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一踩,地裂三尺,再仰天一吼,石破天开,他就是王,定天下、护万民的岭南王,令人打从心底敬畏,不敢与之抗衡。
偏偏总是有一些脑子里灌了水、看不清状况的人还要负隅顽抗。
玉景公主怒红了眼,「九离哥哥是……」是我的夫婿,王叔替女儿抢我的男人还不许我多说一句吗?王叔未免太霸道了。
不想再听她说话,轩辕胜天板着脸教训,「叫姊夫。」不懂事。
玉景公主面容红如血,是被气的。
「我才是……」正主儿,王叔你喧宾夺主了。
玉景公主还是没意识到,相较于手握大权的轩辕胜天,还有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轩辕青痕,她真的只是小鱼小虾而已。
皇上有子十一名,女八名,多一个公主少一个公主不算什么,反正有那么多嫔妃等着承宠,往后还会有皇子公主出生。
若岭南、汝南两家王府抢在圣旨到前办好婚事,皇上也不好强拆姻缘,更别说为她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出头争夫,他不敢直接撕破脸,怕一下子把两家逼得狗急跳墙。
「玉景,让开,你,过来。」
玉景公主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轩辕胜天听腻了,朝缩着身子的秦儒明一比,他抖了一下。
「拜拜拜见岭、岭南王,王爷千岁,在下是镇……镇国公世子。」他希望镇国公府的名号可以让他逃过一劫,毕竟在京城镇国公府还是颇有声望的世家,文臣武将都乐于结交,门庭若市。
「你就是玉景说的妄想高攀本王女儿的竖子?」他冷冷一视,慑人威严立现。
「这……」他声音一滞。
「你说你配得上本王的女儿吗?」连蛇都不是的小蚯蚓,也敢妄想。
「我……」面对岭南王的威严,他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爹当初怎会听信姑母的建议,为了向皇上表忠心,透露愿意娶了南岭郡主,借由郡主去控制岭南王,将岭南那片土地拿到手,还暗地打算一石二鸟,趁机壮大镇国公府实力?
事实上是他们不自量力了,钟家长子的下场殷监不远。
听说太子妃之兄被拖进暗巷打得四肢皆残,日后是只能躺在床上的废物,只因皇上本要为他和南岭郡主赐婚。
圣旨上的名字都填写完毕了,可是人都被废了还能赐婚吗?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只好赶紧换人。
这时他爹说要为君分忧,便把他推出去。
汝南王府已经被他们挖成空壳子,秦家家族大、开销也大,要另辟蹊径赚钱,岭南王独生一女,他身后的身家她独占,不如上表求娶,一来娶了个金菩萨入门,二来也能在皇上跟前露脸,博个忠君美名。
祖父和父亲都忘了岭南王不是好惹的人物,这些年并未进京的他不再传出惊人事,以至于让人以为他雄心已失,再也不复当年威猛。
看到祖父和父亲的胸有成竹,彷佛已水到渠成的样子,他心里惴惴不安,可是圣旨都下了他还能怎样?只能安慰自己,就算岭南王父女要杀他,也得花点时间,自己还有机会跑。
「不然让你跟本王的女儿打一架,不用赢她,只要平手,本王就给你一个竞争的机会。」看,他多厚道,哪有有理无理都要搅三番,不给年轻人出头天,这误会可大了。
一旁正在和未婚妻喂喂细语的南宫九离闻言一抬眸,先看向一脸得意朝他示威的岭南王,眸光一转又斜睨直冒冷汗的秦儒明。
明明没有什么冷刀子直射,被他一看的秦儒明却很想夺门而出。
「父王,你听过『狗拿耗子』吗?」就那小子禁得起她一拳吗?太弱的对手她不屑。
「你说本王多管闲事?」这女儿是来气死老子的。
「既然都要成亲了还比什么武,你也给你女婿留点面子,别搞得他娶个媳妇得过五关斩六将。」都定下了还闹什么瞥扭,再怎么看不顺眼也是自个儿点头的,自做要自受。
闻言的南宫九离勾唇一笑,拉起轩辕青痕的手往玉面一蹭,满目缝缮柔情。
老父亲轩辕胜天看得怒火中烧,想把他那只手剁了,而眼露妒意的玉景公主则把嘴唇咬得都破了,泌出血丝,狠瞪着轩辕青痕,很想撕烂她的脸。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秦儒明尽量做到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一颗石头,希望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要想起他。
他错了,他不该在公主的怂恿下陪她到汝南,如果知道会遇到岭南王父女,他绝对不会离开京城半步。
「不是说有圣旨吗?不如再等等……」存心找磴的轩辕胜天不想南宫小儿太顺风顺水,有意刁难,可说归说,他眼刀却狠狠往秦儒明脸上射,显然意有所指。
玉景公主一听,欣喜若狂,当她和南宫九离的婚事并未破局,王叔帮着她,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秦儒明连忙顺着台阶下,他的小命捡回来了。
「什么圣旨,我没听过,皇上说说罢了,当不得真,天赐良缘不能等,良辰吉时已定,佳偶天成。」这个时候他的立场一定要站对,皇上不会砍他脑袋,但形同土匪的这对父女则不跟人讲道理,一言不合就人头落地。
玉景公主还傻得驳斥,「秦儒明,你在说什么,明明有圣旨……」
秦儒明说得一本正经,「公主,你看错了,我们离得远只是猜测,没人瞧见圣旨上写了什么,妄自揣测圣意可是大罪。」圣旨是封住的,必须在接旨人面前打开宣布,若擅自阅览死罪一条。
「你……」玉景公主彻底傻了,你半天也说不出下文,不知为何秦儒明会倒戈。南宫九离跟轩辕胜天却是齐齐点头,嗯!上道。
轩辕胜天大手一挥,「好了,玉景,别再闹了。还有你,秦家小子,你比你贪婪的祖父、脑子被驴子踢过的父亲强多了,如果不像他们那般糊涂还是能走得长远……」
秦儒明颈部以上僵硬,连笑都像在哭,王爷这么说人家长辈,要当人儿孙的如何回答?
「他……他们都是好人,从没做过什么坏事,王爷这么说可就过分了,这里是汝南王府而非岭南王府,王爷说话还请客气些。」一向习惯做主的老秦氏终于忍不下去。
这几日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消失,连小秦氏的面也见不着,取而代之是外来的生面孔,感觉权力被架空的她一日比一日心急,一日比一日恐慌。
会不会有一日她也不见了,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囚室里,从此过着叫苦连天的日子?
轩辕胜天在她面前气势汹汹的驳斥玉景公主,又教训威胁她的侄孙,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子,更让她这种恐慌达到了巅峰,顾不得两人的身分之别,想要抓回话语权。
轩辕胜天嗤笑,「哎呀!老妖婆,你终于开口了,本王还当你成了哑巴,原来舌头还在,没被你冤枉害死的鬼给拉出剪了,你真是命好。」小辈处理完了,那就再战倚老卖老的老贼婆。
「无礼!放肆!我是汝南王妃,你与我儿同辈,当以礼敬之。」她还想端着长者姿态教训言语不当的小辈。
轩辕胜天哈哈大笑,「本王不是南宫厉那傻子,对你百依百顺,要是有人敢动本王妻小,本王不管他是龙是虎,虽远必诛,何况老汝南王已逝,你算什么汝南王妃,充其量是有了诰命的老夫人,本王身为皇上亲弟,还看不在眼里。」
「你……你敢对我说出……这么无法无天、天理不容的话……」
她气得一喘,身后的冯嬷嬷连忙送上茶,待她喝一口后才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
「你也别端着,一副天大地大你最大的样子,老汝南王不到四十岁就死了,你敢说你没有责任?王爷依例有正妃、两侧妃、四夫人、八名侍妾,你又不是天仙美女,而且只为老王爷生一子就因怕痛而不生了,你凭什么不让老王爷找旁人开枝散叶;你贪恋荣华安逸,不肯随夫戍边,可别人情愿,你凭什么嫉妒人家与老王爷相伴……」
轩辕胜天毫不留情揭开那层薄薄的遮羞布,从老秦氏的过往全倒了出来,嘲笑她鱼眼珠子当自己是明珠,明明一身乌鸦羽毛还妄想把自己粉饰得雪白,他呸个不要脸老妇。
「你也不用捂着胸口装心闷气短,四戒,去给她把把脉,看是不是快寿终正寝了。」也就轩辕胜天敢说这种话,把人家的老底翻出来还补刀咒人家。
「哎呀!王爷,和尚躲在这儿偷喝酒你也晓得……」窗子翻进一个光头和尚,就口一饮葫芦内的酒,老秦氏不让诊脉,和尚三指一按她就动不了。
望闻问切……没事。
轩辕胜天冷笑,「老妖婆……算了,也是姻亲,就客气叫你一声老王妃吧!本王的女儿要嫁进王府,本王也不求你怜小惜幼,就一条,少拿规矩烦她,什么晨昏定省都免了,也别想侍疾,给你当奴才使唤,她就是来当你祖宗的……」
闻言,没病的老秦氏真的气晕了,被人抬着回去。
可谁也没去探病,因为王府要办喜事了,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张灯结彩贴喜字,满府红艳艳,更没人注意到小秦氏正从挖了很久才挖出的狗洞钻出府,步履蹒跚不知往哪去。
她不甘心。
怎么甘心?王妃之位是她的,她一定要拿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第十章 婚礼演好戏(1)
「父王……」
「少矫情。」
「我是说父王你哭就哭,别把眼泪鼻涕往袖口抹,真难看。」她也就打算嫁一次,别丢她的脸。
「……」不孝女。
轩辕胜天瞪着眼,嫁女儿的不舍和心酸一下子收了回去,气呼呼地叫女儿快走快走,养儿养女都是债,今日女儿一出阁,他背负的债务就清了,无债一身轻,痛快。
可是一想自己把屎把尿养大的女儿就要成为别人的,心口的酸涩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记得她刚出生时才丁点大,还没他半个手臂长,像只小狗儿般在他手心蹭呀蹭,黑溜溜地眼睛似会认人一般直盯着他,冲他呀呀的直喊,把他铁石一般的心肠都喊软了,无时无刻不抱在怀里,看她咧开无牙的小嘴朝他笑。
看她流涎长牙,看她牙牙学语,看她扶墙一步一步走着,三岁骑上他送的小马驹满园子跑,念书、写字、蹲马步,站梅花桩,看她小腿抖着,身子摇摇欲坠,她没哭,他先哭了。
若她不是岭南王的女儿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常觉得自己害了她,如果她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只要学人家玩花绳、踢毽子、园中扑蝶。
可是她笑着说:「不苦、不苦,我父王是战神,我就是小战神,等你老了我帮你带兵,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儿会让那些笑你没儿子的人再也笑不出来,我用实力镇压他们。」
为了实现这句话,她三伏天里在太阳底下练拳,落雪纷飞的季节舞剑,不分春夏秋冬的入山随军队操练,又在京城里力战群雄,将嘲笑女子无用的一干文武臣子打倒在地,让他们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
看着穿一身红色嫁衣的心肝肉,暗自怅然的轩辕胜天眼里泪光闪动,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要便宜南宫九离那小子,想想还真是不痛快,干脆去揍他一顿消消气,省得憋出病来。
「父王,你要去哪里?」知父莫若女,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瞄一眼就晓得,她有个长不大的爹。
「出去逛逛……」
他一回头,一只小手拉住衣襦。
「逛着逛着逛到汝南王府,顺手把新郎官打了?」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幼稚又随兴。
要不是出嫁需要一座大宅子,轩辕青痕都不晓得父王阔绰到在汝阳城有座不下汝南王府的府邸,前有小湖、后有山坡,山坡上植林种树,放养兔子、山鸡、獐子、鹿等野物,让其野生野长,想吃什么拉弓一射,不用到城外。
三天前大门口才挂起「轩辕府」三个大字的门牌,然后贴上大红字表示此府有喜事,府里府外摆设得喜气洋洋,府前摆了两口大缸,足有半人高,一边是满出来的喜糖,一边是叠得塔高的喜饼,一人捉一把随人取用。
邻居们看了都来道喜,可轩辕两字令人浮想联翩,轩辕是国姓,这府邸跟京里坐的那一位……应该、似乎、可能……没关系吧!
大人是有些迟疑,不过孩子们欢欢喜喜的跑上前,左手捉糖、右手是饼,就算有些贪心点的往布兜、荷包里塞,坐在一旁的管事不仅不赶人,还笑呵呵的要孩子们多拿一些,帮他们把糖果、糕饼放入坏里。
缸里喜糖喜饼不曾少,少了就补进去,一直维持在满缸,人来人往看得喜气,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乞丐来了也人手一把。
轩辕胜天摆出这阵仗就是不怕人拿,就怕吃不过瘾,分享不了他的欢喜,只是事到临头,那点心酸不舍就又冒出来了。
「谁……谁说的,我就走一走,不耐烦看你们女人梳妆打扮,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涂得花花绿绿。」素净着脸才像他女儿,描眉抹粉明艳得不可方物只为出嫁,让他看了就心酸。
「你一心虚就结巴。」
又被女儿看穿,轩辕胜天恼怒,却又舍不得对女儿发火,只能轻哼,「父王是给你面子,不然……那小子烧了不少高香。」
瞧她父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轩辕青痕笑出声,「只要不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叫人认不出是谁,你动手吧!」
她父王还是像一座山,让她大无畏的往前冲,只是鬓边已有三、四根白发,她出嫁之后就不能日日承欢膝下,她又哪里不会不舍?她愿意哄着他。
「好,父王不打脸。」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真要去打女婿,好彰显岳父的魄力。
闺房之中,除了负责打扮的婆子,还有一名穿着海棠红绣着瑞草云雁轻罗衣裙的美妇。
她笑看两父女一来一往的斗嘴,此时终于开口,「小乖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呀!」真是为老不尊。
「三娘,咱们就这一个女儿,还嫁得匆匆忙忙,你不觉得心里有点恨吗?」虽然嫁妆早几年就准备好,可是婚礼还不够盛大,像老鼠娶亲一样瞒着人。
「恨什么,早点嫁了也省得被我们拖累,早两年我就说要相看人家了,你偏说还小还小,差点把女儿坑了。」还好有九离那孩子,否则真要被皇家算计了,瞧瞧皇上挑的是什么货色,给小乖当轿夫都不够格。
「那是……呃,真的年纪小嘛,一张小脸还没我巴掌大……」他一根手指就能挑着走。轩辕胜天很不服气,却没想过他能力拔山河,一只手就能举起百斤大石,一个站起来不及他肩高的女儿算什么。
「我嫁你的时候几岁?」谢三娘笑时左边面颊有小小的酒窝,三十多岁看来有如二十出头,肤白面嫩,眸如秋水,眼睫轻轻一掀有如正要展翅的蝴蝶,美得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十五。」他记得很清楚,她大婚那天媚而不妖的娇颜羞红双颊的样子仍宛如昨日。
「女儿今年几岁?」
「十七。」
「是十七快十八了,没听过留来留去留成仇吗?早早嫁出去祸害她的夫家。」谢三娘一说完就笑起来了,她的一生过得很顺心,早年有个弟弟使唤,嫁了人又有丈夫、女儿护着,她真的觉得人生了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