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知青宿舍——东边月亮圆【完结】
时间:2023-10-17 17:12:43

  他沉默两秒,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微微摇头回宿舍。
  才进院子,就看到陈传文使着“快来我有话跟你说”的眼色。
  梁孟津凑过去,听他压低声音道:“待会别惹齐晴雨啊。”
  多奇怪的话,梁孟津自觉跟齐晴雨并没有什么接触,心想这种警告应该是只留给陈传文才对,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陈传文悄悄道:“跟她哥吵架了,现在跟地雷差不多,一点就炸。”
  碰一下都能伤及好几个无辜。
  梁孟津更诧异道:“不会吧。”
  就齐阳明疼妹妹的劲,偶尔批评两句就得巴巴过去哄,哪还有吵起来的份。
  可陈传文是什么人,别看他满大队认识的人没几个,犄角旮旯的新闻倒是都略知一二,仿佛长着耳朵就为探听这些,理直气壮说:“我能听错吗?”
  男生房间的睡前夜话,多半是他负责讲东家长西家短的,这点上梁孟津真不好质疑,只好奇齐家兄妹会发生什么争执。
  最好奇于此的是陈传文,他要不是还有点礼貌,都能当着齐阳明的面问出来,一顿晚饭吃得是抓心挠肝,余光在兄妹俩身上研究着,遗憾于自己下午没能听清。
  就这自以为克制的露骨眼神,梁孟津心想陈传文居然好意思给别人提醒,在桌底下踩他一脚。
  可惜没踩准,只有扒拉着饭碗的郭永年茫然抬头左右看一眼,连问都没有又接着吃。
  梁孟津不由得松口气,别扭地用左手拿着筷子。
  看得出动作有点生疏,但不影响进食,毕竟他吃饭本来就慢,所有人都放下碗他还在那咀嚼着。
  今天轮到许淑宁洗碗,她索性坐着等,单手撑着头说:“下午去哪玩了?”
  此情此景,梁孟津觉得似曾相识,又不太想起来发生在何处,先答道:“还是在鸭子口。”
  鸭子口并非官方的名字,只流传于队里孩子们的口中,更像是接头暗号,来往于属于他们的秘密天地。
  但现在闯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被接纳的梁孟津,还有游离的许淑宁。
  即使差不多的年龄,女孩子都更为成熟一点,许淑宁想象不出来自己跟着他们去爬树的样子,嘱咐道:“别过鸭子口就行。”
  再进去就是深山,听说豺狼虎豹都有。
  梁孟津老老实实地点头,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度袭来,夜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半梦半醒之间恍然道:“妈啊。”
  就许淑宁的行为态度,跟他妈一模一样。
  被妹妹气得睡不着的齐阳明听见这句,还以为他是想家,安慰道:“睡吧,阿姨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梁孟津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并非是这个意思,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把被子扯过来盖住头道:“你也睡吧。”
  他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闷闷地像带着一点哭腔。
  齐阳明礼貌地不再戳破舍友的失声痛哭,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叹口气,心想别人都是独自离家千里,他们兄妹俩有个伴居然还吵架,实在不应该,更何况自己是哥哥嘛,大度一点能怎么着。
  思及此,他已经做好明天给妹妹台阶下的心理建设。
  殊不知另一边的齐晴雨也在琢磨这件事,甚至连台词都排练好,这才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第26章
  齐晴雨是个很有脾气的姑娘, 她在家就受宠,下乡之后更有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性子大是自然的。
  但她起码是个分得清好赖的人, 和同住一屋的许淑宁闹矛盾的时候可以搞冷战,跟哥哥可不来这一套, 因此第二天大早就期期艾艾地过去搭话。
  此时天色没大亮, 照映进来的还是月光, 齐阳明看得清妹妹的神色,有些无奈道:“我还能跟你生气?”
  就是知道不能, 齐晴雨才更觉得内疚。
  她捏着裤腿道:“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齐阳明倒没觉得是骂, 先把昨天没讲出口的话补上, 微微弯腰说:“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儿的。”
  刚收到的信里,家里让他好好表现, 过两年尽量给他倒腾出个当兵的名额来,至于妹妹就暂且没办法。
  齐晴雨知道父母并没有多少门路, 能想出的法子就这么点,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忍不住赌气说“快点走”的话。
  兄妹俩拌起嘴来, 一个看左一个右的不理人, 可哪有什么隔夜仇。
  齐晴雨昨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早就后悔了,咬咬嘴唇说:“别, 能走走吧。”
  冲动是一时半会的,冷静下来都知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齐阳明不想给妹妹太多心理负担, 耸耸肩道:”你也说是‘能’,小姑父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本事有, 可亲戚之间又没规定一定要相互帮扶,只怕是口头承诺的成分多,父母却抓住这个机会不放。
  齐晴雨想想也是,更为自己被一句话弄得晕头转向而愧疚。
  她双手合十道:“刚寄来的这盒饼干,全给你吃好不好!”
  跟小时候犯错的时候一样一样的,齐阳明扯妹妹的头发说:“行,就给你留一块。“
  齐晴雨好受许多,竖起手指对天发誓道:“反正你别担心,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话,光说是没有用的,为了证明自己,她收晚稻的时候格外卖力。
  红山大队属于南方,水稻一年两熟,国庆一过,大队里紧锣密鼓地就要安排起来。
  收成这种事情,向来是和老天爷抢饭吃,田间地头一下子点起篝火,哪怕天乌漆嘛黑都遍地是人。
  梁孟津怕被镰刀割伤,难得戴着眼镜出门。
  他生得秀气,若非穿着套头衫和工装裤,此刻应该很有文人风范。
  反正许淑宁瞅着他的打扮有点不伦不类,开玩笑说:“你应该穿个长袍。”
  凡是和旧时有关的事情,其实都是禁忌,这要在城里大家反而不敢讲,甚至是不敢听的。
  尤其梁孟津这样的家庭出身更有敏锐性,但在大队没有那么多忌讳,属于年轻人的活泼在绽放。
  他像模像样整整领子说:“下回穿衬衫。”
  一双手全是灰,居然还到处蹭,许淑宁好笑道:“还是先穿黑衣服吧你。”
  梁孟津心想什么颜色都会脏的,无所谓地扭扭头道:“反正都洗不干净。”
  许淑宁记得刚下乡的时候他可是很爱干净,连鞋面都擦得一丝不苟,这才过去半年多,人居然大变样。
  看来时间真是一切的源头啊,她在心中暗自感慨,把发带在脑后多缠一圈。
  大概是勒得太紧,她圆圆的眼尾都奔着太阳穴的位置去,仿佛连性格都多出两分尖锐来,走路虎虎生风。
  加上一个最近活力满满的齐晴雨,两个女生破天荒成为小队伍的领路人,把男生们都甩在身后。
  这是吃什么灵丹妙药了,郭永年在后头侧过头道:“你妹这两天怪怪的。”
  齐阳明自然知道不对劲在哪,但还是正儿八经道:“这不跟平常一样吗。”
  郭永年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不带任何讽刺意味道:“平常可没有这么勤快。”
  齐阳明觉得妹妹不能给别人这种印象,锁着他的喉咙道:“说谁懒呢。”
  这个字可是他自己说的,郭永年扑腾着要挣扎,反手给他一肘子,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走着。
  地上的土本来就多,这么大动静中风一吹,后面的人脸上全是灰。
  梁孟津半眯着眼把自己的眼镜拿下来用衣角擦擦,往右跨一步躲开。
  不过下地的人嘛,哪个不是灰头土脸的,连爱俏的女孩子都不例外。
  许淑宁就是怕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才把头发扎得紧紧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又变得松垮起来,额头一缕发不安分地扫来扫去。
  真耽误事,她原地站好,迎着风顺头发,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太阳悬于头顶,和初秋的温度相得益彰,她莫名幻想自己在田埂边晃着摇椅喝茶的景象。
  那该是多么的惬意。
  她的嘴角上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仿佛是初来乍到的人。
  不过干活的动作已经很熟稔,赶上今天的休息时间少,居然有八个工分。
  这要搁平常,都能算是壮劳力了。
  许淑宁那叫一个得意,乘着月色回宿舍的时候还哼着歌。
  小曲子一首接一首,梁孟津拿着的手电筒漫不经心朝着她身前挪问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明知故问,许淑宁知道他想满足自己炫耀的心,眉开眼笑道:“我还是头回拿八个工分呢。”
  这种突破自我的喜悦,和念书的时候考一百分差不多。
  梁孟津比她早几天实现了这个小目标,夜里就翻来覆去地手疼,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他小声叮嘱道:“待会记得热水敷一下。”
  许淑宁点点头,跨过一块大石头说:“争取今年拿一次九分。”
  梁孟津颇有些不安道:“别太勉强。”
  论起硬着头皮上,他才是个中好手。
  许淑宁调侃说:“你别光让自己进步啊,也鼓励鼓励我。”
  梁孟津倒是一脸正色道:“你都可以办到的。”
  人的潜力无限,更何况她是这样坚强的女孩子,只是他忍不住担心而已。
  被肯定的人,总是能拥有无限力量,平常文静的许淑宁难得显出一点活泼来说:“当然,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词用得好像有那么点奇怪,却又恰如其分。
  梁孟津开玩笑说:“文化水平有待加强。”
  许淑宁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就一般,加上这几年的风气是不重视教育,她自己对学习的事情也不太上心,下乡后更是把学问丢一边,这会道:“我那天看你有一堆书,能借我两本吗?”
  等交完公粮就是农闲,一直到来年开春,中间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她总得有事情打发时间的好。
  梁孟津自然是乐意至极,大方道:“床底下的箱子里的东西,你随时都可以拿。”
  许淑宁抬头看他,不知道究竟是镜片的折射,还是他眼中有别的光芒,只觉得不好意思直视,扭过头轻轻说:“谢谢。”
  一点话音消散在风里,梁孟津没听清,却也没追问,只是把手电筒更凑近她些。
  好端端的光,愣是歪出十万八千里,陈传文在前面叫道:“孟津,你照哪儿呢?”
  梁孟津回过神来把手摆正,不自在地咳一声。
  许淑宁没错过这点细微的动静,关切道:“晚上风大,你明天还是带件外套。“
  她的音量不高,但支着耳朵听一切的陈传文不会漏掉,啧啧两声说:“哎呀呀,怎么不提醒我。”
  爱起哄,小学生都不玩这种游戏了。
  许淑宁翻个白眼道:“你应该很希望自己被吹得下不了地。”
  话是真的,尖锐也是真的,陈传文唉声叹气道:“你也变小辣椒了。”
  由此可见她刚下乡的时候有多么忍气吞声,现在崭露出来的才是真面目。
  许淑宁心想自己是不够辣的,否则应该捶他一顿才行。
  像齐晴雨这样,连个“也”字都听不得,嚷道:“什么叫也?”
  陈传文深谙气人的诀窍,讨人厌的语气道:“谁承认谁就是。”
  这种讨打的模样,真是不揍他不行。
  齐晴雨满身的疲惫散去,捏着拳头砸他说:“现在辣不辣?”
  陈传文猛地后退好几步,躲在齐阳明后面说:“管管你妹。”
  齐阳明可谁都管不了,才不掺和他们的事情,一脸置身事外道:“别,都离我远点。”
  说完跑过去挨着郭永年站。
  只是他一动,另两个就像母鸡后面的小鸡仔一样跟过来,三个人把郭永年团团围住,连带着齐晴雨那不稳定的拳头,都砸在人家的肩膀上。
  完完全全是误伤,齐晴雨一迭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
  本来就是玩闹,更何况女孩子能用多大的力气,对郭永年而言压根是不痛不痒,他反而道:“没事,你手不疼吧?”
  这要换个人说,齐晴雨都疑心是在讽刺自己,偏偏是他口中讲出来,便只剩下关心,让听的人更加抱歉起来。
  连齐阳明这样爱护妹妹的人都听不下去,没好气道:“最好疼死她。”
  这种骂和维护有时候是划等号的,是亲与不亲的分界线。
  齐晴雨对此很熟悉,垂着头不说话。
  兄妹俩打配合,只“骗”得过老实的郭永年,像陈传文这样满肚子的心眼子可瞒不住。
  他心想真不愧是一家人,吵架没两天就好,一种思乡之情再度淹没了他,却控制住自己只叹口气,抬头看一眼天。
  月儿弯弯,也会照在故乡的土地上。
第27章
  月落日升, 又是新的一天。
  鸡还没叫,许淑宁就睁开眼了。
  她窸窸窣窣在枕头底下找手表,却只摸到空气, 些微的睡意霎时间一扫而空,马上坐起身来。
  简易的床晃悠两声, 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 安静的房间里有声响, 刺耳得像一千只鸭子在哇哇乱叫。
  哪怕知道齐晴雨的睡眠好,许淑宁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做贼一样打开手电筒。
  说来也怪, 光一照就正好看到表在哪, 刚刚的寻找就变成笑话一般。
  她戴上之后挠挠头,顺手把头发扎好, 又蹑手蹑脚地换衣服。
  最近天气冷,她早起一般穿着件厚外套, 却没能留住被窝里的温暖,还是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一哆嗦。
  她冷得打喷嚏, 赶紧躲进厨房生火, 吸着鼻子打瞌睡。
  炊烟袅袅而起, 郭永年踩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进来说:“今天不是孟津做饭吗?”
  知青宿舍七个人, 正好轮流排一周。
  按理今天该是梁孟津没错,但许淑宁昨天吃了人家的糖, 自然把事情揽下来,头也不回说:“换了一下。”
  郭永年也没追问, 只过来看水缸说:“昨天还剩这么多水啊?”
  热的话一天挑两缸都不够用的, 现在倒是省得很。
  许淑宁生火第一件事是烧水,毫不意外道:“洗澡少了。”
  少了吗?郭永年觉得自己还挺频繁的, 毕竟西平是北方,他在家的时候在这个季节都是三天去一回澡堂,再过个把月该变成五天一回,等雪落下来就成十天半月。
  没办法,冷得人连动弹都不愿意,从澡堂出来头发能冻成冰碴儿。
  不像红山大队的地界,十月里还勉强能称得上暖和。
  当然,这是对强壮的他而言,许淑宁觉得半山腰的风也够呛的,看他只穿一件衣服,忍不住说:“你当心着凉。”
  郭永年火气旺,摊开手掌心道:“你摸摸看,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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