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说的是灵识。
吓死她了。
虞沛松了口气,说:“我是问的本体——你的本体在哪儿?”
“海底。”
还真说了。
虞沛心生狐疑。
没听说哪处的海底封有什么邪息啊。
正想着,那道黑影已推开门缝,潜入房间。
她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事,咱们改天聊。”
再不等他应声,她便按下了红玉。
揣好了镜子,虞沛推开门,屏住气息随上那黑衣人。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时,那人已走到姜鸢床前,高举着手准备下刀。
而姜鸢睡得沉,没有丝毫反应。
刀将落。
虞沛忽然出声:“那谁。”
那人显然没察觉到她的存在,浑身一僵,突地转身,一双鹰眼锐利警惕。
“下刀也不找个好点儿的时机吗?”虞沛扫了眼他的灵刃。
通体淡红,属火。
被她发现,那人却是不怕。
“待解决了她,再来收拾你!”他当着她的面转回身去,又欲动手。
可无论他怎么使劲儿,举在半空的刀刃都一动不动。
他错愕抬头,发现刃身被另一道更为强势的赤息束缚着。
怎么可能?
那人的灵力分明弱到难以察觉。
他突然惊醒,忽想起他连她是何时进门的都没意识到。
意识逐渐被骇惧攫住,他嗓子发紧:“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听不懂人话。”
虞沛右手作剑指,再轻一动。
“天车止杀。”
裹覆在刃身上的赤息瞬间凝成一条细线,径直刺透了他的额心。
一丝血线从阵眼大小的伤口里流出,他往后退了步,瞳孔急速放大,最后僵死在地。
他倒下时弄出的声响不小,姜鸢被吵醒。借着月光,她恍惚瞥见一坨黑影。
还有血。
满脸的血。
她脑子一晕,险些又昏过去。
看见虞沛站在门口,她慌忙披好衣裳,问:“师妹,这人是……?”
“应是沈府的人,来杀我俩的。”
虞沛顺手提起桌上的包袱,丢给她。
“师姐下午说的事我想过了,这里治不好沈师兄,便带回去让婵玥仙君治。”
系统急着提醒:“小殿下!您不能这样,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我知道不能。”虞沛神色不改地掐断了与它的联结,“今日做出的事,还有一切后果,我会担着。”
姜鸢忍住冲脑而上的眩晕感,跳下床,尽量绕开尸体。
“直接带沈师兄离开恐怕有些不妥。”
虞沛点头:“也是,他坐上仙鹤飞两阵就得死。”
姜鸢:“……师妹,我的意思是他如今在家。”
他虽为御灵宗弟子,但到底是沈家人,如今又在家,哪有随便被人带走的道理?
“所以得偷摸着走了。”虞沛问她,“姜师姐,你带玉简了吗?”
“带了。”姜鸢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拧眉道,“但玉简没法联系上仙君。”
也是。
要能联系上婵玥仙君,他们那会儿也不会被困在云涟山上了。
虞沛想了想:“那闻师兄呢?”
“下午刚联系过,但他出任务去了,现在也不在御灵宗。”
“那便直接回御灵宗,找婵玥仙君。”虞沛很快做下了决定,“沈师兄撑不了多久了,我先带他出府,再想办法找到那些丹药。”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到门口时,虞沛忽顿了步,化出柄灵刃就朝外打去。
姜鸢:“师妹?”
虞沛:“有人。”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应是在躲避灵刃。
紧接着,大门就被推开了。
沈舒凝站在外头,揪起被灵刃割开一大条口子的右袖,恼怒质问:“你要杀我?!”
虞沛点头:“虽然耳朵不好使,但所幸你还有眼睛。”
“你!”小炮仗被她气得够呛,“我都听见了,你们要反我爷爷!”
虞沛好笑道:“怎么就反你爷爷了?”
沈舒凝嘴唇都在抖:“你们要救我二哥,就是在反他。”
虞沛意识到什么:“是你爷爷把他关在那院子里的?”
“是!”沈舒凝头上的铃铛换成了两条赤色长带,被风垂着胡乱飘摇,“若我去告发,你俩今天谁也别想离开沈府!”
虞沛渐渐敛起逗弄她的笑意,袖下手已凝出把长刃。
但沈舒凝又道:“除非带上我。”
虞沛:……
下回能先挑重点么?
姜鸢在旁斟酌道:“师妹,若有两人,仙鹤能飞得更快些。”
这小炮仗脾气是坏了些,但性情率真。
时间太紧,虞沛眨眼就做出选择。
“那好。你俩回御灵宗,我去找沈师兄。”
三人动作极快,几乎在敲定的刹那便分行两处。
走出两步后,沈舒凝顿在夜色中,回身望向虞沛:“我看见了。”
“什么?”
“那个人。”沈舒凝若有所思地望向漆黑房间,“你杀了那个人。他是我爹的近卫,火灵中阶。”
虞沛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你莫不是还要替你爹向我讨账?”
“不是。”沈舒凝抿紧唇,“今天白日里的事,抱歉。还有……谢谢。”
说完最后俩字,她像是很不适应似的,飞速转回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虞沛顺着白日里的路,找到了沈仲屿的住处。
刚进院子,她就听见了微弱的痛吟。
她推门而入,小声道:“沈师兄。”
“是……是虞师妹?”沈仲屿将痛吟压了回去,换之以轻笑,“这时来拜访,是不是有些晚了?”
“师兄要计较,也等到往后再说。”虞沛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张牛脸面具,摸着黑往他脸上一扣,“今日是来还师兄面具了。”
“是么?”沉闷笑声穿透了面具,“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归还的道理?”
虞沛没闲心与他插科打诨,将他的胳膊搭上了自己的肩,生把他拽了起来。
沈仲屿大喘着气,浑身都在抖。可因无力,只能任由她摆布。
“师妹……这是……作何?夜间修炼吗,不免有些……累人……我——”
“闭嘴。”虞沛小声恐吓他,“若再说话,便将你舌头拔了!”
“哦……”沈仲屿却笑,“原来虞师妹……今夜是……化了……无常,要引我往……拔舌地狱走一趟。”
虞沛:……这人心态真好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嘴地闹着,刚出房门没走两步,身前忽落下好几道黑影。
远处,一高壮男人负手而来。
那男人神情含笑,生了双窄缝眼,右脸长颗痦子,瞧着很是精明。
“你这小女子夜里带着我儿,要往哪儿去?”
这就是沈仲屿的爹了?
虞沛神情自若:“哪儿有药,就往哪儿走。”
沈仲屿抬头,汗水已将面具边沿润透了。
“师妹,”他急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原来……不是要去……修炼吗?”
虞沛:……
她真的很想揍他。
沈老爷冷笑:“好大的胆,白日里给过尔等逃命的机会,如今却赶着来送死。”
虞沛:“不及你胆大,连亲儿子都要害死。”
沈仲屿及时补充:“师妹……他非我亲爹。”
虞沛:?
“真的?”
沈仲屿虚弱点头:“千真万确。”
虞沛:……
好像被迫知道了什么家族秘辛。
沈老爷仅作大笑:“你这小女子好一身污蔑人的本事,只可惜本领比不上心气,太过狂妄。”
虞沛意识到不对:“你什么意思?”
沈老爷:“你叫那两人跑去御灵宗污蔑老夫,又可曾想过她俩能不能活着走出池隐?”
虞沛眉心一跳,却问:“你知道去的人是谁?”
“你是说舒凝?”沈老爷听懂了她的话,笑道,“那贱子早该吃些苦头了。”
他末字落下,虞沛迅速转过脚步,手中化出灵刃。
沈老爷慢悠悠道:“老夫知你修为不错,可这府内高阶灵者二十好几,追出府的也有十个。等你应付完,那边只怕人头早已落地。”
“父亲。”
沈仲屿拉过虞沛,一步一跄地往前,把她护在身后。
“错皆在我。孩儿……我这便回去,还请父亲……手下留情,放了……放了她们。”
虞沛眸光一斜,隔着面具,她仅能看见他的下颌。
被汗打湿了,和着血水,接连不断地往下滴落。
须臾,便聚成了一小泊血滩。
沈老爷大笑:“仲屿,沈家教你的规矩,便是站着认错?”
“是,孩儿忘了规矩。”沈仲屿膝盖一弯——
却没能跪下去。
虞沛拽着他,不叫他再动一步。
“都要去拔舌地狱了,还给活人磕什么头认什么错?”
沈仲屿一怔。
不等他开口,虞沛便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
“听闻今天是沈老太爷大寿?”她垂下手,掐破了那珠子。淅淅沥沥的水落下,却没沁入泥地,而是如沸腾的水般,在地面鼓煮着泡泡。
沈老爷眯了眯眼:“所以让我一对儿女赴死,便是御灵宗送的‘大礼’?”
虞沛恼拧起眉。
没脸没皮的狗东西!
地面的水还在“沸腾”着,渐渐地,升腾的水雾竟凝出了两道人形。
左边的女子梳着长辫,肤色偏深,身姿健美。她紧闭着眼,右手拄一根盲杖。
右边那少年与她有几分相像,不过比她欢泼许多,每笑时,耳上的银环便晃出银光。
“殿下。”两人齐唤道。
长辫女子单膝跪地,晏然自若。
少年则时不时抬眸瞟她一眼,双眼弯弯如月牙,语气更为轻快。
沈老爷渐收笑意,冷声道:“你使的什么妖法?!”
虞沛却没应他,只道:“我在两个女修身上留了灵痕,那两人如今正遭追杀。”
少年嘻嘻笑道:“小殿下要我和姐姐去找追杀她们的人?”
“共有十个,皆是高阶修士。”
长辫女子语气平淡:“殿下有何令旨。”
“全杀了。”
虞沛看着沈老爷,缓声道。
“将他们的脑袋提来,为沈老太爷祝寿。”
第32章
◎“仲屿薄命一条,如今心甘情愿托付于师妹。”◎
银月高悬, 夜色朦胧。沈老爷一声不吭地打量着虞沛,脸上已无笑意。
眼下的局面太过诡异。
方才那两人没声没息地出现,可还不等守卫出手, 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开始,他以为那两人是她召出的灵兽。
修士突破高阶时, 便可以随时召出灵兽。
但那两人的身姿体态与灵兽迥然不同, 面上又带有浅蓝色的细纹。
——倒像妖。
脑中陡然蹦出“妖”字,沈老爷的目光顿时尖锐不少。
与妖厮混, 实乃邪修!
“你到底是何人,又修的什么邪术?!”说话间,他扫了眼虞沛的衣裳。
灰底棕袍,应是御灵宗的杂役弟子。
区区杂役弟子,竟能使唤动妖族,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虞沛反问:“被别人砍脑袋之前,你还要打听她落的什么刀吗?”
“强词夺理!”沈老爷神情冷然, 斥道,“你一小小弟子,胆敢与妖族勾结。而今又依仗妖族,在我沈府里为非作歹,当真活腻了不成!”
他认定她必然走了旁门左道, 自然而然地摆出了长辈作派, 恨不得当下就困她入狱。
虞沛恼蹙起眉。
什么老古董?
这人简直比烛玉他爹还烦。
真把年纪大当资历高了,对谁都能训上两句。
她索性直言:“既然觉得我活腻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
沈老爷重哼一声, 蔑然道:“倘若适才你留下那两只妖, 倒还能勉强搏出条活路。可惜……愚不可及!”
他抬手示意。
突地!院子里的十几暗卫交错而上, 速度快到只见黑影。
沈仲屿吃力抬手, 将虞沛护在了身后。
他亦瞧出那两个妖族实力不低,但并不清楚虞沛的底细,便想尽力护着她。
“虞师妹,”他忍痛道,“小心。”
这人真是。
虞沛叹气。
难怪闻云鹤和姜鸢会被他的死刺激得不轻。
她再度连上系统,问:“统子,这些人会算攻击值吗?”
系统:“!!!”
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还一个比一个凶。
它才下线不到半个时辰吧!
“小殿下你——算了。”它认命道,“这些沈家护卫在原书里没怎么出场过,按戏份连炮灰都算不上,受他们攻击也不会算进数值。那边那老头勉强能行,不过估计也加不到多少点。”
“我知道了。”
虞沛抬手,双手飞速结印,赤息绕指而动。
“鹑首八星,南门敞,召弧矢,东井化箭——”
话落,指间的簇簇赤息交缠着破空而上,耀目如流星逐日。
升至半空后,那赤息竟陡然爆开,化成无数赤身箭矢,急速射向地面。
“噗嗤——”几声,大半暗卫都被数根箭矢刺中,顿停在原地。
“停下做什么?别磨磨蹭蹭的,快杀了她。”沈老爷没把她的攻击当回事,“这点修为,念了全诀又能起多大用处,还怕她不成?”
但他们仍旧一动不动。
就连没被射中的那三两护卫,也踌躇不前,面露难色。
沈老爷眉头紧锁:“一帮蠢货!这便被吓着了?一两根箭而已,还能要了你等的命不成!”
“老爷……”离他最近的一个护卫僵硬转过头,望向他的眼中含惊带惧,“我……”
他只挤出了这几个字。
下一瞬,他胸前的箭尖处忽爆散开无数赤线——就如瓷器被尖锐石块砸中后裂出的纹路。
那些蛛网般的赤线在他的皮肤下快速游走、膨胀着,所经之处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