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长得漂亮,小学时就有男生总爱围着她,不过那时的自己不爱搭理她,两个人见面次次都是争吵顶嘴,也从未真正好好看过她。
“你变了很多。”
浔音抬头便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长大了总会变的,难道你想跟以前一样和我吵架?”
谢宜修闻言失笑。
浔音看了他几秒也忍不住笑了。
多少年前的他们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人还能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吧。
浔音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去舟山?”她听静娴说过,谢宜修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去舟山几天。
“明天上午,”许薇朵的案子结束,他也有时间把没修完的假补回来,“你先暂时住在家里吧,静娴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
“我知道,我会多陪她的。”提起静娴,浔音沉默了一下,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便有些藏不住,“静娴的腿为什么……”
她出国前,静娴还是好好的,在机场时还蹦蹦跳跳地和她道别,这些年父母也从没提起过这件事。
谢宜修微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过了良久,只缓缓吐出两个字:“意外。”
而此刻的谢家别墅里,静娴正陷在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之中。
放置在客厅的轮椅许是被风吹的,开始缓缓向后滑去,最终撞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声音终于惊醒了静娴,她冷汗涔涔地睁开眼睛,周围还是熟悉的场景,不远处的窗户开着,有风徐徐吹来,白色的窗帘晃动摇摆。
她喘了几口气,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狂跳着。梦境里有漆黑老旧的仓库,无数的人挤在那间小小的牢笼里,死亡近在咫尺。梦里还有那场惊天的爆炸和宋景云惨白的脸。
自从接受过心理治疗后,那些场景她已经许久都不曾想起了。那个血腥可怖的仓库哪怕只是被提起,都会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整个别墅都空荡荡的,静娴坐直身子,目光触及那张轮椅时微微一顿,手掌不自觉地就抚上了自己的双腿。她觉得有些冷又有些不安,那年的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只要一回想,当时的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
她甚至记得那个男人手指摸上她脸颊的温度,冰冷得像是冬夜里的雪,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说:“你就是谢宜修的妹妹,宋景云的女人吗?你说,他们要是收到你的心脏,脸色一定很好看吧?”
那个地方每天都有人死去,她被强迫着看着他行凶的每一个过程,他在报复,用这样的方式报复着警察的穷追不舍。
静娴闭上眼,逼着自己从回忆里抽身,她浑身都在发冷,右手拿过手机想要给宋景云打电话,可是输了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宋景云现在会在哪里呢?肯定还在为了追查那个人而奔波吧。
她依旧清晰记得,当年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行走的那一刻,她摔碎了病房的所有东西,倒在地上泣不成声。而宋景云就一直站在门口,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只是后来宁朔偷偷告诉她,当日宋景云回家,用刀狠狠地划伤了双腿,鲜血如涌,宁朔和哥哥都吓了一跳,他却只说了一句:“原来,真的很疼。”
宋景云这个男人傲慢冷漠得让人有些讨厌,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其实比任何人都要软,他爱她,所以为了那个人的踪迹奔波辗转于国内外。他不会说“对不起”,他表达歉意唯一的方式就是永远不放弃那个案子。
她太懂他了,她的双腿是他的伤口,他需要一些事去宣泄内疚和痛苦。所以当他提出“给我五年”的时候,她什么都不问就同意了。
她愿意等那个敏感又骄傲的男人找到勇气回到她身边。
大洋彼岸,朝阳初升。
某家星级酒店的套房里,美国警探Jack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中国男人,他的五官深刻,脸上表情淡淡。这个人正是国内赫赫有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宋景云。
“Chris,这一年死亡团都没有犯案,你这次来是没什么收获了。”Jack喝了口热咖啡,因为没吃早餐而隐隐发疼的胃终于恢复了知觉,浑身都顺畅了不少,“不是我打击你,但是死亡团和你们的首都6·20案应该不会有联系的。而且你查了这么久也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光凭你的猜想推理,美国警方不可能同意互换信息,我这么帮你已经是违反规定了。”
“我的推断不会错的,中美警方一定会有合作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外面的天很蓝,有风吹来,就连空气里都带着异国的风情。
他的心情说不上好坏,这些年为了追查那件案子,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可是他依旧坚信,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不管是为了静娴,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当初或死或伤的兄弟,他都不会放弃。
“好吧,你可真固执。”Jack叹了口气,然后打开包拿出一个袋子来,“这是你上次让我帮忙买的书。不过,你买这些干嘛,你难道没看过?”
宋景云回头看了一眼,“送人,生日礼物。”他神色没怎么变,但眉眼却柔和下来,脑子里不由地闪过那张娇美的脸庞,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特别好看。
“……”
Jack默默地看了一眼最上面隐隐露出的书名——《美国FBI重案实录》。
中国人流行生日礼物送这玩意儿?
第11章 东方仙岛
案子结束后,博物馆里惶惶不安的人心终于都安定下来,这座古老的建筑没有命案的笼罩,还是那样古朴而安详。
今天,馆里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馆长早早就带着人等在门口。很快,几辆豪华的商务车缓缓驶进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修长的手指轻轻扯了两下领带,一看就是商场精英的模样。
“霍先生,欢迎欢迎!”馆长笑着和他握手,“十分感谢您慷慨捐赠的宝贵文物。”
男人礼貌地微笑,“这是我该做的。”
秦苗忽然拉住浔音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难掩激动,“是霍哲!人工智能领域最年轻的CEO。”
馆长和霍哲寒暄了几句,就把浔音叫过去,“小叶啊,这是霍哲先生,之前一直生活在美国,我想你们应该聊得来,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霍先生。”
“好的。”
在美国的时候,浔音就听说过霍哲这个名字,在华人留学生里他就像是一个传奇,激励着很多海外学子。浔音看过他的一些采访,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于成熟、稳重、睿智这些词汇里。但接触下来却发现恰恰相反,霍哲本人竟然极为风趣健谈。
浔音带着霍哲来到“古兵器”展厅,里面比以往多了一个展台,展出的据说是魏国大将庞涓的佩剑,正是前段时间霍哲捐赠的。听传言这把剑在70年代被盗流落海外,辗转了无数个国家,近期才出现在美国的一个拍卖会上,最终被霍哲以高价拍得。
霍哲在展台前停下脚步,“叶小姐,你知道庞涓和孙膑的故事吗?”
“当然。战国时期,庞涓和孙膑师承鬼谷子,二人关系甚好,后庞涓下山后担任魏惠王的将军,深受其器重,后因孙膑的才能已超过自己,便嫉贤妒能,骗孙膑到了魏国,使孙膑被处以髌刑。齐国欣赏孙膑兵法韬略,利用出使魏国的机会偷偷将其救回齐国,被齐威王任为军师。之后马陵之战设计杀死庞涓,大败魏军。”
霍哲垂眸安静听完,似乎是笑了一声,“那叶小姐是如何评价庞涓的呢?”
浔音怔了一下,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
他的脸上神情认真,深褐色的眼眸一眨不眨,耐心等着答案。
“这些人物不是我能评价得了的,不过,若无庞涓,哪来之后的孙膑。”
霍哲笑起来,隐隐还有两个小酒窝,“叶小姐说得没错,”他率先迈开步子,“我们继续参观吧。”
“嗯。”
霍哲也算是名人了,秦苗对这类多金帅气的成功人士格外感兴趣,在浔音陪着霍哲参观时,就开始大肆搜索他的信息。
等霍哲走了,秦苗迫不及待地就跟浔音分享自己的成果。霍哲的人生还是很富有传奇性的,他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个酒徒,母亲在其幼年时就离家出走了,他一直是由爷爷抚养长大。后来考入清华大学计算机专业,大一时与人一起创业,但这次创业以失败告终,其后他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进入职场,两年后凑够资金前往麻省理工学院研读人工智能方向,并进行第二次创业,自此一直在美国生活,直到今年4月宣布将Future科技总部搬至湖城才正式归国。
“这种励志型的成功人士浑身上下都是魅力啊!”秦苗看着电脑上霍哲的照片,耍宝地做着花痴的表情。
浔音笑着推她,两个人闹做一团。
“这是在干嘛呢?”杨彦走进来就看见两位女士笑嘻嘻地玩闹着,“宇浩,你看什么呢?”他后面的办公桌上,张宇浩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
“微博,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鬼眼先生。”
张宇浩是个典型的宅男,平日里除了上班也不爱出门,总是在家写点小说、看看书,还喜欢些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干嘛的呀,这么吓人的名字?”秦苗撇撇嘴,拉着浔音一起走过去,“算命的?你怎么什么都有兴趣啊?”
张宇浩嫌弃地瞥她,“你能不能有点见识啊,这个鬼眼先生的文字精辟犀利,很有个人风格,而且预言超准。”
浔音好奇地问,“他是研究易学的吗?”
“差不多,不过他还精通风水,会观星宿,对于历史也很有研究。”张宇浩兴致勃勃地解释,“他还知道一些很有趣的传说,特别博学,简直就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
浔音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机,主页里最新的一条微博是今天上午发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没有心,全是血,隐于暗夜里,无声又无息。”下面的评论里各种求解释。
下班后,浔音逛了趟超市就直接去了谢宜修的家,前些天因为受伤,她一直都住在那里,现在谢宜修去了舟山休假,她怕静娴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也就暂时没有搬出来。
保姆林阿姨已经下班了,静娴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浔音姐,今天吃什么啊?”她回过头来浅浅地笑,眼睛亮亮的特别可爱。
浔音把买的菜放到琉璃台上,柔声回答,“水煮鱼片。”
静娴还要说什么,沙发边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接起来兴奋地叫了声,“哥。”
正在处理鱼片的浔音手一抖,险些被刀伤到。
谢宜修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金色晚霞正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身后就是恍若仙境的后头湾无人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高高低低的房舍,绵亘着斑驳古老的石墙,还有攀附密布着的蓊蓊郁郁的青藤,这一片极度荒凉,却也是极度美丽。
电话里静娴轻快如小调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没呢,浔音姐还在做饭,哥,你就没有这个口福了哦。”
谢宜修看着金色蔓延的海浪,脑海里不由想象着浔音站在厨房中忙碌的倩影,抿唇笑了笑,“真遗憾,那你替我多吃点吧。”
打完电话,天色已经不早了,谢宜修站起来转身往镇上走去。
路过无人村的时候,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迎面走来,荒凉的小巷里他穿着少数名族的传统服饰,步伐缓慢,像是来自沧海的神秘深处,又像是来自历史的长河中。
五年来,谢宜修拜访过岛上的每一位居民,前两年曾见过这位老人,他是岛上唯一的彝族人,名叫木呷,妻儿已经过世多年。村民们渐渐搬离到镇上居住,他则一直不愿离开一人独居在此。
老人见前面有人,就停下了脚步,“年轻人,你又来了。”
谢宜修对上老人眼睛,里面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却是格外清明,不由得有些许惊讶,他早前几次去拜访时,老人的精神状况不好,根本没说上几句话,“您还记得我?”
“记得,你每年都来,好像还来看过我?哎,老咯,有时候脑子不清楚了。”老人年岁不小了,走了几步就感觉到了疲惫,于是拄着拐杖在一旁废弃的石阶上缓缓坐下,“年轻人,过来坐。”
谢宜修在他边上坐下。
老人目光慈祥,用着不甚流利的普通话问,“你来做什么?”
“找人,在大海里救过我的人。”
谢宜修抬头看着金色的天空,思绪放空,五年前空难发生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三天后他却被旅客在嵊山岛的海礁上被发现。飞机是在临近到达纽约时坠毁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横漂过整个太平洋来到舟山。
老人问:“他长什么样?”
谢宜修沉默地摇头,这些年他走访过周边岛屿的每一个居民,可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来到嵊山的。或许从未有人救过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不知性别,不知样貌,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心底总隐隐觉得丢了些什么,他就凭着心里这点小小的执念寻找了五年,他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茫茫大海里给了他生的机会,想知道那莫名而来的超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好找啊,你可以去枸杞岛问问,离这里很近的嘞。”
“附近的岛我都去过了,也许真的没有这个人吧。”又何止岛屿呢,附近的每一个岛礁他都前往查看过。
“不对,有一个岛你肯定还没有去过。”老人抬起眼,透过小巷看着尽头处的海面,又像是看着久远的过去,“所有人都以为嵊山是最东的岛,其实,在嵊山更东的地方还有一座岛,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了,老去的一辈们管叫它绿野。”
谢宜修安静地听着。
老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枯树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东面,“在我小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它的仙踪,那是很大的浪,吹得船都要翻了,可在即将沉船的时刻,风忽然小了,大海恢复了宁静,我阿爸跪在船板山直说神灵庇佑,但我却看见了一座雾气缭绕、若隐若现的岛,那是传说中的仙岛啊。年轻人,你可以去绿野找找看。”
金色的晚霞渐渐散去,黑夜就要到来了,老人站起来继续自己没有走完的路。暗淡的霞光里他的背影佝偻而寂寥,老人嘴里唱起了奇怪神秘的歌谣,声音低低地回响在周围,有一种古老神圣的气息,他仿佛正要走向另一个世界。
谢宜修垂眸静立,临近夜晚的无人村更显荒凉,只有这个名叫木呷的老人还孤独地在这里诉说着,那不为人知的古老传说。
吃过晚饭陪静娴去小区的公园里走了会儿,浔音就先回了房间。
窗外夜色正深,月光清冷。
浔音抱膝坐在电脑椅上看电视,是张宇浩推荐的探索类节目,讲述的是日本阴阳师的起源和发展。
浔音对这方面没有研究,只是在学习各国历史的时候稍有涉猎,现在看这样的电视也就是看个稀奇,不过倒是想起了今天张宇浩提起的那个鬼眼先生,听着倒有些像阴阳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