你是否，会为爱而疯狂，为爱而迷茫，为爱情不自禁，去做愚蠢的事，明知那是错的？
爱使人坚强，也使人伟大，它能蒙蔽你的双眼——仅当你希望自己被蒙蔽之时。
如果你深爱，就不要睁开眼，因为那时你注定面对选择。
第65章 紧急通告
◎……◎
黑色的楔形物质以极高速度旋转飞出, 穿过大街，以直线方式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像在空中钻了一个洞一样, 刷得一下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