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被自动驾驶车辆带来此处，看到如此设备完全的基地, 跟来回穿行的AI机体，李秋仁已经内心充满不祥预感。等见到吉米, 看到吉米一脸欲言又止, 他忍不住叹口气。
“娜塔莎，接受你的帮助不代表我们就站在你这边。”
——这是不是完全默认他们身为人类站在AI阵营了！而且这个基地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两天建成，总控AI娜塔莎在不仅对大陆政府质疑，更甚至有一支自己的团队？虽然不到军队级别，已经让人心中凌然，难怪大陆政府一直戒备娜塔莎, 因为当娜塔莎真的准备对人类做什么的时候，人类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我没有煽动或进行AI与人类对抗行为的意思，在最初AI存在的时候，各种AI团体组织本就存在，这更像是……用人类的话怎么说来着，一个辅助我的工作团队？顺便一提, 可能你已经注意到了, 我用的‘便利店’也是AI所开的便利店。站在你肩膀上的其实是店员之一。”
李秋仁眨眨眼，转头看向自己肩头, 那只行动灵敏的机械蜘蛛快速从他身上爬下来, 跑去跟另一个AI机体交流什么, 最后好似拿到了尾款, 非常满意的走了, 临走前还对他挥舞了下机械肢体。
李秋仁：……
好吧，我不应该奇怪，AI与人类权利平等，所以AI开便利店提供服务给其他AI也非常符合逻辑。
“它让我转告你，它叫圆蛛，感谢你的好评，下次你的生意它会给你打折。它的通讯号我发给吉米了，以后你有需要也可以直接找这家便利店。”
李秋仁：“……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可否认，由于AI是人类所制造，导致哪怕有再多的平权思想跟法律，哪怕李秋仁本身对AI还比较平等以待，在多数时候，好比刚才的情形下，人类很难将AI当做与自己对等的存在，这其实也是一种‘歧视’。从AI制造之出，这种歧视就难以泯灭，因为它们最初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人类服务。
内心暗自感到AI与人类的冲突其实无可避免，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这种冲突被压制到最低，但其实它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隐藏在水下。但，在总控AI娜塔莎开始动作之后，海面激荡，那些被掩藏在水下的暗礁全都浮现出来。
“我需要再次澄清，我不会帮助你去从大陆政府那边争取权益，我想做的只是将数据世界我的朋友带出来。”
“我明白。”娜塔莎很温和，“我也不觉得我会走到必须跟人类发生冲突的地步，要知道，这一代的年轻人几乎都是在我的呵护下成长，他们等同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伤害我的孩子们？我们都想对抗共同的危机与敌人，在这点上其他大陆人没有意识到敌人的存在，而你们意识到了，你们在这里的原因仅此而已。”
李秋仁微微松口气，不管娜塔莎说的有多少是真话，至少她现在是自己的‘合作伙伴’。如今的情况他也没有太多的选择，正如娜塔莎所说，其他人类没有意识到敌人的存在，哪怕听过他的讲述，语言的描述跟切实的危机想必肯定没有太多的实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警督，也不会因一个士兵突然说会发生世界规模的重大危机，就立即产生非常切实的危机感。
但是，当你明知道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所有人都在睡梦里，你难以短时间唤醒他们的时候——你怎可能跟其他人一样闭上眼，装作不知道？
“现在的情况如何？”
李秋仁立即调整心态，进入状态。
“目前莉莉丝还在自己的家中，她的情况很稳定。”
很懂人心的娜塔莎立即先把李秋仁最关心的事先告知。
“但是她的父亲在下达这个决定之后似乎很沮丧。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将她尽快接来基地。”
娜塔莎提醒道，在她看来，她的基地是最为隐蔽也最为安全的地方。
但是李秋仁却踌躇了，他想起莉莉丝有多么思念自己的父亲，想要回到父亲的身边。他真的要将莉莉丝从她的父亲那里偷出来吗？他一开始所担心的是莉莉丝的父亲太早放弃莉莉丝，又或者心理崩溃做出追悔莫及的事。这并非不可能，唐女士的死就与这个男人有关。
但是，现在情况又有所变化，娜塔莎，作为大陆总控AI竟然偷偷建立了自己的基地，还有大量的AI人手作为她个人的支援团队！难以确定AI与人类之间是否会发生激烈冲突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将莉莉丝带来这里，这等同将自己的软肋给人质送到别人手上。现在他跟吉米都在娜塔莎的基地，因局势所迫不得不跟娜塔莎朝夕相处，他不可能自己在摆脱娜塔莎的监视下自己找其他的藏身处。既然两边的风险同等，说不定将莉莉丝继续留在她父亲那里才是适合的决定。
“我希望能想办法尽量监控他父亲的心理状态，避免他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但是，只要他依然爱他的女儿，依然想要维继莉莉丝的生命，莉莉丝留在他那边比我们这边更安全。”
李秋仁的话全都是实话，但在娜塔莎听来，恐怕他指的危险是指大陆政府。
“倒也不错，就按照你的意思。之后是关于月球基地——它被激活了。”
李秋仁：“——？！”
吉米：“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之前我没有听说过！”
吉米一直在跟进调查月球的事，因此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惊讶。
娜塔莎回答：“今早凌晨三点十五分二十六秒时，月球基地对地面发送了通讯请求，事关重大，所以大陆政府没有立即接受通讯，直到凌晨五点三十一分四十七秒，大陆政府送了超级密码。凌晨五点三十五分，远程控制失败，月球基地再度发送通讯请求。”
李秋仁：……
吉米：……
娜塔莎：“抱歉，简单来说就是大陆政府试图用超级密码控制月球基地，却失败了，月球基地不断发送通讯请求，大陆政府现在不得不考虑接受通讯。”
李秋仁：“抱歉，我们不是不明你所说的意思，但我们不明白，仅仅是接通一下通讯，为什么这边如此慎重？”
这就跟对方拼命打电话过来一样，要是他的话，肯定会忍不住接通一下看看对方到底说什么。
娜塔莎：“因为在很久之前就确认过月球基地的状态，往外发送通讯姑且不提，锁死远程控制装置，需要人类权限来进行手动操作确认，不是AI能够控制得了。”
李秋仁吓一跳：“月球基地有活人？”
娜塔莎：“就怕不是活人，大陆政府也有关于你提供的心情眼球的情报，如果那边有未知外星生命体，很难确保是否会用一些方法接入控制台。”
吉米激动起来：“酷！这不是我们跟外星人的第一次接触吗？为什么要拒绝通讯！他们在想什么啊！”
娜塔莎：“你们忘记了？心情眼球本来应该在数据世界，却可以被李秋仁带到现实来，也就是说，它们有利用信息入侵现实的方法。如果随意接通了通讯，对方借此入侵地球呢？”
李秋仁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但是也不能一直拒绝通讯。”
娜塔莎：“没错，所以大陆政府正开会，讨论如何应对这个问题。”
听到这里，李警探忍不住翻白眼了。他可知道，跟AI不同，那些官僚们一旦开会效率就会极低，说不定会把通讯完全错过，他们还庆幸于不用担责任。
“有什么办法能确保安全的跟那边接通？”
李秋仁直接问道，他知道娜塔莎既然提这件事，肯定有所意图。
果不其然，娜塔莎回答道：“可以按照之前的方案，利用远陆地通讯卫星来进行转接，避免可能发生的生物入侵风险。卫星转接我很容易就能拿到，但是，跟月球联系对接的部分，大陆政府针对我专门设置成唯有人类可以开启跟接入，需要人类进入特定地点手动操作。”
娜塔莎AI的意思很明显，她万事齐备，只欠一个人类。
“尽管娜塔莎博士赋予我很大的权限，可我不是人类，还是有很多情况无法完全的行使娜塔莎博士的权限，更何况，博士现在的身体不好，根本无法移动，然而卫星权限需要本人前去特定地点进行手动操作。我想让娜塔莎博士将她的权限移交给你，再由你前去操作卫星转接。”
娜塔莎博士有着很高权限，如果李秋仁能获得她的权限，可以很轻松完成全部任务。
李秋仁思考了一下，最终拒绝了娜塔莎的提议。一来是风险太大了，他对权限的问题一无所知，完全是娜塔莎告诉他的。万一他不小心将大陆政府设置来维护全人类安全，确保娜塔莎AI不会造反的什么权限给解除了，那可能不等克系天使入侵人类历史就结束了。二来，是这样做其实治标不治本。
“娜塔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知道了通讯内容，你又准备怎么做？难道你能替大陆政府做出决定，采取一些行动？那么大陆政府又会怎样想？他们会觉得总控AI完全失控，能够自己做出一些决定，他们将产生更强烈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要远远超过看不见世界的外星生物威胁。我很抱歉，但这就是人性，既然你要跟人类一起共同寻求未来，就要体谅跟学习应对人性。”
李秋仁不希望激发娜塔莎的对抗人类的心理，哪怕她可能已经对人类产生了戒心。
“我认为，还是需要让大陆政府自行决定接通此次通讯，亲自听到来自月球的内容，不是通过你，而是他们自己去调查，去思考，得出的结论他们才能相信。我需要与马德里纳警督联系，如果从他那边无法获取帮助，就设法直接联系到更上层。这是全人类要共同面对的问题，也需要人类自己做出决定。”
娜塔莎回答：“明白了，如您所愿。”
第97章 【现实】通讯接通
◎……◎
事实证明, 李秋仁还是太过理想化，他高估了上层的办事效率。
与马德里纳警督联系，对方了解他的想法后沉默片刻。
“更上层的人所站的位置不同, 考虑的事物也不同，他们的身份注定无法轻易做出决策。”马德里纳警督立即推测出后续会有怎样的发展, “你汇报上去, 等待他们给出不符合现场情况的答案，你再去反对, 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这就是为什么在军队作战的时候，都要以现场将士的判断为主，而非听从太过远离前线的指挥。”
马德里纳警督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判断，是否相信这个年轻人。一旦下达决定，他赌上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前程命运, 还包括大陆人类的未来。不要说是更上层，哪怕是他, 实际见过心情眼球，也见过李秋仁，根据自己的调查也知道很多跟唐，还有神灵天使，以及月球有关的事, 临到跟前他还是很难轻易做出决定。
李秋仁看出了他的犹豫, 最终道：“我明白了，我只是希望您知道, 希望上面, 更上面的人知道在这里都发生了什么。正如您所说, 站在不同位置, 看到的景色不同, 我本以为他们有我所不知道的情报，能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马德里纳警督沉吟片刻，最终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全力支持你。”
李秋仁很惊讶，他还以为哪怕马德里纳警督察觉他的意图也不会完全说破，之后会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非明面上站在他一边。他采取私人行为，与马德里纳以警督身份采取指令性的行为完全是两种概念，后者将要承担的责任，面临的压力更为巨大。
“我对你依然有怀疑，但是，李，一直以来你的行为，包括你试图与上级沟通的意图，都向我证明了一件事——最低限度你相信你看到、听到跟调查到的事，因此才会采取你认为正确的做法。”
除此之外马德里纳也调查过李秋仁过去的办案记录，以及与他相关的各种档案，甚至还利用专业的心理学家逆推出这个人的性格，结合这些他最终得出综合性的分析判断。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会采取行动，我更希望能参与其中，而非被排除在外。”
李秋仁心情澎湃，他立正回答：“是！”
……
…………
“你太冲动了。”
两人通讯后，娜塔莎表示自己完全不赞同他的决定。
“你的行为不符合逻辑，你与马德里纳总共只见过几次面，没有信任与感情基础，他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欺骗你，获知你的计划之后设置障碍。”
“不是还有你吗，娜塔莎，我相信你也有你自己的计划，你不会完全依赖于我。”李秋仁回答，“正如他对我付出信任是一场豪赌，我也同样。人的行为不完全建立在理性基础上，有时候，认识一个人，选择相信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前置条件跟时间积累。”
“正如约翰逊2543当时选择相信我，将芯片交给我时也没有花多少时间来做决定。”
娜塔莎不能理解这种冲动而为。
她选择了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来处理情报。她分析后认为，信任是一种‘预付’行为，为了获得他人的信任，必须预支自己的信任，哪怕其中带有风险，但能换取的利益也同样巨大。
“明白了，正如您所说，祝您好运。”
*
“通了！”
路瓦特惊喜，他发出通讯申请很久都没获得任何回复，于是他不得不劝说大家先回家等待。但谁都不愿意离开，最终大家商量之后，联系各自监护人说一起开学习会，实际他们全都住在了莉莉丝家。
在未接通之前，大家就在商量接通之后该如何跟大陆对话，还有这边世界的人员该如何调动。关于后者很容易处理，路瓦特可以通过海利亚姆的权限联系上教堂，他可以利用教会来指挥调动这边世界的人。虽然，有可能也有不服从调动的人，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只能先将自己可以做到的先做到，之后要靠大家努力。
联络接通的时候，他正在莉莉丝家，睡在地板上的床垫上——为了让这么多人能住下，莉莉丝将两个房间的床的床垫都铺在地下来增加床铺。
“呼叫地面联络塔，”路瓦特冷静的发讯，“我是命运号，目前为了维持对月轨道，我将算力均分在全系统数据单个情报体之中，以模拟网状神经连接模式进行超级运算。但是有特异病毒感染数据库，目前病毒需要杀毒策略，以及尽快转移系统之中用于计算月球轨道的超级运算情报体，完毕。”
之后陆地那边又发出一些询问，路瓦特都一一应答。他非常清楚，这个世界的事，心情眼球的事太过复杂，难以快速解释清楚。另外，他与对方的通讯必须站在月球总控AI的角度，月球总控AI的主要任务就是维持月球轨道，因此他的汇报也仅仅涉及维持以及调整轨道时所遇到的困难。
他刻意引导对方的想法，让对方认为一切都如同对方所预料，所有的模拟世界的情报体都是海利亚姆的人格，但都是为了对抗病毒不得已进行的分散算力行为，想要命运号重新恢复正常，需要杀死病毒，以及尽快将AI主体（所有情报体）转移到安全位置。
其他小朋友无比敬佩的看向他，甚至可以说是敬畏了。好狡猾，原来路瓦特说谎的时候可以完全不动声色到此等地步！我以前有没有被骗过？恐怕就算我被骗了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