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我听见了。」说她的坏话还这么光明磊落,她有多惹人嫌弃呀,都成祸害了!
「就是要让你听见,嫁到人家府里虽不比在自个儿府中,可也不能一味吞忍,我们养大你不是让你去受罪的,母妃这辈子不知什么叫委屈,你是岭南王的女儿,更不用去承受……」
听母女俩聊得正起劲,鼻子很酸的轩辕胜天溜到屋外的园子放声大哭,哭得像府里死了人,不似办喜事,让妻子、女儿听得哭笑不得。
谢三娘牵着女儿的手,目光却飘向窗外,话音温柔,「你父王就那性子,让他哭一哭就好。打你一出生,你父王就抱着你四处炫耀,等你稍微大了就让你骑在他肩膀,人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你对他而言比命还重要。」
她从未看过这么疼女儿的男人,说是竭尽一切还说轻了,刚了一身血肉也要让小兽好好成长。
「我知道,母妃……咦!你……」轩辕青痕将手搭在母亲手腕,无意间感觉脉象有异。
谢三娘面露浅笑,轻轻一颔首,「嗯!」
「母妃……」她又惊又喜,又有一丝担心。
「没事,小乖不怕。」抚着女儿的手,她笑如煦日。
「娘,生下来,我替你保护他。」他们不要再退让了,一退再退何时了,再说他们现在已是退无可退。
一听她喊娘而非母妃,谢三娘便知道她怕了,怕她不肯生。
谢三娘笑容越发温柔,眼里却是坚定,「我会生的,生个弟弟给你撑腰。」
多少年了,终于再度有孕,她也曾经犹豫着要不要留下,可毕竟是身上的一块肉,她实在无法割舍,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血。
「父王知晓吗?」她小声的说着,纤手小心翼翼地覆在母妃平坦的小腹上,明知道孩子还不够大,她却彷佛能感受到细微的脉动。
她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丈夫性子冲动,正值女儿的大好日子,她想先把女儿的事办好,再把天大的好消息说出,免得他高兴过头,两边都办不好。
「好,不要说,急死他。」轩辕青痕一时兴起,想把岭南最大的喜事留在最后,给她父王惊喜――也可能是惊吓。
轩辕胜天耳聪目明,又正好哭完了回来找两人,把女儿的话听个正着。
他挑眉,「什么事急死我,你们母女有事瞒着我?」看她们的眼神不像坏事,一个笑得比一个……贼。
「没事。」
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轩辕胜天先看看妻子,又瞧瞧女儿,心想应该没什么事,今天唯一的大事是女儿要嫁人了,谁都没这事重要。
「花轿来了,我晾一下他们,不能轻易将人娶走。」
「晾什么晾,吉时快到了,你想害女儿上不了花轿吗?」这头牛呀!非要抽两下才肯改了心思。
「我轩辕胜天的女儿随时要嫁都是吉时……」天授之子,福寿绵长,走到哪里都吉星高照。
「好了,别老说陈年往事,先让女儿上花轿再说,你背吧!」谁叫他们没儿子,同辈子侄皆在京城。
「我背?」他一怔。
「不想背?」谢三娘瞅了一眼。
「背,老子嫁女儿开心,背她上花轿。」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盈满眼眶,是笑,也是不舍。
「父王,女儿很重……」不知不觉,轩辕青痕眼中有了泪意,原来嫁人是这般揪心。
明明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她以前也常常不住府里,东边走走、西边溜溜,早上喝着羊乳茶,下午敦煌看飞天,可此时却是心头酸酸的,感觉一出门便是别离了,不再是父王母妃的孩子。
「不重,轻得很,再十个你父王也背得起。」
他手一托,轻得几两重的小身子到了后背,在妻子的催促下他抬高无比沉重的双腿。
「父王,谢谢你养大我,给我衣食无虞,让我在风雨中成长,忍着椎心的痛也要教会我保护自己,在我心目中,父王永远是那座不倒的山,我要朝你走过去……」
女儿的这一番话又逼哭了宠女如命的轩辕胜天,他仰着头不让眼泪滴落,却挡不住热泪盈眶。
当一行迎娶的人看到是由高大挺拔的岭南王亲自背着女儿上花轿,众人都震惊了,却也动容他对女儿的宠爱。
「岳父大人,我来背……」南宫九离上前接手。
「不用,本王还没老到走不动。」
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他轩辕胜天的女儿就要成为南宫家的媳妇,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慢到大家以为他不想嫁女儿。
虽然他很想后悔,不让女儿嫁了,不过还是将她缓缓放入花轿内,三声叹息才肯退开。
「小乖别怕,父王在汝南王府等你,有父王镇着,老妖婆不敢作怪……」
本来很伤感的轩辕青痕一听见这话就笑了,她父王还真是把她这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史上第一好爹。
「起轿――」
随着喊声,喜乐声奏起,八人抬花轿绕行汝阳城一圈,鲜花开道,模样可爱的童子向着夹道恭贺的百姓洒着喜糖,其中还有印着金玉满堂、富贵无双的金踝子、银课子,让全城都热闹起来。
花轿摇呀摇、晃呀晃,骑着马的南宫九离丰神俊朗,一直跟在花轿旁,与轿中的新娘子说话,不时跟她形容百姓的神情,有多少人在笑着,小童抢着糖、姑娘们争着花,大姑娘小媳妇摸摸轿身沾福气。
不知过了多久,差点在轿子里睡着的轩辕青痕听到一声停轿,她歪着的身子只好坐正,等着喜娘扶她下轿。
不过她双脚未沾地就被抱起,轻呓了声,她听见南宫九离俯在她身边的轻笑声,自个儿也笑了。
好像嫁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心里一点也不抗拒,还有点欢喜,她不知这是不是男女之情,但伴侣是他,她嫁得心甘情愿,在未来的日子里携手同行,再无二心。
「跨火盆。」
新郎官抱着新娘子一起跨,红红火火一辈子。
「一拜天地。」
新人向外一揖,不跪拜。
「二拜高堂。」
这高堂,一、二、三、四……众人一看都笑了,怎么丈母娘和岳父大人也在,这是娶媳妇还是入赘?
老王妃在堂上不稀奇,叫人啧啧称奇的是在新人入门的前一刻,空着的主位多了一人,南宫厉也来了,他就坐在老秦氏的左侧。
乍见儿子出现,老秦氏几乎要站起来喊:婚礼不算,送客。
轩辕胜天咳了一声,身子一僵的老秦氏才冷着脸坐好,自始至终没笑过的她像是别人欠债未还,拉着一张老脸不看任何人,明摆着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也无意参与。
然而谁也没有在意,司仪依然喜孜孜地继续喊――
「夫妻交拜。」
两人互行一礼。
「礼成,送入洞房。」
最后一句落下,所有人都吁了一口气,露出绷紧已久的笑容,终于不用受制于人了。
「圣旨到――」
圣旨?
被迫观礼的玉景公主一肚子怒气,她好想伸出十指抓花轩辕青痕的脸,将她推开自己跟南宫九离拜堂行礼,一听尖锐的太监声音传来,她不仅不感到欢喜,反而想将人撕成碎片,同样的行程居然慢了一个多月,而且只差一步。
早来一盏茶功夫就能阻止了,偏偏功亏一篑。
巧得像是嘲讽,讽刺她的自做多情,连老天爷都不肯帮她,在这一瞬间她便成了笑话,无人在意的摆设。
「哎哟,是谁娶媳妇,咱家正好赶上热闹,喝杯喜酒。」德公公尖着嗓门嚷嚷,笑意可掬,看来十分诚恳,可冠歪衣脏、灰头土脸,之前肯定遭了大罪。
「汝南王世子。」一旁某人很诚心的回答。
德公公一怔,有些搞不清状况,「谁成亲?」
另一人又回,「汝南王世子。」
「汝南王世子?」他惊得面色一变。
「嗯!德公公来得正好,今儿个我儿小登科,你得多喝点,不醉不归。」南宫厉好不热情的呵呵笑,将贵客请上桌。
「汝南王?」他怎么在这里……
「怎么,不认得本王?」他挑眉。
「你不是不在王府?」都十几年未归府了,难道探子的回报有误,给了皇上假消息。
「本王自己的王府,本王为何不回,非要让给蛇鼠窜行。」他冷笑,意有所指,刻意不看向气得发抖的亲娘。
他逃避了一辈子,总要为儿子出一次头,他欠长子太多太多了,多到不敢见他。
「这……」德公公语塞,扶着要掉不掉的发冠干笑。
第十章 婚礼演好戏(2)
「不是圣旨到了,还不宣旨!」一道威武的声音又沉又重,穿透人耳,带着战场上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煞气。
德公公转头一看,眼睛瞪得更大,「岭南王?」还有王妃……
轩辕胜天不耐烦地将手边的茶杯往他一砸,德公公就破相了,额头血流如注,「狗东西,见到本王为何不下跪。」
吓到腿软的德公公正要双膝落地,但一想到身怀圣旨又不跪了,「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金安。」
汝南王、岭南王,同样是王爷,德公公面对他们的态度差别如此之大,对前者趾高气扬,对后者奴颜婢膝,活脱脱的势利小人行径。
「不用安了,有屁……有事快说,本王的时间宝贵,不是你一个奴才能耽搁的。」轩辕胜天口气张狂,真把内务府总管当成一条狗看待,在他眼中没根的太监连人都不算。
「是、是,奴才这就宣旨……啊!今日汝南王世子迎娶新妇?」捂着额,德公公后知后觉的尖叫。
南宫厉呵呵笑,「是呀!你没看见宾客云集,到处挂着红灯笼,比你脑袋瓜子大的肿痔得醒目。」没瞎的人都看得见。
「可……可奴才的圣旨是给汝南王世子的,他这……奴才可难办了……」看着一屋子红字,德公公欲哭无泪。
「拿来本王瞧瞧,多大的事儿,还能掉脑袋不成。」轩辕胜天眉一竖,满身的杀气扑面而来。
「王爷,这是圣旨……」只有他这个宣旨的使者和本人可以阅览。
轩辕胜天冷冷一哼,「小德子,你胆子往横的长了。」
「王爷请看,奴才给你呈上。」德公公冷汗直冒,毕恭毕敬的送上,神情无比的卑微。
其实圣旨的内容轩辕胜天大致有谱,他装模做样的看了两眼,又把圣旨丢回去,没当回事,兀自吩咐。
「回去告诉皇兄,他的旨意来迟了一步,汝南王世子已与小女拜完堂,正等着入洞房,叫他下次早点到,别老牛散步慢吞吞的,改日本王亲自将喜酒送到他面前。」
哈!痛快。
将了皇上一军。
小女、小女,岭南王的女儿不就是……
想到这儿,德公公觉得自己脑袋保不住了,嚷嚷起来,「王爷,不行、不行呀!皇上也有一道圣旨给郡主……」
「你跟我说不行?」新娘子掀开喜帕,笑得叫人心底发凉。
「南……南岭郡主,奴才给你请安……」完了、完了,他死定了,这两个煞星都在此,他还活得了吗?
「好久不见了,德公公,刚才的话咱们就当没听见,你不如坐下喝一杯喜酒吧。」
还真掐在点上来了,轩辕青痕都有点同情德公公了,往日在宫里他还是对她不错的,给她偷鸡腿吃。
德公公呆呆的,直到南宫九离牵着新娘要往新房走,他才猛然回神,冲了过去。
「停下停下!」德公公转头看向高坐的两位王爷,更是激动地道:「两位王爷呀!不算、不算,奴才是来给皇上宣旨赐婚的,世子与郡主另有婚配,不能成亲……」
不能成亲?谁理你个老阉货!
看到德公公满脸涕泪,胡搅蛮缠,不让一对新人入洞房,没什么耐性的轩辕胜天脚一抬,一脚一个将德公公和随行侍卫、小吏踢出正堂,德公公是第一人。
少了这些吵杂的人声后,果然安静了不少。
南宫九离顺利地将新娘子带进新房,除了德公公这点小插曲让他眉头一搏外,从迎娶到拜堂,他始终满脸笑意,眉间眼底染上春风。
他渴望已久的姑娘终于成为他的妻子,他满心喜悦,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唱。
「九离,你走得太快了。」瞧他急的,还真是个楞头青,他走得再快一会儿还得去敬酒,什么也做不了。
「你该改口唤相公了,娘子。」走得急的南宫九离缓下脚步,牵着柔若无骨的小手慢慢走进新房。
新房很大,分内、外室,外间平日饮茶,接见下人用,内室中摆放一张大床,其余床柜、花几、梳妆台等物皆有,一面八折的花鸟双面绣屏风后可直达浴池和恭房。
一听到「娘子」两字,轩辕青痕噗哧一笑,「真不习惯,短短一日,身分就有了大转变。」
「时日一久就习惯了,每个人都会走上这么一遭。」他温柔地将妻子牵到床边,扶她坐下。
「唉!原来这便是成亲,挺累人的。」摇来晃去的,坐在花轿里也不容易,那几个抬轿的浑小子故意要将她摇晕,战字辈四人,龙字辈也四人,两方像要比试一般,你摇一下、我晃一下,一摇一晃拉扯着,把她颠得都想出轿踹人。
南宫九离失笑,拿起龙凤如意秤挑开红巾,「还叹起气了,难道不想嫁给为夫……你笑什么?」
「听你一句『为夫』,我牙都酸了,咱们那么熟了,别搞文谗让那一套,就照往日那般来相处行不行?」要让他娘子、为夫的喊,她大概牙掉满地,酸得牙肉发肿。
「行,娘子说的话莫敢不从,为夫的自当遵行。」他拱手一揖,故作酸儒模样,摇头晃脑充风雅。
「够了,别逗我笑了,光德公公就够我笑上三天了。」
听听德公公说什么,「奴才无法回京覆命,请王爷暂缓婚事」?
呵呵!都知道自己是奴才了还敢犯上,他哪来的脸让已礼成的婚礼不作数,等他向皇上请示再做定夺。
德公公很聪明,拿一国之君做借口,也给自己活命的机会,一举两得,他也知道这事办砸了,回京没好果子吃。
可惜他遇到杀伐果决的轩辕胜天,带兵打仗的爷儿不跟人讲道理,直接将人打出去,管他带来谁的旨意。
娶媳妇、嫁女儿,堂都拜了,难道同样的事要再来一回吗?岭南王的眼泪都成了笑话,要他哭几场?
南宫九离语气淡淡,「可惜没弄死他。」
野牛阵死了不少人,本来还有落石、水坑,看他们人死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手,总要留几个活口回京报信,让京里的人知道南边的藩王并不好惹。
「德公公人挺好的,除了贪财和好色外倒没多大的缺点。」和其他心机深沉、擅于谋划的太监一比,他还算干净多了,没敢把手伸向朝政,为祸百姓。
「你对他真宽厚。」南宫九离往她身侧一坐,取下她镶满珍珠、宝石的凤冠,光这一顶就足以买下半座汝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