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夫妻再见恍如隔世,那时小女儿刚出生。
没想到毒解了,谢三娘却昏睡半个月不起,轩辕胜天日日抱着女儿在妻子床边跟她说话,丈夫的深情和女儿的嘤嘤哭声终于唤醒了谢三娘。
至此之后,轩辕胜天便对仙篁山庄没好感,也不许妻子回娘家,也就女儿年纪大些让她自行去闯关,过得去,见外祖父母和小舅,过不去,就乖乖回家。
可是天赋这种事真的很奇妙,没学过机关术的轩辕青痕误打误撞进去了,把正在喝茶看笑话的族老叔伯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将孩子带出山庄叫她再走一遍。
连续变换了十次机关她都通行无阻,因此她成了仙篁山庄百年来唯一的外姓弟子。
「轩辕伯父,你要不要先放开你的侄女,我们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南宫九离一使眼神,看向使性子的小郡主,先将她按捺下来,什么事都好说。
「侄女?」养个女儿养出白眼狼,害他还得和这臭小子合作,想想就堵心,一身女儿债还不完。
「王……王叔……」玉景公主一脸的泪,皓腕痛得都麻了。
轩辕胜天一瞅,「还真是你,玉景。」
「王叔,你先松开我,玉景手痛……」啊!怎么更痛了,痛到骨子里,她的手不会真的断了吧!
「你刚才要杀我的女儿?」虽然她没那能耐,可防微杜渐,他要将所有危险杜绝于萌芽期,别人的女儿死不死他不管,但谁想对他女儿不利,就算是皇上的女儿他照样留她不得。
「我……我是开玩笑,闹着玩的,就凭我那三脚猫功夫哪近得了青痕姊姊的身,我……我没恶意……」含着泪的玉景公主涨红了脸,嗫嚅地说着。
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屈辱,在绝对的实力前,她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只能被迫承认比她早生一刻的轩辕青痕为长。
皇后阵痛了三天三夜仍未生下玉景公主,痛得死去活来,几乎是难产,要剖宫取子,而谢三娘虽身中奇毒却在神医的帮助下顺产,前后花不到一时辰。
两位皇家娇儿相差一刻钟出生,在母腹中憋了三天的玉景公主浑身青紫,瘦瘦小小的,一度以为活不了,前半年是药不离口,也未上玉牒,怕她死了。
而轩辕青痕正好相反,她就像老天宠儿似,能吃能睡,百病不侵,不到三日白白胖胖,皇上还亲自去仙篁山庄瞧她,御赐圣佛开光的紫玉佛牌,当日亲手将她的八字送入宗人府。
贵不可言――皇家寺庙的批示。
那时皇家兄弟正手足情深,小郡主又怎么可能不尊贵,皇上当时不以为然,还拈胡称许批得好,只是事过境迁,等轩辕胜天成了一方霸主,「贵不可言」就显得有些刺眼了,到底还能有多「贵不可言」?
若是妻凭夫贵,她已经身为郡主了,将来的夫婿身分得有多高?再高高不过皇家,可太子是她族兄,绝无可能。
若不是妻凭夫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其父权势滔天,永保她富贵,不论嫁入何种门第都贵气不凡。
「闹着玩会连匕首都拿出来,你当本王是瞎的,没瞧见你的杀气腾腾?」他就一个女儿,疼若心肝,谁敢动她一根寒毛。
轩辕胜天只伸出一根食指轻按穴位,疼到唇色发白的玉景公主手一松,红宝石匕首掉落在地,铿锵。
「王叔……」她真的怕了,泪眼婆娑。
「轩辕伯父,专情不宜闹大。」皇家内部的分歧还是关起门来处理,别传进外人耳中,引起对方的蠢蠢欲动。
听懂南宫九离的暗示,轩辕胜天这才满脸阴沉的松手。
一脱离桎梏的玉景公主连忙揉着手,发现手没断才安心,可是瓷器般光洁的雪腕上多了一圈怵目惊心的青紫指印。
她心里的恨涨满胸口,她又把这次受的罪记在轩辕青痕头上,认为若没有她,她的王叔不会对她动手。
在轩辕青痕面前,她什么也不是,渺小如萤火,众人只看见轩辕青痕耀如星辰的光芒。
「玉景,你听着,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别因自身喜怒而冲动,你是皇家公主,要以身作则,做为典范,宏扬你父皇浩荡无边的龙威。」
说老实话,轩辕胜天恨不得把这个侄女塞回皇后肚里,一颗老鼠屎坏了一粥锅,皇家子嗣良莠不齐,去芜存菁才是千秋万世。
「是。」她怯怯地退到一旁。
「还有,不要招惹本王的女儿,本王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想输人,可你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敢持匕首向连老虎都打得死的暴力女子,你是不是找死……」
「父王,打人不打脸,别做人身攻击。」她什么事也没做倒惹一身骚,招谁惹谁了。
「你给我闭嘴,一会儿再找你算帐。」不省心的女儿白了老父头,他还不到四十岁呀!都是被这小猴子闹的。
「关我什么事?」轩辕青痕不满,觉得她父王喜新厌旧,移情别恋,悻悻然地坐回南宫九离身侧的座位,他伸手一握住柔白小手,她顿时被安慰到了,心中涟漪阵阵。
看她脸色泛柔,多了丝丝情意,南宫九离乘胜追击,对她又给予柔情缗缮,趁她对着准岳父使起小性子时攻心为上,润物细无声的侵入她的心,成为她心里的唯一。
小子,收敛点,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轩辕胜天恶狠狠的睨了他一眼,又转回来向侄女说教。
「你动谁都行,别把主意打到小乖身上,你们不和已久是你们的事,但是一旦动起手来,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小乖是轩辕青痕幼时的乳名,当她稍长会说话抗议时便少用,不过此时此刻用,只显得父爱如山,也只有轩辕胜天会觉得自家小煞星还是个孩子,自家小孩和人吵架,当长辈的出面教训别人家的孩子,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他女儿不会错。
玉景公主委屈道:「偏心。」
「你说什么?」他两眉一竖。
嗫嚅着,玉景公主嘟嘴,「王叔偏心。」
看到轩辕青痕正吃着一道道送上来的热菜,而饥肠辘辘的她却得挨饿被骂,她实在很不甘心。
「同样的话不用说第二遍,本王听见了。你是不是傻的,皇兄生下你没让太医瞧瞧吗?心本来就是偏的,本王不偏心亲生女儿还偏心你不成,你有多大的脸!」歪梁长出憨柱子,老子没脑,生出的孩子也缺脑,一样的糟心货。
轩辕胜天对皇上派人刺探他,在他的封地安插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感到不痛快,行军打仗的人最痛恨这种鬼鬼祟祟的心机算计,有事当面讲开,何必故作信任又心存质疑,认为他有异心。
当年的豪情万丈被岁月磨去了,拍着他肩膀说「弟弟,我们共享天下」的皇兄不见了,只剩疑神疑鬼、疑心别人要抢他龙椅的皇上,权力腐蚀人心,也斩杀了兄弟情。
再见到性子和皇上如出一辙的玉景公主,他有着遗憾的心态,皇家父女都心胸狭窄,不容异己,只要有机会便要拔除对己有威胁的人,先下手为强。
「王叔,我是你亲侄女……」玉景公主不快的一跺脚,她认为她是公主就该是众所瞩目,所有人都要将她视为第一优先。
「嗟!侄女有女儿亲吗?你当是偷抱来养的,蠢货,将来马革裹尸是女儿替我埋尸立碑,不是你。」他一死,皇城中那些人只会肆无忌惮的凌虐他的家眷,将她们踩在脚底下。蠢……蠢货?王叔竟然这么说她……玉景公主的脸乍青乍白,十分恐布,像长满毛、面发紫的夜叉。」
轩辕青痕还是看出父亲眼底的遗憾,「父王,不说这事,触楣头。」哪壶不提提哪壶,还身在壮年就想到身后事,真不要儿子了。
轩辕胜天不是重男轻女,而是若有一个儿子,父子俩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喜好,不论长得多大都能要抱就抱、要打就打,他皮糙肉厚,打不坏。
而女儿要娇养,娇滴滴的不沾阳春水,每回看她在烈日下挥汗操练,他是自觉对不起女儿的,若他有个儿子,女儿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能依偎在娘亲怀中撒娇,在闺房中和三五好友嬉戏逗乐、无忧无虑等嫁人。
「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上刀枪无眼,每次出征都要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我说的是事实,何必遮遮掩掩。」一拿起他的红缨枪,他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有个全尸就满意了。
轩辕青痕心口发酸,「父王我不爱听这话,你再说我就生气了。」他有她还有母妃,他不能死,要长命百岁。
轩辕胜天是轩辕青痕心目中永不言败的英雄,他是她的楷模,也是学习的对象,她希望他屹立不倒,他是驱动她前进的那座大山。
「好、好,不说,女儿都发脾气了,再说就伸出爪子挠人了。」
轩辕胜天哈哈大笑,看自家女儿是怎么看怎么好,天女下凡似的娇人儿,享天下人福气,一动一静皆宜人。
再看到她身边想偷摘桃的臭小子,那是越看越讨厌,一眼生恶,他在那一迳的献殷勤算什么,没瞧见人家的爹在跟前吗?不长眼色的楞头青。
「哼!」轩辕青痕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哼什么哼,老子管不动你了是不是,先在一边待着,我先审审玉景丫头。」轩辕胜天扭头,一脸严肃道:「你呀!到汝南干什么,堂堂一个公主私逃出宫已是大事一件,你还出了城,千里迢迢跑到汝南,你真当这天下河清海晏,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这丫头不是胆大,而是没脑,居然连御林军也没带。
单枪匹马很威武吗?那是给山匪河盗送菜,一株水嫩嫩的芙渠送到眼前,谁会错过。
第九章 父王好威武(2)
「我……我是……」玉景公主满脸羞涩的看向心上人。「我是来找九离哥哥的,我……我们……」想到他就要成为她的驸马,她喜不自胜,想要早点见到他。
「没有我们,公主请自重。」见她神色不对,南宫九离抢先一步表态,他和公主之间纯洁的像张白纸,绝无交情。
「你还不晓得吗?父皇已为你我指婚,不日成亲。」玉景公主忍不住脱口而出,想早日永结同心,以免梦长夜多。
「公主……」贴墙而立的秦儒明慢慢往下滑动,小声地喊着她,对她搂眉弄眼,要她瞧瞧岭南王越来越黑的脸,可她眼里只有心上人,全然无视他的警告。
「公主自说自话的本事越来越高明。」南宫九离冷嘲。
她急了,「你不信?」
「信什么?」异想天开是病,得治。
「明明有天使送圣旨而来,德公公还没到吗?他比我早三日出京。」她是尾随德公公出了京城,心想跟着他们总安全些,谁知跟着跟着把人跟丢了。
其实德公公半途拉肚子,足足拉了三天,他住在某官员府中养病,那官员十分会巴结,让德公公左拥右抱,受足美人的殷勤款待后才启程,反倒让玉景公主超前半天。
接下来距离拉越长,状况百出的德公公一行人此时还在半路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看着水淹驿馆,明明没有刮风下雨、河水暴涨,甚至是闪电打雷,怎么方圆十里都淹了,水深过膝,车马无法行走。
「没瞧见。」南宫九离看也不看玉景公主一眼,神色温柔地替身边女子去鱼刺,夹块嫩鱼肉到她碗里。
「怎么会没瞧见,他们应该比我先到……」玉景公主着急的想证明她说得是实话,心里埋怨德公公废物。
「咳咳!玉景,你是不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还赐婚,他让她嫁给乞丐都易如反掌,一辈子讨饭去。
「王叔,你别打岔,我正说着我的终身大事,父皇一下子赐下两门亲事,一是我与汝南王世子的亲事,一是……南岭郡主和镇……镇国公世子……」她说错什么吗?王叔脸色黑得像要杀人。
一旁的镇国公世子秦儒明全身抖如落叶,脸白如纸。
完了、完了,被这蠢货公主拖累了!
他以为南岭郡主远在岭南,接到圣旨也怪不到他头上,皇恩浩荡,谁也不能抗旨,他也是逼不得己。
谁知她不只来了汝南,连岭南王也来了,口中说着送嫁妆。
能让他亲自送嫁妆的有几人?唯有南岭郡主。
也就是说,汝南王府跟岭南王府要结亲,自己活脱脱就是个绊脚石!不自己滚到路边就罢,还自己跑到他们面前碍眼。
所以他死定了,被口无遮拦的公主害死了!
*
为免家丑外扬,一行人也没吃饱,直接由闻香酒楼移到汝南王府的正堂,面对血淋淋的
皇家心计,还是关起门来慢慢说,以防隔墙有耳,泄露给邻国,趁机作乱。
同时,一抬抬的嫁妆也抬进王府,从早到晚没停过,一百抬……老鼠嫁女儿吗?不够看,是以百计数,一百抬、一百抬地往里抬,分批进入,等前一百抬和嫁妆单子核对好确认无误,抬入库房内安置妥当,下一百抬嫁妆再从侧门入。
如此抬嫁妆抬了足足三天,震惊汝南全境。
当然,远在京城的皇上也收到飞鸽传书,他气到直呼――
「荒唐、荒唐,岂可胡闹行事,朕派去的人呢!都死在路上不成?」
皇上镇密的计划腹死胎中,叫他如何不饮恨?
不过这些乃是后话,先按下不提,说回眼前。
轩辕胜天要好好跟不懂事的侄女说清婚事问题,连被嫁妆一事惊动的老秦氏也赫然在座,但脸色有些……阴沉。
嫁妆多不是不好,可是看看人还没进门,轩辕胜天就来撑腰,日后她这个老王妃哪会被放在眼里?还不如娶个穷县令的女儿任她拿捏。
轩辕胜天睥睨着玉景公主道:「说你是个傻的你还不信,本王都说了为女儿送嫁妆,你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一想,在汝南有谁能配得起本王的女儿,在本王面前还敢大言不惭要抢本王的女婿,你是嫌命太长还是活腻了,本王成全你……」
「可是圣旨……」玉景公主还想用皇上旨意为自己扳回一城。
自古以来谁不以皇命是从,皇上是天,是真龙天子,他所说的话凌在一切之上,君无戏言,圣旨一下便是定局,她和汝南王世子的婚事板上钉钉,已成事实。
可是她忘了轩辕胜天就是个软硬不吃的,护短又不讲理,从不按常理而行,规矩在他眼中是个屁,放再多也装不满一萝筐。
轩辕胜天不耐烦的挥手,「圣旨在哪,等本王瞧见了再说,凭你片面之词,本王无法从命。」他的意思是拿证据说话,空口无凭只能说她满口谎言,为了坏这门亲都敢拿皇上出来说嘴,实为不忠又不孝。
「王叔!」他怎么能罔顾圣意,明明有太监出京传旨,他再等一等不行吗?非要指称她为一己之私假传圣旨。
「去去去,一边玩去,本王忙得很,没空理会这等小事,本王要嫁女儿才是天大地大的事,神阻斩神、佛挡杀佛,让本王女儿嫁得不愉快,本王不惜人骨搭桥,以血做池。」他目光从端坐的老王妃身上扫过,见她双手忽地捉裙才满意一笑,会怕就好。
岭南王的霸气展露无遗,他是南方地区的神只,一开口,无人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