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说道:“前几日那盛姑娘成天到大理寺外面蹲我,蹲到我同僚都疑心我是不是被犯人恶意报复了,后来她堵住了我,拜托我带她见你一面。我那时候自己都找不到你人,还带她见?”
江絮清歪了歪头,盛嫣见她做什么?
江濯继续道:“后来那盛姑娘不死心,又成天来蹲我,我是没办法了,问她究竟想怎样,一开始她死活不愿意说,说只能跟你说才行,后来……”
说着他忽然摸了摸鼻尖,笑了起来。
自己哥哥的德行她还是多少了解的,“后来哥哥逼供,从盛姑娘那套到话了?”
许是想起了那日的情景,江濯觉得算计一个小姑娘也怪不好意思的,但事关他妹妹的事,他不想掉以轻心,便卑鄙地逼问了番,就成功套到了话。
事情正说到要点,江濯忽然严肃起来,说道:“盛姑娘说,裴幽认亲宴那日,她赠予你的墨玉,是裴幽拜托她转交的。”
“什么?”江絮清整个人顿时僵住,一时半会儿很难反应过来。
江濯也觉得奇怪,嘀咕道:“盛嫣也没跟我多说,就提了墨玉那事,还有她邀你去的临渊阁那次,也是裴幽拜托的。”
“裴幽没事通过别的人给你赠块玉石做什么?”
江絮清脑子有些混乱,这才明白,那日盛嫣为何好端端突然送给她墨玉,况且那块玉石还偏生就是她三年前在灵玉阁订做的那块。
想必裴幽早就已经打探好了一切。
他竟是那么早就开始埋线。
那盛嫣会听裴幽的话,难道裴幽便是她的心上人?
还有曲碧湖那次,她在船上看到裴幽竟都不是偶然,便也难怪那日回去后,裴小九情绪那么不对劲!
江濯察觉出江絮清脸色难看,“难道你和怀徵真的出问题了?”
她讽刺地笑了声,原来有的人坏到,即便她再三防备也仍旧无法抵得过他的卑鄙。
“哥哥,有些话说出来你大抵不会信,但既然你也好奇,我只能告诉哥哥,裴幽真的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江濯皱了皱眉,稍微想了下,便道:“我相信你。”
江絮清诧异,“这就信了?”
江濯懔松:“那裴幽利用一个姑娘家给你送东西,还让那姑娘约你出来,能安什么好心?盛姑娘她那几天去大理寺堵我,就一脸愧疚,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般,能害得一个姑娘家成这样,利用一个小姑娘,能是什么好东西?”
江絮清顿时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的,上辈子哥哥分明是在意自己的妻子的,但他与盛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大了解。
现在知道盛嫣的心仪之人是裴幽,她更加觉得命运极其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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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回到殿中没多久,裴扶墨也回了。
时辰将到,整个华熙殿已高朋满座,很快帝后入席,宴会正式开席。
殿内歌舞升平,衣袖摇曳,奏乐悠扬。
晋安帝与肖继后并肩而坐,而沈贵妃则另外安排了宝座坐于晋安帝的侧方,仅低于肖继后。
如此殊荣待遇,不由让殿内不少人心知肚明,陛下这回是摆明了要打皇后的脸面呐。
肖继后面上维持着端庄的笑意,却只有她知道,她的手心都快被指尖按出血了。
等吉时一到,晋安帝笑意舒朗地与殿内众人共饮。
到献礼环节,肖继后笑道:“今日陛下寿辰,本宫听闻太子殿下早在半年前便为陛下精心准备了寿礼。”
晋安帝忽然来了兴致,喔了一声,眼神扫向下首的太子。
“是什么宝贝,快拿出来让父皇瞧瞧。”
李谦撩袍出列,行了大礼后,说道:“儿臣听闻父皇一直想寻得霄卿先生的千山缀雪图,便早就在半年前派人天南地北地为父皇寻找,果真让儿臣在半个月前寻到这副天底下唯一一副的「千山缀雪」。”
此言一出,华熙殿内登时“哗”声一片。
霄卿先生的画作已然绝迹多年,更遑论那副百年难遇的绝佳画作「千山缀雪」,想要寻得是极其艰难的,若是太子殿下能寻到,那必然是费了不少苦心。
三皇子李煜面上扬着洽到好处的笑容,眼角眉梢极其舒展。
晋安帝朗声笑了几声,也对霄卿大师的画作引起了兴致,本身他对这寿诞并没有多大的热情,但这幅画作的确是他这么多年来极其想要得到的珍品之一。
“那太子还不快呈上来让朕鉴赏一番?”
李谦含笑,转身吩咐身后的王公公。
不过片刻,两名宫人便将太子准备的寿礼奉进了大殿。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皆随着那画作无法挪开,霄卿大师的画,无数人便是想看一眼都极其难得。
裴扶墨看着那画被送到了太子跟前,唇角不由衔了点胜券在握的笑意。
江絮清扫他一眼,见他今晚是出奇的安静,莫名觉得可能寿诞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太子取过那画轴,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哗啦”一声,殿内顿时沸腾起来。
李煜笑意愈发地深,太子今晚就彻底将脸都丢尽吧,触碰了父皇的底线有他好受的。
殿内那哗啦的兴奋声许久没停,李煜忽然觉得不妙,他连忙抬眸朝晋安帝看去。
晋安帝已然神色激动到自己步下玉阶,一步一步地朝太子跟前迈来。
他宽大的掌心,颤巍巍地抚上那画作,想触碰又担心污染了这世间名画,叹息了良久,方感叹道:“是霄卿先生之作!这副千山缀雪图,朕年幼时曾有幸目睹过一次,正是这幅!”
“太子,你究竟是如何寻到的?”晋安帝掌心按在李谦的肩膀,铮亮的双眼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李谦拱手回话:“儿臣寻了大半年,为了给父皇一个惊喜,便一直藏着没有告诉大家,如今看到父皇如此满意,儿臣也心满意足了。儿臣祝贺父皇万寿无疆,福寿绵长。”
晋安帝龙颜大悦,将太子扶起来,又当着众人的面重重的夸赞了太子一番。
李煜的脸色霎时间沉得能挤出水来,他含着阴冷的目光朝裴幽看去。
裴幽同样是诧异不止,轻微地摇头。
石竹分明来消息说已经把太子的寿礼调包了,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骤然发生了这般的差错,李煜险些没控制住要维持自己面上的笑容,直到肖继后又点了他的名字,李煜才不得不收敛好心情准备出列。
肖继后笑意不达眼底地道:“三皇子,方才太子献出了这般寿礼,若是你准备的寿礼被太子比了下去,本宫可是会笑话你的啊。”
她的眼神带着十足的针对。
若非她的儿子出事了,今晚的寿辰又怎能让太子这样出风头,太子这次没出错让她失望了,还是让三皇子出出丑,少说也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李煜低头回道:“父皇,儿臣准备的寿礼兴许没有皇兄那般的得之不易,但……”
晋安帝现在心情还大喜,抬手道:“不必这般跟你皇兄比较,礼物不分贵重,心意到了就够。”
李煜的头更低,压下了眼里的戾气。“是。”
很快便有宫人将三皇子的寿礼抬了上来。
只见这是由十二个宫人一前一后抬上一个巨型的物品,通体由红绸掩盖,看不清是何物,随着走近,似乎从红绸内隐隐传出了轻微的嘶鸣。
众人纷纷猜测是何礼,竟是这般庞然大物。
十二个小宫人几步行到殿内中央,在走到李煜身旁时,前面的一个宫人忽然脚底一打滑,踩到了前不久歌女献舞时洒落的琉璃珠子。
扑通一下便直接摔的四脚朝天。
前头的宫人摔了后,后面的几个宫人冷不防也跟着将手中抬着的东西丢了出去。
只闻一声巨响在殿内回荡。
此时红绸扬起,没了红绸的遮挡,便见那巨型铁笼内,竟装了一只庞大的猛虎。
因铁笼摔得在地上滚动一番,将铁笼的开关错位打开,瞬息间――
那猛虎张牙舞爪地从笼中敏捷地钻出,殿内登时惊叫连连。
李谦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护驾!快护驾!”
肖继后和沈贵妃同时吓得缩在晋安帝身旁,殿内所有女眷几乎已吓得面色煞白,双腿打颤,甚至已有怕死的人已胡乱地躲藏起来。
裴扶墨将江絮清揽在身后,一双冷漠的双目死死盯着那正在殿内发狂的猛虎。
“裴小九……”忽然发生这样的惊惧意外,江絮清同样吓得心跳加速。
裴扶墨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话音刚落,殿外的一众禁军便手持长矛涌入华熙殿。
晋安帝站起身护住身旁的沈贵妃和肖继后,放话道:“谁将这只猛虎擒了,朕定重重有赏。”
已经没人去在意这是三皇子准备的寿礼了,显然现在殿内这只猛虎已然到能威胁到人命的存在。
李煜站在殿内,整个人浑浑噩噩,不懂他准备的寿礼为何好端端的变成了一只野兽?
“三弟?!你发什么愣?”李谦一把推开站着发懵的李煜。
李煜抬头看去,才发现李谦方才从虎爪下救了他。
转眼之间,只见宝座上传来了肖继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快来救驾!!!”
猛虎嘶吼如狂,殿内已然乱作一团。
禁军们还没来得及飞跃过去护驾,那只猛虎便已率先朝殿内最高的位置狂奔,它张着血盆大口,朝晋安帝飞身袭来。
肖继后猛然对上猛虎的一双凶狠的虎目,吓得白眼一翻,当即晕倒。
沈贵妃哭得楚楚可怜,“陛下,你快逃!你快逃啊!”
晋安帝已年岁较大,身手不如年轻时矫健,他拽着沈贵妃,“快,秋儿同朕一起走。”
奔来护驾的禁军已与猛虎厮打起来,只见猛虎张大虎口,便轻松撕咬下一个禁军的臂膀,那只断臂飞至晋安帝面前。
鲜血流了满地,手指还在动弹。
禁军根本无法对抗猛虎,江絮清同时吓得惊叫一声,裴扶墨将她带到安全之处,便飞身一跃。
那猛虎伸展粗.壮的兽爪猛地将晋安帝和沈贵妃扑倒。
殿内顿时尖叫连连,哭喊声,喊着护驾声,野兽的嘶吼声来回不断。
虎口张开朝晋安帝袭击,千钧一发之际。
“父皇!!”李谦和李煜同时呼唤而起。
身后传来凛冽的风声,猛虎顿时感到危险袭来,方才张开的虎口却忽然止住,扭头与来人厮咬。
裴扶墨身姿敏锐,躲过了猛虎的袭击。
猛虎转换目标,发狠地朝他咬来。
裴扶墨一把取过一侧禁军手中的长矛,冷静地站在原地,在猛虎朝他扑来之时,对准它的致命处,用力一刺。
猛虎撕裂痛苦的叫声响彻大殿――
出手凌厉,又快又狠,直逼要害。
裴扶墨的这一刺,给了禁军下手的机会,紧接,只见众禁军一拥而上,将深受重伤的猛虎缉拿。
危机解决后。
李谦和李煜飞奔至晋安帝身旁,沈贵妃扶着摔倒的晋安帝哭喊:“陛下,陛下――”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殿内,众人见猛虎重伤被抓,这才稍微静了下来。
江絮清站在安全的地方,捏着自己衣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她方才是亲眼看到裴扶墨是如何与那样凶狠的猛虎厮杀的……
第56章 揭穿
晋安帝虽挨了猛虎一掌但尚有些意识, 而一旁的肖继后却早已被吓到昏倒,殿内乱得一片狼藉,众人的担忧声, 浓烈的血腥味愈发弥漫, 金碧辉煌的华熙殿嘈杂非常。
太子做主出来主持大局,命人将帝后带回寝宫,传太医为帝后诊脉。
帝后和沈贵妃离去后, 殿内登时沸腾起来, 不少人是亲眼看到那猛虎是如何袭击陛下的。
李煜站着如芒在背, 望着那流了满地的鲜血,他觉得自己大抵真的要完了。
他冷厉的眼神朝裴幽看去, 但见裴幽如他一般面如土色。
袁总管这时面无表情走过来, 说道:“三殿下,还请随咱家去一趟养心殿吧, 陛下一会儿醒来,想必也想见三殿下。”
李煜低着头, “……是。”
混乱的寿宴不得不这样散场。
没多久,袁总管又派人来传话, 对李谦道:“太子殿下,陛下醒了, 请您和裴世子一同去一趟养心殿。”
裴扶墨喊了周严过来,让周严护送江絮清出宫。
江絮清担忧地拽上他的衣袍,“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他垂眸看向那只绵软的拳头, 轻笑一声:“你方才是在担心我吗, 江慕慕。”
与那样凶狠的猛兽厮打, 她怎能不担心?江絮清不解其意。
裴扶墨收了笑意,视线越过她的肩膀, 望向脸色难看的裴幽,低声道:“娇娇可还记得我昨晚对你说过的话?”
语罢,他看了周严一眼。
周严心领神会,便巧妙的挡住裴幽看向江絮清的视线。
他昨晚说的话?
江絮清在脑海内回想,过了片刻,心里浮起怪异的情绪。
所以今晚的事,是他事先筹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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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熏香缭绕。
太医诊脉过后,为晋安帝包扎好伤口,方道:“所幸陛下伤得不算严重,那猛虎的爪子稍微错位了些,没有触及要害,但陛下近些日子定要好生休养才好。”
晋安帝虚弱地靠在引枕上点头。
袁总管心知陛下要说什么,等太医退出去后,便道:“陛下,太子殿下,三殿下及裴世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进来。”
晋安帝朝泪流满面的沈贵妃看去,说道:“秋儿,今晚苦了你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贵妃哭着摇头,“不要,臣妾要一直守着陛下。”
况且今晚寿宴是三皇子的寿礼出了问题,她若是走了,一会儿谁为三殿下说话?
晋安帝朝她安抚一笑,“听话。”
沈贵妃还是摇头,“臣妾只想留在……”
话未说完,对上晋安帝冷漠的眼神,她吓得心里一缩,连忙乖顺地改口:“是,臣妾这就回去。”
晋安帝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沈贵妃退出养心殿时,正好迎面撞上了三皇子等人。
李煜想来已经知道一会儿将要面对什么了,紧绷着脸色,看到沈贵妃时如同见陌生人。
沈贵妃望着他进入养心殿的背影,心里极其担忧。
――――――
李煜跪在地上,嗓音轻微地发颤:“求父皇明察,儿臣当真是无辜的!儿臣准备的寿礼是西域那带的千里良驹,儿臣心知父皇极擅骑术,特地寻来赠予父皇的寿礼,良驹忽然变成了一只猛虎,父皇难道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