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碎厌【完结】
时间:2023-10-14 14:53:41

  如此想着,连信号灯变颜色都没注意,直到旁边司嘉云淡风轻地提醒一句“郁阿姨,绿灯了”,思绪才一敛,松油门上路。
  连着两天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在呼吸间充萦,司嘉整个人显得有点恹,拍完片子医生说是轻微软组织损伤,给她重新上了点药。而后郁卉迎去排队缴费,她就坐在候诊大厅的等候椅上,屈着腿,额头抵着膝。
  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头顶一道试探的声音:“……司嘉?”
  司嘉闻声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大高个儿,戴着副半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也穿着一件校服,只不过胸口是联高的字样。
  那男生在接触到她疑惑的视线后笑了笑说:“你不认识我了?祁颢宇,初中在你隔壁班。”
  名字一出,又是两秒的辨认和思忖,司嘉才在记忆深处搜刮出这号人物。
  是他啊。
  初中时她们那届化学挺天才的一个男生。
  而她,好像就侯氏制碱法中碳酸氢钠为什么是沉淀和他争论过一节课。毕竟那时候的她,是作为年级里优等生培养的。
  一些久远的泛黄记忆就这样劈头盖脸地砸向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细微地动了一下,换来祁颢宇关怀地问:“你的膝盖受伤了?”
  思绪被拉回,司嘉以一种不然我来医院干什么的眼神看着他,语气还是淡,不以为意地答:“哦,摔了一跤。”
  然后意识到话题既然到了这,她基于礼貌地回问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
  祁颢宇也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跟人打架是件多不光荣的事,把额前的发捋起来给司嘉看。他那儿细长的一道口子,血迹已经干涸,但直视着还是有点触目惊心,然后又怕吓着她似的,连忙放下,随口扯了个别的话题覆盖过去。
  司嘉也没多问,随口回应着,在听到祁颢宇问起她现在在附中怎么样时,眉心一瞬即逝地蹙,不答反说:“你变了挺多的。”
  权当为自己没认出来找了个借口。
  祁颢宇闻言愣了下,又笑了下,顺着她的话承认:“嗯,高一突然窜个子了,也瘦了不少。”
  司嘉点头,仍靠着椅背,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意思,但没想到祁颢宇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我以为你也会去联高的,我记得你当时过了自主招生的……”
  那会儿两人一站一坐,大厅两侧窗口的光斜着打过来,似有若无地在他们中间投下分界线。司嘉听到一半,直接出声打断:“可是我中考裸分上附中也绰绰有余。”
  一句话就把祁颢宇堵着了,许久才说:“嗯,附中也挺好的。”
  而后在气氛即将冷却时,他朝前走了一步,司嘉觑他,他也不避,从口袋里拿手机:“我好像把你的联系方式搞丢了,方……便吗?”
  司嘉听懂了。
  她和祁颢宇应该是加过好友的,初中那会儿大家都爱扩列,一个年级一层楼里,说过两句话的都恨不得加上,有时候发条动态,点赞消息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地能响半天。
  挺幼稚的。
  只不过后来毕业再没交集,她就删了大半,至于其中包不包括祁颢宇,她也不清楚。
  两秒的沉默后司嘉没说方便还是不方便,只问:“加微信?”
  “我都行,看你。”祁颢宇秒答。
  司嘉嗯了一声,从兜里掏手机,扫码添加、验证通过一气呵成,在改备注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一声轻细的喊:“颢宇。”
  祁颢宇先给反应,他看过去,回一句:“诶!来了!”
  说着收手机,歉疚地朝司嘉笑笑,“应该是到我的号了,我先走了。”
  打字的手指顿住,匆匆一眼,司嘉看到不远处诊室门口朝祁颢宇招手的女人,一袭长裙,气质出挑,莫名有点眼熟。也是这一眼,收回的时候,她刚巧瞥到祁颢宇没来得及按灭的手机屏幕。
  是一张色差浓烈的照片。
  灰败的城堡废墟,付之一炬的油烛,暗红绒布垂落,唯有一抹白,是司嘉穿着当时品牌方提供的一套当季春款丝绸裙,肌肤的光泽和绸缎交相辉映,宛若破茧之蝶,而那期杂志主题就是“新生”。
  是新生代的她,也是这个欣欣向荣的新时代。
  更巧妙的是,那张照片镜头景深拉得很远,司嘉的脸其实只占了画面的很小一部分,如果不仔细看,大概率是认不出她的。
  可就算意识到了隐晦的这一点,司嘉也只是笑一笑。
  祁颢宇走了几步,又远远地回头,举着手机朝她晃了晃,是再联系的意思。
  这一次,司嘉没有给回应。
  -
  入了秋,昼变短。从医院出来,黄昏降临,外边天空绵延着一大片火烧云,熹微的光亮着。
  郁卉迎去取车,司嘉就站在路边,目睹途径的人来人往都举起手机,心头微动,也跟着拍了一张,懒于加滤镜,直接往朋友圈一发,没有配文。
  没想到最先点赞的是许之窈,她还连着评论两条。一条是说天空漂亮,另一条是问她放学了吗。
  司嘉回第二条:【嗯,我早退。】
  等两秒,原以为许之窈会八卦点什么,但她没有,只问:【那在不在家?】
  司嘉问她怎么了。
  许之窈:【买了两盒西柚,你在家的话我拿过来给你啊。】
  屏幕照着眼睛,司嘉回了她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说自己好像没这个口福。
  接下来的内容就从评论区退出,改为私聊了。
  许之窈了解情况后说她小时候练过体操,磕碰是家常便饭,给司嘉发了一个快速祛瘀的办法,还让她等着,一会儿上门给她送补品。司嘉也没跟她说谢,就问她什么时候再有live演出,她想看。许之窈反问她是不是还打算包个场,司嘉说是,许之窈就笑了,回她说这事儿你得问陈迟颂。
  【他的钱,他的场子。】
  许之窈回这么一句。
  因为突然被提及的名字,司嘉看着,心口有两秒的起伏,指尖一滑,从和许之窈的聊天界面退了出来,与此同时看到朋友圈入口那儿多出的一个红点。
  她点进去,在下一瞬看到熟悉的头像。
  一分钟前,陈迟颂给她点了个赞。
  -
  临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司嘉让郁卉迎别拐进去了,“里面不好调头。”
  郁卉迎也没强求,说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司嘉径直推门下车,那时万家灯火开始亮,刚放学的孩子被家长牵着,小情侣腻歪着,都在人行道和她擦肩而过。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装药的塑料袋在手腕挂着,被晚风吹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司承邺终于开完会了,打电话过来问她的情况。司嘉笑着回他说放心,死不了,那头随之有几秒的静默,而后司承邺叫她小名,一副似要说教,又像是要对她采取温情话术的样子。
  司嘉仍笑,刚想要打断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到远处路灯下站着的人。
  有感应般的,那人也懒洋洋地抬头,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肩身,书包松松垮垮地挂着,垂下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闪烁,烟雾散着,飞蛾在光源处徘徊,细尘同时在下落,他遥遥看过来的一眼,带着浅薄的笑意。
  司嘉脚步顿住,电话那头司承邺说了什么懒得听,几秒的情绪波动后心思开始慢放,想到他不久前给她点的赞,想到他微信运动里多出来一倍的步数。
  长久的对视后,司嘉把电话挂断,陈迟颂没动,她就朝他走,在相距一米的地方停下,问的第一句是你来多久了。
  说这话的同时陈迟颂把烟掐了,他看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家楼下风还挺大。”
  “你冷?”
  “烟打不着。”
  “哦,”司嘉不以为意地点头,“那就少抽点,年纪轻轻的,伤身。”
  陈迟颂闻言却像是得了多大的趣,“你管我?”
  司嘉耸了耸肩,“随便你怎么想喽。”
  紧接着陈迟颂把话还给她,“你不也是?”
  “嗯?”
  “胆子还挺大。”
  司嘉反应过来了,他说的是她在教学楼旁抽烟那事儿。
  就像是两人隐而不宣的秘密,此刻被再次提起,司嘉注视着陈迟颂的眼睛问:“那天你为什么想不开?”
  上赶着替她受罚。
  彼时月上枝头,夜色更浓了。
  陈迟颂改为单手插兜,站在背光的地方,眯着眼,像在回忆,而后笑:“因为那天五班班长跟我表白,但我拒绝了,她哭得挺伤心的,我觉得这样对一女孩儿不好。”
  司嘉立马接话:“所以你就对我做了件舍己为人的好事?”
  “可以这么理解。”
  司嘉笑出来,问他这就是学霸的思维么,他说不是,司嘉又问他那是什么。
  结果陈迟颂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司嘉嘁一声,但不打算跟他再纠缠这个话题,转了话题问他怎么不上晚自习。
  “身体不舒服。”他一脸淡定地答。
  看来中暑这套说辞屡试不爽,司嘉不置可否地笑,“那你不回家休息,来我这儿干什么?”
  陈迟颂听到这话,抬头,和她对上一眼,“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司嘉不明所以,“我该知道什么?”
  短暂的四目相对,陈迟颂先低下头,手从裤兜里抽出,掌心摊开,声音有点哑,“你的校牌落在医务室了。”
  司嘉也垂眼看过去,随后又朝他走了一步,两人挨得更近,彼此呼吸着,她的指腹从他的掌心划过,有点凉,拿走自己的校牌时,心里也拎清了,慢条斯理地问一句:“陈迟颂,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陈迟颂没有回答。
  司嘉见状无声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
  校牌设定参考韩国高中
第7章 霓虹
  ◎“你想和我两清了是吗?”◎
  陈迟颂没有久留。
  那时高楼间的灯已经亮了大半,烟火气融在车水马龙里,路边的落叶被风卷着,月色不及屏幕的光线,微弱地照着眼睛,上面是梁京淮发来的消息,问他人呢。
  他随手回了一句有点事。
  然后放进口袋的时候,听见背后一道低沉的鸣笛声,伴着一声他的名字,“迟颂。”
  脚步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下,情绪也在听清女声的那一瞬间变,胸口跟着轻微起伏,但他没回头。
  紧接着是车门关上和高跟鞋的声音。
  晚风先把郁卉迎身上的香水味吹送到陈迟颂鼻尖,她快步绕到他面前,手里还握着没熄屏的手机,看样子是刚结束一通冗长的电话,眼里是明晃晃的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陈迟颂没说话。
  又看一眼不远处刻着金水岸字样的小区景观石,郁卉迎本能地想起下午在医务室见的那一面,眉头微皱,“你来找司嘉是不是?”
  听到司嘉的名字,陈迟颂整个人才有一丝松动,他缓缓抬头,朝郁卉迎看了一眼。
  “你们……是什么关系?”郁卉迎换了个问法。
  但就这一句,陈迟颂不仅没答,他反问一模一样的话:“你和司嘉是什么关系?”
  而后又不等郁卉迎答,他笑着,沉沉出声,“司嘉妈妈?”
  话里嘲弄的意味很刺耳。
  两人站在喧嚣的街头,热闹此起彼伏,陈迟颂似乎也不急着听郁卉迎辩驳,他摸出校服口袋里刚刚拆的那盒烟,打火机咔嚓一声响,但刚点着,被郁卉迎夺走。
  他再抬眼,看她。
  郁卉迎打量着眼前一个完全陌生的陈迟颂,皱眉更深,“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难道你忘了你爸爸……”
  “在福利院的时候。”陈迟颂秒回她这一句。
  到那时才看见陈迟颂微微发红的眼眶,背后的霓虹灯映着,郁卉迎一下愣住了,剩下的话全都堵在喉咙口,自知理亏的情绪开始疯长,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相比之下,陈迟颂又很快恢复淡定,他也不恼,收回视线,低头不紧不慢地重新打了一根。
  烟在空气里安静地燃着,缕缕白雾从他的手臂漫到肩身,过了会儿他问:“没话讲了?”
  郁卉迎不出声,烟灰簌落,陈迟颂无声地笑了笑,“那你怎么还敢回来?”
  他问出这句的时候,眼睛分明更红了,也分明还是一个刚放学的高中生,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压着她。
  明明她离开那年,他的个子才到她肩膀。
  身上阴郁的气场更是逼人,同时含着另一种层面的可笑与可悲。
  “当初扔下我走得多潇洒啊,现在沦落到给人当后妈了?卷走爸治病的那笔钱还不够你花的吗?”
  “迟颂……”
  郁卉迎想说点什么,被陈迟颂打断,“还是没想到我会被陈轶平收养,想回来再分一杯羹?郁卉迎,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两人相隔不过一步,郁卉迎仍能感受到陈迟颂指间烟头的热度,她用力摇头,也不顾可能被烫到的风险,伸手握住陈迟颂的手臂,“不是的,妈妈也是被人骗了的……”
  但下一秒,陈迟颂将手抽开,“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你不要我,我不怨你,你对不起的是我爸。”
  说完,最后一段烟灰也无声无息地掉落。
  平静或不平静的一夜,终究过去。
  周二,陈迟颂没来。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隔壁班,传到司嘉耳里,她在桌下碰了碰旁边梁京淮的膝盖,“你们兄弟俩说好了的?”
  笔尖顿住,梁京淮侧头看她,“我和他说什么?”
  “昨天你请假,今天他请假。”
  梁京淮继续写解题步骤,“哦,他发热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司嘉倒是愣了愣,莫名想起昨晚,小区楼下,陈迟颂在夜色中离开的背影,也想起他说的那句身体不舒服。
  所以是一语成谶了吗。
  “这里用向量设坐标比较好解,运算量也相对来说小一点……”梁京淮说着,看一眼她,微微皱眉,“司嘉?”
  这时才终于回神,可是还没给反应,门口有男生比她先一步出声:“班长,有人找!”
  梁京淮看过去,司嘉也跟着抬头,透过敞开的教室前门,和那人对上一眼,然后梁京淮把手里的红笔递给她:“这道题你自己先改。”
  “好。”话虽这么说,司嘉没动,她看着梁京淮出门,和葛问蕊面对面站在走廊上,是葛问蕊单方面在问,梁京淮隔几秒才回答一句,谈话结束得也快,不到两分钟梁京淮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盒药,外文包装,她看不懂,但能猜个大概,“给陈迟颂的?”
  梁京淮点头,随手往桌肚里一塞,问她算出来没。
  司嘉撇撇嘴说还是不会。
  那会儿下着课,教室有点吵,司嘉听见梁京淮叹了口气,过了两秒又认命似的把她手里的笔拿回去,继续写,撂一句:“笨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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