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修接过宁朔递来的手机稍稍浏览,湖城微博圈里的确已经被它刷屏了。这场酒会商界、科技界名人云集,想让人不关注都难。指尖滑动,某张图片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看环境应该是进场前的时候被路人拍到的,画质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画面里的男人就是霍哲,而他身边站着的是——浔音!
放下手机,谢宜修的脸色明显有些冷,“他的杀人计划已经结束了吗?”
宋景云皱眉凝思,“背叛他的朋友和女人,温暖慈爱的爷爷,看尽冷暖的自己,家暴残虐的父亲……父亲……”他猛地一怔,瞳孔一紧,“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母亲的角色!”
宁朔也听出了不对劲,“凶手难道不是单君昊?”
谢宜修神色凝重地点头,“从得到的资料来看,霍哲的母亲是在他7岁时离家出走的,同时离开的还有同村一个鳏夫。”
“偷汉子啊……”宁朔撇撇嘴,“那他的下一个目标岂不是不守妇道的中年妇女?”
谢宜修和宋景云都没说话,他却骤然想起什么,大声道:“啊,酒会里有个人好像挺符合你们说的要求,不过他应该不可能在今天动手吧。”
宁朔说的这个人,名叫王姝。
在很多年前是模特圈里出了名的美女,出道前她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后被星探发掘做起了模特,之后更是抛夫弃子,做起了某个大老板的小三,同时也和很多人传出过不雅的关系。这些丑闻曝光之后,她渐渐淡出娱乐圈,靠着手段成功上位成为了正妻,现在也算是有名的阔太太了。
这次她来湖城正是受邀前来参加Future酒会的。
宁朔对这个人也不是很了解,倒是他的法医助理通晓各种娱乐八卦,刚才闲聊起来的时候提到了几句。“她是专程来参加酒会的,之后就要飞往米兰了。”
谢宜修皱着眉站起来,“那就是说王姝只在湖城待一天?”他顿了下,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声音沉沉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他今天一定会动手。”
这时,铃声乍响。是静娴打来的,谢宜修拿起手机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慌乱的声音,“哥,浔音姐好像出事了!在帝豪酒店!”
帝豪酒店,Future酒会的举办地点。
它是湖城最豪华奢侈的酒店,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坐落于度假中心的它,也算是湖城的地标性建筑。
警车呼啸行驶在路上,谢宜修坐在后座,脸上仿佛透着森森寒气,漆黑的眼眸里冷光泠泠。副驾驶的小马接了个电话后,脸色难看地回过头,“老大,局里接到报案,王姝死了。”
果然是她。
谢宜修沉默着点头,有一种久违的情感笼罩在心尖,那是……害怕,跟当年静娴被抓一样,他在害怕。
因为发生命案,酒会已经被迫停止,保安们也暂时安抚起了在场的来宾们,以等待警察的到来,原本欢乐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
王姝死在二楼的休息室里,一进门就看见一地的鲜血,从门口一路延伸至里屋。宁朔戴起了手套,又在脚上套上塑料脚套,这才避着血迹走进去查看尸体情况。
“老大。”不远处王超喊了一声。
谢宜修走过去,在楼梯口的地板上看见几道划痕,一只晚宴包落在一旁,视线往下,楼梯平台上有鲜红的血迹,一个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台阶上。
他目光一紧,脸色更加阴沉,迈步缓缓走下去,发现台阶尖锐处也有一些血迹。
捡起手机,他发现屏幕已经碎了,划开页面,最后一通通话记录正是静娴打来的。
他静默地看着楼梯上留下的痕迹。案件重演的能力让他很轻易地就能推断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浔音从楼梯上踩空滑落的画面一遍遍清晰浮现,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处染血的地面。
验尸、勘探现场、搜集证据、走访调查……所有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现场人员已经疏散,警戒线长长的拉起来,闻讯而来的记者也都被酒店保安拦在了外面。
酒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身为主人的霍哲却不见人影,一时间所有的警力全部出动,在湖城范围里大力寻找霍哲的踪迹。
王姝的初步尸检情况很快就有结果了,是被一次性手术刀割喉而死,下体严重受损。
宋景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毫无疑问,霍哲就是连环案的凶手。王姝尸体上的伤痕表现出的诉求已经很明显了,也许他曾在幼年看到过母亲偷情的场景,所以他才会残忍破坏中年女人的下体来发泄恨意。”
王超小心的瞄了谢宜修一眼,“那叶小姐不是很危险,她应该看到了霍哲犯罪过程,会不会杀人灭……”
“杀人灭口”四个字还没说完,王超就被小马狠狠地踢了一脚,“闭嘴!”
谢宜修下意识握紧了手,脸上神色不变,“他敢在今天下手,就应该预料到事情会败露,在明知道警察会满城抓捕他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有机会离开湖城。”
“之前他所有的反侦察行为仅仅是为了保证整个杀人计划的实施,而在王姝的案子里他却什么也没做,不少的宾客都看见他陪王姝一起去的休息室,这只能说明他已经不在乎警察会不会发现真相了。”宋景云垂眸想了一会儿,“杀人计划已经结束,那么接下来,他很可能去对他来说意义深刻的地方,或者是改变他人生的地方。”
楼岩峰:“我觉得霍哲的人生转折点应该是在首都吧,他在学生时代创业却惨遭背叛,这对谁来说都是很大的打击。”
苏羽听了说道:“不可能,他出不了湖城,各个路段都有我们的人拦着。”
“苏羽,”谢宜修打断他们的讨论,“霍哲的爷爷是什么时候死的?”
“好像是在霍哲大一结束那年……”
谢宜修:“通知局里,马上将关于霍哲爷爷所有的资料都发来。”
夜空中挂着一弯弦月,整座城市灯火通明,生生让月亮的光辉都显得暗淡起来。窗外摇曳的树枝如鬼影,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
浔音悠悠转醒,入眼是没有灯光的房间,白花花的天花板,8张简单的床铺,老旧的窗前站着一个挺拔孤傲的身影。
她坐在椅子上,手被反绑在身后,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都在叫嚣着,“啊……”她痛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窗边的男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身,容貌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渐渐清晰起来。
浔音头晕得厉害,眼前都是一个一个的幻影,她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感叹般地说了一句:“霍哲,真的是你。”她嗓子沙哑的厉害,“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放弃大好前途做违法的事?为什么在警方都快结案的时候还要杀人?
霍哲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脸上褪去了惯有的温润笑容,连眸子里都似乎结了一层薄冰,目光流转间,清辉冷月一般寒气逼人。他弯下腰盯着她,“还记得这里吗?”
浔音的脑子有些混乱,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在缓慢滑落,听见他的话,她强撑着精神又打量了一下周围,怪不得之前觉得眼熟,原来是前几天他生病住院的那间病房。
“我爷爷就死在这张病床上,”他直起身,目光静静望向身后的病床,“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的人生就像是个笑话,每当我充满希望时,绝望也会随之而来,可我不在乎,什么样的打击我都可以忍受,可是他们不该在爷爷病重时背叛我!”
他周身气场一变,散发着慑人的恨意,“他亲手拔了自己的氧气管。就因为知道我创业失败,不想给我增加负担。”
浔音心尖狠狠一颤,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霍哲……”他是美国华人圈里的传奇,他聪明、上进,被誉为“科技之子”,他的人生该是光辉灿烂、前途无限的,却被生生毁在卑污痛苦的经历里。
她鼻尖发酸,一滴泪猝不及防的滑落而下,“霍哲,他们不值得。”那些伤害过他的,自私贪婪的人怎么值得他毁了一生来报复。
楼下传来警铃声。
霍哲却置若罔闻,只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泪落下,掉在地面上寂静无声,“浔音,我真不想杀你,你不该爱上谢宜修的。”
门外有密集的脚步声,霍哲眸光一闪,一把抓住浔音的手臂将她扯到面前,明晃晃的手术刀横在她脖子上。
与此同时,门被大力撞开,持枪的刑警蜂拥而至。
谢宜修站在最前面,阴森冰冷的枪口对准了霍哲,“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放了她。”他黑眸清冽,里面倒映着浔音狼狈虚弱的模样,她头上的伤口有鲜血涌出,细白发亮的皮肤此时毫无血色,在鲜血之下苍白得吓人,“单君昊的杀人动机虽然也合理,但到底是有破绽的,你让他分散我们注意力的这个做法并不高明,你杀人的事实和罪证警方已经掌握,所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那是他多管闲事了,我杀人何必借他人之手,”在无数枪口下,霍哲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如局外人一般漠然无畏,嘴角甚至慢慢勾起一个笑了,“谢宜修,你的确有些本事,也难怪那个男人如此忌惮你了,这五年,他可是一天都没忘过你。”
谢宜修闻言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脸色顿时一变,“你和Ruin到底什么关系?”难怪霍哲的杀人手法几乎和当年的Ruin如出一辙,原来他们之间真的有联系。
“哼,怎么,谢大神探紧张了?他已经在暗处看着你了,你说,这一次是谁死谁生呢?”
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楼岩峰喊了一句,“霍哲,放了人质,乖乖和警方配合抓到Ruin还有减罪的机会!”
霍哲玩味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开视线,眼底闪过的不知是讽刺还是淡漠,“谢宜修,你斗不过他的,但愿你和他的恩怨不要伤及别人。”
而此时,怀里的浔音皮肤冰凉,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却还是硬撑着沙哑地叫他:“霍哲,他们真的会开枪的,不要抵抗了。”
终究还是不忍,他缓缓地移开手术刀,低头吻过她细嫩的脸颊,一路游走到耳畔,自嘲又像是感慨般地说:“浔音,如果当年我遇到的不是江媛而是你呢……”怀里的这个人对待刚认识不久的朋友都如此,那么对待爱的人又会如何?如果当初遇上的不是江媛而是她的话,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浔音咬着嘴唇,偏头避开那颤栗的触感,却又听见他说:“离开谢宜修,”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对面的每一个人,然后不知落在了谁身上又或者是透过谁想起了什么,担忧又无奈地低声警告,“不然,那个人不会放过你的。”
浔音感到手腕上的绳子一松,身上的钳制也陡然消失,她茫然地想要回头,耳边却传来霍哲越来越低的声音。
“浔音,对不起。”
她看见对面的刑警露出惊诧的神情,听见身后停住的脚步声,不祥的预感缠上心头。她不顾头疼欲裂猛然转身,“不!”
她的瞳孔里是霍哲毅然决然跳下窗户的画面。
“不要!”她一跃扑到窗前,只来得及抓住他半个手掌,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力道一带,险些也栽下楼去。
“浔音!”
谢宜修脸色骤变,几步并作一步往前一扑,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住。
被浔音拉着垂在半空的霍哲忽然抬手,一寸一寸掰开她的手指。
浔音失控地哭喊:“不要!霍哲,不要这样!”
她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他仰头看着她,忽然就笑了,如深夜开放转瞬即逝的昙花一样,美好得让人叹息。
昏迷前,浔音最后的意识就是霍哲掰开她的双手在坠落前粲然一笑。
旷日持久的连环案终于告破,主犯霍哲自杀身亡,从犯单君昊不日就将开庭受审。
案情一公布,舆论哗然。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代“科技之子”竟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变态杀手,连刑警队众人都是唏嘘不已。
王超埋头干了一上午的收尾工作,累得脖子都疼了,一边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一边困惑地问:“霍哲在胡建军案的时候明显有不在场证据啊,当晚的很多听众可都是收听了‘晚间之声’的。”
这时候,谢宜修和宋景云、宁朔三人从办公室走出来。
宁朔抱着个机器人,一副兴趣高昂的样子,“这你就要问它了。”
他把小机器人放到桌上,按了开关,小小的金属身子立刻就动了起来,闪烁着红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你们好,我是霍霍。”这声音分明就是霍哲的!
王超很没见识地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我靠,这机器人成仙啦。”
宁朔白他一眼,“所以说,那天霍哲只录了一半的节目,后面的环节都是这个机器人顶替的。”
苏羽好奇地摸了它一下,“这也太厉害了,”惊叹片刻之后又问,“可我们向主持人求证过,他说霍哲当时是全程录制的。”
宋景云抬眼看她,“如果嘉宾临时身体不适让机器人代替,这样的事你会说出来?当时多少人听那天的节目,如果被公众知道他们后半程都是在听一个机器人演讲,这对电台的信誉可没什么好处。”
老刘也道:“我和老大又去过一次电台,其实那天霍哲中途不舒服,无奈之下就让机器人代替了,但是因为怕影响不好所以台长勒令所有人都不准泄露这件事。”
楼岩峰无语,“所以他们就集体作伪证啊?”
“什么作伪证,也不算是,他们只是隐瞒了霍哲没有全程录制节目这件事,因为当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以为霍哲没有离开过休息室,主持人在节目中途和结束时都进去找过他,有很多人还听到休息室里两人的说话声。”
苏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是主持人和霍霍的对话声吧?这个主持人听起来也很有问题啊。”
“你没看报纸啊,那个主持人现在可是丑闻缠身,啧啧,真是想不到,我以前还是他的忠实听众。听说他还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呢,我想可能是和霍哲有什么交易才会帮着掩饰的吧,”宁朔插了一句。
谢宜修将签过字的文件递给苏羽,“前段时间他忽然前往澳门豪赌,至于他的资金来源你可以查一下。其实这个不在场证明并不完美,但是却利用了我们的思维盲区,霍哲录制‘晚间之声’是众所周知的,我们在知道这间事时就已经下意识地相信了,再加上主持人的证词就没有深入调查。不得不说,霍哲的确很聪明也很有胆量。”确实,这样的计划一但出错,他杀人的事情立刻就会暴露。
苏羽听得一愣,转头对着电脑敲起了键盘。
周晴也凑过来,“那韩勇案呢?咖啡店老板娘可以证明案发时霍哲是待在包厢里的。”
“那天是我和小马去的咖啡店,都是我疏忽了,”楼岩峰转了椅子看向他们,“它的地段很好,平日里尤其是晚上顾客很多,而且老板娘也只是没看见霍哲离店而已,并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离开包间,我那次没有查仔细,昨天和老大又去了一次,这才发现男厕所的窗户防盗设施是坏的,防盗窗的钥匙早就生锈,其实一拧就开了,通过外面墙壁的水管和空调外机很容易出去,并且还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