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之后——寄秋【完结】
时间:2023-10-14 14:54:29

  南宫九离安抚地往她头上一揉。「总要等我把册子整理好,咱们才能堂而皇之讨要。」
  「什么册子?」她不解。
  他幽深的眸子闪过冷芒,「纪录府中物件的册子。」
  闻言,她美目灿亮如星。「好东西。」
  看她跃跃欲试的欢喜神色,他也好笑的扬起嘴角,「所以不用急于一时,先让祖母放松放松,等她以为老虎无牙疏于防备时,我们再一跃而出,看她能拿出什么。」
  「好,够阴险。」就要出其不意,打得对方无还手之力。
  「跟你学的。」见贤思齐,用得好不怕拾人牙慧。
  轩辕青痕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笑着竖起大姆指,「学得好,孺子可教也。」
  兵不厌诈,能取得胜利便是好计谋。
  *
  次日一早,慈恩堂内。
  「你说什么?」老秦氏已见老态的脸上扭曲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色阴沉的又问了一遍,重重放下茶盏。
  得知这小子回府不来拜见自己,驱赶了他继母和弟弟,她就知道这小子来者不善,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
  南宫九离道:「钥匙。」
  她脸皮又抽了抽,「上一句。」
  他不卑不亢的直视她,「我要成亲了。」
  方才南宫九离的全话是:祖母,孙儿已相看一女,即将婚配,请祖母交出库房钥匙,好挑选聘礼。
  「胡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没点头,你敢擅自嫁娶?」老秦氏一怒,手拍椅子扶手。
  老秦氏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老太婆,心里想着还是娘家人,竟不要脸的妄想再塞一个秦家人入王府,小秦氏算是半废了,起不了作用,让镇国公再送个貌美些的孙女,玉成好事。
  谁知她前脚刚把信送出,后腿孙儿就来了,开门见山的言明终身大事有着落,要送聘定盟约!这是不孝,直接挑衅她,没有她的同意,便是私订终身,她一拐子就能打得他脚腐背塌。
  「父王已经上奏皇上此事,邀请皇上主婚,此时那奏章应该摆放在御书房的案桌上。」就不知道日理万机的皇上几时翻阅。
  御书房旁的茶水间,一名识字的小太监将两本放在最上头的奏章取出,塞入最下层,如此重覆十余日。
  等皇上瞧见了奏章,赐婚的队伍早已出城,他震怒地查办所有经手的官员,却没命人追回已下的圣旨,他想总会赶得上,不急,两桩婚事,两份圣旨,这才是他要的。
  可是皇上忘了人算不如天算,凡事没有绝对,他派出去的人一边玩乐、一边收孝敬,一个地方耽搁两、三天是常事,谁知又遇到桥断、蜂螫、狗咬,走路地上出现个坑什么的,一路的不顺都能写本书了。
  等到了汝南地头,莫名地出现上千头野牛,朝着他们百人的队伍横冲直撞,逃避不及的宣旨队伍中被踩死,踩伤的人过半,剩下的也没好到哪里,马跑了、马车毁了,装着圣旨的王匣被牛蹄子踩扁、明黄圣旨的字迹模糊不清,全是牛蹄印,根本看不出上面写什么。
  幸存的官员和太监都抹泪了,哭得有如牛叫。
  等到了汝南王府正好喝杯喜酒,他们又哭了,面如白纸,被盛怒不已的岭南王一脚一个踢出王府。
  岭南王恶狠狠地说,他嫁女儿已经非常不爽了,竟然还敢来哭丧,触楣头,他们不死谁死,他连棺材都替他们准备好。
  当然这是很悲惨的后话,连皇上知道时都想哭,他是被臣子的愚蠢气哭的,明明是轻而易举能办好的事却被几名昏庸官吏给搞砸了。
  一听儿子也参与其中,老秦氏气得呼呼喘气,「不孝子,你们父子居然越过我自做主张,你……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不行,不准换庚帖,我不允许,取消、取消,我让镇国公上书,这事不成……」
  她气得大喘气,频频抚胸,没瞧见孙子嘴角扬起的冷意。
  一提起镇国公,南宫九离就想起尚未清算的帐。
  南宫九离冷声问:「祖母问过岭南王了吗?」
  「什么意思?」气头上的她没听出言外之意。
  「刚刚忘了提,孙儿要娶的人正是岭南王之女南岭郡主,岭南王修书一封请皇上共赴盛会。」收到信的皇上会吓死吧!以为是鸿门宴,两王要围死一帝。
  皇上当然不可能亲赴汝南,他连皇城都没出过几回,说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其实就是怕死,怕一离宫便有刺客刺杀,他稳坐金鉴殿,半步不出。
  皇上刚登基那几年,那时轩辕胜天也在京城,只要有轩辕胜天在,他哪里都敢去,笑称有股肱之臣,朕的弟弟在,朕便心安。
  然而当轩辕胜天镇压了岭南边关,岭南开始富庶,皇上就开始疑神疑鬼,对所谓的股肱之臣有了防备,还派人潜入王府调查看是否有不寻常的异动。
  兄弟做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多少情分可言,做的全是表面功夫,私底下各行其是,貌合神离,皇上又哪里敢来祝贺侄女。
  「你……你说什么,南、南岭郡主……」抖着唇,她惊得全身发颤,神色慌张地往另一人看去。
  轩辕青痕捧着一颗苹果啃着,看到老王妃朝她一望,她十分有礼的福身,谁知……
  呃!老秦氏是见鬼了吗?脸刷地一下没了血色,亏心事做多人容易心虚,八成看到邪祟之物,惊出一身冷汗。
  「是的,祖母,是南岭郡主,父王和岭南王商议多时,决定让儿女缔结良缘。」他真羡慕那颗苹果,被她一口一口的啃着。
  「你……你胡说,你父王根本没回府,怎么能做决定,肯定是你这小孽种想糊弄我,我是老了,但还没糊涂到上了你的当,你休想以此为由夺走府中财物。」她的王府她做主,三言两语想骗倒她不可能。
  什么都没有了的老秦氏只剩下偌大的汝南王府,她将它视为私人所有,谁也不能从她手中夺取,它是她唯一的依靠,没了它,她跟家道中落的老太太有什么不一样。
  毕竟她的丈夫死了,儿子跟没了差不多,大孙子是来讨债的,和她不同心,小孙子也就会三脚猫功夫,还承担不起重担。
  她想了一想,自己着实命苦,自个儿一人无依无靠,晚年还儿孙不孝,这气不顺,难以咽下。
  轩辕青痕此时还补了刀,「老王妃,你要我父王亲自来向你解释吗?」怕你承受不起,一见到戾气冲天的身影就眼前一困昏倒。
  「……你闭嘴,我和我孙子说的是汝南王府的家事,与你无关。」老秦氏怒喝,当是府中下人般斥责。
  在汝南的封地上,的确是老王妃最大,连汝南王在她面前都得矮半截,屈身躬膝,几十年下来她已经养成唯我独尊的性子,有她在的地方只有她说话的分,旁人只能安静的听话,不可出声,除非有她的允许。
  「老王妃,你这么快便忘了我是谁吗?我不介意提醒你。」她身为南岭郡主,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喝斥她,老妖婆有胆色。
  笑得很无害的轩辕青痕举起左臂,对准离她不远的老秦氏,忽地手臂一抬,深色的香檀手环射出一条银白色细线,直接掠过老秦氏的耳边,射向她身后有如贵妇般打扮富贵的冯嬷嬷,银丝一出立即弹回,快得让人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觉一道光闪过眼睛,叫人不自觉眯了一下。
  冯嬷嬷正弯身不知道跟老秦氏嘀咕什么,突然间耳朵很痛,她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血。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好多血……」看着手上的血,又惊又痛的冯嬷嬷失了平日的冷静,竟放声大哭。
  老秦氏怒斥,「够了,也就破了个小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都一把年纪的老妇了还故作小儿姿态,坐在地上不起,她羞不羞呀!简直丢尽她的老脸。
  「是呀!我射箭从未失准,打老鹰是一着即中,不过我较中意别人的眉心,老夫人想起我了吧!我是岭南王之女,南岭郡主轩辕青痕,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呼喝,对皇家人无礼……」轩辕青痕轻笑啃着苹果,但那斜睨人的眼神叫人打骨子里发寒,好似在谈笑间便能取人一命。
  「祖母,她还不是你孙媳妇,孝道那一套对她并不管用,而且你该知晓她在外的名声,要是有个失手,孙儿可救不了你。」南宫九离捂嘴咳了两声,表示身子虚,挡不下一拳能打死老虎的郡主。
  闻言的老秦氏头一回憋闷地忍气,没破口大骂,只咬紧牙瞪着她能喝斥的孙子,「这门婚事还得斟酌斟酌,你让你父王亲自跟我谈,躲我躲了十余年,他还要躲到我入土不成。」
  对于再三忤逆的儿子,老秦氏心里有怨,她好生的拉拔他长大,盼着他能有一番作为,为她争一口气,可人是有出息了,却处处和她反着来,要他娶秦家表妹他偏和参将的女儿看对眼,直接由他爹出面做主将人定下,身为母亲的她毫不知情。
  「祖母,你若不是事事压着我父王听你的话,不管对错都要顺着你,他早就回府了。」
  因为她,家不成家,汝南王府沦为藩王间的笑柄,一个人便让王府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老秦氏眼一眯,迸出厉色,「你是在怪我?」
  「我说的可有错?我记得这里挂了一幅奔月图,那是祖父最喜欢的画,还有养着小鱼的青花瓷缸,以及青花梅瓶……祖母可否告知这些东西现今在何处。」他语气转厉,修竹般的身躯扬散着一股慑人的森寒。
  她一顿,神色有异,「我命人收起来了,哪会连摆着数年不换样。」
  「放在哪里?」他追问。
  越是心虚越是声音宏亮,老秦氏冷着脸,大声质问,「你在怀疑我吗?你这个不知尊敬长辈的小孽种……」
  南宫九离懒得听下去,打断她,「钥匙。」
  「不给。」她偏过头,冷哼。
  「或是我直接拿着库房帐册,尤其是登载御赐之物那本,到京城敲登闻鼓,再到镇国公府搜查王府遗失的赃物。」他特意强调是「赃物」,表示是被偷的,而且是「御赐」的,这下事情可大了。
  「你敢――」老秦氏怒极。
  南宫九离面色平和地伸手,护卫便送上一本册子,他翻开第一页,念出一连串众所皆知的御赐品,老秦氏一听就懵了,哪有那么多,她记得只给了几样……
  突地,她想到了,是她的侄女桂兰,她总是说院子里缺这少那的,索性让她拿了钥匙去取,省得一次又一次开库房。
  「祖母,丢失了大半王府财物,你说我该不该追究。」他冷笑地看她挣扎,看看在她心中镇国公府和王府大权孰轻孰重。
  「你在逼我?」她又惊又惧,夹着对他咄咄逼人的磅礴怒气,一个曾经吃剩菜剩饭的孩子怎么敢将她逼到退无可避的绝境。
  「是你从来不知晓什么叫收敛,你逼走了祖父,又逼走了父王,最后又任由秦桂兰作践我,王府的三个主子都因你走了,可祖母莫要忘了,汝南王府的主人姓南宫,你们秦家人拿走再多的王府之物也不会成为正主儿……」
  老秦氏的脸色先是涨红,而后发紫,她从未想过让王府易主,孙儿的话太气人了,她对娘家人友好一点也不行吗?
  她觉得是羞辱,可是看到中堂那幅奔月图不翼而飞,她心口一堵,真的说不出话来。
  「哎呀!我忘了提,父王说镇国公府门口那对玉麒麟被镇国公府的人弄污了,所以他让人砸了,他问需不需要碎玉铺地,他的人负责运送。」轩辕青痕将吃完的苹果核随手一弹,它嵌入老秦氏所坐的椅子椅背,离她的颈子仅仅一寸。
  「你……你差点杀了我……」眼角余光看见小小的果核入木一半,老秦氏说话声音都戴上了颤抖。
  轩辕青痕笑咪咪地问:「所以你肯好好说话了吗?」敬酒不吃,偏要自找苦吃。
  老秦氏脸一白的看向捂耳的冯嬷嬷,她还在抽噎。
  恐惧蔓延,老秦氏结结巴巴地说:「钥匙,给,快,给她……」
第八章 亲密遭人妒(1)
  说来也有趣,库房的钥匙三十几把串成一串,打着颤的冯嬷嬷不把它拿给王府的正主儿,反而越过神色有异的世子爷,将象征王府权力的钥匙放在南岭郡主手中,让她都傻眼了。
  这得多瞎才会认错主子?
  或者,冯嬷嬷被吓傻了,糊里糊涂给了。
  不过事实是老秦氏被吓到尿了,老人家绷不住,轩辕青痕三番两次的凶残举动连出身武将之家的她都扛不住,想起南岭郡主声名在外的狂妄行径,她心头慌,连忙将人打发走了。
  反正也没多少东西了,想要就拿去吧!只要她还是王府的老王妃,就有绝对的话语权,姜氏生的儿子再张狂也不敢对她不敬,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天,无人能超越。
  老秦氏的想法南宫九离他们也不是猜不到,早早计划好要怎么架空她,不过现在要先清点库房好讨债。
  「空的。」
  「还是空的。」
  「又是空的。」
  「啊!还有一口箱子,里面是……发霉的湖缎,这得放多久才会霉成这样……」
  「……嗯!还不错,是京瓷和青花瓷,三大箱,那个谁呀!记一下,总算有东西入册了。」
  那个谁一脸吞了鸟大便似的提笔一记,第六遍向九大侍婢之一的彤心说他叫战七,不是那个谁。
  因为定下了婚期,所以又来了三名侍女,除了记性差、有点小糊涂的彤心外,还有擅内务的桃芍,以及管采买的明月,其余几人留在岭南,代管郡主的产业。
  「这是什么,乌漆抹黑……咦!好像是香料,还是名贵的龙涎香和香楠木,沉香……啧!真是太暴殄天物,切个薄薄一片起码十两金,放陈了,表皮渗出的油脂都黑了,乍看一下像坨屎……」
  「夭月,你能不能闭嘴,一会儿还要用膳。」一屋子的霉味,还有没被偷走却也未再妥善整理保存,光是要辨认是何物都十分困难,里头的气味……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
  汝南王府的库房可说是十分壮观,不说主家另设的私人库房,就是公中的大大小小十来座,还有地下的,一串沉重的钥匙一一比对,打开尘封多年的门,那真是……叹为观止呀!
  有些门因为太久没有开启,锁头都生绣了,几名侍女是来帮忙登册记录的,毕竟她们在监定方面算是小有所长,对于一些布料、药材、香料、漆器、家什、珠宝首饰等还有几分眼光,打掉锁头这种「轻而易举」的小事就交给战七等人去负责。
  重见天日了――在库房门被推开时,似乎听见沉寂多时的库房这般欢呼。
  「桃芍姊,我还没看过谁家的库房这么『干净』,一目了然,根本不用费心去找寻物品。」夭月为郡主叫屈,日后掌理这个空壳子王府,府中的开销用支是一大负担。
  摇着头的彤心拿着薄薄的册子叹气,「可说是十室九空呀!比蝗虫过境还厉害,雁过拔毛。」
  「那位小秦氏也太胆大包天了,竟当无主之物搬空了,她就不怕东窗事发吗?」好歹也做做样子,别给人留下一点话柄,像她这般吃相难看的还真不多见。
  「怕就不会做了,一次怯、两次慌、三次理直气壮,这种事做多了也就顺手了,哪会记得应不应该,何况还有那位是非不分、有理无理都要搅三分的老王妃,这个王府不乱才怪。」桃芍看着已经腐烂的凤凰锦,抬头看看上头漏水的屋顶,年久失修,岂止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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