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知青宿舍——东边月亮圆【完结】
时间:2023-10-17 17:12:43

  很多的思念,其实不是日日挂心头的,因为生活要往前走,但某个时间点总是格外汹涌。
  陈传文也算是人高马大一个,现在怎么看怎么可怜。
  连最不对付的齐晴雨都安慰道:“等八十八的时候你肯定在。”
  有女孩子说话,陈传文才品出丢人来。
  他用力吸鼻子,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好,索性到外面去洗脸。
  面无表情的落荒而逃,也有点好笑,但此时此刻可不能笑出声,许淑宁只能用力地憋住。
  她低下头看脚尖,肩膀却还是一动一动的,两只手捏着裤腿。
  梁孟津看着都想象得出她念书时候在办公室挨骂是什么样子,余光里又想捕捉到另一样东西,下意识地伸出手挥一下。
  掌风拂过,许淑宁回头看他说:“怎么了?”
  梁孟津盯着自己的大拇指道:“你背后有一只虫子。”
  虫子啊,许淑宁了然道:“谢啦。”
  又狐疑说:“你手怎么了?”
  梁孟津也不太确定,犹豫道:“好像被咬了一口。”
  那真是可大可小的,许淑宁赶忙道:“是什么虫子看清了吗?”
  梁孟津有点不影响生活的近视,平常不戴眼镜,多少有点含糊说:“只看到飞来飞去。”
  然后举着自己的手说:“好像没怎么样。”
  许淑宁凑过去看,嘟嘟囔囔着说:“你是医生吗你就好像?”
  到底自己也不是,没看出个就究竟来。
  不过站在两步外的郭永年眼睛尖,问道:“不会是地上那只蜜蜂吧?”
  蜜蜂?这下大家都围成一圈蹲着看,连洗完脸进来的陈传文也不例外。
  六个臭皮匠又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人,马上就下结论道:“绝对是蜜蜂。”
  话音刚落,梁孟津生出自己的大拇指在缓慢肿起来的错觉。
  他迟疑道:“好像没事?”
  还没事呢,许淑宁没好气道:“走,跟我去医务室。”
  又在他背上戳一下说:“都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你。”
  梁孟津真的是手比脑子快,还没回过神来已经做了,这会尴尬挠挠头说:“是我弄巧成拙。”
  许淑宁无奈叹口气,两个人并肩朝外走,剩下的人继续被层出不穷的事情打乱的拆包裹。
  只有郭永年拿着自己的那份,左右瞧着说:“还真是我的。”
  他是后妈手里长大的孩子,亲爹跟没了差不多,下乡以后家里就一直渺无音讯,刚刚在大队部就一直疑心是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别人,到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拆。
  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之间的情况多多少少都知道。
  齐晴雨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说:“看看又不要钱。”
  要钱郭永年也没有啊。
  他口袋比脸干净,不过想想是这个道理没错,双手一齐用力。
  麻绳打了百八十个结,只为守护两件棉衣,上头补丁虽然好几个,摸上去还是很厚实的。
  反正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这么厚的衣服,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天要下红雨了。”
  齐晴雨都不敢想他从小到大有多可怜,心一下子都软起来,说:“这边有个口子,我帮你缝。”
  郭永年做不来细致活,不过他虽然粗犷,心里却有数,说:“不用不用,待会让淑宁弄。”
  双方互相搭把手的次数多,像齐晴雨,天塌下来不过叫句“哥哥”而已,他自然不好意思让人家帮忙。
  齐晴雨觉得自己是好心好意,他偏偏不领情,冷哼一声说:“怎么,我就不会吗?”
  郭永年不敢惹她,有心跟齐阳明求助,可惜他正在看家信,压根没接收到,只有个帮倒忙的陈传文道:“反正肯定没有许淑宁的针脚细。”
  跟捅马蜂窝差不多,齐晴雨一把给他推地上说:”我先把你的嘴缝起来。“
  陈传文就地打个滚,从口袋里掏出块糖丢过去说:”别啊,请你吃。“
  齐晴雨没接着,还是郭永年帮她捡起来,把糖纸上沾的那点灰尘擦干净之后才递过去。
  别以为这样就能把刚刚那茬昏混过去,齐晴雨气鼓鼓道:”今天非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郭永年一口白牙笑得明亮道:“那肯定是特别好。”
  虚伪,齐晴雨头发一甩全然不听,凑到哥哥边上道:“妈说啥了?”
  齐阳明刚刚都支耳朵听着,故意点她说:“让你要听话。”
  齐晴雨觉得自己挺乖的,捏着绣花针道:“没看见我在乐于助人吗?”
  齐阳明心想她是挺乐的,郭永年就不一定了。
  他无可奈何摇摇头,把家里刚寄过来的饼干跟舍友们分享。
  知青宿舍每回收包裹的日子,都是坐下来闲聊打牌的日子。
  三个男的很快坐一桌,余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缝衣服的齐晴雨。
  她仿佛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头说:”你们为什么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
  有吗,齐阳明摸摸自己的脸道:“在想孟津呢。”
  这不全是借口,毕竟被蜜蜂叮一口,听上去也怪吓人的。
  不过最担忧的要数许淑宁,毕竟多少是因自己而起,走路的速度快得跟飞差不多,两步一回头催促道:“你快点,别慢腾腾的。”
  梁孟津老老实实地哦一声,却半点加快脚步的想法都没有。
  即使左手边是狗尾巴草,右手边是光秃秃的树,他仍旧觉得这一片是良辰美景。
  许淑宁可不知道他还在琢磨这些,等他上完药才像回过神来说:“八叔,一定要包成这样吗?”
  赤脚大夫八叔道:“不然药会蹭掉,我还心疼纱布呢。”
  他上回为这点物资,都差点在公社卫生所撒泼打滚了。
  许淑宁顿时不敢质疑,只是看着梁孟津被层层包裹的右手大拇指道:“你会用左手吃饭吗?”
  梁孟津看得出她在自责,想想说:“我小时候其实是左撇子。”
  可他不爱做不合群的人,硬生生把右手也练出来,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更多的用场。
  这是第一次,他知道有备无患的意义,心想真是技多不压身,得意地笑笑。
  居然还笑得出来,许淑宁都觉得他别是被蛰到脑袋,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也是上扬的。
  就这一刻的喜悦,在多年后还会被提起。
第25章
  回到宿舍, 梁孟津全方位给舍友们展示了自己被纱布缠着的手。
  这阵仗,陈传文不由得开玩笑说:“这要是我,大队长该疑心是逃避上工。”
  毕竟大拇指包成这样, 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梁孟津觉得自己还是能干点活的,只笑笑调侃说:“那不用怀疑, 你肯定是。”
  陈传文是个没事都要给自己造出五个病来的人, 一天到晚都在找借口, 整个人仿佛被黛玉附体过,些微的风吹草动都要叫唤两声, 甚至有几回还装病, 不过很快被慧眼如炬的大队长戳穿, 只能硬着头皮去上工。
  以他的性格,从来不以偷懒为耻的, 因此环顾四周说:“难道你们不累吗?”
  哪怕铁做的人,都没有不累的时候, 更何况他们区区血肉之躯而已。
  但说句实话,大半年的时间过去, 几乎人人都已经渡过最难熬的阶段。
  像齐晴雨就耸耸肩答道:“我现在有铁一般的意志力。”
  两个女知青还是能看出对比的, 就她这大话说的, 陈传文嗤之以鼻道:“我看你只有嘴最坚强。”
  脏活累活可全是齐阳明包办。
  齐晴雨气得又要捶他, 一不小心把郭永年踩一脚。
  好家伙,看着轻飘飘的, 力气真不是闹着玩的。
  郭永年原地跳一下说:“你是不是重了点?”
  长肉是好事情,齐晴雨捏着自己的手腕喜滋滋道:“真的吗?”
  又接收到哥哥的眼神, 后知后觉说:“对不起啊。”
  小姑娘一个, 有什么好计较的。
  郭永年本来就是心宽的人,摆摆手又吸吸鼻子说:“奇怪, 什么味道?”
  他的话音刚落,梁孟津答道:“淑宁在帮我熬药。”
  赤脚大夫八叔开的药从来都是有效又难喝,光闻这个味也知道,陈传文最受不了,同情地拍拍梁孟津的肩膀道:“我还有大白兔,分你吃。”
  梁孟津看他自己都是一颗切两半,哪里好意思占便宜,昂首挺胸道:“没事,我不怕苦。”
  年纪不大,光爱逞英雄,陈传文习以为常好笑道:“能吧你就。”
  梁孟津是真的不怕,谁叫他打小是药罐子,还有两分烫嘴的时候就能灌下去。
  许淑宁用手给他扇扇风说:“又不是什么满汉全席,多吹一吹,当心喉咙里长泡。”
  梁孟津嘴巴一擦,潇潇洒洒道:“不会的。”
  愣是喝出三斤烧刀子的架势来,许淑宁乐出声道:“那再给你来一碗?”
  梁孟津知道她是调侃,挠挠头不说话,想着要转移话题,就听到西瓜皮的喊声。
  小孩子的嗓音响彻天地道:“孟津!快点来!”
  一听就知道有好事,不是摸到鸟蛋就是捡到野果子。
  梁孟津倒不至于馋这些,但还是乐颠颠地凑过去。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西瓜皮可忍不住,伸手拽他说:“快点快点。”
  梁孟津一趔趄,勉强站稳说:“今天是什么?“
  队里的孩子们都是放养,整日漫山遍野地乱跑,尤其是最近地里的活计少,更给他们玩的空隙。
  西瓜皮领着小伙伴们压根不着家,连午饭都在山上解决,反正捡到什么算什么,偶尔有些比较稀罕的才来知青宿舍叫人。
  像今天,就有兔肉吃。
  西瓜皮的压抑着激动又忍不住高昂道:“好东西!”
  以梁孟津的家庭,这年头好吃好喝的东西他都没缺过。
  可东西放在哪的意义是一样的,因此他配合地追问道:“啥呀?”
  西瓜皮一个劲嘿嘿笑,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把人领到山沟里才说:“超级肥的兔子!”
  梁孟津用眼睛掂量,心想充其量就三五斤,这么多人塞牙缝都不够。
  他当然不会从别的小朋友们口里夺食,随意找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说:“正好,一人用兔子造个句。”
  这跟考试有什么区别,等于是所有学生们的最大脉门,西瓜皮唉声叹气道:“现在又不是上课的时候。“
  还好意思说,正儿八经的上课时间梁孟津也找不到人,他都好几天没教过新内容了,摸着西瓜皮光溜溜的脑袋说:“知道什么叫择日不如撞日吗?”
  西瓜皮其实是个聪明孩子,但这会一脸茫然道:“听不懂。”
  生怕自己表现得太突出,更多的知识就像海浪一样涌来。
  这种小心思,梁孟津看得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叹口气,心想自己在学校的时候就宛若海绵,恨不得在五湖四海的知识全部吸收,偏偏没遇上同样性格的人,教得那叫一个吃力。
  可愿意做的事情,千难万险也要渡过去,因此他好脾气道:“行,那咱们掰碎讲。”
  西瓜皮在学校的时候,别说是提出质疑,哪怕好端端坐着都随时会挨老师打。
  循循善诱四个字他是压根没听过没见过,对温柔的人就没有抵抗力。
  要不大家怎么会愿意跟梁孟津玩,实在是拒绝不了人家真心的好,小孩子们说不出太大的道理,可心底是有数的,哪怕屁股底下有针扎,都还算老实地学着。
  这种时候,西瓜皮就很有领导风范,清清嗓子先道:“兔子,你真好吃。”
  梁孟津没法评价这不算造句了,只好无奈地在他脑门上敲一下说:“又钻空子。”
  孩子们跟着一窝蜂笑开来,仅存的一点教学气氛荡然无存,倒还有人惦记着正经事,上气不接下气道:“兔子,兔子,你真肥。”
  说完被自己逗得更加乐不可支,满地乱打滚。
  受此感染,梁孟津的严肃也不过是强撑着而已,他脑海里想着一生之中最悲伤的事情,到最后也没忍住,嘴角拼命往上扬。
  他心想按这进度不知道哪年才有进展,有些头疼地捂着额头。
  瞅着没人注意的空当,西瓜皮偷偷把一块嫩肉递给他说:”你快吃。“
  那是雨露均沾的小头目的一点“偏爱”。
  梁孟津装作没看到他一手灰,接过来连味都没尝出来就咽下去。
  西瓜皮对此很是满意,舔着嘴边剩下的一点油说:“晚上逮田鼠,你来吗?”
  梁孟津给他看自己的手说:“我出不了啥力气。”
  说真的,西瓜皮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这会才发现他居然负伤了,内疚道:“我都没瞧见。”
  梁孟津也不好意思提,因为见过他们更严重的时候,连赤脚大夫那儿一毛钱的药都舍不得开,讲究些的人家就上点草木灰,更多时候是自生自灭。
  他的伤痛变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内心平白的不安着,仿佛喊疼于旁人而言是一种伤害,因此生来敏感的少年人拍拍胸脯说:“过两天又是一条好汉。”
  西瓜皮就是有那股子行侠仗义的气势在,欣慰道:“不错,像个爷们。”
  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明明他还小四五岁。
  梁孟津不爱人家比自己当小孩,更何况是在真正的小孩跟前。
  他伸手薅一把西瓜皮的脑袋说:“过两天考试,考好了有收音机听。”
  一句话让人又喜又悲,西瓜皮苦着脸道:“怎么天天考啊。”
  梁孟津上学的时候可最喜欢考试,因为分数好父母就会多表扬几句。
  这样想来,他鼓吹知识的纯洁性多少有点让人心虚,咳嗽一声强调说:“收音机。”
  西瓜皮咬咬牙回头看说:“再有人不及格,就揍你们。”
  没办法,及格率不行也不能听,对平常没什么娱乐活动的人来说,收音机这个会发出声音的黑匣子实在太有趣。
  在这支小队伍里,梁孟津只要管好他一个就行,见状起身说:“再给你们复习一遍要默写的内容,跟我念‘一个人能力有大小……’”
  有奖励吊着,加上西瓜皮在旁边叉腰瞪着,梁孟津顺利带大家把几个生字又过一遍。
  他的教法算是见缝插针,眼看别人家炊烟袅袅才说:“下课。”
  平常月上柳梢头都不肯回家的皮孩子们一刻都不耽误,速度惊动飞鸟无数。
  梁孟津哭笑不得在后面嚷道:“都慢点,当心摔着!”
  哪有人理会,半道路就连影子都不见,只有很够义气的西瓜皮陪着他晃悠悠地走,到岔口两个人才分开。
  梁孟津往走跨出一步,再回头只看得到西瓜皮带起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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