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和化形后的荷妖打,至于打得怎么样,她又是怎么回来的,竟全不记得了。
沈仲屿好笑道:“虞师妹,你将那邪物打得落花流水,自个儿竟然不记得了?那邪物估摸是趁着你和荷妖打斗的空隙跑了,不过银仙师说他如今元气大伤,构成不了多大威胁。天域和千妖门也来了人,剩下的事便交由他们处理。”
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虞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八成是又出现乱灵了。
她隐约记得,那荷妖好像是挑落了她的耳珰。
思及此,她的心底开始打鼓。
之前失控,她可是揪着烛玉乱咬一通。
那这回呢?
方才上山的,可就是她和伏诀。
等等!
伏诀的妖力虽然薄弱,可好歹也是木灵息。
该不会……
虞沛尽量维持着冷静,问:“那……伏诀呢?他在哪儿。”
沈仲屿:“还好。”
虞沛松了口气。
那就好。
“但也受了些伤。”
还没完全放下的心顿时紧提而起。
“什么伤?”虞沛作势掀被下床,“我去看看。”
“姜鸢在帮他疗伤。”烛玉把她按回去,态度强硬,“先顾好你自己。”
对上他的神情,虞沛顿时明白,她应当没乱咬伏诀。
但有沈师兄在这儿,她又不好开口问。
恰在这时,沈仲屿说要去帮着驱邪净气——整座黄粱城的半妖都被下了恶咒,对人类尤是灵修敌意颇深。
他出了房门,行了小半刻,忽撞上正与千妖门和天域的人议事的银阑。一行十多个坐在大堂里,远瞧着便气氛凝重。
沈仲屿将伞一斜,原本没打算停留,却被银阑叫住了。
银阑跨出房门,顶着风雪大步走近。
他思忖着问:“从山上下来的女修和半妖情况如何?”
沈仲屿敛起平日里漫不经心的作派:“虞师妹已经醒了,没受什么伤,如今烛玉正守着她。那半妖伤得也不重,不过还没醒,另有人照看。”
听他提起烛玉,银阑不悦蹙眉。他“嗯”了声,又道:“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结束了再去看他们。”
沈仲屿应好,提步便走。
银阑又折回去,与天域和千妖门的人谈了大半时辰,直到深夜才勉强商议出结果。
他又匆匆寒暄一番,这才快步赶向虞沛所住的房间。
待至门前,他抖落满袖霜雪,正要提步上阶,就闻得一声急喘。
带着难以遮掩的欲念,又沉又哑。
银阑倏然抬眸。
按理说风雪太大,又隔了厚重门窗,应听不见房内的动静才是。但偏巧妖族的五感太过敏锐,不消费力,他就将里头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随那闷哼落下的,是一声压抑的低语:“沛沛……碰不得。”
第94章
◎100%◎
一个时辰前。
等沈仲屿走了, 虞沛才悄声向烛玉打探:“我在妖神山和那荷妖打的时候,被她挑落了抑灵器,然后就陷入乱灵了——沈师兄说方才是你带我回来的, 在山上应当没出什么事儿吧?”
“无需担心,没出什么意外。那邪物有一缕分神溜走了, 千妖门已派人追查。至于那先前失踪的半妖, 我也去妖神庙里找过了。有往山下的血迹,应是早前就逃了。”烛玉没详说伏诀的事, 那半妖下山就晕了,现下他还不知晓他究竟使了什么法子,也难以确定安全与否,便想着暂压心底。
他用裹了棉纱的细竹条往她耳垂上涂着药,伤口不深, 只是被耳珰勾破了一条小口,他却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涂一点儿便要问她一句“疼不疼”。
他挨得太近,热息洒在耳畔间,虞沛觉得这痒来得怪异,便一个劲儿往旁躲。但往往没躲多远,就又被他按着肩膀板回来。
“别乱动。”烛玉的神情间是少有的严肃。
虞沛干巴巴“哦”了声, 越发觉得耳垂又痒又烫, 只能借着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
“那阿兄呢,他知晓这事儿吗, 有没有说什么?”
“我刚下山他就找来了。”烛玉稍顿, “他如何会怪你, 只在自责不该让你一个人上山。”
“也是我考虑不周。”虞沛有些懊恼。
“怎又怪到自己头上?那失踪的修士应是许下了修为大增的愿, 将那二十多个修士的灵力全都吸进了自个儿的肚子里, 落得人不人魔不魔的下场——倘若不尽快除了山上那邪物,只会有更多人如此。”
烛玉停下手中动作,直视着她。
“沛沛,你已做得很好了。”
虞沛睡了将近一天一夜,这会儿天色又暗下去,屋里还点着灯。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儿,都沉着暖融融的碎光。
烛玉有些承受不住那灼亮的目光,很快就别开眼神。
“药涂好了。”他道。
虞沛发现他有些躲着自己,偏还凑得更近。
“你躲什么?说我做得好还要躲我,莫不是在诓人!”说着还一手扶在床沿,上上下下地盯他。
被她这么一问,烛玉也不知从何生出股坦然。
他一手撑在床边,陡然倾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她:“现下不躲了,可还算诓你?”
虞沛没想到他会突然移回视线,一怔。随即意识到,他俩挨得比先前还近。许是因为烛光映照,她看见他的面颊似有些薄红。
“算是吧。”她不过脑地应了句。
烛玉从喉咙里挤出声“嗯”,再不说话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彼此,谁也没出声儿,连呼吸都清浅不可闻。大雪的天,这屋里头却热烘烘的,几让人喘不过气。
烛玉被那打量烫得浑身泛热,喉结两滚,开口道:“抑灵器暂时不戴了,这段时间你别用太多灵力。”
“嗯。”虞沛抿着唇应了声,又迟疑着说,“烛玉,耳朵上的伤有点儿痒。”
闻言,烛玉托住她的脸,食指指腹虚挨着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边沿。
“这样可会好些?”
那轻抚落不着实处,反倒引起更多酥痒。虞沛头一歪,两手扶在他的胳膊上,往下一压。
“没好。”她眼一转,那眼神又飞落在他身上,“要是我这样弄你,能止痒?”
说着,她也学他去碰他的耳朵,没彻底挨着,像隔了层纸似的来回地挲。
分明是微弱的痒意,却令烛玉半边身子一阵发麻,他甚而能听见指腹磨过耳轮的声音,沉沉闷闷。
没过几下,他忽攥住了那只作乱的手,抵在胸前,又埋下脑袋,隐约可见发烫泛红的耳尖。
“沛沛,别弄了。”他呼吸有些抖。
“烛玉,”虞沛显然没听进去,反倒跟发现了另一桩新奇事似的,“角怎的冒出来了?”
角?
烛玉尚未回神,头顶就传来阵堪称尖锐的酥麻——他的龙角不知何时冒出来了,此刻正被她攥在手中。
“呃嗯……”烛玉闷哼一声,抓下她的手,“不能碰!”
“不能碰吗?”虞沛俯过身子看他的脸,“可我之前就想说,你和其他人的龙角怎么不一样?之前我去找你,亲眼看见龙宫前的侍卫拿他光秃秃的角撞碎了一个瓷盆——倒是你,角上覆着层茸毛不说,还软乎乎的。”
烛玉紧抿着唇,眉眼间见着恼气。
“你见着的那条龙都已四五百岁了!要连个瓷盆都撞不碎,非得以头抢地不可。”
“以头抢地?气性这般大么?”
烛玉绷着脸,不搭声儿了。
虞沛鲜少看见他这恼躁模样,一时新奇,离得更近了,又发觉他的面颊烫红得厉害,一双眼也似泛着水色。
烛玉被她盯得没了恼气,心底的不自在使他下意识想要回避她的视线,可又莫名生出种渴念,渴望能看得再久些。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身体却在无意识地贴近。
就在两人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时,一旁的储物囊陡然闹出阵声响。不等他俩看过去,一团黑漆漆的毛球就从中跳将而出。
毛团儿拼命扭出与它身形不相称的袋口,又强行挤进两人中间,在床边不停跳着。
“咕叽!!!”它气哄哄地挥舞着触手,又作势打拳,招招对着烛玉。
你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
两人都被吓得一怔。虞沛先回过神,狐疑低下头:“你往脑袋上绑石头干什么?”
不知怎的,这毛团子竟往头上歪绑了块石头,紧挨着小花,压得它浑圆的身体都变瘪了,活像在头上做园林景观。
毛团转过来,哼哼了两声。
“啾……”要是不压块石头,它现在都得跳到天上去啦!
虞沛伸过手,原本想帮它散开绳子,但突然想到在烛玉眼中它还是条小狗,便一脸正经道:“小狗偶尔直起腿来走路也很正常。”
小毛团听懂她的暗示,两条挥舞的手立马往下一落,又成了插着四根竹签的小毛团。
“嗷!”它呆呆叫道,“嗷嗷嗷!”又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
烛玉一手拎起小毛球,捏在手里晃了晃:“沛沛,你是不是叫人骗了,这东西横看竖看都不像是狗。”
虞沛应得自然:“灵兽嘛,往后说不定还能变成狮子老虎什么的。”
小毛球在半空胡乱扑棱着,像是向虞沛讨要拥抱。
虞沛伸出双手一捧,护在下面。
“烛玉,你小心把它摔了。”
毛团儿尾巴甩得直欢。
“嗷!”它就知道沛沛最心疼它!
烛玉睨它一眼,手一松,任由它掉在了虞沛手里。
小毛团四脚朝天地晃了两阵,勉强翻回身子。
“咕叽!”它眼也不眨地盯着虞沛的耳朵,圆滚滚的眼珠子顿时红了,似乎随时都能滚出泪来。
虞沛起先以为它摔疼了,还想帮它解开绳子,但它顶着那块石头,四肢不灵活地爬上胳膊,然后停在靠近肩头的地方,朝着她的耳朵轻轻吹气。
“嗷……”它就势乖乖趴在了肩头上,软乎乎的一团,直愣愣看着她。
沛沛耳朵受伤了,肯定很疼的。
虞沛:“……”
这小毛团子未免也太招人喜欢了。
她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问出口:“烛玉,我忽然想起宿盏的心脏不是被封在云涟山吗?他虽是万恶障,但你说他的心脏有没有可能跟他本人两模两样。”
“不可能,最好别和它打交道。”烛玉否道,速度快到毛团儿愣了片刻,才朝他呲牙。
竟当着它的面说它坏话!
“这样么……”虞沛垂下眼睫,心底越发怀疑。
如果他没说谎,那是不是她找错地方了,这傻毛团根本就不是宿盏的心脏?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虞沛一直没什么睡意。她原还做好通宵的准备,不料没跟毛团儿玩多久,就感受到一阵困倦。
突来的困意分外强烈,她甚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要睡了,便脑袋一点,没了意识。
烛玉还在依她的要求给毛团儿顺毛,耳畔陡然没了声响,便抬头看她。
一抬眸,却见她直直望着他俩,眼神无光。
烛玉顿时明了,顺手散开储物囊,想要把毛团儿塞进去。
但就在这时,虞沛缓慢靠近他,双手压在他胳膊上,转而紧盯着他头上那对龙角。
烛玉想起什么,将头一别。
“沛沛,不行。”
虞沛看出他的不愿,却比之前有耐心得多。
她先是倾过身子,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下颌。
她的唇轻扫过下巴,烛玉几乎瞬间便紧绷了脊背。
察觉到他的变化,虞沛稍侧过脸,有意无意地扫着唇角。
这若即若离的触碰令烛玉的气息越发不稳,他哽了下喉咙,低声唤道:“沛沛……”
仅是说话,便叫气息相融。
但这时虞沛陡然往后一退,视线又落在他的龙角上,直勾勾的。
烛玉抿紧唇,被他攥在手里的毛团儿突突跳着,头顶上的石块都快压不住了。
半晌,他站起,而后一膝抵在床沿,附身将两手撑在她身侧。
“仅这一回。”他道。
虞沛心满意足,却没急着摸,而是仰起颈子,将吻落在了他唇上。
“怦——”一声,石块儿落地,毛团儿彻底跳出。
“叽!!!嗷!!”
你干什么!干什么啊啊啊!!!
毛团儿跟疯了似的,索性就着乱跳的工夫直往烛玉身上撞,四散的黑气须臾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没撞两回,它就被一道禁制给封进了储物囊里——连同那些邪息。
房间里陡然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情动至极,烛玉一手搂在虞沛腰后,慢条斯理地含吻着她。那半睁的眼眸里流淌着快要漫出的欲念,随着重喘,脖颈处浮现出波浪般的金鳞。
渐渐地,他身后延出几条灰黑附足,尾巴似的胡乱甩动着,最后又默契地攀上虞沛的身躯,缠绕住她的腰身、手臂。
那附足像极山间密林里的晨雾,湿冷稠重。屋子里分外闷热,但叫这附足缠上,还解了几分热气。虞沛只觉舒服,喉咙里溢出两声微弱轻哼。
烛玉听见,将她搂得更紧,一边低声唤她,一边将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面庞上。
虞沛还没忘了正事,在那吐息绕至脖颈时,一把捏住了恰似鹿茸的龙角。
烛玉闷哼一声,下意识道:“沛沛……碰不得。”
末字刚落下,身后陡然袭来一阵罡风。
那罡风强劲,气势汹汹地碎了房门,仿佛恨不得将这整间屋子都毁得彻底。烛玉登时恢复清明,收回附足的同时转身拔剑以应。
剑刃强转了风向,半边屋子在这冲撞间顿化为断壁残垣。隔着狂风乱卷的烟尘,一双戾眸死死盯着他,眼底是何人都瞧得出的凌冽杀意,仿要将他生吞活剥。
第95章
◎“阿兄要听的,是你真心实意的心里话。”◎
看见闯进的是银阑, 烛玉收剑回鞘,抱在怀中。
他语气不算好:“平白无故就毁了旁人房屋,你这是何意?”
银阑没应他, 视线一转,跃至他身后。
“银弋, 过来。”语气里压抑着高涨的怒火。
但床榻上的人像没听见般, 根本没搭理他,反还拽着烛玉的衣袍, 伸手要去捏那龙角。
银阑瞧见,忽想起之前她抱着两只枕头在外梦行,还有烛玉手臂上一闪而过的咬痕。
桩桩件件浮现在脑海中,他终于明悟这些怪事的缘由,理智也在顷刻间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