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焰回头:“不然呢。”
“客厅这个热空调不太好,你晚上会着凉的”
程清焰没说话,看着她没动。
夏莓:“你也睡卧室吧,打个地铺,我那儿有挺多褥子的,前几天张姨刚晒过。”
听完她的话,程清焰忽然笑了声:“莓莓。”
他声音有些沉,无奈地说,“你这是存心折腾我啊。”
夏莓:“你多铺几层嘛,睡着应该不会硬,肯定比沙发舒服,而且今天可是末日,两个房间就没意思了。”
她还没听懂他的意思。
程清焰:“我不止是你哥,还是个喜欢你的异性。”
“……”
夏莓一顿,而后终于是反应过来了,脸上发烧。
“那又不是睡一张床。”她轻声,过了会儿,她又道,“就算一张床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是你……反正我也喜欢你,迟早的事儿。”
程清焰一顿,下颌线条骤然收紧。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夏莓脸上越来越烫,尽管那句话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可总归不好意思,越是安静越是尴尬,便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了。”而后转身就要走。
程清焰捞住她手腕,将人拽回来。
“小姑娘说什么呢。”他语气含笑。
“……”
“你把我拐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
夏莓缓缓地抬起头,觉得他这话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什么叫,我把你拐回来,还是为了这个???
你不提我根本都没想到那方面好吧!!!
夏莓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他:“程清焰。”
他笑了声:“嗯?”
“我没发现你是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程清焰沉沉地笑起来,重新直起身,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下:“行了,洗澡去吧。”
夏莓立马抱着浴巾和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程清焰已经将那一床被子搬进了卧室,整整齐齐地铺在床边地上。
夏莓身上是普通的睡衣睡裤套装,偏可爱的娃娃领,上面点缀着几颗草莓,头发也刚洗完,湿漉漉地还滴着水。
她脚步一顿:“你不是要睡外面的吗?”
程清焰抬眼看她,刚要说话就听到夏莓忽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程清焰问,“让你吹风,现在感冒了吧。”
他说着去拉夏莓的手想让她坐到床上,刚一碰到就发现她手冰凉,顿时皱起眉,声音也沉了几分,“怎么这么凉?”
夏莓吸了吸鼻子:“浴室里热水器加热好慢,你晚点再洗吧。”
“你洗的冷水?”
“也不是完全冷的,有点温的。”
“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好像有板蓝根。”
程清焰立马起身,夏莓叫住他说不用喝药,他脚步也没停,推开卧室门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端着一杯药进来,回到她床边:“把药喝了。”
夏莓本来不想喝的,但是看着现在程清焰的神色不太好。
她还是头一回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看到程清焰这样,好像,有点生气?
于是夏莓捧着药乖乖喝完。
她将杯子放到床头,程清焰已经拿了吹风机出来,插上插座,打开,一言不发地给夏莓吹头发。
“哥。”夏莓问,“你生气了?”
程清焰不搭理她。
“……”
夏莓觉得他莫名其妙。
她洗澡前没注意热水器里的数字,刚才洗澡洗到一半水温就忽然冷下去,程清焰还在外面,刚刚才聊完那么尴尬的话题,夏莓只好咬着牙继续洗,总不能洗到一半就出来吧,也太尴尬了。
她抬手从程清焰手里拿过吹风机,冷着脸说:“我自己来。”
程清焰没松手,坚持:“我来。”
“不要。”
这回程清焰听出来她情绪了,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缓缓舒出一口气:“怎么了?”
“你不是不想理我吗,那你给我吹什么头发。”
“没不理你。”程清焰声音缓和下来,但听得出来跟平时不一样,这会儿是压着脾气哄她,“刚才你说什么,开了吹风机,我没听见。”
“我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
夏莓嘟囔:“明明就有。”
“没对你生气。”程清焰关了吹风机,挨着她也在床边坐下,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语气温柔,“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冷的天洗冷水澡,有点着急,怕一会儿你会不舒服。”
联想他刚才的举动。
冲药,又给她吹头发。
夏莓的脾气立马散得一干二净,还觉得自己的确有点无理取闹,脾气太臭了。
“哦。”她有些心虚地移开眼,“那你继续吹头发吧。”
她发量多,吹了好一会儿才干。
热水器温度重新升高,程清焰进去洗澡。
夏莓下床趴在窗口,费力地将手往窗外伸。
还是没有下雪,只有雨。
这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
夏莓失落地撇了撇嘴。
等程清焰出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了。
小姑娘长发有点蓬,黑亮,一只脚伸在被子外,睡裤往上滑了一段,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程清焰移开视线,开口时嗓音有些哑:“睡了吗?”
“你这么早就困了吗?”
程清焰停顿,而后说:“那把灯先关了吧,你也别玩手机了,玩一天了。”
夏莓没多想,关了手机:“那我们关着灯聊会儿天。”
关灯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阴雨天,连月光都没有,暗得有些彻底。
夏莓只听到一点声音,是程清焰躺下来睡进被子里的声音。
“睡着会冷吗?”夏莓问。
“不冷。”
“你说世界末日会不会是真的。”
程清焰轻笑:“你不是都不信么。”
“但是这样的预言能流传这么广肯定是有些原因的,我刚才看到具体的说法是过了今天零点,太阳会从此消失,大地震动,人类灭绝,那不就跟地震差不多?”夏莓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小时就末日了。”
“今晚就等着末日啦?”
“我觉得我肯定睡不着。”夏莓从被子里伸出手,“哥,你手呢?”
太黑了,她看不清。
“嗯?”
“想牵手。”
随后,一道温柔有力的手握住她。
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就这么牵着手。
“经过今天,我们就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夏莓说,“同生共死,执手与共。”
夏莓本来是想亲眼看看今天零点到底会发生什么,情绪也挺亢奋的,絮絮叨叨地跟程清焰牵着手聊天。
但后来还是不知道几点时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程清焰听到她的呼吸声,提了下嘴角,将她的手重新放回被窝里。
因为是新环境,夏莓还就睡在旁边,程清焰迟迟没有困意,熬过了零点,他看向窗外。
偶尔有风刮在树叶摩擦的声音,和平时没有区别。
世界末日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程清焰总算有些困意,刚要睡着,夏莓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窸窸窣窣声中,她慢慢爬下床。
大概是想去上厕所,眼睛都没怎么睁开。
程清焰怕突然出声会吓到她便没说话。
直到夏莓忽然唤了声:“哥。”
“嗯。”程清焰也坐起来,“怎么了?”
“我……”她声音很哑,黏黏糊糊的,“我有点难受。”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直接栽下来,身上滚烫一片。
第49章 智齿
程清焰下意识地接住她, 没让她磕到。
“莓莓。”他眉间紧皱,问,“你哪里难受?”
她也皱着眉, 面上潮红,仍闭眼, 只是又重复了遍:“我好难受……哥。”
程清焰拂开她凌乱的长发摸了下额头, 几乎是烫手的。
发烧了,这温度恐怕都快40度了。
程清焰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体温升高这么快,更是一刻都不敢停留,立马开了灯, 扯了件厚外套将夏莓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她还因为突然亮起的灯不舒服地抬手挡住眼。
程清焰俯下身,低声说:“莓莓,你发烧了, 我们要去医院。”
夏莓一点力气都没了,任由他给自己套上衣服,站都站不稳,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声音很哑:“我不想动, 没力气。”
“没事,哥背你。”程清焰转身蹲下, 将她背起来。
已经到了后半夜,楼道里很安静, 漆黑一片。
夏莓的长发披散, 几绺长发绕过他颈侧垂在胸前,发烫的脸贴在他肩上。
程清焰背着她跑出公寓楼, 这才发现外面还下着雨,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最终没回去再拿雨伞。
夏莓体温高得他心慌, 手足无措。
他将自己刚才随便套上的一件防水的冲锋衣脱下来,罩在夏莓身上,而自己则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单衣。
凌晨的街道静谧无声,一辆车都没有,更打不到车。
程清焰就这么背着夏莓在街道上奔跑。
他第一次这样无能为力的慌乱。
昏黄的路灯照映枯黄的落叶。
12月的凌晨冷风刺骨,程清焰身前是吹来的冷风,身后却是发着高热的夏莓。
“莓莓,再坚持一下。”他侧头说,呼吸都因为奔跑有些凌乱,“马上就到医院了。”
夏莓没有回应。
只是因为难受发出无意识的轻哼。
直到昏暗的小巷里忽然传出一声讽笑,庞屏和几个男人走出来。
他们咬着烟,身上穿厚重的黑灰棉袄,趿着双棉鞋,手里拎着一大袋的烧烤和啤酒,慢悠悠地从一旁巷子里走出来。
程清焰脚步一顿,停下来。
庞屏将烟从嘴里拿下来,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笑了:“哟,这是怎么了?”
此刻程清焰没工夫跟他闲扯,一言不发地背着夏莓往旁边绕,庞屏抬了抬胳膊,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便拦了他的去路。
程清焰抬眼,冷声:“你想怎么样?”
“我早跟你说过吧,我们俩之间的帐我肯定要找机会跟你算一算的。”
程清焰:“除了现在,之后什么时间、怎么算,都随你。”
庞屏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而后往周围看了一圈,走到一旁抄起一根棍子:“程清焰,你觉得你现在有本事跟我谈什么条件吗?”
庞屏这样的地痞流氓,根本没什么道义可言,也丝毫不会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是乘人之危,很下作。
他侧了侧头,看靠在程清焰肩上的夏莓的脸,啧啧出声:“这丫头的确是漂亮,难怪阿豪和你都被迷成这样。”
程清焰脸色沉得可怕,目光阴鸷,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人。
庞屏平时忌惮他,但此刻却丝毫不怕。
有些人从前是亡命徒,根本不要命,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一旦有了软肋也就废了。
“这是生病了?得快点送医院才好啊。”
庞屏轻笑着,一步一步走近,抬起手里的棍子,拍了拍程清焰的脸,他脸上的雨水溅起。
庞屏说,“这样,你乖乖让我揍一顿,出了气,心里痛快了,我今天就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
阴冷的穿堂风呼啸。
黑压压的电线在头顶纵横交错,短路的破瓦灯滋滋响,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世界混沌。
12月21日到12月22日的交界处。
玛雅人的预言中,正是这个凌晨之后,将要迎来太阳再也不会升起的末日。
穿着单衣的少年背对着那群人跪在地上,将女孩护在怀里,牢牢抱紧她。
棍子一下一下打在他后背,声音沉闷又强烈。
少年咬紧牙,闷哼溢出齿关,没有一刻犹豫或后悔地将女孩护住,他双手紧紧环过她,捂住她的耳朵。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庞屏笑起来。
他当程清焰这骨头有多硬,没想到碰到夏莓这骨头瞬间就软了,竟然一声不吭地挨了那么多棍子,一点打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可有什么用。”庞屏看着夏莓闭上的双眼,嗤笑,“她又看不到。”
他扬起手,用力将棍子砸在程清焰脊柱上,吼道:“有些人的血,一开始就是脏的!”
棍子一刻没停。
接连砸在程清焰后背。
他虽然跪着抱住夏莓,但脊背却挺得很直。
庞屏越看这一点越不爽。
他恨程清焰恨得几乎没有来由。
很多人都以为,他恨程清焰是因为程志远杀了他大哥的关系,只有庞屏自己心底知道,不是的。
从来都不是这个原因。
最开始,是在南锡市,程志远常来的赌场是他大哥开的,庞屏也因此见过程清焰几面。
那时候庞屏初中刚毕业,因为父亲好赌输光了钱,他辍了学,整天混迹于昏天暗地之中,没有未来。
从某些角度上来说,程清焰的命运应该是跟他一样的。
毕竟他们的父亲都是赌鬼。
那时候程清焰还读小学,庞屏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上帝,早已经提前看到了程清焰的未来,他会和过去的自己一样,走上同样一条晦暗的路。
但程清焰没有,他看上去比同龄人都要成熟很多,庞屏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总是站得很直,不止是外表,更是内里,都是挺直的。
这一点让庞屏觉得格外刺眼。
后来程志远杀人入狱,庞屏以为程清焰终于要从此一蹶不振、堕落下去了。
但他依旧没有。
甚至回回成绩名列前茅,考上了最好的初中和高中,眼见着就要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了。
庞屏产生一种特别难言的情绪。
愤恨、不满,更确切地说——是嫉妒。
凭什么他们的父亲都是赌棍,可又凭什么,程清焰却永远都能穿着干净的校服,出现在年级榜单的第一名。
凭什么,他们的人生,最后截然不同。
更可笑的是,程清焰恐怕从来没有将他当作过对手。
因此,庞屏更加恨,更加见不得他好。
他以从前的往事为由找程清焰麻烦,但实际上却是源自自己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嫉妒。