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人看见你们在成亲的当夜出现在合欢楼!合欢楼是什么地方你不知情吗?那是青楼,男人饮酒作乐的去处,你……你们……国公府的声望都被你们败光了!」他这个孽子,为什么不多帮她想想,在国公府当家有多难。
婆母,我知道你是指着秃驴骂和尚,真正怪的人是媳妇,虽然你话里没有一句责备,可字里行间都透露了媳妇没有管好丈夫,让他一如既往的胡闹,完全没有收心,娶媳妇何用,只是多个笑话。孙如意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着。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张无忌因灭绝师太的强横狠恶而了悟《九阳真经》要义。
但她婆母……不是灭绝师太,只是性子横了些,习惯将所有人掌控在手掌心,谁不听话就是忤逆。
「我苦口婆心的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听不进去?本想你到年纪也该谈论婚事了,娘看中你姨母家的小表妹,她爹好歹是兵部侍郎,能提携你一二……」谁知竟然娶了个仵作的女儿,她都不晓得怎么跟亲戚解释,连门都不敢出。
嫌弃呀!这是有多嫌弃,连兵部侍郎都搬出来了,想压她当仵作的爹,亲都成了还能退货吗?皇上赐的婚,相信赵氏也不敢抗旨,跑进宫里抱着皇贵妃娘娘的大腿痛哭。
听着婆母有意无意的指桑骂槐,站得有点腿疫的孙如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往某个皮厚的家伙大腿一扎――
「啊!」
一声惨叫,打着盹的恩国公司徒皓天猛地抬起头。「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谁家失火了?」
咦,一、二、三、四、五,五个儿子都在?
真稀奇,倒是凑齐了,每回总会少上一个。
「爹呀,没失火,是你后院着火了。」司徒飘花诉苦。
你夫人好大的火呀,烧得他皮肉痛!
他家娘子也是好生狠心,手指长的针就这么插入肉里。司徒飘花眼带哀怨,轻揉针扎的大腿。
他只是带娘子去视察他们合开的产业,顺便用个膳而已,真没做什么事呀!娘太大惊小怪了,一听到「合欢楼」便头顶冒烟。
「后院着火?」司徒皓天往自家夫人一瞄,见她怒气冲冲的瞪着眼,他继续保持惧内的姿态,明哲保身。
年轻时他还是叱吒风云的大将军,声威远播,领军百万,如今他只想逗逗鸟、喝两口梨花白养老。
小辈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先人打下的基业够他们享用一世了,皇上对他们恩国公府抱持着什么态度他自然清楚,所以他才解甲归田,乖乖待在府里,愿能寿终就寝。
「孽子,你给我跪下!都是我平日太纵着你才会无法无天,你已经不小了,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不让爹娘为你操心。」儿子一点也不能体谅她这当娘的苦心,她都为他筹谋到花颜憔悴了。
赵氏小了司徒皓天十来岁,她还年轻貌美,三十来岁看起来和长媳差不多,说是妯娌也有人相信。
因为是继妻的缘故,她一入门就是四个孩子的娘,不管嫡出庶出的孩子都已经懂事了,只认生养的娘,根本不把她当娘看待。
也罢,不是自个儿肚皮生出来的也疼不了,既然他们不敬她,她也不枉做好人还遭嫌,大家各过各的,只要不找她麻烦,她睁一眼、闭一眼多省事,但是……恩国公世子的位置只能是她儿子的。
那病弱的长子哪里承受得起这个位置,保命都来不及,庶子更别说了,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给他们银子花用已经够对得起他们了,还敢妄想登天。
「与我无关,别扯上我,我一向放牛吃草,他不吃我总不能按着他吃。」司徒皓天慢悠悠地道。
真当小五是纨裤?一群睁眼瞎。
这孩子不到十岁就把他一身本事给学走了,还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胜了他几招,怎么就没人看得出来,他这是藏拙啊!
司徒皓天状似无意的瞄了跪在地上的小儿子一眼,又向也跟着跪下的小儿媳瞅了瞅,眼中迸出一抹精明。
这世上还是有识货的人呢!
「国公爷,你能不能清醒点,这个国公府可不是只靠我一个人,你要帮我撑着点。」当年风华如虹的清俊男子哪去了,怎么成了万事不理的糟老头。
赵氏心里是有怨的,丈夫不挺她、儿子不长进,娶的媳妇又不合她心意,她一人劳心劳力得不到回报,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何苦来哉。
司徒皓天摇头晃脑,「难得糊涂。」
他这话是警惕自己,同时也是暗示妻子,恩国公府的声望快高过天了,不能再往上爬,国公是我朝臣子们最高的爵位,再升便要封王,那对皇上是个威胁,只会招来灭门之祸。
可惜赵氏听不出来,她只在意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不懂局势变化,君心难测,一味地把儿子推向风口浪尖。
「你……好,你不管,我来管,你就继续糊涂吧!我看你能糊涂到几时,成个亲给我搞得乌烟瘴气,惹人笑话,我就罚你们……」
赵氏话还没说完,一杯热茶送到面前。
「娘,喝茶。」
看着嘻皮笑脸、不知错在哪里的儿子,顿觉无力的赵氏扶额。「嗯,还有点孝心。」
「你媳妇的敬茶。」司徒飘花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对妻子是维护得很,绝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如果是他一个受罚,大不了跪祠堂几天,可娘说到了「你们」,他就不能无动于衷了,得赶紧把他娘糊弄过去。
「噗――」
「国公爷……」你喷了我一身茶。
「夫人谅解,为夫太不冷静了。」这一招高呀,害他一时没忍住岔气了,要不是夫人脸色不好,他都要笑出声了。
「公爹喝茶。」又一杯茶往上奉,这回是小儿媳妇,孙如意毕恭毕敬的将茶捧过头顶,正式奉茶。
「嗯,喝茶。」在赵氏不满的瞪视下,司徒皓天怡然自得的喝着媳妇茶,还给足了见面礼。
那是一叠契纸,有房契、地契,还有下人的卖身契,把赵氏看得双眼睁大,她理家多年为什么不知道他还有私房?
而其他四房则看得双眼发直,不敢相信不仅赵氏偏心,连亲爹的心也是偏的,看得他们既嫉妒又眼红。
「爹给了,就当是娘给的,我们就不再要了,娘子,接下来要跟大哥、大嫂敬茶,同辈不用跪,福个身就好。」司徒飘花顺手拉起妻子,两人都不跪了。
「是,夫君。」孙如意温顺的低下头敬茶。
世子爷先喝了一口,脸色一变的看向妻子。「这不是茶……」
司徒飘花成亲后,所有人的称谓都改了,大公子改称大爷,二公子改称二爷,三公子改称三爷……司徒飘花则成了五爷。
孙如意啊了一声,假装温顺,「这是昨夜喝剩的合卺酒,挺好喝的,倒了可惜,我想说有以茶代酒一说,那以酒代茶也无妨吧。」
她仔细看了四房人的神情,一说到喜房内的酒,大部分人都没反应,仅仅眉头一蹙,有点瞧不起她的小家子气,唯有二房夫妇神色不定,司徒二奶奶戚氏的手紧了紧,面色僵硬。
原来下绝子散的人是他们,如此唯他一房子孙绵延,其他房头就得断嗣了。
「没事、没事,自家人不会记在心上,再来是二哥二嫂,他们为人最和善了。」司徒飘花自然也没错过二房的表情。
佛口蛇心,坏在骨子里,给他找的事也最多,好几回险象环生便是二哥让人下的手,此恩当报。
「二哥、二嫂喝茶。」孙如意一福身,不意掉出怀里吃剩的玫瑰甜糕。
世子夫人柳氏见状神色一变,差点站起身。
呵!又逮到一个了。
「这是三哥、三嫂。」他们稍微好一些,就是眼高于顶,为人势利,司徒飘花以眼神向妻子示意。
孙如意以新妇姿态微笑上前,走动时有意无意的露出系在腰上的绣花香囊,她发现越往三房走近,司徒四奶奶吴氏越发紧张,脸都白了,连忙以丝帕捂住口鼻。
唉,这些人的智商呀,真为他们着急,怎么一试就全试出来了,连那位好三嫂岳氏看到她送上的香料也大惊失色,因为那香味和喜房内的薰香是同一气味,她不打自招了。
敬了一圈茶下来,真相也大白了,孙如意借故和各位嫂嫂打好关系,拉起她们的手寒暄,实则三指把上手腕脉门,一个一个把脉,神情由诧异转为明了,朝丈夫一颔首。
小夫妻的小动作几乎无人察觉,偏偏司徒皓天动了一下,锐利的目光一闪而过,眼中多了暗色。
「小五和小五媳妇跟我到书房一下,我有点事交代。」司徒皓天率先起身走人,大将军的气势犹在,虎步龙行。
「书房?」司徒飘花与孙如意相视一眼,面有不解。两人随后到了书房,尚未开口问明何事,司徒皓天已开门见山的直言。
「你们看出什么,我要听实话。」别想瞒他。
「这……」不好吧,都是爹的儿子,怕他承受不住。
司徒皓天面色疲惫。「我总要知道发生什么事,才好做万全准备,你们比那几个糊涂虫明白,恩国公府在风雨飘摇中,一不小心就会巢毁卵破,小五媳妇你说。」
孙如意往丈夫看去,见他一点头,她才娓娓道来。「媳妇刚给几位嫂嫂把过脉,赫然发现大嫂、三嫂已无生育能力,多年前就被下了绝子散,大哥、三哥他们并非只有一个女人,可是至今仍无子嗣,媳妇怀疑他们也被下了药,需诊断一番,而二嫂和四嫂则身子无恙。」
「什么?」泰山崩于前仍能不改色的司徒皓天身子一晃,脸色铁青。
第十二章 解决一切麻烦(1)
「爹,分家吧!」孙如意面带微笑的说着。
孙至元面上一愕,随即呵呵苦笑,望着院中的一棵栀子花出神。
他也知道这个家已从根子烂掉,从父亲到子侄辈的孙玉堂,他们都唯利是图,一心向着权势看齐,妄想有朝一日也能挤进权贵之家,封侯赐爵光耀门楣。
但改换门庭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他死了个儿子,知道那种剜心之痛,当时的他几乎撑不下来,恨父亲的绝情、母亲的避世,兄弟们的冷眼旁观,他们要是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他聪明绝顶的长子就不会死了。
可再一回头,他看见哭到昏厥的妻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女儿,他忽然不晓得他在恨什么,他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她们需要他的照顾,而不需要充满愤怒的丈夫或是父亲。
虽然不恨了,但他还是无法谅解,既然学医救不了儿子,那就改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仵作吧,至少能为枉死者伸冤,还他们一个真相,算是给逝去的儿子积福,让他早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别再有私心重的家人。
所幸上天垂怜,又给他一个小儿子,他真的什么也不求了,一家子和和乐乐在一起便心满意足。
「爹,你还在犹豫什么,孙府已无你容身之地,你若占着茅坑不拉屎可招仇了……啊呜!」说实话还挨打,真不讲理。
被赏了一颗栗爆,孙如意刚要伸手揉头,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手已覆上她额头轻揉。
「什么叫占着茅坑不拉屎,会不会说话,我是府中长子,奉养二老是我分内之事,怎能推给底下的兄弟。」他半辈子都住在府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有感情。
「问题是祖父愿不愿意让爹给他养老送终,他更看重的是身为太医的二叔,二叔才是他要的接班人,接替他在太医院的位置。」她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弃子。
女儿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般捶着他心窝,孙至元顿时有老了十岁的沧桑感。「分家这话不能由我口中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爹说不出口。」
「难道娘的命不要了?」孙如意难得说了重话,亏她之前还觉得爹硬起来了,没想到没多久又恢复成这息事宁人的模样。
「如意!」温氏眼中有泪,轻声喝斥女儿。
丈夫已经够伤心了,不要让他更加难过,父母还在,他怎么能够分家,又怎么能做个逆子。
孙如意没理会温氏,目光严厉的看着孙至元。「他们能下一次毒害娘,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要防到几时?」
「不会的,你想太多了,爹警告过他们,应该不会再犯。」其实他也不太相信是否真的能相安无事,打从他当了仵作后就没人愿意听他的话。
他们认为他不长进、没出息、自甘堕落,太医院敞开大门等他进入,他却自己干着最不入流的差事。
「警告有用还要衙门做什么?爹在大理寺当差还看不够人伦悲剧吗,还是你想等娘进了殓房,成为你手上悬而未决的女尸案?」
分个家而已又不是死了爹娘,瞧他那优柔寡断的样子真让孙如意心里窝火,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他好吗?
「如意,够了,岳父心里有数,他只是顾念那点手足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使是兄弟也难以割舍。
岳父的心软在于重情,总想着自家人没那么坏,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人不会一直错下去。
孙如意眼神一黯,略带怅然。「我也不是想当那个拆房毁屋的恶人,可是他对上二叔硬得起来吗?只要二叔说两句话服软他就缩回去,忘了谁才是陪他过一辈子的人,反正死了妻子还能再娶,兄弟是手足,不能断。」
温氏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捂嘴哭了。
女儿的话像一把尖刀往她胸口一插,痛到没法喘气,可女儿没有说错,天底下哪有长情的男子,她若死了,丈夫铁定会再娶,不出几年便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和新妇的浓情密意。
一见妻子哭,孙至元急着向妻女解释。「我不是这种人,绝对不会再娶,你们别往歪处想。」
孙如意故意曲解他的话,顺着他的话语往下接。「也就是说娘可以死了,死一人保全家,爹狠得下心。」
温氏哭得更大声,撕心裂肺。
「我不……」孙至元慌得也想哭了。
突地,一道小胖身子扑了过来,抱住孙至元大腿。
「爹,分家,听姊姊的!小疏不喜欢二哥、四哥,他们常常欺负我,说我为什么不跟大哥一起死。」姊姊说他们长房只剩他一条根了,不能有事。
「什么,他们……」这么狠心的话怎么说的出口,疏儿才六岁呀,他们连他也想害死吗?
孙至元低视小儿子一张哭脸,脑海中回想着长子生前的容颜,他很不想相信豫儿的死和二房有关连,可是他们的所做所为由不得他不信,让他寒彻心扉。
「爹常不在府里,娘又卧病不起,长年关在屋子里,是我把他拘到身边顾着他才能活到现在,要不我们早就绝后,顺了二叔的心。」二房不是没想过对小胖墩下手,只不过被她一一化解了。
大武、小勇便是二房的人,因此孙如意把他们给换了,由暗卫营出来的小五、小六接替,他们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已在暗卫营待了六年,打小的训练不亚于习武多年的成年人,能打耐摔还好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