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徵家世好自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他容貌品性能力皆极其出众,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想要嫁给他,心仪他的姑娘又何止他妹妹?
他也并非没有想过帮一把自己的妹妹,是实在无能为力。
裴怀徵自小眼里只看得见他那小青梅,他怎么帮?
本以为怀徵成婚后,妹妹能自己想通,没料到,她竟是一直没有放下这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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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烟雾轻笼,寒凌居庭院满地银霜。
卧室内烛火轻悠,金丝缠花帷帐迎着雕花窗缝隙吹进来的夜风在轻微摇曳。
江絮清呜咽了一声,将红透了的脸埋在软枕上,时不时从唇齿间溢出绵软的破碎声:“裴怀徵……呜,你昨晚说了,今夜会让我好好休息的。”
可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夜里刚沐浴完,她正打算入睡,谁知他竟是等了许久。
裴扶墨额间的青筋暴起,看起来已忍耐地十分艰难,宋大夫竟没有提醒他,这药会一夜比一夜效果还要严重。
他觉得自己现在怕是要溺死在她身上了。
屋内的热气弥漫,仅靠窗外偶尔吹进的清爽空气,江絮清还是觉得呼吸都稀薄了,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的药!”她哑着嗓音一直呜呜咽咽的哭骂。
裴扶墨心疼地贴唇吻上她湿润的眼角,耐心哄道:“马上就好了,娇娇。”
江絮清浑身实在发软,感觉汗液都裹了全身,黏腻的难受。
裴扶墨垂眸,将脸缓缓挪动。
片刻后,她杏眸忽然涣散,骤然间一股怪异的感觉,如席卷她天灵盖一般地刺激。
他与她之间距离极其近,自然感受到她那细微的转变。
“如何,是不是好受些了?”裴扶墨喑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江絮清顿时打了个激灵,像是抽搐了下,许久后才缓缓反应过来,红着小脸难为情道:“你究竟是怎么学会的……”
裴扶墨哼笑了几声,湿润的薄唇微启:“总不能只让我一人快乐。”
他是在她面前笑的,笑声含着几分意味难明之意,喷洒出来的气息也近在咫尺,迎面洒至她的面颊。
莫名臊得江絮清的脸更红润。
她气得拍了拍他青筋暴起的手臂,紧接着他那笑声更加愉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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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晴空,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投入。
日上三竿左右,江絮清才缓缓转醒,一看时辰都这么晚了,她惊地连忙爬起来,但身体的不适感,顿时将她的动作制止。
安夏进来伺候盥洗,看到江絮清还懒散地伏在床架边,便笑道:“夫人,世子清早醒来便出府了,说是让奴婢不必那么早叫您,让您睡到自己想起来了再起来。”
江絮清闭着眼睫,嘟囔道:“还好母亲身子好转了,否则她才将府内中馈交给我打理,我就整日睡到快午时才醒,传出去也不好。”
安夏捂唇笑道:“夫人担心什么,一切都有世子给您顶着呢。”
江絮清缓缓道:“我也不能凡事都依赖他呀,他平日也公务繁忙得很。”
想来兴许是裴幽多半已经死了的原因,自重生后,她没觉得如此轻松过。
就忍不住想要躲懒……
说罢,她便一鼓作气站起来,笑了笑:“安夏,快给我收拾下,一会儿去华雅院看看萱姐姐。”
林敬元和裴灵萱和离的事很快传遍了长安。
当日在曲碧湖目睹了一场闹剧的人也有不少,关于林敬元背着自己的妻子,在外养了个外室的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不少同为成婚的女子,都为裴灵萱感到不值。
裴灵萱出身高贵,是镇北侯的嫡长女,表弟是当今太子殿下,亲生弟弟更是少年有为的左军少都督裴扶墨,有这样的背景,她何必还要容忍自己丈夫养外室。
如今大晋风气开放,对女子和离的看法并没有那般苛刻,更何况做错事的人还是林敬元,裴灵萱本就是下嫁,他还不懂得珍惜,自然不会得到一丝同情了。
江絮清将外面的说法都转述给她听。
裴灵萱担心了许久,没料到不少人都在支持她做的决定。
她笑了笑,捂住自己的小腹,轻语道:“关于这段婚姻,我如今已经放下了。慕慕,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实则事情刚发生时,我甚至还在心里期盼着,期盼他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若是可以圆过去了,兴许我真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六年的夫妻感情,并非是假的。
“倘若当初不是怀徵那般强势的决断,恐怕我现在还跟林敬元牵扯不断……”
她纤柔的掌心贴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柔柔低语:“这个孩子我盼了几年,却没料到,还是与孩子无缘。”
她现在丝毫不会为林敬元伤心了,只是还是对尚未能出生的孩子觉得很是可惜,再如何,那也是她的骨肉。
那也是,她盼了许久的孩子。
江絮清目光落在裴灵萱的小腹处,她心思几番辗转,最终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还未怀有身孕过,不懂那种期盼了几年的孩子总算来临后,却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杀死的悲痛。
她又如何能轻飘飘地说,让萱姐姐轻松走出来呢。
望着裴灵萱眉眼中那消散不去的忧愁,担心她再这样下去,她心理决然会闷出问题的。
江絮清忽然想起前不久安夏提到的事,便提议道:“我听闻慈泉寺明晚是一年一度破例点祈福灯的日子,若是萱姐姐愿意的话,不妨明日去慈泉寺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
祈福灯,也可以给她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点一盏。
裴灵萱眼眶倏地泛红,嗯了声应下了。
这厢才刚刚应下这事,裴灵梦正好来找姐姐,也听到了,顿时兴奋道:“我也要去!阿姐,你也带上我吧!”
裴灵萱自然懂自家妹子爱玩的性子,笑道:“但这寺庙可是神圣庄重之地,你去那不担心会无聊么?阿梦不会是有别的目的罢?”
裴灵梦倏然变得极其扭捏,眸光轻微的闪缩。
江絮清见状,讶异道:“阿梦,你当真有别的目的?”
裴灵梦慢慢地挪了个位置坐下,脸颊有些微红:“啊……的确有些私心。难道你们不知道相传慈泉寺的寺庙求姻缘最是灵验么?”
江絮清容色有了轻微的变化,“……自然知道。”
全因在她十三岁,裴扶墨十六岁那年,镇北侯要带着裴扶墨去北疆历练,此番一去,少说也要几年才能回来。
裴扶墨担心在他回来之前,她背着他喜欢上其他男子,便怎么都不放心,强行拉着她去慈泉寺求个姻缘签,好让他能安心去北疆。
那日大清早,就连鸡鸣声还未响时――
裴扶墨忽然敲响了她房间的窗户,非拽着她一起去了慈泉寺。
那时她都还未曾睡醒,气得都要哭了,慈泉寺的台阶极其长,她本就懒洋洋地犯困,实在没那力气爬上去,气得在山脚下抹眼泪。
最后还是裴扶墨背着她一层一层往上爬。
最终在天将将亮时,寺庙的大门还没打开的时辰,她和他便已经到了慈泉寺。
接着裴扶墨便带着她去求了一支姻缘签,找了那解姻缘签最灵验的大师,最终解算出来的签文是:他二人有缘无分,做幼时玩伴合适,成婚却有不少阻碍。
犹记得,当时裴小九脸色极其难看。
他想了许久,最后咬牙挤出来一句:“这破寺庙根本不灵!”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真的做了许多想要与她厮守终生的准备。
即便只是一个不吉利的签文,都可以影响到他的心情。
裴灵梦见江絮清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慕慕?”
江絮清从幼时的回忆中抽回思绪,缓和心情后,笑了一笑,问:“难不成阿梦是有心上人了?”
裴灵萱也同样惊讶得很。
妹妹心思单纯,她还当她难以开窍,倒是没想到她竟是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有了心仪的男子。
裴灵梦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是郑国公家的二公子,郑亦舟……没错,就是上次慕慕陪我一同去相看的公子,我感觉,兴许我对他有点意思。”
郑亦舟这人,江絮清也见过,容貌仪表堂堂不说,性子更是温和好相处,的确与阿梦很是般配。
“但是,自从那日相看后,郑公子与我便没有下文了,我在想是不是该主动点,但是若要我主动,我还是想去算个姻缘签,若是与他实在没有缘分,也就不必惦记了。”
裴灵梦即便心思再坦荡,但若是郑公子没有那个意思,她也不好去主动追上去,但若是求出的姻缘签都说她二人有缘分,倒是给了她主动出击的好由头。
裴灵萱笑着打趣了她几下,便道:“也好。阿梦是大姑娘了,慕慕跟你同岁都已然成婚,你也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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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寒凌居主卧的净室内,热气氤氲,满室水雾弥漫,犹如仙境。
江絮清将明日要陪裴灵萱和裴灵梦姐妹二人一道去慈泉寺的事情告知了裴扶墨。
许是想起了几年前他拉着她去求姻缘签的事,顿时浮现起了不太好的记忆。
裴扶墨眉宇微蹙,右臂探入水下握住她的一抹纤腰。
终是问道:“就非得去那寺庙不可?”
那破寺庙有什么好的,他迟早要把那求姻缘灵验的招牌给砸了。
第47章 心魔
慈泉寺建寺已有百来年, 其求姻缘签最为灵验更是名闻遐迩。
不少外来人来长安也必定会去慈泉寺上香,顺道求一支姻缘签,便是这样神圣到令人赞颂的寺庙, 在裴扶墨眼里却是徒有虚名。
江絮清浑身发软地伏在浴池旁, 懒散地道:“明晚便是慈泉寺一年一度能点祈福灯的日子,机会难得,萱姐姐近日思虑过重, 我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 才想说带她去慈泉寺, 为她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点一盏祈福灯,也好让她能早日走出来……”
话说到最后, 她的语调愈发的怪异。
江絮清垂眸往荡漾的水面望去, 但见一只矫健的臂膀正缠在她腰下,很是灵活。
霎时间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她夜里才从华雅院回来, 刚回到卧室没瞧见裴扶墨,还当他还在衙署处理公务没回呢, 没料到她来净室准备沐浴时,那消失了一整天的人, 竟早已出现在浴池之中。
想起今晚便是那药的最后一夜,江絮清不由吓得双腿打颤。
“唔――”她蹙着细眉, 艰难地侧过脸,委屈巴巴地动了动红唇,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裴扶墨贴在她身后, 带着池水湿意的长指慢条斯理地为她理了理湿乱的鬓发, 柔声问:“怎么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
净室内热气弥漫,江絮清实在觉得呼吸都是热的, 她咬了咬唇,难以启齿地小声道:“太……太深了。”
浴池内的水随之荡漾,裴扶墨静下心后才渐渐听清她说了什么。
半晌后,他低低笑了几声,意味深长道:“浴池当初建好时便是这么深。还是说,娇娇是觉得池水太多了?”
多了,多的都要溢出来了……
江絮清顿时臊得脸红,又难为情到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脸庞,只能自己埋头生闷气。
他分明知道她在说什么,竟是答非所问!又在故意欺负她!
这也不能怪她幼时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裴小九大多时候是真的极其可恶!
最后不知是洗了多久,裴扶墨精神饱满地抱着已经毫无力气的江絮清从净室出来,正要往榻间走去时,怀中响起了气弱无力的嗓音:“抱我去书案那……”
裴扶墨垂眸看她,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方才还不够累?”
江絮清现在脑子混乱地跟个浆糊似的,捋了半响他明白他所指之意,但她现在实在没力气反驳了,只嘤咛一声:“快点啦。”
裴扶墨低笑了几下,遂转过身朝那书案行去,将她放置在桌面上后,才问道:“娇娇想做什么?”
她拢了拢身上的中衣,便弯腰将下面的屉子打开,很快从最里面取出了一个小锦盒。
裴扶墨在看到了这个锦盒后,俊朗的面色有片刻的凝滞,情绪不明。
江絮清将锦盒捧在怀里,杏眸如水,含着几分羞赧。
她鼓足了勇气,方主动开口,说道:“你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裴扶墨呼吸逐渐紊乱,伸手取过那紫檀小锦盒,一双沉浸的黑眸死死盯着江絮清。
莫名看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慌,她急切地软语:“快打开看看呀。”
默了片刻,他将眼神移到这锦盒上,缓缓打开。
书桌上昏黄的烛光照映在锦盒内那块精致的墨玉上,玉佩折射出润色的光芒,光是看做工,便知这是一枚花费了心思,精心雕刻出来的绝佳之品。
就连这玉佩的玉石,都是极其罕见的墨玉。
裴扶墨的眸色轻微的颤动,他垂着眼,江絮清看不到他是如何神情,内心现在十分的忐忑,尤其担心他会不喜欢这枚玉佩。
她急忙说道:“这枚玉佩是上个月,我特地去灵玉阁为你订做的,可是全天下无独一无二的玉佩呢。”
全天下独一无二。
只有他一个人有的玉佩。
裴扶墨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觉得心里好似烫烫的,胀胀的,满满当当极其充实。
这枚独一无二的玉佩,恐怕是他等了两世,都未曾奢望能等到的礼物。
这枚墨色的玉佩放置在裴扶墨白皙的掌心处,衬得愈发的精致与贵气,仿佛天生该是他所得。
江絮清紧张地呼吸都要停了,带着试探地小心翼翼问:“裴小九……难道你不喜欢么……”说到最后,她都有些底气不足。
她低垂着脸,有些沮丧地笑:“没关系,若是你实在不喜欢,你跟我说你想要什么,我再去为你去寻来好了。”
裴扶墨笑了声:“娇娇是担心我不喜欢?”
江絮清糯糯地“嗯”了声。
低垂的脑袋也小小的,微露出来的耳尖也跟着难受得垂了下来,像极了受了委屈低着头不敢看人的小兔。
裴扶墨单臂一揽,便将她拢入怀中,下颌抵在她单薄的肩上,轻声叹道:“怎会不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听着他极致温柔的嗓音,江絮清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充实感。
她泪水不禁流下,轻轻地哽咽道:“你方才那般,我真的很害怕,很担心你会质疑,你会不喜欢这个礼物。”
裴扶墨顿时觉得心尖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下。
她在他怀里这般柔柔轻语,诉说着送礼物时的紧张心情,这恐怕是他在前世的梦中才能梦见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