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姜揽月【完结】
时间:2023-10-17 17:17:31

  程清焰皱眉。
  终于重新看向她,眼底冷硬,不耐和警告不加掩饰。
  夏莓好整以暇地继续同他对视,直到他薄唇一开一合,说出一个“滚”字。
  磁沉,冷硬。
  连带夏风都凉了几度。
  泰迪当这声“滚”是说给他听的,捂着肚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夏莓也当这声“滚”是说给泰迪听的。
  她低眼,才发现眼前少年的手背上淌着鲜血。
  再往旁边一看,一个碎了的啤酒瓶。
  夏莓从包里翻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
  少年停了两秒,接过,说:“谢了。”
  他有一把好嗓子,只是和夏天不相配。
  夏莓想,看来那句“滚”的确不是对她说的。
  也是在这时,她发现自己食指侧边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现在已经凝住了。
  “走吧。”夏莓说,“那边有家药房,一起。”
  程清焰垂眸,看到她食指,意味不明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底不屑明显。
  夏莓都能从他眼里抠出两个大字——矫情。
  可她也懒得解释什么。
  这口子估计是刚才吃烧烤的时候蹭到哪儿划开的,的确不严重,再晚点发现就能痊愈了。
  只是马上就要开学了。
  作业还没动过。
  夏莓觉得手伤是个不错的理由。
  这一带是老城区,还有很多旧式KTV和足浴店,混混很多,打架斗殴不少见。
  这家药房的医生估计也是个见惯世面的,看到程清焰胳膊淌着血进来都没有露出什么惊诧神色。
  程清焰走到第二排货架中间,拿起一卷纱布和一瓶消毒水。
  然后他又从另一边拿出一盒创口贴递给夏莓。
  夏莓没接,而是也拿了一卷纱布。
  程清焰扬眉,没多问,将创口贴放回去,走到收银台前:“两卷纱布,还有这个。”他把消毒水放桌上。
  夏莓一顿,看他拿出手机付了钱,道句谢。
  医生看了眼他的伤口,上面还扎着片玻璃碎片,伤口挺深:“需要我给你处理一下吗?”
  “不用。”他说,“谢谢。”
  夏莓心说,刚才把人打得满脸是血,合着您还挺有礼貌呢。
  药房的门一开一合。
  两人坐在药房外的台阶上。
  一天的暑气总算是散得差不多,凉快了些。
  少年劲瘦挺拔,没立马理会伤口,而是先点了根烟,咬在齿间,烟圈氤氲下他这才拣起那一卷纱布。
  他动作娴熟到让夏莓觉得他处理过的伤口可能比里面那个医生还要多。
  他眼睑垂着,直接用手捻开粘在伤口上的酒瓶碎片,脸上不露分毫,只下颌收紧一瞬,更显得棱角分明、凌厉异常。
  夏莓自问认识不少人,也有不少打架打得狠的。
  可却没见过眼前这人这样的。
  野性到极致,倨傲到极致。
  夏莓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有一个锋利尖锐的内里。
  等夏莓想完这些,他已经包扎完了。
  她这才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这一卷纱布,费劲拆开,开始往自己食指上缠。
  程清焰看着她动作。
  身上因为刚才那一架热烘烘,夹杂着烟草味,却并不难闻,而是直白又具有侵略性的味道。
  夏莓见过的打架不少,但都轮不着她动手,没受伤过,缠了半天也绑不好。
  她不耐烦地啧声,从兜里摸出一支笔,单手绕着长发打几个卷,挽起个漂亮又随意的盘发。
  几绺碎发从脖颈滑下,衬得皮肤愈加白皙。
  程清焰看了会儿,只觉得那处白刺眼得很,又闻到她身上清甜的淡淡香味,像奶油草莓。
  他缓缓呼出一口烟。
  烟雾迷蒙开眼前的景致,也冲淡了那香味。
  他起身,准备走了。
  “喂。”夏莓叫住他。
  程清焰回头,在暗夜中居高临下地看向依旧坐在台阶上的少女。
  “有胶带吗?”夏莓竖着食指,“绑不牢。”
  程清焰:“没有。”
  夏莓看向他手臂上的纱布,服服帖帖,绑得很好。
  而后朝他伸直了手:“绑一下。”
  理直气壮的。
  程清焰始终没给她反应,慢吞吞地抽完那只烟,走到一边摁熄,丢进垃圾桶,回来时女孩还竖着根食指。
  她倒是够自信。
  大概清楚自己足够漂亮耀眼,也从没被异性拒绝过。
  程清焰从她手里接过纱布,捏住她食指指尖,将那纱布一层层缠绕开。
  方才夏莓还不觉得纱布粗糙,可这会儿不知怎么,竟觉得像砂纸一般,磨得她食指都发麻。
  而且,他的手——
  好凉。
  在盛夏像一块温凉软玉。
  夏莓不自觉蜷缩了下指尖,正好勾在他拇指上。
  她觉出不妥,立马停下动作,又悄悄打眼看他。
  依旧一脸冰山样。
  夏莓撇嘴。
  而他也是在这时突然弯下背,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手,温热鼻息也打在上面。
  夏莓吓了跳,下意识抽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根本抽不开。
  随着清脆的一声布条撕裂的声音——
  原来是为了咬开纱布。
  夏莓松下口气,然后听到一个笑,很轻,若有若无的,带着戏谑。
  她在这个笑声中浑身被烧得不舒服,于是恼羞成怒:“你……!”
  话没说完,程清焰拉着纱布两端在她手指上用力打了个结。
  夏莓:“啊!”
  少年低声笑了,磁沉沙哑的笑荡开来,漫不经心却恶劣,那双天生多情眼看上去坏到极点。
  给夏夜平添了把燥热的火。
  夏莓骂道:“你有病!”
  他扬眉,恶劣不散:“不是你让我绑的?”
  夏莓懒得跟他说,站起身就要走。
  程清焰也不拦,侧身让她走,只是在这时瞥见路尽一个喝多了的酒鬼。
  这条巷子到了晚上乱得很。
  “喂。”程清焰叫她。
  夏莓没停。
  程清焰扯下她用来挽发的笔,一头长发散开,空气中飘来浓郁的甜香。
  她用的洗发水是椰子香的么。
  程清焰想。
  只是这人就一点不甜了——夏莓瞪着他。
  “有人。”程清焰说。
  夏莓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就看到那个酒鬼。
  她虽性格大咧娇纵,但也知轻重,便乖乖站在原地。
  程清焰把笔还给她,又点了支烟,淡声:“叫辆车。”
  这里其实离家并不远,但夏莓也懒得再多说,这大晚上的也觉得累了,不想走,便拿出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程清焰:“走吧。”
  这条巷子窄得很,车开不进来。
  夏莓跟着他往巷口走。
  途经那个醉鬼,果不其然用那直白赤露的目光盯着夏莓两条腿看。
  只是碍于她身边有人,没敢靠近。
  到巷口,夏莓看手机,页面上显示还要等两分钟。
  程清焰竟也没走,靠在一旁电线杆子上,夜风将他头发吹得有些凌乱,整个人气质颓唐又倨傲。
  “滴滴”两声。
  出租车到了。
  夏莓上车,原想要不要跟他说声谢,或者说句再见,但低头看到自己食指上的纱布又忍住了,闭上嘴。
  程清焰显然并不在意。
  随着司机按下打表的咔嚓声,程清焰把车门关上了。
  车驶出破巷,拐弯时夏莓瞥见他背影。
  风将他的白T往后吹得鼓起,勾勒出浑身劲瘦的身躯,指尖一点星火,烟雾弥漫。
  这都是今晚第三支烟了吧?
  夏莓到家时十一点。
  开门进去,屋内一片亮堂。
  她先是觉得有些诧异,明明自己出门时关了灯,而后想起夏振宁的那条信息。
  夏莓抬眼看去,在厨房里看到一个纤瘦的女人背影,她在打电话。
  夏莓听到她说话,声音细细的,很温润。
  “不过来了?那你睡哪里?”
  “可千万别去……”说到这,她似乎是被那头那个声音打断了,“哦,好,那你早点睡阿焰。”
  “过几天夏叔叔就回柯北,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还有你夏叔叔的女儿一起。”
  夏莓听出来,她在和她儿子打电话。
  阿yan?
  夏莓只觉得刚才好不容易顺下的气又一下子堵住了,闷闷地梗在胸口。
  她脱掉鞋,“啪嗒”一声。
  女人骤然回身,看到她,脸上露出个局促的笑。
  “莓莓,你回来啦?”
  夏莓打量她。
  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原以为,能让夏振宁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喜欢的人,应该是个手段厉害的女人,但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温柔和善,甚至现在她脸上的笑都带着讨好。
  “夏莓。”她纠正女人的称呼。
第3章 牙疼
  夏莓这话刺得很,没给人留面子。
  女人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片刻后说:“我姓卢,你可以叫我……”
  夏莓猜她想说“你可以叫我卢阿姨”,但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只笑着道,“叫什么都成。”
  ……这人都没脾气的么?
  夏莓只觉得自己的气上不去又下不来,全憋在嗓子眼。
  反倒成她无理取闹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没好再冷脸,但也笑不出来,随口“嗯”了声,直接就上楼进了卧室。
  刚关上门手机就响了。
  摸出来一看,陈以年打来的电话。
  夏莓接起,开了免提,一边拿遥控开空调一边“喂”一声。
  陈以年:“你什么情况,群里问你到家没怎么不回啊?”
  “没看到,我刚到家。”她走进浴室,肩膀夹手机,挤上牙膏。
  陈以年:“你回去走路不也就十五分钟么。”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你们想象力够丰富啊,我能出什么事?”
  “翔子都以为你是不是抄近道碰到木子豪了,差点找他去了。”
  夏莓笑了声:“木子豪能拿我怎么着?”
  “一喜欢你的混混头子,你说他能拿你怎么着?”
  “他敢我废了他。”夏莓漫不经心应道,“不过我刚才还真碰到了个木子豪身边的,就那一头卷毛,像泰迪那个。”
  陈以年脑海中浮现个人脸:“哦,他没拿你怎样吧。”
  “你该问我没拿他怎样吧。”
  陈以年笑起来,又说了句什么,夏莓没听清。
  因为外头传来女人走上楼梯的声音,脚步声靠近,似乎是停在了她门口。
  夏莓没兴趣再跟她说任何话,抬手直接将屋里的灯关了。
  片刻后,那脚步声走远了。
  隐隐约约地似乎还听到一声无奈地叹气。
  “睡了。”夏莓冲电话里说,“挂了。”
  她往脸上抹了护肤品,躺到床上。
  下午睡得久,这会儿一时也睡不着,脑袋里乱七八糟、胡思乱想。
  于是就想到了妈妈。
  她妈妈和很多同学的妈妈都不一样,她很厉害,生意做得很大,但去年年初时公司却连连陷入丑闻,股价骤跌,后又遇到政策压制,最终熬到年中破产。
  夏母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辈子脊梁骨都硬得很。
  只可惜刚过易折。
  她接受不了自己失败的现实,自杀了。
  谈起这件事,夏莓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浓烈的悲伤。
  父母离婚后她虽跟了母亲,但并没感受到过什么母爱,甚至一个月都不见得能见妈妈一面,而破产后妈妈就毫不留恋的自杀,什么都没为她考虑,也没想过她以后要怎么办。
  她常常觉得可笑又可悲,所以排斥自己为这件事难过。
  她做到了,于是又自嘲自己果然是夏振宁的女儿,冷血一脉相承。
  可今晚这情绪却突然渗出来,密密麻麻包裹她周身
  这套房子是写在夏振宁名下的,但因为她出生就住在这,两人离婚时并没揪着这处房产的归属,夏振宁自己搬了出去,到别省做生意去了。
  也因此,到此刻,夏振宁要带着那两个人回来住,夏莓好像都没资格说一个“不”字。
  可她就是感觉,他们的到来,都是要彻底抹杀她生命中唯一温情的时刻。
  之后几天,夏莓只有偶尔在中午下楼时会碰到那个女人,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碰见,也没有见到她之前打电话的那个儿子。
  倒是夏振宁给她发过来几条信息叮嘱她注意礼貌,夏莓非常没礼貌地一条都没回复。
  这天午后,她顶着毒辣太阳去了台球厅。
  “打么?”陈以年将台球杆递给她。
  夏莓懒洋洋地坐下,捧着杯草莓沙冰:“不打。”
  陈以年注意到她手指上的纱布:“手怎么了?”
  “没怎么。”
  陈以年皱起眉:“是不是上次那个泰迪?”
  “陈以年。”夏莓叫他名字,仰头看他,歪了下脑袋,轻飘飘说,“我觉得你有点看不起我啊。”
  “……”
  夏莓伸出那缠着纱布的食指到他眼前,曲了曲指:“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明天开学了,作业都没动过,我得找个手伤的由头。”
  陈以年:“那你不能明天再缠纱布?”
  “我先适应适应。”
  “诶对了,夏姐。”台球桌侧的张翔说,“我刚儿上来的时候碰到那个泰迪,鼻青脸肿的,你上回把他揍了啊?”
  “我揍他做什么,不过那天我回去路上正好碰上一个人揍他。”夏莓舔掉唇上沾着的沙冰,“还挺帅。”
  陈以年诧异地扭头看她:“帅?”
  “昂。”
  “你还会夸人帅?”
  “陈述事实而已,算什么‘夸’。”
  陈以年弯腰凑到她面前:“那我帅么?”
  夏莓挑眉:“一般会这么问的都不帅。”
  “完了,莓莓,你这眼睛得治啊。”
  夏莓笑骂:“滚。”
  天一热她就犯懒,到了台球厅也懒得打,就坐在一边吃沙冰。
  “对了,听我妈说咱们年级要来个转校生。”王鹏说,他妈是学校的化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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