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焰笑了声,转而说,“那明天早上我过来。”
“嗯?”
“你腿最近尽量少动,我背你过去。”
夏莓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程清焰没在她这多留,给她新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便回去了。
他回到家,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里一条信息。
[夏日草莓:你到家了吗?]
他勾唇,回复:[到了。]
[智齿:早点休息,别玩手机了。]
[夏日草莓:可我睡不着。]
[夏日草莓:明天早上还想吃那家小笼包。]
[智齿:行,明天给你带来,还有别的要吃的吗?]
[夏日草莓:后来要吃小馄饨。]
程清焰笑了笑:[好。]
紧接着,夏莓给他发来一个表情包,一只美短猫咪,上面四个字——“爱你,啾咪”,还有一颗红通通的爱心。
程清焰愣了下,看着这个表情包愣了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笑出了声。
又过了会儿,夏莓又发来一个表情。
同样是美短猫咪,歪着头,上面的字变了——你爱不爱我?
她的试探一步步加深。
这是准备收网了。
程清焰将擦头发的毛巾放到一边,他眸色有点暗,胸腔里心跳沉闷却有力,他指尖都有些发麻,斟酌着要打字。
与此同时,门忽然被敲响。
程清焰打开门,卢蓉站在外面,面色不好。
“怎么了?”他问。
卢蓉沉声:“最近你有没有碰到程志远?”
程清焰一顿:“他来找你了?”
看他这反应,看来是还没碰到程志远,卢蓉松了口气:“没来找你就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
卢蓉叹了口气:“张姨不是去莓莓那儿了吗,家里阿姨还没找好,我就自己去买菜,菜场出来的时候碰到的,上次你外婆说他不在南锡我就猜到他肯定打听了我们去哪,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他。”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那儿人多,他也不敢做什么。”卢蓉说,“我回家的时候刻意绕了一圈甩开他,要是被他知道了这儿就麻烦了,你这几天上下学也注意点。”
程清焰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你确实没遇到过他吧?”卢蓉再次确认。
“没。”
“他那时嘴上还说什么在步行街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卢蓉皱起眉,“估计是看错了,怎么连你都能认错么。”
程清焰一顿。
卢蓉又叮嘱几句离开。
屋里光线昏黄,程清焰慢吞吞地坐在椅子上,思绪有些混乱。
他和夏莓只有在当初陪她去拔智齿时碰到过程志远,并不在什么步行街,步行街是前几天周末比完机甲赛他们刚去的。
难道在那天,程志远看到他们了么?
可是以程志远的脾气,肯定又会像之前那样撒泼要钱,怎么会只在一旁看着?
程清焰把玩着手机,眉间紧锁,心中腾起一个念头,渐渐烦躁起来。
他就这么僵硬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
抬头看了眼钟,快十点了。
而后他打开手机锁屏,似是终于做出一个决定,输入那一串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打过的号码。
随着嘟嘟两声,打通了。
程志远没有换号码。
“喂?”他那头声音嘈杂混乱,还能听到旁边人吆喝着加码的声音。
这个声音程清焰熟悉无比。
他又去赌场了。
程清焰开门见山,低声问:“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程志远愣了很久,而后惊诧:“阿焰?”
旁边有人催他出牌,程志远语调得意地让人等会儿,说他儿子给他打电话了。
程清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稳住思绪,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怎么?那丫头跟你告状了?”程志远笑了笑,“她要早点把钱给我不就不用吃那苦头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程清焰心头猛地一颤,想到刚才夏莓红着眼眶,眼睫上都沾着水汽,可还是跟他说“没事,已经不疼了”。
见他不说话,程志远又道:“说起来,你和你妈就是比老子厉害,这一人一个傍上大款,花钱不愁,不过既然是一家人,接济接济我也是应该的。”
“不过有些事你爸我还是要跟你说的,那丫头本来还不想把钱给我,我可是你爸!她这样算什么意思,这不是看不起你么!”
程清焰神色冷到极点,火被彻底点燃。
“程志远。”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你再敢去找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哟。”程志远突然大声呵了一声,“你还能杀了我啊?你还要杀了你爹啊!程清焰你够有能耐的啊你,为了个女的这么跟你爹说话!”
他声音粗哑难听,满是流氓无赖的气息:“你是不是跟着你妈嫁人后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啊?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杀人犯的儿子!”
“那丫头一看就家庭条件不错,人又漂亮,你难不成还真觉得你能配上她?!人家一时兴起跟你玩玩,你不会还真以为人家要跟你有以后吧?你当你后爹那样的冤大头能有几个?可笑!”
程志远啐了口唾沫:“程清焰,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可就不要脸了。”
16、7岁的少年,让人想来总是能联想到夏天的风,冬天的雪,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少年”二字反过来读是年少,组词有“年少轻狂”,就好像年少就应该轻狂,年少时期犯下一点错都是理所应当、不值一提,都能够被原谅的。
可程清焰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光。
他这一路都如走钢丝。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没有轻狂,没有肆意,没有喧嚣。
他一直孤身一人,朝着灰蒙蒙的未来蒙眼前行。
跋涉过山水暴雪,披着风雪和冷意艰难独行。
灯光暗沉。
空气里有风雨欲来前的潮湿气息。
程清焰仰面颓唐地靠在椅子上,眸中的光渐渐暗下来。
脑海中还盘旋着刚才程志远的话,像幻听般在他脑海中盘踞。
你是杀人犯的儿子。
你不会还真以为人家要跟你有以后吧?
癞蛤蟆还想天鹅肉可就不要脸了。
窗外忽然风声大作,雷电交加,不过分秒,晴朗的天突然浓云密布,下起暴雨,雨点噼里啪啦,像是都砸进了他心里。
他看着漆黑的窗外,窗玻璃上映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倒影,还停在夏莓最后发的那条“你爱不爱我?”的表情包。
脑海中盘踞着的程志远的声音消失,出现夏莓的样子。
少女和他是两个极端,潇洒恣意,漂亮又明媚,她本就该拥有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
自卑的情绪如蚕丝般将他牢牢裹缚,几乎喘不过气。
程清焰喉结上下滑动,嗓音低哑至极,喃喃自语般低声:“莓莓。”
第44章 智齿
夏莓本来已经昏昏欲睡, 却忽然被外面一道惊雷吵醒。
她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一扯到腿就登时疼得僵在原地, 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骂了一句,伸手从床头拿过手机。
点开微信。
程清焰还没有回复她。
在她发出那张“你爱不爱我”的表情包之后。
夏莓皱了下眉, 是睡了吗?
可现在也不过晚上十点多, 程清焰好像从来不会那么早就睡觉的啊。
难不成是被她这表情包吓得回不出来了,可那时候握她手的时候不是还挺会的么?
夏莓倒没觉得尴尬,毕竟她和程清焰现在的阶段都已经跳过试探的暧昧期了,双方都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 只不过还有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顿了顿,夏莓从床上坐起来,给程清焰发过去一串问号, 表示自己的愤怒。
[夏日草莓:??????]
手机震动的“嗡嗡”两声。
将程清焰的思绪拉回来。
他眉目微敛,垂眸看向手机,视线停留在“夏日草莓”四字上许久,而后他才微微直起身, 拿起手机。
[智齿:夏莓。]
他眼底是干燥的猩红, 脸沉着,棱角凌厉分明, 指尖艰难而缓慢地打字——我们就这样吧。
我们就这样吧。
到此为止。
我们本就不该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是我痴心妄想、白日做梦,是我妄想真的要和你在一起, 是我不顾那些难堪的过往和琐事要将你自私地拉进我的世界, 是我做错了。
所以到此为止,不要将错就错、错上加错。
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我依旧喜欢你, 确切地说,我依旧爱慕你。
依旧想要守护你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地长大。
只是我无法与你相配。
程清焰低眼, 黑睫轻颤,还没将这句话发出去,手机接着又是一震,夏莓回复了。
[夏日草莓:?]
[夏日草莓:你干嘛叫我全名。]
[夏日草莓:这样听着好凶,我还以为下一秒你就要骂我了。]
[夏日草莓:程清焰。]
[夏日草莓:手机上不许这么叫我。]
她噼里啪啦地迅速发来好几条信息。
程清焰愣了愣,几乎能想象出来她说这些话的语气。
他迟疑了许久,最后颓败地放下手,依旧没忍心把那条信息发出去。
飞蛾扑火。
哪里是用理智就能克制的。
过了许久,程清焰终于起身,推门出去。
自从夏莓搬出去以后,这里就越来越安静空旷,客厅漆黑,他从鞋柜架子侧面抽出一把雨伞,迎着暴雨走进了雨幕中。
漫天的大雨倾注而下,像是进了异世界的屏障。
夏莓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程清焰的回复,她不太高兴,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手还捧着手机。
睁眼的那一瞬间做的什么梦就都忘光了,只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梦,醒来胸口闷闷的,烦躁不已。
她又看了眼手机。
依旧没有回复。
于是胸口更闷了。
她闷闷不乐地拖着瘸腿起身,洗漱换上衣服。
昨天程清焰还说会来背她去学校,到现在还没反应,她想发个信息问他到哪了,但又抹不开面子。
昨天的信息他到现在都还没回复她呢。
她不要面子的么。
忽然,门铃被按响。
夏莓愣了下,在听到门铃的瞬间胸闷已经散了大半,她过去开门。
程清焰站在门口,手里拎了把还在滴水的雨伞,头发也有些乱。
夏莓愣了愣:“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声音有些哑,脸色也不是很好,换了鞋走进来,进厨房拿醋碟,“不是说要吃小笼包么,过来。”
夏莓觉得他有些奇怪。
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凝滞几分。
她站着没动,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过来什么过来。”
一晚上没有得到回复,她心情也不好,语气有点冲。
程清焰回头看了她一眼。
夏莓站在原地,“腿疼,医生说了,不能乱走动。”
闻言,程清焰将小笼包和醋碟放在餐桌,朝她走去,而后动作利落地将她公主抱起。
夏莓没反应过来,吓得“诶——”一声长音,抱紧了他脖子。
程清焰动作干脆,但实则轻柔,尽量不牵扯到她的腿,将小姑娘安安稳稳地放到椅子上坐下。
他蹲着,仰头看着她眼睛,放缓了声线:“吃早饭。”
气息打在夏莓身上,她有点不自在地别开眼,夹起一个小笼包咬了口。
过了会儿,她抬眼:“你不吃么?”
程清焰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顺着她的话也夹起一个。
气氛有些安静。
和他们从前相处时的氛围完全不同。
难不成是因为昨天她发的那个表情包?
进度太快了?
不应该啊,按照陈以年的话,确定对方心意后,她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夏莓边想边吃,回过神来发现上学已经快迟到了,她放下筷子收拾书包:“走吧,上学去了。”
程清焰:“早上不去学校。”
“嗯?”
程清焰:“去一趟警局。”
夏莓愣了下:“警局?干嘛去?”
程清焰垂下眼,看向她藏在校裤里的腿,沉着声没情绪地说:“昨天程志远抢你包被监控拍下来了,现在他人就在警局,要去录个口供。”
夏莓心口重重跳了一记。
她当然也知道门口是有监控的,但从来没想过报警。
跟程志远没有关系,她恨不得程志远再也不要出现,可不管怎样他都是程清焰血缘上的父亲,她不想这件事弄得程清焰不高兴或难堪。
夏莓低下头,看着鞋尖,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晚回去以后。”
“哦。”夏莓轻声问,“那你是因为这个没回我信息的?”
“不是。”顿了顿,程清焰叹了口气,抬手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下,像无声的安抚,“昨天晚上我又来了一趟,找小区物业要了监控,又去警局报案,想回复你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怕手机震动会吵醒你。”
夏莓那点郁结的心思散开。
“其实,这件事没必要到报警这一步的。”她试图找合适的措辞,“包里没多少钱,没了就没了。”
“程志远那样的人,占到过一次便宜,以后就会一直来,就像以前他向我妈要钱一样。”
夏莓没说话。
“昨天就没跟我说实话,现在还要迁就我么。”他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不是……”她依旧低着头,“我不是迁就你,程志远跟你又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既然没关系就没必要说而已。”
程清焰微微弯了点腰,看着她眼睛缓声说:
“既然跟我没关系,就秉公处理吧,公主。”
昨天晚上,程清焰报案时程志远还在赌博,警察很轻松地就找到他带回了警局,如今正看押在里头。
夏莓给黎枝语发了条信息让她帮忙请假。
车停到警局门口,夏莓被扶着一瘸一拐地进去。
警察抬头看到程清焰,认出来是昨天大暴雨过来的那男生,随即也认出了旁边的女生就是监控里被抢了包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