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上回月考英语折磨得她那样儿,还以为到教室就要再次看到闷闷不乐的她了,程清焰都已经开始在思索一会儿要怎么哄她开学了,结果一到教室就看到小姑娘特别兴奋地在和别人聊天。
注意到他视线,夏莓也看过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恭喜啊全市第一。”
“全市”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刻意加重音,神气得好像拿到全市第一的是她自己。
程清焰也不由弯唇:“你看自己成绩了么?”
夏莓板起小脸,警告他:“不要讲这么扫兴的话。”
他笑,在老孟激动的背景音中凑过去跟她低声咬耳朵:“要家访了,怎么办?”
“夏振宁应该快忙起来了吧?”
每年接近年末,夏振宁都会忙得连轴转,他们这些做生意的都是这样,从前妈妈也是,几乎每年元旦或是过年,夏莓都是一个人过的。
程清焰想起今早饭桌上夏振宁和卢蓉说的,卢蓉以前做会计,也能帮上他的忙,之后两人打算一起到外地出差去。
“嗯。”
“那没事儿,班主任可比英语老师好糊弄多了,到时我找个借口,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三班成绩在全年级里算中下游的,进全市前一百的只有两人。
老孟吹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停了,让学习委员把成绩条发下去。
夏莓语文98分,数学78分,英语147分,理综185分,总分508分。
“总分比上次高了将近60分,虽然这次难度比月考低,但之前你没基础,都是猜的,难度在你这儿不用作参考,相当于实打实的提高了60分。”程清焰给她分析。
“……”
夏莓觉得这听着不怎么像是夸奖。
“这次的考试范围小,数学和理综的基础分都拿到了,之后还是要把以前落下的知识点都补上,慢慢来,基础补足了我们再开始一步步提高难度。”
程清焰口中的“我们”二字让夏莓听着心间一动,忍不住勾起唇:“其实,数学和理综也不是很难嘛。”
程清焰看她小表情,笑了声:“别翘尾巴,数学和理综后面提分没那么容易,之后先把重点放语文上吧,你阅读和作文都不差,主要是文言文、古诗词和字词基础,把这些抓住了下回试试考上110。”
“没问题。”夏莓很张狂。
下课,班主任果然叫夏莓去办公室。
“你猜这回咱们班进步最大的人是谁?”老孟喝了口水,笑眯眯问。
夏莓这回敢拉开椅子坐他对面了:“我?”
“诶,对咯。”老孟看着高兴极了,一幅孺子可教的样子,“进步了87名!你是黑马啊黑马!夏莓!”
老孟声音洪亮,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看过来,纷纷夸夏莓最近学习认真。
夏莓读了十几年书,还是头一回碰到被一群老师围着夸的经历。
“老孟,你这座位安排得好啊,就得让这皮丫头跟程清焰坐一块儿,你瞧瞧这成绩。”英语老师笑着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两人上课总讲话是谈恋爱了呢。”
夏莓:“……”
“不过呢。”老孟话锋一转,“之前跟你打赌前400名不家访还是差了两名。”
夏莓看着他。
老孟捧着杯子凑过来些,像交谈什么秘密似的:“你要不要再跟老师打个赌?”
“……什么?”
“前370名,期末考。”老孟说,“考到了之前的咱们都一笔勾销。”
夏莓想了想:“350吧。”
老孟:“啊?”
“前350名吧,期末考”
老孟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而后哈哈大笑:“可以啊夏莓,现在还会给自己提要求,行!老师相信你!那就前350名,老师可等你好消息啊!”
下午五点放学。
晚饭夏莓偶尔在外面吃,偶尔回家吃,如果回家吃张姨都会提前把晚饭做好。
夏莓的学习热情这会儿达到顶峰,吃完饭就拿出作业开始刷题。
其实她悟性不错,思路也灵活,如果一开始就好好听课程清焰觉得她的数学和理综这些女生相对薄弱的科目都不会差。
比如新内容她都能很快就掌握透彻,只有需要与从前知识点融会贯通的题她才会卡壳。
夏莓把会做的题都做完,剩余的拍了照给程清焰发过去。
这些天研究所又开始忙,他一下课就过去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回复了一串语音,嗓音温和又磁沉,将题目的知识点仔仔细细跟她解释了一遍。
夏莓听了五遍,前四遍都在听声音,感慨她哥的嗓音也是一绝,第五遍才听了内容。
写完作业洗澡,出来后夏莓忽然觉得有些渴。
家里只有白开水,她不爱喝,于是准备下楼去对面的便利店买饮料。
头发才半干,她套了件外套踩着拖鞋下楼,买了好几种饮料,打算囤在冰箱,有点重,购物袋勒着手腕生疼。
她换了个手拿。
正准备走进住小区大门,手腕忽然被一道力扯住往后拽,夏莓脚踩空在半格台阶,踉跄一步,脚又险些扭到,袋子也掉落在地,饮料瓶七零八落滚出来。
她皱着眉“嘶”一声,抬起眼,倏的一愣。
程志远。
程清焰的那个父亲。
“这不是我儿子的那个女朋友嘛。”程志远浑身酒气,混合着接近粘稠的浓重烟味,笑时露出一口黄牙,“之前看到的果然是你,原来你住在这里啊。”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身后的楼号。
夏莓眉间紧皱,想起之前程清焰跟她说过的过去。
依旧难以想象,曾经程志远是早一批的大学生,是当时被人人称羡夸赞的存在,现在的程志远却早就是没有未来的人了,酗酒赌博,自甘堕落。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程清焰的父亲?
他凭什么成为程清焰的父亲?
“你想干什么?”夏莓冷着脸低声。
“小姑娘怎么说话呢,我来看看我未来儿媳妇怎么了。”
上次在庞屏手里吃了苦头,程志远额头上多了条疤,他搓了搓手,捡起一瓶地上的饮料,直接拧开喝了口,喝得急了,饮料从嘴角淌出来,他拿袖子擦去,重新笑着看向夏莓,道:“这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么。”
夏莓不想理他。
也知道程清焰也一定不希望她和程志远产生任何瓜葛。
从程志远家暴的那一刻起,从程志远赌博又杀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已经不配作为程清焰的父亲了。
程清焰那么优秀又努力,凭什么被这样的人拖后腿。
夏莓也不再去捡地上的饮料,转身就要走。
可刚往里走一步却又再次被程志远截住了手臂。
这回他用了狠劲儿,死死缚住夏莓白生生的手腕,很快就被勒出了一截红痕。
他被岁月蹉跎得早就没了一点傲骨和自尊,像狗皮膏药,恬不知耻。
“我可是程清焰的爹!”他厉声,见夏莓眼底像看杂碎的冷意,顿时气急败坏,冲上去就抢夏莓的包,“给我拿来!”
他动作太快,劲儿也太大,夏莓压根来不及避,还被他推倒在地,手臂堪堪撑住地面,仿佛听到了关节轻微的“咔嚓”声,而小腿正好磕在台阶上,破碎处形成一道锋利的弧度,瞬间剜破了她的小腿皮肤。
殷红的鲜血渗出,蜿蜒而下,衬着白皙皮肤显得更加恐怖。
第43章 智齿
夏莓的包被程志远抢走。
那包里其实也没有多少钱, 抢了就抢了,就是这腿伤……
夏莓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腿, 叹了口气,顺着小腿流下的血已经将袜子边缘染红。
她手托着大腿底, 稍微动了动, 立马疼得倒抽了口气。
操。
别是断了吧?
夏莓从口袋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下伤口,就是划开得深了点,骨头估计没那么容易伤到。
夏莓觉得自己这腿还真是够命途多舛的。
她坐着休息了会儿才费劲地撑着一旁的扶手站起来, 一瘸一拐地朝附近的药店走去。
药店医生一抬眼就看到她腿上的伤,立马起身过来扶她:“这怎么弄的啊?”
夏莓被扶着坐到椅子上,笑了笑, 轻松道:“就摔了一下,磕在台阶上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太不小心了,坐着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诶, 谢谢阿姨。”
医生去拿了消毒酒精和纱布:“消毒有点疼, 忍一下啊。”
虽然夏莓做好了准备,但酒精渗进伤口传来刺痛感时夏莓还是浑身一僵, 眼圈立马憋红了。
医生抬眼看她一眼:“怕疼以后走路可得当心点。”
夏莓舔了舔唇,笑了下:“天太黑了嘛。”
刚开始的刺痛渐渐散去, 腿上皮肤开始发麻, 倒勉强好受了些,夏莓缓了口气, 摸出手机对着自己的腿给程清焰发了张照片。
“行了,消毒完我再给你包扎一下。”医生说。
夏莓从手机背后移开眼, 点头又道了个谢。
下一秒,手机就响了。
“智齿”二字在屏幕中跳跃。
夏莓勾起唇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个“喂”,就听到程清焰急迫的声音:“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夏莓忍不住嘴角又往上提了提:“摔了一跤,出了好多血,疼死我啦。”
“你现在在哪?”
夏莓听到他那边传来开门关门声,紧接着是因为跑动带来的呼啸风声和喘息声,夏莓愣了下,反应过来,随即心又软了几分。
“就在住的地方对面,药店里。”
“我马上过来。”他说完这句,夏莓听到他跟司机报了这儿的地址,声音急切,又问,“严重吗?”
夏莓看着纱布在腿上一圈圈缠绕,早已经看不到伤口在哪了,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严重,血都要流完了,袜子还被血弄湿了。”
医生阿姨闻言,抬眼轻笑了声。
等她把电话挂了,她才笑着问:“男朋友啊?”
“啊。”夏莓愣了下。
“你这做法可不地道啊,这不是成心要让人着急吗。”她取笑道。
夏莓跟着笑:“就是故意的,想看看他会不会着急。”
“你们年轻人花样就是多。”医生说,“怎么样,他的反应满意吗?”
“特别满意。”
医生又笑了声,看着眼前这姑娘,那伤口其实对一小姑娘来说的确挺严重的,说不定还要留疤,她倒好,消毒的时候疼得人都在颤,可就是没掉一滴眼泪,转眼就笑眯眯地跟人打电话去了。
嘴上说什么“严重”、“疼”的,那眼里那笑意却根本没停过。
大概也是那男朋友着急糊涂了,不然还能听不出来她是故意的么。
“纱布我给你多配点,还有消炎药和祛疤膏。”医生说,“这纱布要勤换,你要是自己不会换就过来,我给你弄。”
“行,谢谢阿姨。”
“还有,这几天先不要沾水,也不要过多运动,尽量都躺着或坐着休息。”
“嗯,知道啦。”
夏莓付过钱,将纱布和药一样样装进袋子里。
程清焰过来还要点时间,夏莓也不急,便坐在椅子上跟医生阿姨一块儿看电视。
直到药店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程清焰喘着气跑进来,11月下旬的天,他竟然满头大汗。
夏莓从来没见他这样过,头发有些凌乱,那总是淡然的神色不在,被一种慌乱代替,他一刻没停,径直走到夏莓身边,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怎么回事?”
程清焰眉间紧锁,手捏着她脚踝仔细看那缠着纱布的伤口,隐约有血从纱布渗出来,他忽然不敢动了,轻轻放开她的腿,低声问,“疼不疼?”
夏莓本来就是想看看她哥着急的样子。
但也没想到他会气喘吁吁、风尘仆仆地跑来,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有些过了。
“没事,现在不疼了。”她小声说。
程清焰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了医生具体情况,也得到一样的回答后才放下心,他跟医生再次道了谢,拎上装了药和纱布的袋子,转身将夏莓背起往外走。
夏莓趴在他背上,双臂环着他脖子:“哥。”
“怎么了?”
“你怎么都出汗了?”
“出租车到前面就堵车了,跑过来的。”
夏莓抿了下唇,而后将脸低下去,贴在他肩膀。
她鼻尖有点发酸,一点点委屈从心底泛出来,并不因为程志远害她受了伤,而是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夏莓记得自己第一次生理期时因为吃了冰饮,晚上肚子疼得睡不着觉,浑身打寒颤,爬起来给妈妈打电话。
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着急,只是让夏莓去她房间抽屉里拿止疼药,很冷静很沉着,夏莓当时也不觉得怎么,只是从自己卧室走到妈妈卧室的几步路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但好在止疼药效果很快,马上就不疼了,她也就倒头睡着。
她想,只是妈妈一直以来都是冷静沉稳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让她慌乱,更何况只是她第一次痛经罢了。
但现在她看到程清焰,就知道不是的。
再冷静再沉稳的人只要足够关心,都会着急慌乱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程清焰微微侧了侧头,头发轻轻蹭过她脸颊,安抚似的,低声问:“很疼?”
夏莓吸了吸鼻子:“没有,不疼。”
“抱稳点。”程清焰说,“别掉下来。”
夏莓嘟囔:“那你搂紧点儿。”
“我不能掂你,怕扯着你伤口。”到了电梯口,他空出一只手按键。
于是夏莓搂紧他脖子,像个树袋熊似的在他身上往上爬了爬。
到屋里,程清焰也没将她放下,就这么背着将她鞋子脱了,放到一旁,而后背着她直接进了卧室,将她放到床侧。
他又转身出去倒水,从袋子里拿出一片消炎药递给夏莓。
夏莓吞了药,慢吞吞地拉开被子躺进去。
“在哪里弄开的?”
夏莓一顿,而后低着头有点心虚地轻声说:“就楼外,没站稳,划了一下。”
程清焰没多想,只皱了下眉:“走路也不小心,你这才几个月,就已经摔了三回了。”
“……”
夏莓想说第二回 是她装的!
“那我就是不小心嘛。”她轻声回。
“明天别去学校了,在家休息一天吧。”
“没事的,这儿离学校又不远。”夏莓心说不去学校那不就都看不见你了吗,她找了个借口,“而且我都答应了老孟期末考要考前350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