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沿着围场溜达了好几圈,放空了的脑袋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萧闻璟。
她飞快在自己脸前挥了挥手,好像搅散云雾一样,快速把脑海里的那个身影弄散,手忙脚乱的,好像别人也能看见一样紧张。
可是无论她怎么挥,没过多久,他又会出现,直到阮灵萱从尴尬变成了烦躁,最后骑上小石头一路杀到到萧闻璟的帐子前。
谨言和慎行还在帐子外,一人坐一边正啃着饼,看见她到来,四只眼睛齐刷刷看来。
没有一人阻止她,好像她的到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慎行脸上还露出了一副‘才来’的神情。
阮灵萱憋着一口气,掀帘就进去。
萧闻璟在养伤,不怎么动弹,就坐在罗汉榻上看书,旁边小火炉上温着气味清冽的酒,怡然自得。
现在已经是仲秋,气温降了不少,温着酒可以随时帮助受寒的人驱除寒气。
萧闻璟就是温着酒,闻个味道。
阮灵萱气呼呼把他的酒端了起来,坐到他旁边,“你知道魏小将军走了吗?”
萧闻璟瞥了她一眼,“知道。”
阮灵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没喝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抽泣了几声道:“他说我不喜欢他。”
萧闻璟手捏着书,没有动。
阮灵萱把酒一口闷了,呜哇一声哭得更凶了,“这酒好辣,萧闻璟你有病啊,喝这么烈的酒!”
“……我就是闻个味,没想喝。”萧闻璟无奈,想要拿走酒瓶子,阮灵萱还不让,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阮灵萱把身子一歪,倚在罗汉榻的扶臂上,抽了一口气,无精打采道:“他是不是就是想当他的将军,觉得打仗比什么都有意思?”
“是。”
阮灵萱回过头,重复萧闻璟的话,“是?”
他这个人怎么不给她留半点希望,阮灵萱呜呜哭。
萧闻璟叹了口气,把书放下,把倒下的阮灵萱轻轻揽住。
“……就是说吧,你还是嫁给我做太子妃吧。”
阮灵萱打了个酒嗝,把自己的气都呛岔了,要哭不哭地发出一声疑问:“啊?”
“因为你不喜欢他,你喜欢我。”
第49章 等待
一言毕, 帐子里落针可闻。
阮灵萱靠在萧闻璟的身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若是往日, 她早该跳起来了。
萧闻璟觉得怪异, 垂下眼睛看她,才发现阮灵萱不是没动, 只是动静小, 她默默举着个酒瓶子, 在往嘴里送酒,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那大大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尴尬,可嘴却没有停下,干脆大起胆子咕咚咕咚咽下酒。
等到一瓶酒喝完, 她两眼一闭,从他胳膊下的空处滑了下去,径自往后倒到罗汉床上去。
手里的酒瓶子一丢, 要不是萧闻璟缩脚快, 都要砸到他脚尖上了。
这就醉了?
萧闻璟打量她的睡姿, 还像是儿时耍赖躲避功课一般, 忍不住笑道:“你也不是小孩子,睡在我这儿可不安全。”
她到底是有多放心,才敢就这样躺在他帐子里的榻上。
对于萧闻璟的话, 阮灵萱充耳不闻,闭眼不起。
萧闻璟把地上的酒瓶捡起来,晃了一晃, 里面还剩下一些,“这酒淳烈, 大汉都能醉倒,你莫不是为了逃避刚刚那句话,想要以此掩饰?”
其实这酒温在炉火上已经有一段时间,酒气都挥发过半,就是一瓶喝下去也出不了大事。
阮灵萱一个激灵坐起来,哭得满脸泪痕小脸看起来很是狼狈,再加上酒意上头,整张脸都红通通的,像是小儿乱涂了胭脂。
她看也没看萧闻璟。
“我醉了,要回去。”说着就想推开萧闻璟出去,可是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直接大字趴下去。
萧闻璟及时握住她一只胳膊,把她提了起来,让她坐回到罗汉榻上,又冲外面唤一声:“谨言。”
谨言掀帘子进来,看见阮灵萱居然倒在榻上吓得嘴里的饼都快掉了。
萧闻璟倒是避嫌,人站在两步之外,也没有和睡倒的阮灵萱坐在一块,也没有什么逾矩之举。
“你去让人熬一碗醒酒汤来,多加点蜂蜜。”
“哦。”谨言捞住掉下来的饼,猛点头,马上出去着人准备。
醒酒汤不多会熬好。
谨言进来放下醒酒汤,看阮灵萱还侧躺在榻上,只不过身上还搭上了一条小被子,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
“殿下,醒酒汤好了,让阮姑娘趁热喝吧!”
萧闻璟用书敲了敲罗汉榻,“起来,把醒酒汤喝了。”
谨言看见阮灵萱没有动,奇怪道:“六姑娘这是在装睡?”
萧闻璟暼了他一眼。
谨言捂住嘴,灰溜溜出去。
萧闻璟等谨言出去,就用瓷勺搅动汤药,看了眼还在榻上装睡的阮灵萱道:“你若是醉醺醺回去,丹阳郡主问起来,如何交代?”
阮灵萱最怕的还是丹阳郡主,马上两眼一睁,一股脑爬了起来。
“你欺负人。”
“你冲到我帐子里,把我的酒喝光,还占着我的榻睡了一觉,我非但没有把你扔出去,还为你煮醒酒汤,你说说看,我哪里欺负你了?”
萧闻璟条理分明,有理有据,阮灵萱一条也辩驳不得。
萧闻璟又道:“还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你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所以才借酒装醉,想要逃过这一次?”
“什么话呀?”阮灵萱自己把醒酒汤端过来喝,揉着太阳穴装傻充愣,“我头好疼,一定是酒后遗症。”
萧闻璟低笑了一声,把书收了来道:“不记得了也无妨,我还记得,可以给你复述一遍。”
阮灵萱的脸从碗后慢慢抬了起来,看着萧闻璟认真的脸,知道他这个人是肯定说到做到。
那样让人难为情的话,她怎么还能再听第三遍。
她猛灌完最后一口醒酒汤,清了清嗓子,“不用了,我、我刚刚突然又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
阮灵萱把碗放下,不服气道:“不过你也不能总一张嘴就说我喜欢你,我都没有这个意思,你诬赖我!”
“好,那就是我喜欢你,想要你嫁给我。”萧闻璟不等阮灵萱反应过来找帐子门逃跑,继续道:“绵绵,你看不出来我对你好,并非我们青梅竹马长大,更不是因为上一世的原因,而是我一直在图谋你这个人,是想你明白我的心思。”
阮灵萱目瞪口呆,“……我没有想过这些。”
“我知道。”萧闻璟笑了笑,用书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因为这里空的。”
被内涵了一句头脑空空,阮灵萱又气得张牙舞爪。
“萧闻璟!”
萧闻璟却眼睛一弯,温和地笑了起来。
阮灵萱的嚣张气就被他这一笑弄得半途夭折了,举起来的手既尴尬又无措。
他脸色如玉温润,眉眼精致,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俊之色,那模样是越来越像他当上太子后的模样。
“以前没有想不打紧,你从现在开始想吧。”萧闻璟又正经道:“我有时间,等你想明白。”
他这个慷慨又大方的样子,让阮灵萱起了反骨,“若我就是想不明白呢?”
他难不成还能等一辈子。
不说一辈子,就是十年,她都会高看他一眼了。
萧闻璟思索了一阵,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是我疏忽了,那就先嫁进来,再慢慢想。”
阮灵萱:“……?”
狗东西。
顺天二十六年。
秋猎结束,顺天帝一行人顺利回京。
而北虏开始了内斗,暂时无力骚扰边境,大周就将大部分的注意放在了西境,整肃边疆,建立防线。
一年后,六皇子被册立为太子,移至东宫。
大皇子、四皇子册立为晋王、燕王,分府别住。
顺天二十八年。
二月春风习习,三年一次的春闱将至,各方的举子开始进京赴考。
官道上都是乌泱泱的马车、牛车和行人。
盛京城里都在议论这次的考试,毕竟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大事,众人都高度重视。
有想要为已方的势力增加筹码,还有等着为家里女儿榜下捉婿的。
“还是唐家人有远见,早早就看上了一个好苗子,一路资助过来,只等着人家一考上,就和唐家大小姐成亲!”
就连阮家的家宴上都免不了提起此事。
阮大爷瞅着二房一家,苦口婆心道:“二弟,我看绵绵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我也帮你们打听打听?”
阮家的几位姑娘,五姑娘嫁得最早,一及笄就嫁到了外地,大姑娘虽然还没出嫁,可婚事早早就定下了,就等着裴家姑爷春闱过后成亲,唯有二房的掌上明珠连人家都还没有相看过,整日就乐呵呵地这里玩,那里耍。
丹阳郡主已经睁只眼闭只眼,管不过来了。
阮二爷看了眼丹阳郡主,无奈道:“大哥说的有理,可是绵绵这孩子总跟长不大似的,我和夫人还想多留她一段时间。”
“她都十六了,就算不嫁人,也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谢家那个孩子就不错,阿穗都观察过,人品那是一等一,最重要还知根知底的,我看和绵绵就很相配。”陈老夫人也积极出谋划策。
“娘,柳表妹到底给你吹了多少枕边风,那谢家公子虽然不错,可与绵绵合不来,就不考虑了……”阮二爷端起酒壶,殷勤地帮老夫人倒酒。
“你懂什么?”陈老夫人嫌弃地把他推到一边,转头问丹阳郡主,“二郎媳妇,你是怎么看?”
阮灵徵给阮灵萱盛了一碗糖水,“绵绵这个莲子芡实糖水不错,你尝尝。”
阮灵萱也回以甜甜一笑,“谢谢大姐姐。”
两人是一点不担心。
丹阳郡主用帕子沾了沾嘴,才微笑回道:“母亲,绵绵的婚事我和二爷一直都惦记着,您也知道绵绵这个性格,若是不能嫁给一个能处处包容她的人,日后府里定然鸡飞狗跳,我和二爷还有阮家的颜面就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陈太夫人听了一愣,但是丹阳郡主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阮家最大的刺头就是二房这个阮灵萱,每每听见外头传的一点风声,她都要头疼半天,就怕这丫头又搞了什么麻烦事。
“可、可你们这挑挑选选,半个人选也没有,这京中既要身份般配,又要才学出众,还要能包容这个小冤家的人,能有几个啊!”陈太夫人怀疑这就是二爷夫妇用来搪塞她的话,不高兴地叨叨。
“这……”丹阳郡主看了眼阮二爷,略显为难。
“那不就是太子哥哥吗?”三房的小儿子阮晋辰忽然脆生生道。
“咳咳咳——”阮灵萱险些被呛死。
阮二爷连忙端起茶水,大口喝了起来。
丹阳郡主侧过头,用帕子又擦了擦嘴。
“太子?”陈老夫人整个人都坐直了身,疑惑的目光来回打量阮家神色各异的这几人。
她人虽然老了,但是眼睛还没有瞎,早就看出阮灵萱和太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但是每每都被阮家二房解释说是青梅竹马的兄妹情,让她不要多想,甚至阮灵萱自己也站出来说绝无此心。
可是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还这样亲密,着实让人怀疑。
阮晋辰点点头,“太子哥哥很好的,每次来都给我……唔唔!”
阮灵萱健步如飞,绕过去捂住小弟的嘴,对上一干人惊讶的眼神,露出一无辜的微笑,“啊,这个诽谤太子可是重罪,不能因为童言无忌就轻视了去……”
低下头,她贴近阮晋辰耳边,咬牙道:“忘记他跟你说过的吗?不许吐露半个字。”
可是太子哥哥说可以吐露。
阮晋辰很委屈。
这时门房来人,说沈将军前来请六姑娘一叙。
沈将军是太子的长随,等于是太子请人。
阮灵萱放开阮晋辰,去看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放下帕子,摇头无奈道:“你去吧。”
阮灵萱立刻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阮晋辰扭回头,撅嘴道:“六姐姐这么欢喜的样子,谁看不出来啊……”
第50章 护犊
吱呀一声, 阮府的角门被人推开。
阮灵萱钻出来,谨言和慎行站在巷子外一辆紫檀木宝顶的马车边上。
这两人成为太子属官之后,都有了职位, 更加神气了, 好在对她还是一如从前。
谨言笑眯眯道:“六姑娘打扰了,我们殿下有请。”
“无妨的。”
反正阮灵萱也不想再听祖母催婚, 她登上马车, 掀帘而入, 大大方方坐下就问道:“怎么样, 是有消息了吗?”
萧闻璟如今已是太子,气质更加内敛,像是藏于剑鞘的剑,不见锋利的刃, 但也不会有人再敢轻视于他。
早知道她有这一问,他指间挟着一封信,温声道:“有回信了。”
“那太好了。”阮灵萱接过信, 拆开看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 阮灵萱没有忘记当初的十年之约, 在陈斯远要赴京赶考的之际, 她让萧闻璟主动去联系了他,想要知道他上京的确切时间。
上一世陈斯远赴考途中历经坎坷,这次他们有能力帮助他, 便想助他一臂之力。
“他说有贵人襄助,是指那个资助他的贵人吗?”
科考之所以一直被氏族垄断,就是因为要想通过考试, 并不是在乡野的学堂上几年学,再买上几本书, 寒窗苦读就能成功,还需要进更好的学堂,再请教名师,洞悉朝事的风向。
而这些没有钱财打点供养,光凭着贫寒学子自己闭门领悟,是很难达成。
陈斯远是真正的贫寒学子,能够一路考上来,也离不开有贵人帮持。
这都是他在信中坦白的。
“应当是。”
“不妨事,虽说有人帮助他,我左右也是闲着,去瞧瞧也成。”阮灵萱把信几下折好,还给萧闻璟。
还是打算按着原计划去接应陈斯远。
“你这么闲,也不见你来看我?”萧闻璟开口。
阮灵萱睫毛扑扇了几下,难得伶牙俐齿反驳:“我是闲着,可你忙呀,我怎么好打扰你?”
“六姑娘,瞧您说的,咱们殿下再忙也不会嫌您的打扰。”谨言在外面抢答道。
“东宫进一次太麻烦了……”阮灵萱看了又看萧闻璟,绞尽脑汁,找到了个合适的解释。
以前只要进了宫,公主皇子的宫她都畅通无阻,可眼下东宫和皇宫却不是一套禁军组,她还要再投拜贴,再等候通传。
也难怪东宫又有小皇宫之称。
萧闻璟好像早有准备,从袖袋里拿出个荷包,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